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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Act XLII ...

  •   白色的一望無際的雲海,連綿不絕,看不見盡頭地鋪展開來,似羽毛、似棉花,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被這純淨的雲海所震撼,彷彿可以一直這樣迷失下去,而且伴隨著圍繞在四周的lost canvas上的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更顯得這一片天空呈現出一片詭異的莊嚴聖潔。站在船頭的紫髮少女入神地注視著前方,只是心思明顯就是不在這裡的,自從她登船之後,她就好像一直也是心事重重了。

      她到底是在煩心甚麼?擔心自己身為冥王的兄長?現在下落不明的晴天?還是擔心那一些被封印起來的遠古的敵人?她從來都是把一切的責任獨自肩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以溫柔的微笑面對他們每一個人,寧願把全部的重擔都一力承擔,也不願讓他們擔心,雅典娜大人,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子辛苦的……

      坐在巨型帆布之下,射手座不自覺地輕輕嘆了一口氣,阿斯普洛斯看了看希緒弗斯那疑似幽怨、不捨、心疼、擔憂的複雜眼神,見怪不怪地挑了挑眉,正在替他處理傷口的手微一施力,射手座頓時眉頭一皺就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望向那個神色自若的雙子座,對方僅是繼續專注處理傷口,看來好像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

      「希緒弗斯他還好嗎?阿斯普洛斯。」

      哈斯加特剛好捕捉到重傷的男人瞬間吃痛面容微微扭曲的表情,關心地轉向了正在替希緒弗斯包紮的阿斯普洛斯,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微笑著把繃帶用力地打結,「放心好了,他可是希緒弗斯,他絕對好得很,只是不知道他的心臟是不是有些問題而已,太心疼的話可能早晚也得心臟病。」

      心臟有問題?他除了燒傷外難道還有其他更嚴重的傷勢?金牛座疑惑不已地望向阿斯普洛斯,卻只見他把東西收拾好就頭也不回地朝他們揮了揮手的背影,明顯是打算獨自在一角靜一靜好好思索接下來的打算。哈斯加特就只好低下頭來看著希緒弗斯,短髮的男人露出一抹有些僵硬和無奈的笑容。

      「……我真的沒事,你有心了,阿魯迪巴。」

      希望之船一直以穩定而緩慢的速度前進。

      天馬一直也維持著臉色鐵青的表情不知在想甚麼,耶人深知他明顯是自從看到阿斯普洛斯來到之後就臉色不善了,自從登船後就一直扳著一張臉,更莫說是把晴天失蹤的消息轉告的時候,如果不是他拉住天馬的話,也許早就一拳揮上去和那個男人打起來了。這時間內訌可不是好事,而且……他也不敢想像如果天馬真的和那位大人有任何衝突……

      位於甲板之上的詭異氣氛一直也持續很久。

      抱臂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艾爾熙德閉上眼睛好像是擺出了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態度、試圖乾脆忽略在不遠處聊天聊得興起的馬尼戈特和卡路迪亞,天蠍座興高采烈的樣子倒不像是剛康復不久的傷患,不知是在討論著甚麼、不時就是一陣笑聲,看起來像是去郊遊而不是去魔宮決戰。笛捷爾推了一下眼鏡,低頭翻了一頁,再一邊有耐心地回答著雷古魯斯的問題,隱約聽出了幾個陌生的神祗的名字,神色認真地說明著他所知的;艾瑞爾一直也微微低頭不語,和雅柏菲卡分別各自佔據著兩個安靜的角落,史昂皺著眉頭不知在想著甚麼。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才逐漸出現一道門,這一道的雙扇大門高挑得沒入雲端幾乎看不見盡頭,土黃色的大門顏色很淡,上面刻有死者之書,所有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和埃及神祗清晰地呈現在門上,特別是由阿努比斯以心臟和羽毛秤量的那一幕。至於預期之中,是應該有甚麼人來守門的,只是定神一看,眾人瞬間又不淡定了。

      那守門的冥鬥士正在喝茶聊天,經常抱在懷中的魔琴則放在了一旁,而且他下午茶的對象還要是他們熟悉不已的人,身穿深紅色長裙的吉卜賽女人笑盈盈地抬起一雙美眸瞥了他們一眼,深棕色的波浪卷髮在肩頭流淌,她抿了一口茶,抬手支著下巴有些不滿似的抱怨。她的從容不迫和他們的緊張比起來倒顯得他們此刻的戒備有幾分的可笑。

      「等你們很久了。」

      難道她一直以來也是間諜?在他們的身邊收集情報,然後再——此情此景,那怕是身為聖域教皇的賽奇也很難再冷靜了,更莫說是白禮和其他在他們身邊的小輩,但是稍一深思之下,憶及身邊的普羅米修斯,而且雅典娜也看來很平靜,像是早已預料到似的,才稍稍放下心來。阿斯普洛斯斜睨了這麼的一幕之後,一直維持著冷眼旁觀的姿態。

      「我和莉拉認識可久了,只是上一次見面是二百多年前而已。」法拉奧還一副「很久沒見」的樣子先段對那兩位智慧的神明微一點頭算是打招呼,然而淡定再淡定地回答。他早就在二百多年前的聖戰就已經提早回想起來,這次的聖戰是準備之戰,那麼功夫可沒那麼多了,可以輕鬆一下,何況他只是守門而已……更莫說他們冥界所需要做的也做得七七八八了,你們聖域也是時候負起自己應盡的那一部分的責任了。

      天獸星喝掉杯中最後的一口茶,微微瞇眼彷彿是在回味那茶的甘香,就放下茶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魔琴,莉拉很是體貼地替他添了一杯新的茶,他點了點頭就開口接下說,「你們是要準備進去嗎?那就請吧,只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魔宮除了宮守之外,有一些魔宮可能早已被他們所佔據了——雅典娜。」

      薩莎微微一怔,翠綠的眸子溫柔地環視了四周的人一眼以此安撫他們,穿過人群逕自上前就來到了對方的面前,堅定地握緊了黃金杖,白裙翻飛,即使她已經不再是神話時代的那個她了,但在法拉奧的眼中,彷彿再次看到了在神話時代曾經遠遠瞥見過的那個堅毅自信的女神,她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知道,這是我們三方的戰場,也是時候在今天作一個了斷,為了下一個時代的決戰。」

      「那就請趕快,抑壓那黑暗力量的時間,可不多了。」

      原本緊閉的大門除除打開,悠悠的琴音自身後迴盪,普羅米修斯心裡在細數著現在已經恢復記憶的冥鬥士,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莉拉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好像回望了後面的大門,片刻,喃喃地低語:長久而絕望的黑暗之中,終於出現了黎明的身影,原本只是不斷地迴轉的時針終於指向了未來。

      *

      聖域。

      童虎從甦醒至今也依然覺得腦海有些亂糟糟的,在卡農島醒來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德弗特洛斯和阿釋密達,好吧,這也不是甚麼怪事;三人一同回到聖域肩負向女神神像獻上把雅典娜之血的任務也不是甚麼太大的奇事,他覺得自己還算接受得來,只是當踏入教皇廳的時候,瞬間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紅色的帳幔被撕扯下來,鋪設在中間的紅色地毯如今沾上了黏稠的鮮血,空氣之中散發著濃烈而令人不適的血腥味,雜兵和侍女的屍體東歪西倒地散落地上,只是再認真細看之下,沒想到當中竟然還有冥鬥士的屍體。這裡的莊嚴肅穆不再,反而有另外一股不曾感受過的古怪又陌生的邪惡氣息徘徊在此,格外危險不得不令人馬上警惕起來。

      「啊,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德弗特洛斯,帶著朋友來見我嗎?真好,我也正好想你呢。」

      屬於教皇的寶座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嘴角上揚,勾人的桃花眼夾雜著曖昧的笑意就投了過去,蹺腿而坐的姿勢把那修長優雅的雙腿展露出來,纏繞在左腿上的深紅色的暗紋妖嬈而別致,她似是坐得太久就想起來活動一下,那後擺極長的黑色短裙微微飛揚,長長的拖尾上只見點點的血花點綴,她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頸項之上的垂吊的紅寶石當中猶如是有岩漿流動。

      德弗特洛斯在這一刻終於深曉何謂冤家路窄,特別是那個女人還當著另外的兩個人面前不斷地對他拋媚眼,換來童虎尷尬的一聲輕咳,阿釋密達意味深長的微笑,再加上對於當日在卡農島未能把她打敗的怒火,面臨爆發邊緣的男人一忍再忍之下終於徹底的忍無可忍,不料正想開口就被人打斷了。

      「雅典娜的聖衣在哪裡?」

      擁有一頭墨藍色大卷髮的女人仍舊是一襲的銀邊藍袍,平靜無波的眼神落在他們的身上,卻不是像看著活人、反而只是把他們看作物品那樣,抬手輕輕地拂過那垂落下來的髮絲,對比起上一次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只是轉為梳成另外的一個髮髻而已。從虛空之中出現在裴蕾身邊的努莉雅尤克淡淡地瞥向了他們之後,又馬上移開了視線。

      不過是幾個黃金聖鬥士而已,絕對不能阻礙到他們的步伐,要不然他們的下場可會和那幾個不知好歹的冥鬥士一樣,恢復了神話時代的記憶就受了哈迪斯的命令打算先一步找出雅典娜的聖衣送去魔宮、好讓那女神可以獲勝把他們再一次封印起來,而靜待下一個時代最終的聖戰——這一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只有破壞了它,雅典娜就永遠不可以再阻止他們和阿里曼大人的腳步。

      手執雅典娜之血的童虎聞言,先是一愣,接著就不著痕跡地握緊了手中的透明瓶子,如此看來……他終於明白了那所謂左右聖戰的關鍵是甚麼了……

      「……真的是不打算乖乖就範嗎?」

      裴蕾瞇了一下眼睛,然後輕笑起來,彷彿早已看穿了他們的小把戲,倒也不見一絲的不耐煩和不悅,反而饒有趣味地來回不斷在他們身上打量,努莉雅尤克卻好像是越發的不快。

      「如果你們非要見識和我們作對的下場的話,我可不介意陪你們一下。」

      「呵,是這樣嗎?」金髮的處女處在此時突然緩緩開了口,清澈空靈的嗓音極淡極淡地響了起來,清秀的臉容上泛起一抹淺笑,「忘了告訴你們,我們另外的一個任務,正正是打敗你們把你們封印起來,那是雅典娜和普羅米修斯的所托。」

      德弗特洛斯不著痕跡地給了童虎一個眼神,示意對方直接往女神殿的方向跑去,他一愣之後就瞬間會意,在他剛全力跑開之際,地面上恰好出現了巨大的法陣,赫然是集合了三位神明的力量而製成的法陣。阿釋密達看了看一時之間被困在原地的兩個女人,再看一看手中的以雅典娜、普羅米修斯、卡伊諾斯三位不同神祗的神之血所畫出來的小小護符,微笑起來,看得德弗特洛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沒想到普羅米修斯給的東西竟然那麼有用。」

      雖然只是暫時把她們束縛一陣子,但已經足夠拖延時間讓童虎完成他的任務,至於他們——
      德弗特洛斯挑了挑眉,深藍色的長髮一揚,打開異次元空間,朝暫時不能動彈的兩個女人露出一抹看來絕對是挑釁的笑容,入口正在逐漸關上之際,阿釋密達好像回頭再看了她們,接著就扭頭看著深藍色長髮的男人。

      「去接已經把女神聖衣拿到了的童虎吧,然後再回去趕上雅典娜。」她的勝利,亦是代表封印重新啟動的時刻。

      眼睜睜地目睹著他們的離去、卻一時無法做甚麼,努莉雅尤克越發怨恨起自己的力量仍未完全的覺醒、再加上之前在亞特蘭蒂斯被普羅米修斯重傷,只能被神力困住一陣子,長而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裴蕾的臉容微微扭曲,根本不想理會身邊的女人,別開頭就暗地集中力量試圖逃離。

      片刻。

      教皇廳的大門瞬間被人推開,來者平靜地走到她們面前,把手中的瓶子打開,冥王哈迪斯的神血剎那間盡數灑落法陣之中,鞏固了其力量,輝火看著她們二人一時之間被壓制得不得不半跪下來的身影,轉身回去覆命。如此一來,這個法陣絕對可以把她們關起來、聖戰之中的阻礙也減少了——直到闖宮結束之時,那些神明再次履行封印的承諾和責任。

      *

      由此開始,要斷絕一切過去的感情。

      回頭之人無一不被過去困住而變為石像,甲板之上失去了生氣的冰冷石像全都定格出或迷茫、或欣喜、或悲傷、或錯愕的表情,薩莎平靜而憂傷地看了看一船之上的石像,深知這是哈迪斯和普羅米修斯的決定,畢竟魔宮之中,沒有一定實力的人是絕對無法去面對那些遠古的邪惡的,而且把太多的人牽涉進來的話,絕對不是他們的本意。

      唯有等待封印之後,才把他們解救出來。

      身為其中一個恢復了記憶之一的冥鬥士、天間星卡戎一邊唱著歌一邊帶領他們一行十多人離開雲海,一曲終後似是對聖域的冷淡反應感到不滿,慢悠悠地開始說起魔宮的事:這裡是由雲海和lost canvas形成的穹頂形狀的空間,穹頂的內壁部分是沒有盡頭的螺旋階梯,在途中的各個地方都有著仿照行星而建造的魔宮,在該處又被稱為星之守護者對哈迪斯誓以絕對忠誠的宮守在守護,他們的力量如今和三巨頭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明是很重要的訊息,話音剛落,他只發現連同雅典娜在內的一行人一副完全沒有在聽的樣子,不禁有些惱怒,卻見巨蟹座懶懶地興致缺缺的抬了抬手,「你說的這些事情,阿斯普洛斯早就告訴我們了。」

      他還說了火星宮原本的宮守是他,水星宮未知,金星宮應該是原本在第一獄的冥鬥士,地球宮則是哈迪斯的親信天暴星,木星宮和土星宮則是拉達曼迪斯和他的部下,天王星宮未知,冥王星宮就絕對是哈迪斯了——過時的消息可沒有人愛聽,何況他們的心思都已經放在前方的星之魔宮之中了。

      船終於靠岸,下船走上一條長長的階梯,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過了不知多久才看到眼前的景物一點一點地映入眼簾。屹立於眼前的是整整高達四、五層樓的寬闊高聳的雙扇門,華美而精細的花紋遍佈著整扇門,相互交纏又分離,勾勒出一個又一個猶如旋渦那樣看不見盡頭、一直地延續下去的紋案,恰如那永不終結而不斷流轉的時間。

      眾人在第一座魔宮、水星宮前停下來駐足仰望這道大門,心裡盡是警惕和戒備,幾經辛苦終於來到第一宮,推門之後所面對的絕對又是詭譎多變的敵人。阿斯普洛斯神色複雜地盯著這水星宮的大門,憶及當時人去樓空之後,丢在床頭櫃的那一封挑釁似的信,眼眸頓時陰沉下來。甚麼人會把她帶來星之魔宮?她現在到底在哪一座的魔宮之中。

      「哥哥。」

      正沉思之間,下一秒卻感到了熟悉不過的氣息,德弗特洛斯帶著阿釋密達和童虎趕上了他們,相互點了點頭,薩莎和天馬交換了一個眼神,終於和他們一同踏入了水星宮。宮殿之內沒有任何的燈火,也感覺不到冥鬥士的氣息,雖然感覺不像是來自冥界的,卻又處於魔宮之中,這裡一定有更多的問題。

      當他們來到大殿之際,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彷彿連同時間也一同停駐似的,這一種再熟悉不已的感覺令阿斯普洛斯當下就臉色一沉,死死地盯著前方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他當時明明就已經把杳馬推入神之通道把他封印起來了!為甚麼杳馬好端端在他面前出現的!?而且那種力量明顯就是一個完整的神明才擁有的!

      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人氣定神閒地佇立於燈光之下,脫下大禮帽誇張地分別朝薩莎和普羅米修斯鞠躬行禮,接著就轉向了阿斯普洛斯,摸了一摸下巴就一臉懷念感慨地微笑起來,然後踏著輕快的腳步靠近了他們一行人,以輕鬆的口吻開口,完全不去多在乎自己的說話會做成多大的衝擊,而且或多或少也是故意的。

      「很久沒見了,我親愛的女婿。」

      後半句絕對是意味深長的重音,一瞬間,換來的是四方八面的視線唰一聲就落在阿斯普洛斯的身上,顯然是不明白為甚麼一個冥鬥士身份似是疑非的男人會稱呼他為「女婿」,那麼看來,他就是天馬和晴天的父親了,就是那個身份成謎的神明!?但是那個不明所以的少年一臉的茫然和震驚,對於這個初次見面的父親,顯然也不知如何反應,這一切已然顛覆了他從小的認知。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阿斯普洛斯,畢竟他從兩年前開始就認識這個討厭的惡魔,對於怎樣應付杳馬,也有了很多經驗。

      「卡伊諾斯,好端端有身份尊貴的時間之神卻不當了,卻跑來當冥鬥士,你果然是吃太飽沒事幹。」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冷嘲熱諷了一番,嘴角那嘲諷的弧度一直也沒有退減半分,滿是殺機、不忿和厭惡的眼神就直直地落在對方身上。德弗特洛斯馬上就明白到兄長是多麼的討厭眼前的男人,至於那個叫卡伊諾斯的時間之神在當日毫不留情地刺傷阿斯普洛斯的表現明顯也是討厭哥哥到極點了,做弟弟的心裡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接下來絕對是不會有好事發生的,更莫說那古怪的神明到現在還沒解開對他們的束縛。

      果然——

      「哦,只當時間之神太無聊了,有時候也要來找點樂子,譬如說跑來當當冥鬥士、星之守護者也不錯,又可以打發時間,而且——」他說到一半,突然又語重心長地停下來,拖出了一個長長的尾音,才慢慢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也可以和親愛的女婿玩一個遊戲,如果你們是想要通個水星宮,可以,只要通過了我的考驗,你們就可以暢通無阻了,阿斯普洛斯,我相信你會很樂意的。」

      杳馬一揮手,只見一扇白色的木門出現在離阿斯普洛斯半米的距離以外,一個靜止的古樸銀雕沙漏懸浮於門的上方,門的後面感覺不到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只要你在限時之內,從門後回來的話,我就讓你們全部通過,否則的話,你們就永遠困在這魔宮好了。」

      『哥哥,你不是想——』

      『我很快會回來的,德弗特洛斯。』

      身上的束縛一下子解開,他淡然地打開門走了進去,高挑的身影慢慢沒入門內的白色濃霧之中,與此同時,門無聲地關上的那一刻,阿斯普洛斯的小宇宙徹底地消失了。接著其他人就在一瞬之間回復了自由,除了當中的兩位神明之外,無一不一臉戒備和警惕地盯著杳馬,他只是咧嘴笑了,就轉向了一直盯著他快要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的天馬。

      「不如就趁現在給你說一下故事吧,天馬,一個名為水滴的故事。」

      *

      這是虛構的幻象,還是真實存在的時空?

      阿斯普洛斯回過神來,只見自己已經站立在一片樹林之中,他身處的位置很是隱蔽,樹木和草叢足以遮擋他的身影,再加上他及時把小宇宙隱藏起來,森林那端屹立了不少斷裂柱子的空地應該也察覺不到,沒想到竟然是德爾斐神殿。雖然早就知道發生甚麼事,但他還是微微抿唇就別開頭,不經意之間,一抹小小的身影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映入眼簾,深藍色的眸子緩緩凝滯起來。

      小女孩只有五歲左右,身上穿著半舊的衣服,懷中抱住一隻由彩色碎布拼湊而成的兔子玩偶,她很安靜,就像是一抹隨時會消失的幽靈,夕陽一樣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栗棕色的長髮垂落在瘦削的身子。明明離她不過是只有數米的距離,他卻感覺到好像離她越來越遠了。

      他已經知道了,這是真實存在的時空。

      對於他而言,他是回到了兩年半前;對於她而言,她是來到了十多年後的未來。

      交錯的時空,把交錯的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然後再慢慢地錯開。

      不知不覺之間,阿斯普洛斯憶起了當時從德爾斐神殿回來後的種種,他慢慢地回過神來,當時首次吻她的喜悅至今還清晰如初,那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日子,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唇邊已經不禁泛起了一抹苦澀而帶著嘲諷意味的笑容。她看來已經站了很久,說不定已經目睹了一切,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只能是因為她年紀太小而在日後忘記了,要不然她怎麼可能還對他那麼溫柔?她怎麼可能還愛上他?

      要不要走近她的身邊?

      可是如果現在不把她帶走的話,只怕會被過去的他所發現,雖然「他」現在是半跪在地上撩起了巫女的一縷髮絲和弟弟說著甚麼,但也不可以讓「他」發現未來的自己。那個時間之神讓他陷入了完全兩難的局面,真是一份大禮。女孩看來很呆滯,也沒有察覺到他的走近,他心想她那麼低的警覺性原來是由來己久了,半跪在她身邊,輕輕地喊了她的名字,她果然馬上轉過頭來,在看清他的時候嚇得幾乎要驚呼出來,他眼明手快地就把她打暈,輕輕地抱起了她。

      抱歉,晴天。

      接下來,應該就是把她送回意大利的孤兒院了。

      在抱起她的下一刻,周遭突然出現一片淡淡的白色薄霧,阿斯普洛斯順從自己的感覺往前走,在快要走出盡頭之際,懷中昏迷的小女孩化作淡淡的光點地消失了,當他再看清一切的景物之際,禁不住一怔。這裡明顯不再是屬於希臘的境內,而是一處平静而略為破落清貧的地方,他看著眼前的殘舊得不知經過了多少修繕的建築,推開那一扇木門,走進了孤兒院,映入眼簾的第一眼是在吊燈燭台之下飛舞的塵埃,接著就是在安静的環境中響起的一片帶著壓抑和痛苦的咳嗽聲。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走上二樓,從那半掩的木門之間的縫隙看進去,那個五歲左右的孩童坐在床上,背著門口看著窗外,但單看那背影,他馬上就知道那是誰了。一向銳利的深藍色眼眸柔和了幾分,無聲地關上門,放輕了腳步走近床邊,接著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而那一直放任思緒的女孩終於意識到有另外一個人的到來,不禁回頭去看,然後她的驚恐和疑惑都定格在她那稚嫩的面上。

      也許是醒來不久,覺得之前所見的是一個惡夢吧,這樣也好。看出了她內心的恐懼和膽怯,還有孩童獨有的小小的好奇心,阿斯普洛斯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從唇邊溢出的意大利語字正腔圓而流利,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帶著一種親切和温和,輕易就令女孩放下了戒心。

      「我碰巧經過這裡,想喝杯水而已,抱歉打擾了。」

      她猶豫了一下,眨了一下那猶如夕陽的眸子,圓滾滾的眼睛轉了一轉,明顯是在打量他,那蒼白而沒有血色的一張小臉終於多了一點生氣,難掩興奮和依然帶著怯懦的軟軟嗓音就響了起來,很自然地向對方微微湊近了一點,「先生你是從外地來的旅者嗎?沒關係的,我這就給你拿水,不過你怎麼跟我之前見過的旅者不一樣的?」

      他饒有趣味地勾了勾嘴角,不知為何竟然就抬手輕輕地摸了一摸女孩的栗棕色長髮,笑意漸深。而意外的是突然被一個陌生男人摸頭,她好像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甚至沒有反感,他才不著痕跡地把手收回來,順著她的說話反問,「那麼你覺得我哪裡不一樣?」

      她歪了歪頭認真地想了一想,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他這一身普通不過的輕便衣裝,總覺得好像真的是有甚麼地方不一樣,可能是以往的旅人和他給她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但女孩畢竟年紀小、又沒有接受正式的教育,詞彙很是貧乏,無法把那一種怪怪的感覺形容出來,苦惱又頭痛地咬著下唇不語。

      阿斯普洛斯顯然也察覺到這一點,忍不住就想嘆息,一方面是沒想到晴天從小開始就一直也是把心裡的想法全部寫在面上,另一方面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給了她一些提醒,「也許是因為我沒有帶著很多的行李和金錢?而且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很髒?」

      她聞言終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來好像沒有那麼困惑了,只是卻依然沒有放棄去思索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歪著頭就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這個男人應該是她見過的人之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人,想啊想啊都不知安靜了多久,就突然靈機一動,雀躍之情表露無遺,不自覺地抓住了他衣衫的一角,「難道你是故事之中的王子?從王國之中出走再裝扮成平民準備去救公主的王子?對吧對吧!」

      ……她的想像力到底是哪來的?

      他不禁失笑,這才知曉她的想像力原來也是從小就擁有了,思維的跳躍能力也大得驚人,但又不忍掃她的興,畢竟從亞特蘭蒂斯回來之後,她就一直也沒有對他流露一絲的笑容,如今即使面對的是年幼的她,卻見她現在就對著他微笑,他也不想令她失去笑容。於是他搖了搖頭,朝她微微俯身,趕在她露出一絲失落之前開口,認真而神秘的語氣成功地吸引到她的注意。

      「我可不是甚麼王子。」

      「難道你是騎士?那些到處幫人再打倒邪惡的騎士?」

      她的想像力果然……說不定真的是從小聽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故事,如今她看來就只差沒興奮得當下就唱歌跳舞而已。片刻,他冷靜地回想了一下聖鬥士的工作,也許也勉強是這樣的,才點了點頭,深藍色的眸子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聰明的女孩,你猜對了,不過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知道嗎?」

      小小的女孩子聞言瞪大了眼睛,雙手捂住嘴巴乖乖點頭,然後伸出食指貼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故作嚴肅的小臉在他看來有幾分可愛,禁不住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她倒是不在意,而是愣愣地放下了手,突然就打算下床,思及她現在還在生病,他不著痕跡地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裡?」

      「我忘記給你拿水了。」

      她懊惱而有點不好意思地望著他,表情天真可愛,男人眉毛一挑就毫無預兆地把她抱起來,她驚呼一聲,就乖乖地坐在他的臂彎之中不動了,栗棕色的髮絲溫柔地垂落下來。

      「也許你可以給我帶路。」

      她如他所想像之中的輕盈和小巧,抱住年幼的她在懷中竟然出奇的平静,突然恍惚地想到要是將來有個女兒的話會不會也是這樣子……他和晴天的孩子……會有的,他和她之間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廚房不遠,出了房門轉了個彎就到,小心地把她放下來,他已經先她一步倒了兩杯水就把一杯遞給她,女孩甜甜地笑開了,接著就雙手捧住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謝謝騎士先生。」

      他笑而不語,見她安安静静地不時偷偷打量他,雖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但也故意半是疑惑地發問,趁還有一點時間,他想和她多聊聊天,杳馬給他的考驗,根本就是看他會不會直接忍不住就留在過去、找不到路回去未來,不過他不會留在這裡的。過去之所以稱為過去,是因為已經發生了,即使是神,也難以改變在往昔已經發生的事,不論是誰,所做的就只有把握當下的現在,藉由努力去開拓和把握自己的未來。

      所以等差不多時候了,他就自然會回去,回去找那現在不知在甚麼魔宮的晴天,把她帶回來。

      「怎麼了?」

      「你去了那麼多地方,一定有不少精彩的故事吧!我很想知道!」

      對於長期卧病在的孩子而言,故事無疑是她唯一的安慰。

      於是他回想了一下自成為黃金聖鬥士以來所執行的任務,但那些血肉横飛和詭魅可怕的敵人,這些明顯不是一個孩子應該知道的,即使是在日後,他也永遠不希望她有任何機會暴露在危險之下,何況是那些依附在她身上的邪惡。他始終不想她失望,但又真的想不到應該說甚麼故事,只好有些無奈地笑起來。

      「抱歉,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不過——其實我這一次是來把我失蹤的妻子帶回家的。」

      女孩愕然又迷茫地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似是仍未反應過來,半晌,才驚訝地放下了杯子,湊近了一點,漂亮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問得小心翼翼,「……她為甚麼不見了?你和她吵架了?就像城裡的露西姐姐和傑克哥哥?她生氣了就離家出走?」

      「小小年紀別亂用離家出走這個詞。」他抬手就捏了捏她的臉頰,軟軟的手感挺好,她氣鼓鼓地抬頭瞪著這個坐在桌子上的男人,拉了一拉對方深藍色的長髮以示抗議,他才沒好氣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考慮了一下孩子的用語和思維,「她是被壞人帶走的。」

      她馬上就倒抽了一口涼氣,努力想了很久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再一邊小心地爬到桌子上,正當他為她的行為感到疑惑之際,那小小的手就輕輕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她原本是想拍他的頭的,只是要在桌子上站起來才可以,但這樣做又不太好,只好拍一拍他的手了,努力而認真地思考應該怎樣安慰他才好。

      「那麼……你一定很傷心了,你是要去救她回來吧,加油,你們一定可以再重逢的,然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阿斯普洛斯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被一個孩子反過來安慰,而且她還是小時候的晴天,不禁頓時一愣,接著就哭笑不得地勾了勾嘴角,調整了一下心情,唇邊泛起一抹自信而耀眼的笑容,「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

      她興奮不已地用力點頭,接著就伸手推了推他,他也察覺到時候也不早了,差不多要回去了,站起來就回頭深深地看她一眼,女孩以為他是不放心自己,連忙就說她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你的幸福,在未來等你。」

      他也不知道為甚麼會突然說出這一句話來,愣了一下,深知自己應該是更加地想起了那個至今下落不明的少女罷了,只是對她揮了揮手,轉身就離開。

      *

      沙漏的細沙慢慢地流向另外一端,但那一扇門卻一直也沒有打開的跡象,直到最後的一顆細沙快要流下去之際,剎那間就凝聚起來,原本還好端端的門除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熟悉不已的男人的身影。杳馬沒趣地看了看他,看起來是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慢慢地踱步走了過去,那怕對方現在明顯是以一個極度厭惡的眼神瞪著他看,他的語調依舊輕快。

      「旅途愉快嗎?阿斯普洛斯。」

      「你果然是很無聊,卡伊諾斯,現在可以讓我們離開吧,我還趕時間。」

      阿斯普洛斯頭也不回地走回德弗特洛斯身邊,弟弟擔憂的眼神不著痕跡地瞥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動看來是忍不住開口,但最後只是沉默下來,莉拉則好像早已知道門後發生的一切那樣,只是淡淡地對想說甚麼的艾瑞爾搖頭。

      一行人的視線都落在時間之神身上。

      杳馬挑了挑眉果真就很爽快地讓開了一步,出口赫然就在前方,在阿斯普洛斯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壓低了聲線以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告訴他——晴天被人帶來魔宮實際是他的主意,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猛地回頭,卻發現早已不見了杳馬的身影。當他們都已經走出了水星宮後,他看了看時間,隨便向著一個方向招了招手,一隻白色的大兔子馬上就從空間的缺口之中跳出來,抬起頭來畢恭畢敬地看著他。

      「兔子,留在這裡好好地守著,不要讓任何東西踏進水星宮半步。」

      至於他,就會去天王星宮陪著他親愛的,直到聖域一行人的到來。

      *

      金星宮。

      門內傳來的是一陣連綿不絕的書寫沙沙聲。

      寬敞的大廳的左右兩側放置了一張又一張的長桌,黑衣的侍女無一不奮筆疾書,低頭認真而飛快地書寫著甚麼,坐在高台之上的男人在看清他們一行人的時候,饒有趣味地放下筆來,底下的史昂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正想開口之際,高台右側的一扇小門突然打了開來,路尼不慌不忙地起身朝對方欠身行禮,米諾斯慵懶地擺了擺手,連看也沒有多看底下的一行人,接著就微微側身朝門內伸手。

      「可愛的夫人,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至少也出來見一見你那個丈夫。」

      在「丈夫」這個詞語上明顯是用了重音,心明如鏡的人當下就知道他所指的分明就是阿斯普洛斯,只是天馬只覺得這個稱呼完全是不知所謂,皺著眉頭就雙手抱臂冷眼盯著那個膚色白皙的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即使是在日後舉行了正式的婚禮的,他也絕對不會承認他的,甚麼夫人、甚麼丈夫!?胡說八道!

      被米諾斯牽著走出來的少女穿著長及腳踝的繡上了暗紋的米白色長裙,栗棕色的長髮悠悠地披散在她身上,她那夕陽似的眸子怔怔地看了看下面的幾個人,茫然的眼神像是在花時間思考他們是誰似的,然後她又慢慢地低下頭來,明顯還是在迴避他們,此時薩莎終於忍不住小聲地驚呼了出來。

      聽到紫髮少女擔憂的呼喚,還有天馬禁不住就上前、但卻被人阻撓而停下來的腳步聲,還有那一雙一直也看著她、不曾移開半分的猶如大海深藍色眼睛,正緊緊地攥住了她,再也不能逃避,他們……比她想像之中來得要快……

      雖然一口答應了米諾斯,她當時明顯是沒有想到後果,把她丟在了金星宮之後,他倒是很客氣地讓侍女給她送上熱茶和點心,侍女又很是熱心地問她有沒有其他的需要……她倒真的是變成了貴賓,這可真是奇怪,但晴天一向也不喜歡去深究太過複雜的問題,特別是自從在亞特蘭蒂斯經歷了那些事情後,她已經疲累得不想再多管了,她根本無力地解決和應付任何的事情,因此當米諾斯出現在她面前說要帶她走的時候,她也是抱著「你們想幹甚麼就幹甚麼去吧」的心態而答應的。

      只是來到了金星宮後,米諾斯倒很是客氣地和她談天說地,彷彿是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可是,如果她有仔細地留意的話,絕對會發現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也沒有意識到他對她的客氣明顯是看在她父親的份上而不想招惹太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也是因為任務的緣故,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她體內的黑暗令他不得不在她身邊盯緊她。

      直到察覺到聖域一行人已經踏入金星宮之際,他才心想終於是時候,就牽著晴天走了出去,只是一對上下方那個男人的眼神,米諾斯就深知這件事會交給他的其中的一個原因,除了是因為他是冥界三巨頭之外、再撇除是恢復了記憶的這一點,絕對是因為他比其他的兩位適合應付那個麻煩的雙子座。

      阿斯普洛斯複雜的眼神一直也落在晴天身上,他很擔心她,突然不知所蹤,還以為她出甚麼事了,怎料她竟然是來了魔宮,還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所以把她帶來的一定就是那個冥鬥士了,他從三年前的時候就一直看米諾斯不順眼了,現在竟然又私下趁他不在的時候和晴天接觸了,心裡頓時就是一陣無名火起,而巧合的是,他終於第一次可以和天馬同仇敵愾。

      妹控少年覺得,戰場這種危險場所,戰鬥力為負值而且還體弱多病的妹妹,絕對要好好保護起來,何況以她最近的情況,不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也應該好好休息才對,沒事帶她跑來這鬼地方不讓她休息是想幹甚麼!?而且這個冥鬥士的目的是甚麼,之前有沒有對她幹出甚麼事傷害她了?

      注意到普羅米修斯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開始動手了,米諾斯不著痕跡地把少女拉近了一點,直接擁入懷中,她雖然明顯僵住,但卻沒有把他馬上推開,也明顯敵不過他的力度。紫水晶一樣的眸子輕輕地對上那暴躁狂亂的深藍眼眸,淡淡地一笑,撩起她的髮絲就送到唇邊輕吻,她微微一顫。

      「阿斯普洛斯,難不成你是吃醋了?」天貴星篤定地開口,德弗特洛斯瞬間覺得他再這樣刺激哥哥,也許金星宮不再是移為平地那麼簡單,只是沒想到下一秒對方卻說出了詭異至極的說話,「那麼我只希望接下來的事不會把你逼瘋了。」

      手緊緊地扣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肢令她動彈不得,再拉起了她的雙手二話不說就把屬於冥界的力量緩緩地輸入了她的體內,晴天馬上就皺起眉頭,臉色很快地變得蒼白起來,明顯是承受著強大的痛苦,要不是有米諾斯抱住她的話她早就倒下了。冥界的小宇宙依然在不停地提升,下方的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想上前阻止,與此同時,路尼的長鞭往地板一抽就令原本前行的幾個人一時之間不得不停了下來,以及雅典娜的黃金杖一揮就攔下了所有人。

      薩莎連頭也不回,平靜中帶著一絲不忍,卻又是如此的令人不解的,紫髮少女望向了天馬,顯然是在以眼神安撫他。普羅米修斯一語不發地看著高台之上的情景,莉拉有些頭痛地扭頭,就對上了賽奇和白禮的「你是知道了甚麼吧快把話說清楚」的眼神,吉卜賽女人才慵懶地開口,即使語氣是漫不經心的,但是她的眼底還是流露出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心疼。

      「米諾斯是在幫她,她的身體現在亂七八糟的,單靠你們聖域的力量雖然是好,但是那一種黑暗力量和冥界的力量有些相似的性質,或多或少也可以再壓制住那力量,晴天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三種力量同時並存,一時之間承受不住才這樣而已。」

      淡然解釋,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耳邊只是聽到了高台之上那個少女痛苦的細碎呻吟,天馬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怔怔地把這件事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明白過來,只是當中仍然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還沒解決,他可不明白為甚麼一定要是米諾斯。

      「三巨頭之中,他和晴天比較熟。」

      普羅米修斯剛開口回答,就感到阿斯普洛斯不悅的眼神瞬間轉向了他,明明白白地表達出「比較熟?五分熟還是七分熟那一種?」的無聲諷刺,睿智的神明淡定再毫無壓力地維持嘴角含笑的表情。

      「米諾斯是三巨頭之中最快恢復神話時代的記憶,而且他貴為三巨頭,力量當然也不弱,再加上他早就認識晴天了,對比起另外兩個男人:一個兇殘有餘溫柔不足,另一個死板苦悶簡直就是一根筋,他們兩個那時候又還沒覺醒記憶,所以相比之下,只剩下米諾斯可以這樣做了。」

      路尼面無表情地聽著普羅米修斯對另外兩位大人的評價,非常努力地維持著一副正常的表情,清楚地看出了聖域那一行人眼中剩下的疑惑,斜睨著他們就輕哼,「這件事原本就是卡伊諾斯交托給普羅米修斯辦的,只是後來再找上米諾斯大人而已。為甚麼不先通知你們?你們這些聖鬥士恐怕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偷偷做了,又怎麼給你們解釋這女孩身上冥界的力量,現在當著你們的面處理,多符合你們光明正直的處事作風。」

      晴天體內的黑暗力量真的好像是沒有從前波動得那麼厲害,米諾斯慢慢地把小宇宙收回來,見終於解決這事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力一推少女,在她快要從台階跌下來落地之際,阿斯普洛斯已經上前接住了她。

      懷中的晴天好像仍沒恢復過來,栗棕色的長髮有些汗濕,他看了看她,小心地扶著她走回去其他人身邊,薩莎和天馬明顯也感覺到她的情況比起從前終於也穩定多了,晴天慢慢地回過神來,對阿斯普洛斯露出了一抹虛弱無力的微笑,他僅是溫和地握住了她的手。

      商量了一下,決定把晴天留在這暫時看來是比較安全的金星宮,打算陪同留下的阿斯普洛斯不放心地對德弗特洛斯交代了很多事情,做弟弟的嘴角一抽就打斷了他的說話表示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了、哥哥你照顧好晴天就可以了。

      米諾斯和路尼目送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離開,只是一回頭之際看了看阿斯普洛斯和晴天,心想秀恩愛也適可而止,不要在辦公的地方在他們面前秀恩愛好嗎!?

      「需要我給你一間房間嗎?阿斯普洛斯。」

      「謝了,你太客氣,天貴星。」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回以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因為在水星宮和金星宮的進展順利而詭異,因此當薩莎在地球宮和輝火討論著「埋葬的過去、已死的感情」和「人的感情是不會死的,只要我們還活著,所有的痛苦,幸福的感覺依然會一直地跟著我們。」等等的哲學議題、繼而好像有快要動手的跡象的時候,從不遠處傳來的巨響和強大力量頓時令所有人一愣。

      先是在水星宮傳來,再後來就直接到了金星宮,不消一會就把兩位冥鬥士和一位黃金聖鬥士的小宇宙全部壓制下來,如此駭人又狂怒的力量當下就令輝火、德弗特洛斯、阿釋密達、普羅米修斯和薩莎臉色一變。法陣的力量怎麼那麼快就失效的!?

      下一秒,薩莎的身邊就出現一個空間的缺口,灰頭土臉的兔子急急忙忙地就朝紫髮的女神喊道,不約而同地在同一時間傳遞著相同的訊息,阿斯普洛斯的小宇宙亦傳了過來。

      『晴天被他們帶走了。』

      和那兩個女人一同出現的紅色長槍蘊藏著極其強大而驚人的力量,卻又和她們自身的力量不吻合,應該是有甚麼人、是他們的同伴傳送過來投擲進法陣之內破除了那力量,令她們逃脫的,再帶走了晴天,把她那明明就在上一秒平靜下來的力量,重新激發了出來。

      *

      從認定晴天的那一刻開始,阿斯普洛斯就已經把她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打算今後一定會把所有的邪惡和傷害都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她只要快樂而幸福地生活在他的庇護之下就好。德弗特洛斯很清楚這一點,即使哥哥有一段時間曾經令她傷心失望了,但他依然不曾改變過這個想法。所以當晴天再一次地出事的時候,他絕對可以想像出阿斯普洛斯有多憤怒,而這一次更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了,無疑是再三地挑戰他的底線,如此驕傲的哥哥是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路尼留在金星宮善後,輝火則在事發後不知跑到那裡去了(但有些人深知他是回去向亞倫報告),米諾斯略為不情不願地和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火星宮、實際上也許就是想去看戲而已,阿斯普洛斯則已早就打開異次元空間先行一步去那裡了。

      三股龐大而深邃的力量盤踞在火星宮裡面,久久沒有離去,天曉得為甚麼她們會挑了這魔宮,也許是暫時不願繼續往比較上方的魔宮,再加上火星宮這地方可是有特別的存在價值的,至少對於晴天和阿斯普洛斯而言是這樣的。火星宮是諸事逢生的地方:晴天先是被逼和阿斯普洛斯生活了一段日子,後來德弗特洛斯前來和兄長對決。

      魔宮也已經毀了大半,連屋頂和大門也已經不在了,左側的牆壁也被貫穿了一個大洞,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石、柱子、磚塊等等的障礙物,一片的頹垣敗瓦,破落得不像話,踏進去的那一刻,彷彿是有巨大的結界籠罩起來,把他們所有人困在原地,不由得警惕起來。

      前任的火星宮宮守是阿斯普洛斯,那麼現任的宮守也一定有相當的實力、絕對不容忽視,但直到現在也不見其縱影,到底——難道是對方闖入火星宮之際,也已經凶多吉少了?畢竟奇怪的是,一路走進來,既感覺不到任何冥鬥士的氣息,甚至連屍體也看不見,唯有阿斯普洛斯的小宇宙在大殿深處若隱若現。

      「火星宮沒有安排任何的星之守護者。」米諾斯話音剛落,眾人就是一怔,他只是神色平靜地繼續前行、手指微微動了一動,「大概根本就是故意這樣安排的,特地安排一個絕佳的場地。」

      穿過長廊終於抵達目的地,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下腳步,大廳之中的混亂情況和一路所見的不相伯仲,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猶如是沉睡那樣躺在地上,雙手交疊在胸前,神色安詳,看來沒有甚麼表面的傷痕,只是那流轉的黑暗力量不斷地在增強;在她身後的是一根倒下的柱子,裴蕾穩穩地側臥在上面,彷彿是躺在自家專屬的躺椅那樣,微微垂下眼睛,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繞著自己的黑色髮絲;努莉雅尤克則站在一旁冷眼地望著前方,高傲而蔑視眾生的眼神落在不遠處。

      先不論那昏迷的少女,單是她們二人的感覺就和之前的大大不一樣了,更強大,而且更完整。已經和她們對峙了很久的阿斯普洛斯早就已經察覺到了,深藍色的眼眸平靜似水,再淡淡地轉向了懸浮在他和她們之間的紅色長槍。長槍長約二點二公尺,槍頭為波浪形、尖端變細,看上去有點像一片葉子,從刀刃至槍身的地方從上至下地纏繞著黑色的花紋,原主人的力量和他們主君的力量正依附其上。

      薩莎和普羅米修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甚麼東西。

      摩莉甘的長槍。

      他們那法陣失敗的原因,分明就是因為仍然處於封印之中的摩莉甘覺醒了,一時三刻仍然掙脫不來,只好把自己的力量和阿里曼的力量融合再一同灌注進去,從遠處往法陣擲去,直接破除了那法陣。

      失策了,這節外生枝真的是誰也沒有料到,雖說那封印之地是升上了天空,但也不阻撓不久之前剛恢復了記憶的艾亞哥斯前去察看,但竟然可以避過了他的監察而闖出來……兩位智慧的神明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在雙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模一樣的憂慮,摩莉甘的長槍從來不曾失準,只要是瞄準了一個地方,無論是處於任何的空間,也可以快狠準地直達。

      「既然全員已經到了,那就開始吧。今天將是你們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努莉雅尤克上前了一步,亮銀鑲邊的藍色長袍拂過滿是沙塵的地面,墨藍色的眸子銳利似那在陽光之下匯聚於劍鋒之上的鋒芒,意識到甚麼的阿斯普洛斯的瞳孔一縮,就想把晴天帶回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原本躺在地上的少女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慵懶地以手肘支撐著身體坐起來,嫵媚動人的淺笑在她那精緻的臉龐上浮現,栗棕色的長髮猶如瀑布那樣傾瀉下來披散在她曼妙的身子上,夕陽一樣溫暖的眸子如今化作血色的殘陽,帶著嚐血和死亡的氣息注視著他們。晴天緩緩地站起來,微笑著款款上前伸出了手,手指一根一根地慢慢握住了那紅色的長槍,偏了偏頭,甜美軟糯的嗓音輕輕地響起,眨了一眨紅色的眼眸,疑惑又不解地詢問。

      「你們是打算一起來?還是我來一個一個地打敗你們?」

      狂妄至極的說話,可是這可絕對不是玩笑,當日也在亞特蘭蒂斯目睹一切的幾個人當下就明白過來,以她的力量確實是有能力不費吹灰之力壓制他們,何況現在還有另外的兩個女人在,只怕——

      裴蕾抬手懶懶地打了一個響指,三道紅色的光芒自長槍之上一躍而出化作三抹身影,兩個年齡差不多卻不超過十六歲的少女和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站立她們在身後,微微垂著頭一副等候吩咐的樣子。

      那是摩莉甘的三名侍女,瑪哈、涅芙、芭德布,薩莎的眸色一暗,不著痕跡地瞥了阿斯普洛斯一眼,再把視線重新轉向了眼前的幾個人,一方面要解救晴天,另一方面則要在限時之內趕去冥王星宮,但是她們幾個應該不會就這樣隨便讓他們一行人通過的。

      「雅典娜大人,請您和天馬座先行離開,我們隨後會趕上你的。」

      希緒弗斯在紫髮少女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薩莎遲疑了一下,環顧了其他人,只見他們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點了點頭,下一秒之間就趁著一個空檔跑向了出口,反應過來之際就想阻止,卻發現她們各自已經被黃金聖鬥士攔下來,轉瞬之間就全都被帶去不同的魔宮戰鬥。

      偌大的火星宮就只剩下阿斯普洛斯和晴天,他知道他們分別去了土星宮、木星宮和那隱藏的星之魔宮——海王星宮,知曉海王星宮的存在的人少之有少,而且那空間極度隱蔽,可謂絕佳的戰鬥場所,也許也方便他們困住敵人直到雅典娜把她們封印起來。

      「抱歉,你的對手就只是我一人。」

      少女這才慢慢地把視線落在阿斯普洛斯的身上,慢慢地走上前,栗棕色的長髮微微飛揚,向他走過來之時,她的身姿就恰似那每一次見面總是微笑向他靠近的少女,温柔而羞澀,嬌美得令他忍不住就擁她入懷,緊緊地抱住她。

      他很想這樣做,但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她,在亞特蘭蒂斯的悲劇彷彿要再一次重演,現在他突然有點明白她在他嚴重黑化的時候的崩潰和絕望,所愛的人變得和記憶之中的身影不一樣而且陌生,她感到悲傷失落也是很正常,只是阿斯普洛斯不會那麼輕易地感到沮喪,此刻他只感到深深的憤怒,而且心裡已經想出了對付她的方法了。

      「你?你就捨得嗎?阿斯普洛斯,她是晴天啊,你最愛的那一個女孩,自從三年前開始就深深地愛著的女孩,你一直也愛她,更加非要她不可,而且你可別忘記了,自從失去孩子後,她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方面也很虛弱,你真的決定要和她對決?」

      ……阿斯普洛斯。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因為震怒和不悦而緊緊地握拳,如果晴天現在還有一絲她自己的意識的話,他覺得說不定她的靈魂就在哭泣,那混帳竟然還有面目在他面前提起亞特蘭蒂斯的悲劇,更加是在控制了她的情況之下借由她的嘴裡而說出來,更加是不可以原諒!

      男人微微瞇起了此完全看不出任何想法的眼睛,那一片深藍彷彿就如同夜色之下的海洋那樣危險,嘴角一勾,唇邊泛起的笑容透著一絲蠱惑的意味,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傳入了少女的耳中,令對方的身體就是自然地產生一種莫名的酥麻。

      「你想知道的話,你自己過來對我動手的話不就知道到底我會不會心軟嗎?我就站在這裡。」

      少女當下一怔,下一秒,心裡就泛起一片淡淡的不悦,之前這個身體莫名產生的酥麻就已經令她感到很不快了,這敏感又麻煩的肉身竟然因為那個男人的說話就產生反應;如今那男人又是一副明顯不把她放在眼內的樣子挑釁她,連聖衣也沒有,他憑甚麼?

      「你倒是不害怕,怎麼不穿上黃金聖衣?阿斯普洛斯。」手執長槍的少女從容不迫地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看著他的眼眸冰冷而不見任何感情,彷彿是一個高傲嚐血的戰士,其實更像是一個睥睨眾生的無情神明,眸中閃爍著不祥的鮮紅光芒。

      阿斯普洛斯依然氣定神閒地站在原地,深藍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神情和平日準備疼愛她時的表現無異,這一副隨時準備把她按在身下的表情在她看來實在惹人煩厭,她皺著眉頭就站在他眼前,近得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把長槍刺進去。

      男人抬手撩起她垂落在她胸前的髮絲,指尖只是輕輕地穿過她的長髮而沒有和她的身體有任接觸,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在她看來卻是曖昧而輕佻,而他的下一句說話則徹底地莫名激怒了她。

      「沒想到今天竟然可以親眼看到凱爾特的戰爭女神的武器,剛才應該讓雅典娜留下來,我倒想看看我們希臘的女戰神要花多久才可以擊敗你,何況現在更是只有武器在,沒有原主人操控,也只不過是無用之物而已。」

      「你竟然連這異國神明的事也知道得那麼清楚,不愧是一直以教皇為目標的男人——只是你太多話了。」

      晴天臉無表情地抬起手把武器高高地舉起來,沒有血色的蒼白指尖緊扣著長槍,夕陽似的眸子波瀾不驚,手腕微一轉動,唇邊泛起了一抹冷若寒霜的淺笑,把長槍直直地刺進對方的左肩再飛快地猛地拔出來,紅色的鮮血瞬間濺出。

      他不躲不避,就這樣任由她傷他,見他竟然真的連一步也沒有動,那怕是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少女禁不住微感意外地輕笑,夾雜著嘲諷和不恥,淡淡地看著他,「看來你這一次確定不動手了,真的確定嗎?真是可惜,阿斯普洛斯,我原本還期待著和你這樣強大的對手交戰的。」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微笑不語,平静地細看著她拿著長槍的小小的手,儘管蒼白而沒有血色,卻是顯得嬌小而惹人憐愛,真想再一次握住她的手温暖她。而他的確也這樣做了,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地搭在她握住長槍的手腕之上,眼眸温和得快要把她溺死,她一時不知道他想幹甚麼,變得遲疑下來。

      那幾秒的疑惑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

      阿斯普洛斯驟然收緊了力度,毫不留情地猛地一扭,少女的手腕毫無疑問地嚴重扭傷,吃痛之下,手中的長槍哐噹一聲就掉落地上,他猛地就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個手腕暫時牽制住她的行動,再向她的方向用力一推,晴天不得不退後一步,不料只是令男人抓住她,連同那長槍一同跌入異次元空間。

      下降的速度很快,而且很快就跌出缺口,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大意中計了。

      被男人按在柔軟的大床之上,入目所見之處赫然是散落在床頭的鎖鏈,這裡顯然就是他當初打算把晴天鎖起來的地方,少女死死地盯著壓在上方的阿斯普洛斯,男人左肩的血不斷地滴落,他卻反而加重了壓制她的力度,小宇宙也在不斷地施壓。

      「鎖鏈?想不到你竟然會如此疼愛你的妻子。」

      「當然,我有很多方式疼愛她,而且她一直也清楚記得不聽話會有甚麼後果。」

      「你以為你可以困住我多久!?阿斯普洛斯!」

      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直接把對方擊退了,即使他反應過來就想鬆開手,但還是被那力量的餘波掀到一旁,直接撞到牆上再從高處跌落,要是他放開了剛才趁機抓住的鎖鏈的話,估計跌落後會滾出更遠,只是他如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沒有穿任何的護甲之下遭受這樣的重擊,身上出現大大小小的傷痕也是在所難免,左肩的傷口更加在剛才的餘波中撕扯開一道更大的傷口,他隨意地瞥了一眼,好像是見骨了。

      那力量還真厲害。

      怒羞成怒的少女陷入了暴怒之中,下一秒就轉向了那跌出異次元時落在門口的長槍,手一揚,長槍馬上升起直直飛向她的手中,只是快要到手之際,只不過是一米範圍而已,鎖鏈驟然纏上了武器,一時無法擺脫。

      晴天轉向了阿斯普洛斯,見他竟然還沒有死,眉頭一擰,下一秒就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刀刃,劃過他那受了傷的肩膀,猛地加深了傷口,再往他的頸項劃過,他微一側身就避開了,強忍痛楚用力一拉,長槍已經被拉到他面前。

      然後少女只見對方露出了一抹自信卻又詭異的笑容。男人的左手探入口袋之中掏出了甚麼東西,再放到唇邊似是用牙齒打開了那瓶狀物體的塞子,不再遲疑就直接把剩下的雅典娜之血盡數潑向了長槍。

      他從一開始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少女痛苦地按住頭,身上的力量不斷地抽離就要回到長槍之中,紅色的武器不斷地震動,猶如一隻誤入陷阱的野獸,槍身不斷地和鎖鏈磨察碰撞而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強大的力量不斷地在武器之上浮現,他繼續施力就緊緊地綑綁著它。

      「這樣就對了,晴天……」

      晴天再一次失控的原因,就是因為依附在那長槍之上的力量有一部分轉移到她的身上,只是——如果那長槍也自身難保,就不得不把所有的力量收回來應付,不過是被賦予了部分力量的長槍而已,即使自身有意識又如何?這不完整的神物怎樣面對雅典娜的神之血。

      阿斯普洛斯把鎖鏈纏繞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牢牢地綁了好幾圈,一時三刻應該逃不了的,才慢慢地走向了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半跪在她面前,輕輕地撫弄著那柔順筆直的長髮,感覺到她明顯慢慢回復正常,不顧自身的情況就燃燒小宇宙減輕她剛脫離控制不久後而出現的虛脫和痛楚。
      「……看著我,晴天,你安全了……」

      少女感覺自己的情況又好像是睡了很久,彷彿是在沒有夢境的狀態之下陷入了昏睡,但實際上又好像是直接昏迷,當她如夢初醒地在茫然中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容,就撞入了一雙深藍色的絕美眼睛,純粹而深不可測的藍色。

      一些既像自己的記憶,卻又如旁觀者所見那樣的畫面當下就出奇不意地湧入她的腦海之中,浮動的力量若隱若現地牽制住她的情緒,揉合她腦中所見再不斷擴大她的負面感情,折磨著她的精神。

      晴天睜開眼睛之後,那一些猶如夕陽的美麗眸子怔怔地注視著他很久,她久久沒有說話,一動也不動,呆若木偶地盯著他,阿斯普洛斯擔憂地蹙眉低聲呼喚她,輕輕地拍著她試圖令她回過神來。片刻,即使早就已經從他口中聽說了這一件事,但她還是怔怔地低語。

      「你……真的殺了那些祭司……原來我也看到了……」

      她突然又哭又笑莫名其妙地抛出一句話著實令人奇怪,即使是阿斯普洛斯,他也是明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到底是在說甚麼,反應過來之時就明白是那力量在影響她,馬上按住了她的肩頭意圖安撫她。那怕是你想起幼年所見的畫面也好,只要是我所做的,也不會在你面前一一推卸,你可以因為憤怒而悲傷地失望指責我,但絕對不是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發生。

      原本以為一切也在控制之內的阿斯普洛斯突然覺得,一切好像又快要脫軌了,但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種事情的,他發誓不會再眼睜睜地任由她受到傷害的。

      「不,不會是這樣的……阿斯普洛斯……」

      她所認識的他應該不會是這樣的,還是,根本就是她一直以來也錯得徹底,只是她沒有看穿他而已,卻天真地自以為自己已經和他心意相通了……

      『他騙了你,在他的心裡,你根本就一文不值,所以他才可以那樣理所當然地欺騙你,說不定他還有很多事情隱瞞你,你真的可以無條件地信任這個男人嗎?在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早就回不到過去了。』

      腦海中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說著,好像有甚麼東西狠狠地、重重地在腦中輾過,少女痛苦地推開他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後退,原本早已在她身上退去的力量再次浮現和波動起來,猶如那在暴風雨之夜急劇翻滾的海面,只是當風雨過後歸於平静之際,那血色的光芒終於再次在她眼中閃爍,逐漸加強的力量和殺意令她的長裙飛揚起來。

      「你去死吧——阿斯普洛斯。」

      輕柔的說話猶如是情人之間的耳語,強大的力量倏忽令堅固的鎖鏈於一瞬間粉碎,重獲自由的長槍快速地轉向了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刺穿他受傷的左肩,把他死死地釘在牆上,灰白的牆壁落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猶像是絕望而心碎的血淚。

      *

      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左肩好像已經痛到麻木了,但即使是快要失去意識,他依然可以感覺到鮮血不斷地從傷口之中湧出來,沾濕他的衣衫,阿斯普洛斯想抬手抹去那一些無用的血,不料他竟然連抬手的能力也沒有,長槍把他牢牢地釘死了,依附在上面的巨大力量把他壓得動彈不得,不知是不是因為那黑暗的邪惡影響所致,全身上下不論大小的傷口都疼痛得在叫囂,彷彿是有人把鹽水從上而下地澆到他身上。

      原來被黑暗的意識壓制住是這樣的感覺。

      他不無嘲諷和苦澀地想,手指微微一動,沾在指尖之上的血珠渾圓而小巧,無聲地滾落再跌到地上,馬上就和那一大片的血水融合起來,他微微垂下頭,深藍色的長髮滑落下來,有一些髮絲在不經意之間好像是碰到了傷口,隨即就是一陣意料之內的刺痛,猶如大海的眸子在那一刻找回了一點的焦距,定睛之時,映入眼簾的就是在地板上的大片鮮血。

      他被釘在這裡多久了?

      他流了多少血?

      他現在看起來一定是很糟糕,頭髮亂糟糟的,衣衫不整而且身上被劃破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更莫說是左肩的那個見骨的地方、此刻還要是被那長槍穿過他的肩膀釘住在牆上,應該也是傷上加傷了,血依然在流,那紅色的槍身之上,彷彿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本身的顏色,但那長槍的確是在吸收他的生命力。

      這哪裡是甚麼神物?根本就是魔物才對。

      到了這個時候,男人發現自己的思緒好像反而越發清晰起來,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起來,下一秒就不無意外地咳嗽起來,他吐掉口中的鮮血,真的發現自己很想在此刻抬手抹掉嘴角的鮮血。

      怎麼到現在還動不了……啊……對了……長槍的力量把他的小宇宙也壓制下來……

      那麼晴天呢?她還在火星宮嗎?

      「受了那麼重的傷,流了那麼多血,你還沒死嗎?阿斯普洛斯。」憑空出現在眼前的嬌小少女驚訝地張了張嘴,隨即就微笑起來,上下打量著他,就像是看著一件有趣新奇的玩具,下一刻,突然天真地眨了一眨眼睛,「咦?這是骨頭嗎?」

      晴天蒼白的手就這樣伸了過來,可愛的指尖就這樣輕輕地戳著那因為受傷而露了出來的骨頭,尖尖的指甲好像在無意之中刮走了一些血肉似的,而看著眼前的男人連哼也沒有哼一聲,深藍色的眸子只是淡淡地居高臨下注視著少女,瞳孔之中就倒映著她一人的身影,嘴角微微地勾了一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微微的沙啞。

      他在笑甚麼。

      到了這個時候還可以笑出來,雅典娜的聖鬥士真是討厭至極。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不悅地蹙眉,微微抬起下巴就冷眼斜睨他,阿斯普洛斯微微瞇起了眼睛,剎那間只感到愉悅,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她放在眼內,只是把她當是那依然是由他保護和疼愛的女孩,談笑風生的表現如同平日一樣。

      「你以為我是誰,就那麼容易死去。」

      「那麼真是可惜了,我看你是在教皇廳被弟弟殺掉,現在再被自己那有實無名的妻子殺掉,不就正好每一次也是死在自己所愛之人的手中嗎?難道你不喜歡這樣?」少女溫柔地捧起了他的臉,冰涼的小手貼在他的臉頰,輕柔地撫過他的鬢髮、眉毛、眼睛……細細地以指尖描繪著男人俊美的輪廓,伸出食指輕輕地抵在他沾了血跡的唇上,笑得眉眼彎彎。

      ……晴天。

      阿斯普洛斯平靜地看著她,現在這距離根本就近得只要他一低頭就可以吻上她的唇,少女柔軟的指尖就貼在了他的唇上,也清楚地感覺到她光滑細膩的肌膚,她雖然是不時也入廚和料理家事,只是莉拉經常也給她送一些用來保養的瓶瓶罐罐,很神奇地令她的雙手依然無暇,也許那個女人也是用那些東西來保養的。

      自己怎麼就突然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奇怪東西了,回了回神,試圖把注視集中放回眼前的少女身上,如果忽略掉她眼中詭異而駭人的光芒的話,他真想就這樣拉起她的手,直接把她帶走,遠離這一切,馬上舉行婚禮——

      「不過我沒空再陪你繼續玩了,阿斯普洛斯。」

      她出奇不意地猛地拔出長槍,晴天微笑著看著因為失去了支撐而重重地跌下來的男人,他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深藍色的長髮散落在地上的那一片血之中,安詳而寧靜的臉容看上去只是陷入了一個美好的夢境,她厭惡而惡劣地踢了他的左肩一下,見他真的沒有醒過來,看來也只是將死之人而已,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去。

      少女的背影慢慢地在視線範圍之中遠去。

      栗棕色的長髮微微飛揚,他才驚覺她的頭髮都快長及腳踝了,怪不得和她擁抱的時候,都那麼輕易地把她的長髮交纏,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一起,就像他和她的命運。阿斯普洛斯從來不會去注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亦不會去在乎那一些不知所謂的命運,但他深知她今後的人生和未來,都由他來替她打造。

      她的未來亦即是他的未來。

      所以那些無謂的人隨便地插足擾亂他的計劃,他是不會允許的。

      原本逐漸減弱的小宇宙回復正常,驟然爆發出來支撐著他站起來,她許是察覺到他的舉動,卻沒有回頭,也許是覺得他已經不足為患,優雅地繼續往前走,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再給他,不慌不忙地打算離開火星宮。他抬起右手撐住牆壁站了很久,猶勝大海的眼眸始終不願從她的身上離開。

      我可不管你到底有甚麼目的,你們想要繼續打聖戰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但是如果是牽涉到我重視的人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再離開的,晴天,絕對不會讓那些莫名其妙的黑暗傷害你、把你帶離我的保護範圍。

      我答應了德弗特洛斯,答應了你,等聖戰結束後,我們就離開聖域,實現向你們許諾的未來,我已經找到了那一片與世隔絕的森林了,也設下了結界,之後我就會親手建設我們的未來。因此我怎麼可能在今天死去,即使是死了也好,我也會活過來的,而且我還要親自帶你去看我們的新居。

      晴天被從後而來的一股強大力量猛地按到牆上,手中的長槍哐噹一聲就掉落在腳邊。男人的右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雙腕,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他就已經俯身把吻印在她的唇上,濃濃的血腥味當下撲鼻而來,她掙扎著就想推開他,吻反而不斷地加深,輕咬著她顫抖的柔軟唇瓣,下一秒就攻城掠池,掠奪她唇齒之中的甜美。

      有那麼一瞬間,她悲傷而沉睡的靈魂好像顫抖起來就要回應他,但最後還是甘願放棄、選擇逃避不願繼續面對。阿斯普洛斯低頭静静地注視被吻得七暈八葷的少女,壓低了聲音就貼近了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密集的汗珠混合著血液而流下,滿身盡是血污的男人只是緊緊地圈住少女在懷中。

      「即使不是以聖鬥士的身份,我也會救你的,晴天,你是我的妻子,即使與神為敵,你也永遠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所以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些佔據了別人身體的東西而已,更強大的敵人我也曾經面對,害怕的人好像應該是你才對。別以為我沒有穿上聖衣就不值一提,強大的是我的自身。」

      這就是他至今不穿上黃金聖衣的原因!?荒謬!

      那一雙深藍色的眸子越發的肆無忌憚,少女一怔,心裡充斥著一再被他戲弄的怒火,沒想到他竟然一再冒犯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內,而且剛才這個身體是要動搖就要擺脫控制。這個男人傷得那麼重也不知好歹,更加不斷地影響到這個女孩,既然如此,就由她來親手了結他的生命。

      「放肆!她不會再回來了!」

      駭人妖冶的血色光芒剎那間彷彿在她的眼中燃燒起來似的,她的長髮和衣袍翻飛起來,懾人而壓倒性的力量直接而毫不留情地近距離向他襲去,強大的衝擊直捲而來於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她憤恨地看著那似是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的男人,把尖銳的槍頭重重地刺入他身體再洩忿似的猛地拔出,少女纖弱而染血的身影隨即就在火星宮消失。

      這裡陷入了一片死寂,像是一個廢棄的破碎情感墓地。

      向來自恃強大的他……竟然救不了她……

      *

      天王星宮。

      懸浮在半空之中的男人一身的黑色西服,在他水平線的範圍內漂浮著幾個不大不小的半透明圓球,各個圓球之中均是各個星宮的情況:土星宮的是仍然沒搞清狀態的拉達曼迪斯、努力試圖一邊打一邊解釋事情但快抓狂的米諾斯、無奈地注視著兩個冥鬥士疑似在吵架的雷古魯斯嘆氣,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摩莉甘的侍女之一、涅芙的身上、在一旁的哈斯加特則忙於照顧新傷舊患滿身又被擊昏了的希緒弗斯,那個看來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強大得令人震驚;隱藏的海皇星宮之中,察覺到兄長出事了的德弗特洛斯越來越不耐煩和憤怒,阿釋密達早已斂去笑容,不約而同地盯住不遠處的裴蕾,一旁的角落之中,賽奇、白禮、馬尼戈特、史昂和童虎戒備地應付著摩莉甘的另外兩位侍女,瑪哈和芭德布;木星宮之中,努莉雅尤克冷冷地看著卡路迪亞、笛捷爾、雅柏菲卡和艾爾熙德,從容不迫、優雅依舊。

      杳馬看了一看火星宮之中的情況,低頭轉向忙於和天馬戰鬥的帕蒂塔,火星宮內部發生的一舉一動全都放大投影在牆壁之上,因此天馬自進來之後就驚愕地把火星宮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仍未反應過來就被母親以「如果連我也打不贏,怎樣去拯救自己的妹妹,看來你就只能看著晴天和身邊所有重要的人死去」為由,不得不和她對決,在一角昏了過去的潘多拉沒想到帕蒂塔在說完「仍未想起來的話,就直接退場好了」、馬上就擊昏了她,莉拉照顧著昏迷了的少女,普羅米修斯和薩莎好像在討論著剩下的封印時間。

      「沒想到那小哥也傷得那麼嚴重,喲,也許快死了。」

      她淡定地抱著幾個光球避開了那驟然塌下來的柱子,剛才疑似攻擊出現偏差的帕蒂塔不慌不忙地回頭瞥了丈夫一眼,繼續淡然地應付著兒子,但心裡的擔憂卻慢慢地滋長起來,畢竟時間依然一直也在繼續倒數。

      把封印之地升上天空,無疑是冒險之舉,但如果成功的話,他們離勝利又近了一大步——封印之地升上了天空,黑暗勢力也自然集中於天空,那些已經提早衝破了封印的,絕對會以這機會奪取控制權,而他們就只能盡早把他們封印起來,只是如果天馬你不盡快成長的話,怎麼可以成功結束一切,時間可所剩無幾了,再不趕快的話,晴天可再也不會回來的。

      「天馬!如果你就只有這些能耐的話,媽媽對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強忍著心裡的酸澀和悲傷,重重地一擊,落地的少年馬上又爬起來向她揮拳,天馬不明白為甚麼自從來了魔宮之後,一切也好像亂了套,晴天出事了、他的親生父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古怪男人、媽媽主動提出和他對戰、薩莎憂傷而擔心的目光、其他人在各個魔宮激烈碰撞的小宇宙……
      天馬一直也知道自己是不成熟的,很多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根本不清楚也不理解每一件事背後的真意,但他一路走過來,當找不到任何方法的話,就只以戰鬥來成長,他要守護其他人,遵守花環的約定……即使是痛苦地和媽媽戰鬥——

      銀白的巨大翅膀展開,流轉的光芒耀眼璀璨,像是冬日夜空中的點燃希望之火的星光,少年怔怔地看著身上聖衣的變化,再看了看母親的清澈眼睛,前不久的殺意在此刻已經全然褪去,剎那間像是小時候一樣溫柔地凝視他,只是此刻帶著更多的釋然和自豪,而且夾帶著點點的悲傷。

      「嘖嘖……哇,天馬座的神聖衣原來長這樣子,聞名不如見面。」男人伸手接住了終於支持不住的帕蒂塔,咧嘴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看旁邊的兩位神祗,再不著痕跡地掠過天馬座神聖衣的金色華麗花紋,「趕時間的就趕快吧。」

      跑出天王星宮的門口,長長的階梯彷彿了無盡頭,只能一直地往上跑,他們不知跑了多久,有那麼的一段時間彷彿連對時空的概念也失去,直到前方出現一抹高瘦的身影,黑色的長髮幾乎和同色的長袍融為一體,湛藍的澄澈眼眸安静地注視他們,那是只有畫家才擁有的眼神,看得透澈而直達事物的本質、呈現萬事萬物的靈魂,在對上薩莎和天馬的眼睛的那一刻,眼神不由自主地透出淡淡的柔和以及懷念,走下了兩級台階,輝火一直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後。

      「我們終於來到這一步了。」

      莫名而長久的安静之中,亞倫輕輕地開口,微微垂下頭來就看著台階,不知為何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對他們說甚麼才好,自覺醒而來,帶來的傷害和隔膜早就已經令他們回不了過去,即使他是知道那所謂聖戰的真相,也只能依照聖戰的發展來行事。

      「我們終於可以像從前那樣在一起了,亞倫哥哥……」

      薩莎微微一笑,笑容柔美,就像小時候在孤兒院對他們不時展露的微笑,她伸出手來,手腕之上的花環晃動了一下,嫩綠的枝葉和和色彩繽紛的花朵猶如是剛剛採摘下來那樣,但他們三人也知道,一別五年,事過境遷,他們早就已經經歷太多的事情,不再是當初那在意大利過著與世無爭的平静日子的幾個孩子。

      ……雖然沒有補償過去的機會,但未來在等待他們。

      天馬接著也慢慢地把手伸出來,對著亞倫就爽朗一笑,隱約又好像有幾分彆扭,夕陽一樣的眸子充滿活力和朝氣,一點也不像是之前不斷地激烈戰鬥的人,亞倫微微一愣,唇邊終於泛起了極淡極淡的笑容,寬大的衣袖之下的手腕即使是已經失去了當初的花環,他的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只是此刻晴天不在。

      這時候她應該是去了冥王星宮了。

      「雖然很不想打擾你們相聚,但是我們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站在一旁靜靜地目睹著一切的普羅米修斯淡淡地開口,深邃睿智的眸子波瀾不驚,微微抬頭望向了冥王星宮所在的位置,三個少年、少女當下了然,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亞倫沉默了一下,想了一想,言簡意賅地交代自己這一段日子除了畫畫之外所做的事。

      「我把那股黑暗力量困在那裡,靠我之前不斷地輸入哈迪斯的力量制衡住它,應該暫時——」

      話音剛落,龐大的黑暗力量突然一下子從魔宮爆發出,撼動了上下各個魔宮,不斷地膨脹起來逐步掙脫束縛,漆黑的濃霧開始洩漏,空氣中令人壓抑而絕望的氣息無孔不入地滲入骨髓,階梯也在晃動,站在台階之上的他們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體,這震動雖然只是持續了十多秒的時間,但也足已提醒他們要趕快行動。

      「我們走吧,天馬、亞倫哥哥。」

      前往冥王星宮的路上,到了最後,就只是他們三人走上這一條路,他們急步走著,卻不算是太過的匆忙,就像是小時候在黃昏從市集趕著回家的步伐,明明是那麼緊急和重要的事情,為甚麼他們還可以好像是那麼的輕鬆……因為事情最後一定可以得到解決的,他們一定可以把晴天帶回來,然後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平靜地生活。

      三個人一起活著回到地面,還有其他的人。

      曾經的森林大教堂雖然早已毀了大半,但是它的莊嚴肅穆彷彿猶在,他們推開那一道沉重的大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昏暗而看不到盡頭的長廊,終於來到了冥王星宮的門口,他們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就已經感覺到那力量盤踞在建築的內部的最深處,晴天許是就在那裡,亞倫才剛踏前一步,薩莎驟然感到有甚麼熟悉的東西,一扭頭就轉向了自己的兄長,果然就正如自己心中所想。

      「你按照了自己的承諾,終於在這一個時代想起來了,雅典娜,這應該是自從神話時代之後,正式的見面,下一次就是最後的聖戰了,記得你自己所說的。」

      「哈迪斯。」

      紫髮少女低低地說道,伸手攔下了天馬,搖了搖頭表示沒事、讓他放心,翠綠的眼眸對上了對方空洞而不見任何感情的眼睛,這氣息完全就是來自哈迪斯,一直也被亞倫壓制下來,到了此刻才現身和她會面,都到了聖戰後期了……一切快終結之時才……他應該是有甚麼事情才會出現的。
      「如果事情解決不了,即使你們不動手的話,我也會動手。」

      薩莎一驚,馬上就明白他所指的是甚麼事情,聖戰進行至今,離成功已經是不遠了,因此如果到了現在才節外生枝有甚麼意外的話,哈迪斯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們的計劃功虧一簣的,所以他指的根本就是——她不會同意的,這種事情她怎麼可能同意。

      紫髮少女的手指死死地握緊了黃金杖,即使她是以雅典娜的身份,她也不願意去想像會有這些可怕的事情發生,何況面對晴天的時候,她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刻把自己當成是雅典娜,她還是始終……不忍心……她一定會救她的,無論是以雅典娜的身份也好、薩莎的身份也好,她旨要親手把屬於晴天的幸福還給她的。

      片刻。

      她輕嘆,微微垂下眼睛,彷彿是在掩飾自己眼中快要湧出來的淚水,好不容易才把淚水逼回去,抬起頭來,低低地開口,不無苦澀和擔憂,又像是在找理由來說服自己,但溫柔堅定的聲音卻傳遞出不容拒絕的訊息,「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如果她有甚麼事情的話,你知道我所指的是那些人。」

      「那就祈禱她沒事吧,開罪一些不應該惹的人給自己添麻煩,這也不是我的計劃之內。」

      話音剛落,亞倫驀地閉上了眼睛,失去意識就快要往地上倒下,幸好天馬立即就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與此同時,少年的頭髮慢慢地變回那燦爛的金色,五芒星項鍊突然斷裂開來跌落地上,在一片死寂之中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又被詭異的寧靜所吞噬。哈迪斯已經離開,是時候進去了,金髮少年很快就恢復了意識,三個人並肩一同走往內殿。

      各個魔宮仍然陷於戰鬥之中的人突如其來地聽到了女神的聲音,只是她說甚麼,竟然一時之間完全聽不清楚,唯有徹底了解一切的杳馬、帕蒂塔、普羅米修斯、艾瑞爾和莉拉知曉,而且對於一切的計劃瞭如指掌,也明白現在是這個時代的落幕。

      你們要努力活下去,看守那散落在世界各地封印,直到二百多年後,就是你們的最後一次戰鬥,我們所有人最後一次的戰鬥。

      一秒的平靜之後,從火星宮、土星宮、木星宮和海皇星宮,分別從魔宮裡面躍出了一道道的光芒往冥王星宮飛去,遠勝陽光的燦爛的灼熱,那不是來自黃金聖衣的力量而是來自屬於他們靈魂之中的力量,光芒遠去之時,女神把光芒的主人和其他人傳送回聖域,散落在星之魔宮各處的剩下的幾位神明把自身的部分力量亦往最後的一個魔宮注入,醫神的後裔高舉手中的權杖,治癒之力本身就有修補的力量,和幾個不同的力量融合在一起,重新地鞏固鬆動的封印。

      直到下一個時代的決戰之時來臨。

      那一天。

      不單是回到了聖域的人看到,只要是在大地之上仰首望向了天空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到了,穹蒼之上驟然往上湧出了一道寬闊粗大的光柱,快要沒入雲層之際,再在一瞬間猶如煙火那樣爆發,散落開來的光芒把雲朵和天際染成一片的金色,恰似曙光那樣指引了未來、破開了黑暗。世界被染成一片金色,那也許是多日不見的最美的晨曦。

      *

      嚐血的光芒終於從少女的眼中消失,回復温暖如夕陽的光彩,她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三人,紫髮的少女褪下了平日素雅飄逸的白色長裙、取而代之的是華麗耀眼的神衣,她握緊了手中的勝利女神權杖,對著她很淡很淡地微笑起來。在薩莎身邊的是穿著天馬座神聖衣的天馬,渾身是傷盡是血跡的兄長好像也在微笑,然後抬手晃了一晃手中殘破的花環。至於站在薩莎左邊的少年,她再熟悉不過,但是不一樣的是,亞倫一直戴在身上的五芒星項鍊已經不翼而飛,金色的長髮垂落在黑色的長袍上,一明一暗形成強烈對比,看似矛盾,但又有著完美的協調。

      然後晴天低頭愕然地看著自己一裙子的鮮血,再抬頭看了一看這半昏暗的殿堂,不遠處還可以聽見砂石崩塌的巨響,而且還有粉末從高不見底的天花掉下。下一刻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們三個人緊緊地抱緊,就像是怕她隨時離開,她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身上都有傷口,又髒兮兮的,反觀自己雖然渾身是血卻半點傷痕也沒有,只是右手腕有點隱隱作痛而已,她喃喃地低語,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次過地喊他們三人的名字,而且他們也在。

      「……哥哥……亞倫……薩莎……」

      「晴天,我們終於都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在一起了。」

      紫髮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手中的黃金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雙手,然後是亞倫的,還有天馬的,她茫然地看著他們,淚水不知何時就已經湧上,她眨了一眨眼睛,覺得此刻猶在夢中,記憶也混亂而好像不屬於自己,彷彿是隔著另外一個世界看著自己的人生。

      「……都已經結束了……你們都還在我的身邊……」

      聖戰真的已經結束了?他們也回來接她……四個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彷彿外面的天翻地覆也與他們無關,這時候明明應該大哭一場,但她的淚水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乾涸,此時再多的哭泣也抵不上安静的擁抱,直到那些巨響越來越大,他們才不得不暫時放開。

      「我們說好了會一直照顧你的,晴天,都忘了?」

      她對薩莎搖了搖頭,接著逐一看了看天馬和亞倫,神情有點恍惚,好像靈魂已不在此,紫髮少女不由得上前擔憂地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得令薩莎心一沉,燃燒小宇宙試圖令晴天温暖起來,但是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突然露出了堅定的微笑,像是暴雨過後於灰暗天邊展露的一縷明亮陽光,彷彿聖戰之中的痛苦和在魔宮的戰鬥都不曾存在似的。

      「不,是我們四個一直互相扶持。」

      天馬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差點就要失去的妹妹,也沒有顧及會不會太用力弄疼了她,令人意外的是懷中的少女愣了一下,突然淘氣地抬手摸了一摸對方背上的翅膀,然後直勾勾地盯著薩莎。她調皮又愛異想天開的表現和從前無異。亞倫突然打趣地低聲說幸好自己現在不再是哈迪斯、不用再穿上神衣,話音剛落,他們馬上笑了出來。

      可是這笑容極其短暫,雖然他們三人對於晴天的想法已猜了個大概,但無論此刻的時光再美好,也阻止不了那一刻的到臨。晴天猶豫了片刻,安静地再次打量著他們,好像是最後見面那樣、努力地記清楚他們的一顰一笑。到了最後,她終究是要開口,終究是要在這一片頹垣敗瓦之中,於這崩塌的魔宮說再見。

      「……我不可以跟你們回聖域……對不起……」

      「是因為阿斯普洛斯嗎?晴天。」

      不遠處温柔而悲傷的聲音令他們四人不約而同轉身,站在門口不知有多久的帕蒂塔朝他們走過來,裙擺拂過地面的混亂,朝女神和她的兄長温柔地微一點頭,然後朝自己的女兒張開手心,意思不言而喻。天馬的手突然緊緊地握成拳,隱忍了片刻,把挽留的說話全都咽下去。

      「媽媽……請你照顧好她……」

      「傻孩子。」帕蒂塔只是抬手抱緊了她的兩個孩子,她的兒子在經歷這一切的悲傷後,已經成為獨當一面又堅強的少年,至於她的女兒,那怕她不鼓勵逃避,但是晴天的身心都需要静養好長的一段時間,不可以再有任何刺激,何況聖戰中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承受,更莫說她身上還殘存的黑暗力量,如果處理得不好,她可能真的會永遠地離開。

      離別的時刻誰也沒有哭泣,他們努力地微笑,努力地令這一次分別就像是小時候送彼此出門的時刻,微笑著說路上小心,微笑著承諾會在甚麼時候歸來,微笑著說會一直在家等待對方回來。那怕故鄉早已不在,但只要自己重視的人身處的地方,永遠也是家。

      「亞倫,下次我打扮得漂亮一點,你再幫我畫畫,我現在這身衣服太難看了……」

      她微笑著提起染血的裙子屈膝,金髮少年微笑著揉了揉她的長髮,小心翼翼地以衣角擦拭她臉上的塵土,剎那間亞倫又好像看到了小時候跟在他們三人身邊安静而乖巧的瘦弱女孩,禁不住給了她一個擁抱,有感激、有不捨、有悲傷,但更多的是祝福和祈望,而且分別了兩年,沒想到才剛重聚就要分別,突然有些不想放手,「好,不過晴天,別再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看上去多沒生氣,穿一些粉色的衣服,你看上去的氣色應該好多了。」

      亞倫安静地後退,低著頭不讓任何人看到他臉上的淚水,晴天轉向了薩莎,抬手戳了戳她的臉頰,語調輕快起來,就像每一次兩個女孩說悄悄話時的神情,然後她又再次調侃對方,臉頰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薩莎,回去快點療傷吧,要不然希緒弗斯一定心痛死了,還有教皇和你的聖鬥士都在等待你,當然我想最心急的應該還是——」

      紫髮少女想也沒想就提高了聲音中斷了對方的說話,接著拉起了晴天冰冷而微微顫抖的手,深知她們彼此之間也是有太多的不捨,但終究是不得不暫時分離,而為此她們雙方也需要一些堅定的承諾,這樣才可以更加肯定了大家一定會再會的心。

      「晴天!一定要回來!不回來我就派人去找你!」

      「好的,雅典娜大人。」

      晴天笑著眨了眨眼睛,薩莎拉住了她的手再在花環上注入了她的小宇宙,即使她知道晴天的身邊有她的神祗父母守候、而且她的父親還是時間之神,但是紫髮少女還是不放心地再把自己的力量輸入,多一分力量終究是多一重的保障,然後她再細細地端看了對方好一會兒,才把手放開轉過身去。晴天這才轉向了自己的兄長,只是這一次她想不到有甚麼話可以對這個如此珍惜、保護她的少年說,遲疑了片刻還是開不了口,就突然緊緊被他抱住。

      「甚麼也別說,晴天,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

      聖域在不久之後,白羊宮門前終於出現了幾道熟悉不已的身影,不願意先行療傷的阿斯普洛斯在德弗特洛斯的攙扶之下,和其他的人等到了一些人的回來,當中有薩莎、有天馬、有亞倫、有普羅米修斯、有艾瑞爾、有莉拉……就是沒有那時間之神和他妻子的身影,他的女兒也不在,心裡頓時泛起了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努力地說服自己一切會安好的。

      阿斯普洛斯的視線微微一轉,就直接對上了那女神的翠綠眼眸,悲傷而充滿歉意,隱約有淚水在打轉,她好像開口了,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話,她好像對他說抱歉。天馬二話不說就往阿斯普洛斯的臉上揮拳,無視了一旁的驚呼,但最令人意外的是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完全不躲不避,只是隨意地抹掉嘴角的鮮血,少年僅是痛苦而無奈地轉身離開,一切不言而喻。

      「……她說她不回來了,阿斯普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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