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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Act 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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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晴天一早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依然覺得昨天所發生的一切有點像是夢,但她放在床頭的婚戒卻又如此的真實。她穿上了長袖睡袍,繫上腰間的腰帶,睡眼惺忪地下樓,心想今天還那麼早,隨便做些煎蛋、吐司當早餐就好了,冰箱裡還有牛奶和牛油,吃完剛好慢慢走回學校。
她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在經過客廳一旁的餐桌時,好像隱約瞥見了甚麼,她心想那應該是幻覺而已,但是微一轉身,迎面就碰上了兩個男人,而且她還幾乎撞上了其中一個,她瞪大了眼睛愣怔著站在原地盯著對方,又看了看餐桌那邊的兩個人,有點慌張地猛地退後了一步,結結巴巴了好半天,硬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阿斯普洛斯上前一步,温和地對她說了聲早安,不著痕跡地把她的衣領再整理一下,晴天怔怔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希緒弗斯,渾渾噩噩地被自己那個所謂的丈夫牽著走到餐桌旁邊坐下,穿著校服的薩莎對她興奮地揮了揮手,至於坐在餐桌另一個人,那個膚色黝黑的男人,顯然就是阿斯普洛斯昨天提及的雙生弟弟。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都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昨晚我通知了他們,打算每天都跟你吃早餐,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沒有所謂的。」
坐在她身邊的深藍色長髮男人微笑,但她再遲鈍也看得出來,阿斯普洛斯正很努力地想和她打好關係,而且想盡可能地讓她高興,更好地適應他的存在。晴天微微一怔,低頭看了看桌上的豐富日式早餐,又看了看身邊的阿斯普洛斯,他今天的打扮和昨天沒甚麼分別,黑色長風衣就搭在椅背上,看上去依然是很正式的白襯衣、黑背心和領帶,無論怎樣看,也是如此的俊美優雅。
意識到自己竟然不自覺地盯住他,晴天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心想也許自己是還沒睡醒而已,但微一移開目光,就對上了坐在另外一邊的德弗特洛斯,雖然同為雙生子,但這個男人的穿著打扮明顯比他的兄長隨性多了,襯衣上甚至有三顆鈕釦是沒有扣上的,下身穿的也是牛仔褲,而且對方還突然對著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下子,最後一絲睡意退去,她有幾分緊張地下意識看了看薩莎,紫髮少女依然以她一貫的温柔凝視她,她漸漸才放下心來,怯怯地望向阿斯普洛斯,微一低頭,就看到了他戴上婚戒的無名指。縱然失憶了,他的温柔和愛戀再明顯不過,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又帶著幾分不確定地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隨即就被他反手用力一握,以恰到好處的力度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們,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也想和你們多一點相處,也許可以幫助我更快地恢復記憶。」
阿斯普洛斯眼中的温柔此刻再明顯不過。
早餐的氣氛還算不錯,一群人有說有笑的,晴天得知這一桌的東西是希緒弗斯一手完成的時候,不禁有點吃驚,那個温和的棕髮男人微笑表示這沒甚麼大不了的,另一方面因為敏銳地意識到某個男人的心裡可能有些不快,接著就不慌不忙地補充,不著痕跡地讓對方知道,阿斯普洛斯也是有幫忙的,結果被德弗特洛斯插話:別說得我好像來白吃一樣,希緒弗斯。
氣氛看來真的輕鬆了不少,但是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和阿斯普洛斯相處的時候,始終是有幾分掩飾不住的緊張和不自然,這也怪不得她,畢竟她如今還失憶,面對突然冒出來的丈夫,終究是有些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因此阿斯普洛斯也沒有過分地去逼她,僅是和她閒聊著些普通的事情,才讓她漸漸放鬆下來。
而走回學校的時候,其他人更是有默契地讓他們兩個走在前面暫時獨處,晴天一直低著頭盯著自己的皮鞋走路,不時小心翼翼地避開落到地上的脆弱粉色花瓣,偶爾以眼角的餘光瞥見一縷深藍色的長髮,突然只覺得這種藍色真的很漂亮,思及此,她又猛地搖了搖頭,心想這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應該找些話題開口才好,但是他又如此沉默,她著實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晴天,不用那麼緊張的,你要知道,一切有我在。」
這個男人突然停下來,低頭看著她,她有些慌慌張張地跟著抬頭,他在此時突然朝她俯身,抬手就摟住她的柔軟腰肢,突如其來的親密令她嚇了一跳,甚至連手上的手提書包也掉落地上。但她終究是很快適應過來,這一次更加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感到他的吻再度落下,輕柔地在她的唇上輾轉反側,很快就結束了這一個吻。
「無論是上學的事也好,還是失憶的事,我也會幫助你的,晴天,相信我。」
他的一句話,竟然令她有了勇氣。
畢竟今天終於開始上學,如果說一點也不緊張的話,那就絕對是假的,晴天莫名很害怕被別人問到自己空白的過去,再加上一切都是陌生的,雖然日語的溝通基本上也沒有問題,但對她而言,還是有幾分不安……但眼前的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還承諾會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遲疑了一下,抬手小心翼翼地、試探地輕輕抱住了他。
因此當她站在課室門外又等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現在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距離正式的上課鈴響起還有一分鐘,阿斯普洛斯叫她先來教室門外等待,他去辦公室放下東西和拿點名冊,很快就回來。想起那個男人,她的心裡終究是踏實多了,深呼吸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又掏出藏在衣領之間的戒指把玩,藍寶石凹凸不平的切割摸上去有點的不真實,竟然令她莫名地想起他那微微粗糙的手指……
「進去吧。」
背後突然傳來淡淡的熟悉聲音,她聞言轉過身去,依然是那一抹令人安心而熟悉的深藍,阿斯普洛斯微微低下頭來,男人的眸子隔著平光眼鏡溫和地凝視她,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關心妻子健康的丈夫,趁著如今四下無人,還細心地理了一理她的栗棕色長髮。
「對了,你自小體弱多病,這你也知道的,學校給你豁免了體育課,但如果有甚麼不舒服,記得跟我說。」
他的確是很愛護她。晴天有點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即使身邊的人很緊張她的健康,今早也不過是起來好像特別累而已,也許是因為過於緊張而睡得不太好而已——當然事實是,他天未亮就已經起來替她清理和上藥,不過這可不能讓她知道。
阿斯普洛斯拉開了門,她安靜地跟在他背後,感覺到幾十雙眼睛同一時間難掩興奮和好奇地落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垂下眼睛暫時不敢去看,他難免有些擔憂地望向她,接著看了看面前在他進門的那一刻識趣地安靜下來的學生,挑了挑眉,拿起粉筆就在黑板上寫下那偽造的姓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我是你們這一年的班主任,相信你們過去那一個星期的代課老師也簡單地介紹了我,那我就不再多講無謂而無意義的廢話浪費時間,我教物理和數學,上我的課的規矩很簡單,我不想看到你們睡覺、聊天、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也不想看到你們在考試時考得太糟糕。」
很冷淡——坐在下方的學生不約而同地想到,雖然那戴著眼鏡的新老師看上去很斯文、很帥氣,聲音也好聽到簡直可以去當聲優了,但整體來說,總感覺他帶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不是很親切呢,而且上課那麼嚴格,教人怎樣活。
頓時感到有些失望的眾人馬上把目光投向那位神秘的新同學,所幸這同學看上去也沒有令他們多失落,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精緻而帶著異國情調的臉龐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了,她看起來很嬌小而瘦弱,皮膚蒼白得很,夕陽一樣的眸子不時怯怯地望向他們,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身嬌體柔容易推倒的軟妹子!?
他們暗自思索了一下,此時老師正好給了她一個安撫而鼓勵的眼神給她,而且那嘴角微揚的弧度,明顯是一個微笑的表情,這可真是奇怪,前一刻明明還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樣子,對著她的時候卻好像柔和了不少,是他們想太多了嗎?而他示意她可以自我介紹了,她才輕聲地開口,臉上的笑容有些羞澀。
「幸會,我是神塬晴天,從今天開始會在這裡讀書,請各位多多指教。」
果然很軟很萌的感覺,回想今年入學的新生,又看了看眼前嬌憨可愛的少女,學校裡面簡直匯聚了各式各樣的異國美人,如果眼前的這個希臘男人也可以對他們溫柔一點的話,那麼就更加完美了,明明這個新老師也長得很好看啊,怎麼態度和個性就那麼不討喜。
「那麼你就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順帶一提,她因為身體狀況比較特殊,所以直接豁免了體育課,那兩節課就直接去圖書館自修。」他的眼神再度不著痕跡地掠過晴天,安撫意味再明顯不過,而一想到他在這之前還已經特地把時間表安排好,可以趁那段時間去找她,和她多見上幾面,他就開始期待著計劃的正式開始。
眼見他們都沒有問題再問,阿斯普洛斯滿意地點了點頭,直接從公文袋裡面拿了一疊紙出來,此時就有人鼓起勇氣舉手了。
「老師你好,我是班長,我們上星期已經差不多教完了第一課,無論數學和物理都是這樣。」
「哦。」學生的好心換來老師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有說過這一節課要教書嗎?你們教到哪裡也沒有關係,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份能力測驗,這一節課做好之後我們就下課。」
話音剛落,底下一片哀鴻遍野,誰會想到新來的老師第一天上課就要一聲不吭地突擊測驗!?看樣子他們今後可不會好受,不其然他們就想到上星期代課的那個和善又寬容的老師。拜託,寧可上課也不要測驗!
小心地看了一看四周的狀況,晴天皺著眉頭接過了前面發下來的試卷,翻開來一看,當下面色大變,抬頭瞥了一眼那站在黑板前抱臂看著他們的男人,咬著筆桿洩氣地盯著那一份看上去沒有一道題會做的試卷,而此時他又淡然開口,只是那種彷彿是渾然天成的嘲諷意味再明顯不過,說話如此的刺骨,嘴上不饒人。
「這份試卷很簡單,只不過是基本的程度而已,要是這也不會,我建議你們直接退學比較好。」
阿斯普洛斯平靜地看著他們,眼見學生神色各異又認命地低下頭去和試卷拼命,半晌,不動聲色地對栗棕色長髮的少女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知道她的理科成績可不是一般的差,今天的測驗之後、那真是的好得很,從今天開始,他們會多了很多時間一對一補課的,何況這試卷的題目完全是針對她在入學試時做錯的部分而出的。
這真的是極好的事,晴天。
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看來很是苦惱,都已經快要趴到桌上盯著試卷看,明顯也是沒料到他突然來這樣的一齣,如此看來,他除了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外,依然也是一個嚴厲的老師呢。阿斯普洛斯隨意地倚在教師桌旁邊,一隻手慵懶地撐在桌上,看來是在看著下方那一群苦惱的學生,表情晦暗不明,眼神平靜得不見任何的一絲感情,直到她的腦海之中突如其來地來了這樣的一句。
『……真的有那麼難嗎?晴天。』
她有些慌張地抬起頭來,一抬眸就看到了那個微微低下頭思索的男人,只是對方似有若無的眼神輕輕地掠過她,笑容似笑非笑,那好看的唇依然沒有動,而且課室依然安靜得很,就只有那些紙張翻動和沙沙的書寫聲音,而阿斯普洛斯的聲音繼續是如此清晰地在她的腦海中浮現,還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晴天,你沒有聽錯,是我在跟你說話。』
她驚奇地眨了眨眼睛,原本還在苦惱試卷上的題目,如今的注意力卻一下子又被他吸引了過去,怔怔地看著阿斯普洛斯,微微偏了偏頭。所以這也是他的神奇力量之一……? 這個男人真是神秘又厲害,只是……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這個時候跟她聊天的,她瞥他一眼,又埋首繼續完成自己的試卷,努力忽略腦中的輕笑聲。
所幸阿斯普洛斯接下來並沒有再繼續打擾她,不過即使他繼續,其實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畢竟她可沒有太大的把握,因此她接下來幾乎不敢和他有任何眼神接觸,微微轉頭就假裝自己在看著窗外的櫻花樹,但那異常灼熱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好一陣子,眼見她真的沒有轉過來看他的打算,才把視線收回來。
『……晴天,我們下午見。』
「我下午的那節課會發還給各位,現在下課。」
他把試卷收好,連說再見的時間也不給他們,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課室,一手拿著試卷,一手插在長風衣的口袋,離開的背影是如此的瀟灑。班上出奇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哀號,晴天心裡也很是明白他們的感受,畢竟她也是其中的一員,而且阿斯普洛斯剛才最後一句,怎樣聽上去也是如此的意味深長,真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她的臉頰好像微微發燙,此時外套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掏出來一看,正是安露發給她的短信,只見一個哭泣的表情,一句悲哀的死定了,聽說她的新班主任不是甚麼好東西?這不可能啊,那好像是阿斯普洛斯的雙生弟弟,今早和德弗特洛斯吃早餐,他的人也不錯啊,為甚麼安露會這樣說?
晴天很是疑惑,而班上的老師正巧是希緒弗斯、有點愛莫能助的薩莎發了一個擁抱的表情給她們,算是安慰,然後又抬起頭來,望向講台上實質是自己丈夫的棕髮男人,微微一笑,他好像也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嘴角微微上揚。
上午的時間就在學生的一片低落情緒之中渡過,晴天婉拒了剛認識的幾個女生的友善邀約,拿著自己的便當就匆忙往薩莎的班級走過去,到達的時候,金髮少女和紫髮少女早已把桌子拼在一起,朝她招了招手,她才剛坐下,安露就急不及待地打開便當,洩忿似的咬了一口飯團,帶著哭腔就向她們訴苦。
「我死定了,薩莎,晴天,明年的今天記得要來拜祭我。」
少女伏在桌上,草綠色的眼睛滿是不甘和怨恨,然後就把頭埋在手臂之中,一口一口地以麻木的表情咬著飯團,金色的長髮散落下來,看起來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動物,薩莎有點忍俊不禁地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就拿起了今早和希緒弗斯一同做的三明治,又有點無奈地看了看便當中排列成心形的蘋果切片。
「怎麼了?安露。」
「我們的新班主任簡直是惡鬼!一定是我上輩子作了甚麼孽,這學期要承受地獄般的煎熬!」
一進來課室就開始上課,說甚麼這也不會做不如乾脆跳火山口好了,還吐槽他們的智商……這真的是變態有沒有。更重要的是……那新老師就是昨天她所吐槽的男人,大人有大量,希望他不要記恨才好,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也沒有放在心上,要不然,她這一年絕對就死定了,不對,即使他不記得,她也死定了,她的成績可是有點……稍欠理想……
安露忙著暗自糾結,薩莎則瞇了瞇眼睛,沒想到德弗特洛斯第一天上課就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如此深的印象,這可是好事,就不知道阿斯普洛斯那邊的情況如何,和晴天的相處機會那麼多,他一定是很想彌補這二百多年所失去的時光,畢竟他們每一個人也很想彌補那些如同指間流沙、失卻多年的時光……
「晴天,那你如何?」
晴天的手微微一頓,抬頭迎上了顏色各異的兩雙眼睛,一時不知怎樣回應,筷子僵在半空就這樣停了下來,怎樣……怎樣說好……說她剛才的測驗基本上沒有一道題會答,而且注意力又不時停留在阿斯普洛斯身上,極度分神嗎……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努力擠出了一抹虛弱的微笑,飛快地拋下一句又匆匆繼續吃飯。
「我覺得還好,只是他的要求比較嚴格而已。」
「你的那一個老師看來正常多了。」依然是忿忿不平的安露。
薩莎淡淡地微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看專注吃飯的少女,心想阿斯普洛斯那麼想念和疼愛晴天,他應該也不會對她幹出甚麼過分的事情的,因此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畢竟晴天失憶了,太多明顯的暗示,可能會弄巧成拙,之前告訴晴天的事情,以及阿斯普洛斯和她的新開始,現階段也是足夠的了。
「別說了,我們還是先吃飯好了,晴天你等一下要上烹飪課?記得要提早一點到教室報到。」
「我記得我去年這時候好像是做餅乾的,可以的話,分一點給我們。」
烹飪的時間勉強算是挺開心的,她的手藝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好評,但到了下午的課,她只覺得死期到了,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拿著一疊試卷走進教室,喊名字再讓他們各自去他面前拿試卷,這是個認識和記住學生的聰明方法,當喊到她的名字的時候,他以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線說:放學來我辦公室找我。
放學來辦公室找他。
作為從希臘本部派過來的老師,還要是背負挽救學校使命的老師,待遇一定比其他人好,更何況人家原本就是大學老師,是出於自願才前來高中教學一年的。辦公室挺大的,雖然及不上他在希臘的那一間,但基本設備也一應俱全,長沙發、辦公桌、書櫃等等,完全是一間辦公室應有的樣子,他招手示意她在他的辦公桌之後坐下來,她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坐了下來。
晴天一開始是不敢的,但對方的眼神沒有給她一絲拒絕的餘地,帶著一種強勢的溫柔,因此她只好硬著頭皮坐在那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剛坐下之際,站在她背後的男人就慢慢朝她俯身,雙手撐在桌上,維持著曖昧的姿勢,停留在她的耳邊,深藍色的長髮連同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拂過她的耳垂和臉頰。
「晴天,知道我為甚麼叫你在放學後留下來了?」
「……知道……很抱歉……」
她考得那麼差,怎麼可能沒有自覺?少女僵硬地點了點了點頭,不知道此刻應該喊他的名字才好,還是稱呼他做老師,而且感覺有些怪異卻說不出那裡奇怪了,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和皮膚彷彿被灼傷那樣,慢慢地變得滾燙起來,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心跳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加速,就好像昨天他給她的吻和擁抱,總是不知不覺之間就亂了她的心神。
「不過你不用太擔心,因為今後,我每天也會抽時間幫你補課,晴天,我會給你準備一個只為你而設的方法,令你可以好好學習、成績大有進步的,而且正好可以幫你恢復記憶,不過現在——還是要先好好懲罰你一下。」
話音剛落,他猝不及防地把椅子轉過來,俯身牢牢地摟住她的腰,有點粗暴地吻上她的唇,懲罰意味再明顯不過。
*
三個男人,三個少女,各懷心事的六個人坐在ktv的包廂裡面,一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為甚麼會這樣子?事緣今天放學後,晴天從阿斯普洛斯的辦公室離開之後,就在校門碰上安露和薩莎,在鞋櫃旁邊簡單地聊了一下,金髮少女看出了晴天為了從明天起要留校補課一事而有些悶悶不樂,就建議不如等一下回家換了衣服後就去ktv,薩莎猶豫了一下,轉身先走到角落打了一個電話。
原本她、希緒弗斯、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今天是約好了有些重要事情要談論的,但是安露看來真的很希望她們三個人可以一起去,而且……她聽了也的確有點心動……只是他們四個的會議又很重要……希緒弗斯聽了一聽紫髮少女的說話,想也沒有多想就建議她去赴約、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聖戰已經結束了(雖然這一個時代的最後的聖戰還沒來臨),但是他最希望的是薩莎可以和尋常少女一樣好好享受她的生活,畢竟在二百多年前她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了。
無奈某個男人在事後又極其不放心,想了一想就對雙子兄弟表示,他們三人直接在ktv的另外一個包廂坐著等薩莎出來再一起開會,當時換來他們兩個一模一樣的鄙視,只是沒有誰想到事情最後會演變到一個地步——在ktv門外迎面碰上。
其實這也沒甚麼大不了,只不過是碰上而已,隨便打個招呼心想一句真巧啊、事情就可以圓滿落幕,可惜的是安露當時、她承認她的大腦在放學之後基本上就處於休息狀態,所以一時條件反射脫口而出說了些甚麼真的不是她的錯。
火山的惡鬼。
不過是上課一天,就已經從學生口中獲得這個稱號……但安露表示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叫德弗特洛斯的,而是論壇上所有學生的共同努力,鬧翻了天的校園論壇都不約而同地聊著一個新話題:今天開始來學校任教的新老師,短髮的那個男人簡直是天使,至於另外的一對雙胞胎根本就是惡魔。
〔那個膚色很黑的老師很可怕,那眼神好像會吃人的,看上去簡直就是個惡鬼!〕
〔呵呵呵……他還說對我們說,這也不會做不如乾脆跳火山好了……〕
〔他是火山的惡鬼嗎!?感覺跳海會比較快……不過上面的同學你們都還活著嗎?至於我,已經不敢再回憶那戴眼鏡的老師的毒舌了……orz〕
所以說網絡的力量是強大的,學生萬歲,打倒新來的兩個惡魔老師——不對,扯太遠了……應該集中注意力留意那膚色黝黑的男人怎樣以臉色表演何謂黑上加黑;薩莎眼見德弗特洛斯好像隱隱有些不悅,慌忙打圓場說不如一起進去先坐下好了,只是喝杯東西也好。
於是三位前任黃金聖鬥士坐在沙發之上,一時無言而對。
阿斯普洛斯優雅地拿著白色的瓷杯、彷彿是在把普通的即溶咖啡當成是高級咖啡來品嚐,實際上是在不著痕跡地打量那個穿著米色連衣裙和圓頭平底鞋的少女,晴天把斜挎包放在膝上,有一口沒一口地輕輕咬著吸管喝著手中的橙汁。德弗特洛斯肆無忌憚的眼神沒有一秒鐘離開過對面的金髮少女,第一次見面就已經語出驚人的安露換上了淺綠色的上衣和白色的七分褲,穿著帆布鞋的雙腳晃來晃去,極力假裝自己一點也不緊張,但那緊緊地抓住蘋果汁的手顯然出賣了她,於是她的班主任饒有趣味地瞇著眼睛,有幾分惡劣地笑了起來。
穿著荷葉領白色洋裝的紫髮少女看了看氣氛有些微妙的四個人,想了一想,低下頭來,嘴角微微上揚,總感覺阿斯普洛斯和晴天重遇至今,相處也很不錯,至於德弗特洛斯,總感覺他對安露的印象好像很不錯呢,而且也很有緣分,就像阿斯普洛斯和晴天當初那樣子,說不定他很快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這樣子真好……她在心裡感嘆了一句,和希緒弗斯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前射手座覺得自己是時候開口說些甚麼打破這一種怪異的沉默。
「你們不用管我們三位老師的,自己去玩就好了。」
安露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來,在手機滑屏解鎖後,就盯著自己拿來當了手機桌布的自家倉鼠的照片看,一直看一直看……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計劃全部都泡湯了,原本是打算給晴天打打氣的,怎料來ktv也碰到三個老師,超級倒霉有沒有!
就好像……從遇上自己的新班主任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倒霉了,難道她的新班主任是她的災星,一直地克住她!?一定是這樣!這個男人不只是惡鬼,還是她的克星!瞬間欲哭無淚的她決定等一下回家前還是先去神社祈福好了,甚麼惡靈惡鬼就通通退散吧!
晴天小心地看了看好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的安露,又看了一看神色自若、依然掛著溫柔微笑的薩莎,心想她們兩個看起來都很平靜,看來自己那麼緊張反而是多心了。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一想到阿斯普洛斯實質上可能是她的……丈夫,她就有點手足無措,全然不知怎樣面前他才好,不過他一直也表現得神色自若,應該沒事的……是她太敏感了吧。
半晌,鼓起了勇氣,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站起來,對著另外的兩個友人輕聲開了口,既然那個老師也這樣說了,也沒關係了。
「我們……去唱歌吧,難得來到。」
金髮少女看起來顯然沒想到晴天會是第一個開口建議的人,有些驚訝地瞪大了草綠色的眼睛,眨了一眨就上前挽起了她的手臂:「走,我們唱歌去。」接著又壓低了聲線在對方的耳邊低語:「別管那些掃興的麻煩老師,當他們是不存在的透明人好了。」
輕快又帶著少女獨有的活力的語調令晴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卻不知道安露剛才所說其實已經一字不漏地傳入那三個男人的耳中。金髮少女同意地點了點頭,就拿起了麥克風跑到一旁點歌,薩莎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等一下再來。
Here's my heart, no need to worry
The stars above, shine bright in the night
Just call my name if you're feeling blue
Cheer up, I'll be with you
Here's your heart, I'm not feeling lonely
We can make it, hope our dreams will all come ture
Go on, smile for you and me…… [1]
聽著她們看來是完全專注唱歌,紫髮少女微微向三個男人靠近了一下,瞥了一眼那坐得異常慵懶的雙子兄弟,壓低了聲音就開了口:「我們趁現在先聊一下吧,謝謝你,希緒弗斯;抱歉,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這不是個理想的開會地點。」
的確不是很理想,但是考慮到又可以和晴天見上一面,畢竟原本以為明天才可以再見的,如今卻可以看到妻子更多可愛嬌憨的一面,阿斯普洛斯心情不錯的接下道,算是接受了這一個建議和打開話題:「對了,哈斯加特之前發了電郵給我,他應該給每一個人也發了電郵吧?另外還有一些照片,他現在在非洲當義工幫助建孤兒院,過得很不錯,還有,他說那位於撒哈拉之眼的封印之地現在的情況算是穩定。」
「這是好事,看來我們這二百多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但又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德弗特洛斯聳了聳肩,慵懶地抬起手來把手枕在腦後,瞥了一眼身邊的幾個人,又抬頭看著昏暗的天花一邊回憶、一邊緩緩說道。
二百多年前的聖戰結束之後,除了史昂和童虎之外,其他的所有人也退隱,分散各地去看守散落各種的封印之地,印象中好像還有土庫曼的地獄之門 ,那也是他原本看守的地方,只是在1943年的時候去了墨西哥的帕里庫廷火山 ,畢竟那一座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的火山,那裡完全是徘徊著那若隱若現的遠古黑暗力量,因此不得不去。
至於其他的地方,好像還有北愛爾蘭的巨人堤道 、墨西哥的巨人水晶洞 、洪都拉斯的大藍洞 、位於美國的死亡谷 、玻利維亞的天空之鏡……好像還有其他的幾個地方,可是他已經不太記得清楚了。雖然他們所有人也是有自己各自的生活,可是他們始終都沒有忘記自己真正的職責、是要時刻注意那些力量的波動、確保那些封印之地的封印不會過早地解除……因為真正決戰的時刻還沒來……
而且,當初把晴天送來最後一次聖戰的時代,除了是為了救她以外,還有另外一個隱憂的,她體內仍然沒根除的黑暗力量可能會成為催化、令本應再維持一段時間的封印提早解除。他們每一步的行動都要格外小心謹慎、何況——阿斯普洛斯已經再也不能冒一次失去晴天的風險。
對吧,哥哥。
一首歌的時間不長,但足以讓他們四個都把重要的事情全部都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薩莎見好像已經沒甚麼特別事了,就建議說不如下次再約個時間再談,今天就當是出來輕鬆一下好了,話音剛落之際,一曲也接近尾聲,所謂的會議也在不知不覺之間結束。
希緒弗斯轉頭對紫髮少女提起最近雷古魯斯知道了晴天已經和他們重逢的消息、笑著說和他的通訊之間,對方有多渴望來見晴天這個朋友,可惜雷古魯斯這一陣子還有些比較麻煩的事情要處理,暫時還不能跑來日本。
德弗特洛斯把視線收回來的時候,不經意之間和安露的眼神對上了,金髮少女微微一怔,草綠色的眸子愣愣地看了他好幾秒,又彷彿帶著幾分賭氣意味那樣把頭別開,湊近到晴天身邊低笑著交談著甚麼,恰好播出晴天不久之前剛點的歌,雖然這歌她不打算唱,但在ktv聽一聽的感覺很與別不同。
她愛這一首歌的歌詞。
Seasons of love.
阿斯普洛斯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深藍色的眼睛再次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半隱藏在昏暗之中的少女,眼內彷彿只有她一人而已,明明已經見面了,明明她已經回來了,明明二百多年的等待已經結束了,他卻還是——對她,好像怎樣也看不夠的感覺。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six hundred minutes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moments so dear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six hundred minutes
How do you measure -- measure a year?
愛有很多種,痛也有很多種。
也許我們都曾經歷過一種難以承受的痛,抹不掉、忘不掉,之所以會那麼痛苦的原因,是因為那是絕對不能失去的一部分,彷彿已經融入血肉之中,若然真的割捨的話,那切膚之痛,痛徹心扉。
譬如他們深知兄弟——雙生兄弟對於彼此的存在是何其重要,再譬如說德弗特洛斯至今仍然對於當年在教皇廳手刃血親、那如同半身的兄長、一直以來所追隨和仰賴的光一瞬間消失於生命之中的痛無法忘記,他發誓不願再經歷一遍。
那是血脈相通的親人,從生命出現於世上的那一刻開始,就無法否認、分離的存在,血濃於水的親情。
In daylights, in sunsets
In midnights, in cups of coffee
In inches, in miles
In laughter, in strife
In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six hundred minutes
How do you measure a year in the life?
How about love?
Measure in love
Seasons of love
那麼甚麼是愛情?
她原本只是某家人的女兒,有著和你南轅北轍的性格、相去甚遠的經歷,你們兩個原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有那麼的一天,兩個毫無交集的世界之間終於出現了一道橋樑,從此相通,再也離不開。
所以晴天是另外一個對於阿斯普洛斯而言,很重要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這二百多年之間拒絕了不少優秀女性的求愛,她們或精明幹練、或妖嬈多情、或溫柔婉約、但當心裡只認定了一個人的時候,就只有她才能傾倒和顛覆你心裡的那一座城,即使在她離開之後,她的音容笑貌、嫋嫋倩影依然深藏在你記憶深處的宮殿,小心而珍惜地保管起來。
昏暗的燈光之下,坐在沙發上的少女微微回頭,側臉被那電視的慘白刺目而沒有溫度的光所投射,栗棕色的長髮安靜在肩頭滑落下來,突然就這樣不偏不倚地對上了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他眼帶笑意,嘴角微揚,只見自己的妻子有些羞澀地微微低頭。
看多久也不會生厭、當你重視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所有,你可以一直地看下去。
就像希緒弗斯自從把雅典娜接回聖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守護了薩莎有五年之久,聖戰爆發,他追隨的女神痛苦又堅強地把守護大地和世人的責任肩負起來,他也只能默默地以自己的力量陪伴她左右,但是那早已超出聖鬥士身份的感情,他再怎樣隱藏在心底,終有一天也會被她知道的,而此後對他抱有同樣感情的少女以最美好的事情回報了他。
她是他的妻子。縱然她已經不再是女神,但在他的心裡,他對她的愛意和守護,從不曾改變,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而越發的、與日俱增的愛戀將會在今後陪伴他們走過更多的日子。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six hundred minutes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journeys to plan
Five hundred twenty-five thousand six hundred minutes
How do you measure the life of a woman or a man?
那麼德弗特洛斯自己呢?
阿斯普洛斯曾經問過他有關娜蒂爾的事情,特別是在那個女孩消失離開之後,但德弗特洛斯知道、亦明確了解,肯定而沒有絲毫猶豫,確定那與愛情無關,娜蒂爾和他之間存在的不過只是一種特殊的知己關係,何況她只是來報恩而已,何況她早就已經知道,自己在報恩過後,也是會離開他的。
那一個銀髮少女本非人類,身負作為荊棘鳥的命運,他幼時一時無心地「解救」了準備以身殉歌的她、令她的人生莫名有了轉折,使她學會思考自身生命的其他存在意義,才有了日後所謂出於感激的報恩。她對生命的熱愛和執著,還有那深藏在她的歌聲之中憾動靈魂的激情,強烈的豐富情感迴盪在腦海之中,憶起何謂活著、再一次感受存在的感覺。
歌頌生命、歌頌愛情、歌頌世上所有永恆不死的美好情感。
她說,他是她的歌者,一個比較特別的歌者。
歌者……世上的歌者何其多……
——也許有一天,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歌者,不是我和你之間的關係,而是另外的一種歌者,就像晴天和阿斯普洛斯那樣……德弗特洛斯……
銀髮少女笑盈盈的臉龐慢慢地從記憶之中淡去,一如當天她投入荊棘林中的身影,他回過神來,定神的第一眼,只見那金髮微揚,似是點亮黑暗的一點螢光,不知不覺之間,一抹安靜的笑容緩緩在唇邊綻放。
In truths that she learned
Or in times that he cried
In bridges he burned
Or the way that she died
It's time now - to sing out
Though the story never ends
Let's celebrate
Remember a year in the life of friends
……
拍了拍手,安露站起來就微笑走近、伸手把紫髮少女拉起來,另一隻手則拉住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這歌詞真有意思,晴天,來,我們去唱下一首歌吧,薩莎你也跟我們一起來。」
歡樂地玩了三個小時左右,從ktv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大半,由於回家路線不一、再加上某些特別原因,因此三個男人出於班主任、良好老師的責任、或者是混合其他特別的私心以及奇怪原因,負責把自己的學生送回家去。
德弗特洛斯很明顯就只是出於一時的好心,只是不久之後,他就馬上後悔了,撇除和這個金髮女孩之間一路上的怪異氣氛、還有她以為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地對他扮鬼臉的事,還有另外一件令人更加無奈的事情發生。
「這一區好像以前沒有來過……真奇怪……」
金髮少女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隨即又滿不在乎地繼續前進,德弗特洛斯幾乎就要抬手扶額開口吐槽,但還是選擇了沉默下來。熟悉的小宇宙、奇異微妙的氣息,果然是那個遠在北海道的時間之神所為,卡伊諾斯真的是一刻也不會給他們兄弟二人安心的時刻,自從晴天嫁來之後就一直是這樣子了。
小區很古舊,幾乎沒有一絲現代氣息,兩旁盡是古老的褐色的低矮房子,轉角後、不經意之間,一座神社就映入了眼簾,神社不大,門前隱約有一抹穿著白色狩衣的清秀人影在掃地,片片白色的落櫻紛飛而下,像是在春日的雪雨,唯美得彷彿是不屬於這一個時空的幻象,時間的流動彷彿也停駐,把這美景鎖入了水晶球之中。
安露愣了一下,先是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美景好一會兒,想了一想,就鬼使神差地好奇走了進去,德弗特洛斯抬手就自然不過地想把她拉住,但還是慢了一步而在半空之中和少女白皙的手錯開,他微微一怔,只得也跟了上去。
她驚奇地抬頭打量四周,奇怪,以前怎麼不知道這裡有一座神社?
下一秒,那原本正在打掃的白衣少年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拿著掃帚向他們兩個走近,微微欠身鞠躬。他眉目清秀,聲音清澈,臉上帶著彬彬有禮的溫和笑容,看上去真的很容易討人歡心:「晚上好,兩位。」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看了一下夜空,露出了一個憂鬱的表情,接著就極力保持一副正常的神色,畢竟在他眼中和她眼中看到的景象絕對不一樣。一隻兔子!拿著掃帚會開口說人話的兔子!這果然是那個時間之神會做的事情!而且這兔子看上去根本就是當年他們闖魔宮之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奇怪兔子!
所幸的是安露只是和對方寒暄了幾句,而對方顯然也沒有甚麼奇怪的舉動,就叮囑他們一路小心就繼續自己的工作。德弗特洛斯回頭再看了一眼,心想應該開始提點一下哥哥最近要警惕一下比較好,只是沒想到剛回到家,不出一分鐘、他正想開口對阿斯普洛斯說明一下剛才的事情,門鈴響了起來,伴隨而來的是——
「我去開門。」
不是萬聖節調皮的trick or treat,也不是荷里活電影裡的恐怖殺人犯……門打開的時候,一隻白色的兔子就已經一蹦一跳地歡快來到他們兩前,長長的耳朵抖了一抖,再在他們面前站定,兩手交握放在肚子前,還如同紳士一樣優雅欠身,接著就展露了友好的笑容。
「初次正式見面,阿斯普洛斯大人,德弗特洛斯大人,兩位晚上好。」
這一幕就好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現實版,只是這一切很明顯並不是夢,何況這兔子身上屬於時間之神的小宇宙,還是如此的熟悉又煩厭。阿斯普洛斯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接著就望向了站在旁邊的弟弟,有點鬱悶的表情和德弗特洛斯之前的神色相去無異,頓了一頓,才緩緩開口,看來也沒有多在意,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語調平靜。
「……這就是你剛剛想和我說的事情?德弗特洛斯。」
「嗯,哥哥。」
德弗特洛斯點頭,眼角的餘光不時瞥向那東西,心想只要這兔子一有甚麼不軌企圖,就馬上把他丟出去。兔子顯然沒想到他們兄弟二人的注意力那麼快就沒有再放在他的身上,有些洩氣地朝他們揮了揮手,又跺了跺腳:「兩位大人,我在這裡。」
……我當然看到你……
阿斯普洛斯忍住沒有對他吐槽,慢吞吞地上下打量了這站立起來到膝蓋那麼高的大兔子,壓抑住嘆氣的衝動,心裡不約而同地和弟弟想到同一件事,幸好他們一直以來見識的奇怪事情還真不少,只是要提防那個時間之神派這東西來的目的而已。阿斯普洛斯想了一想,居高臨下地挑了挑眉發問。
「名字?」
「兔子。」
你、在、耍、我、們、嗎!?
兩雙深藍色的眸子瞬間危險地微微瞇了起來,兄弟二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馬上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想法,白皙的手和黝黑的手一左一右地伸往兔子的兩側,卻只見他眨巴著紅色的大大的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於是他們沉聲一人說了一句地作出了好心的最後警告。
「我知道你是兔子。」
「不用看也知道你是兔子。」
熟悉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的人都知道,他們可從來都不是一些脾氣比較好的人,特別是當惹火了他們的時候,可惜這兔子還沒有察覺到危險逼近,只是天真地歪了歪頭想了一想,接著就摸了一摸下巴,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要不你們也可以叫我做卡伊諾斯大人的兔子、幫帕蒂塔夫人做家務的乖乖兔子、不過人家最希望的還是可以改名為晴天小姐最愛的兔子,畢竟大人是派我來保護和照顧晴天小姐的——」
把兩隻長耳朵拉下來害羞地掩住自己的臉,兔子很不好意思地扭著身子,突然轉身趴在地上背對著他們,口中就嘟嚷著「哎呀,不小心把自己的願望說了出來好尷尬怎麼辦」,圓球一樣的尾巴好像晃了一晃。
德弗特洛斯忍無可忍地把兔子一把輕而易舉地揪起來,果斷拋棄甚麼「虐待動物是犯法」的說法,何況這東西根本說不上是動物,也只不過是時間之神以小宇宙凝滯的造物而已。兔子因為一下子離開地面、兩隻腳亂蹬了一會兒才安靜下來,紅色的眼睛眨了一眨,突然就定定地轉向站在一旁抱臂冷眼看著他的阿斯普洛斯,一面的驚異地微微張開了嘴,看起來蠢透了的模樣。
「咦?啊!你就是阿斯普洛斯大人吧!卡伊諾斯大人經常提起你,我很想認識你很久了!」
卡伊諾斯大人經常告訴他,阿斯普洛斯大人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每當提及和晴天小姐有關的事情,他就很容易生氣,但是,如果他表現得越生氣,那其實是他開心的表現,所以大人告訴牠,就這樣一直令阿斯普洛斯大人維持這樣子就好了。
兔子明白了,為了可以和阿斯普洛斯大人打好關係,他一定會盡力把對方氣瘋的,想到這裡,兔子禁不住眉開眼笑,抬手就對阿斯普洛斯歡快地努力揮著手,德弗特洛斯只覺得這東西還真不知死活,要是哥哥做出甚麼事的話,他可不會負責的,只要家中沒甚麼東西破損、住宿的地方還完好無缺就好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只見他的兄長已經大步地沉著臉走了過來,用眼角居高臨下地斜睨他手中的兔子,語調陰沉得可怕,就差沒馬上一不做二不休把這東西捏死。只是小宇宙的力量正在周身流動,深藍色的長髮和衣角微微飛揚,手中好像凝聚了若隱若現的金色光芒,一字一句地給出了最後的警告。
「你絕對不會是她的最愛。」
你這隻變態蠢兔子,我才不管那時間之神派你來幹甚麼,但如果你阻礙到我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當阿斯普洛斯接著拋出了這樣的一句的時,兔子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是聰明,竟然馬上就想到怎樣說了,他就很自然地作出了這樣的回答,還傻乎乎地笑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那麼誰會是她的最愛?難道是阿斯普洛斯大人你嗎?」
兔子很是無辜地歪了歪頭,一面不解地看著臉色鐵青的男人,德弗特洛斯看了看阿斯普洛斯,只對手中繼續不時亂動的東西感到越來越煩厭。
「哥哥,我突然很想吃兔肉。」
「真巧,我也想吃,烤兔肉看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