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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Act XL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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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船,穿過封印之地的黑色迷霧,橫越那連時間也迷失的深不見底的河流,帶領我們抵達光明的未來彼岸,金色的晨光正在手心之中閃爍——初代聖戰和希望之船有關的資料,就只有這寥寥數行,晦暗而令人無從深究,但至少可以點燃起心中快要熄滅的微弱希望之火。既然初代聖戰和之後的聖戰都可以成功,這一個時代的聖戰無論再凶險,他們戰勝遠古邪惡的機會也是很大的。
金髮少年拿著這一頁泛黃的紙張,仔細看了一看這明顯是杳馬不知從那本書撕下來的一頁,抬起頭來拿起旁邊的一支乾淨畫筆,把紙平放在桌上、用畫筆輕輕點了一點「封印之地」那四個字,微微抬起的藍色眸子就落在長桌的另外一端,金色的長髮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掠過寬大的黑色袖袍。
「就只有這些?還有,這一頁你從哪裡得來的?」
「這可是和初代聖戰有關的重要資料,希望之船、封印之地。放心好了,這只是從聖域的星樓某本掉在書櫃後面不知塵封了多久的書上撕下來的——別露出這副表情,那小哥都可以進去星樓了,相比之下,我不過是撕掉一本破書而已,那個男人當初得知自己落選後還是進去把星樓翻了個底朝天,我做的事可算是小了。」
斜倚在長桌另外一端的男人依舊是萬年不變的黑色禮服,吊兒郎當的語氣,他一手撐在桌上,另一隻手忙著慢慢地轉著禮帽,指尖之上旋轉的黑色高禮帽正以平穩緩慢的速度轉著,接著就慢慢地停了下來。杳馬的表情和語氣看起來都和平日無異,但只要心明如鏡的人一聽之下就知道他的心情有多煩躁,不但為了晴天的事,還有那個討人厭的雙子座。
她體內的黑暗力量被預期之中來得早失控,更沒想到的竟然是、最後會以這樣的結局落幕,都不知道晴天最近過得怎麼樣,甚麼時候可以結束這麻煩的聖戰,然後直接把她帶到自己的神域遠離那個男人。阿斯普洛斯是個惡魔,當時毫不猶豫把他推入神之通道,身體被碾碎的痛楚猶在,如果不是他最後完全了回復神祗的身份……想到這裡,杳馬突然眸色一暗,無論如何,阿斯普洛斯一如以往的令人厭惡。
晴天可不能交給這一種的男人。
和杳馬合作已久,對彼此的想法也心照不宣,亞倫回憶了一下最近的各種情況,心知雙方也有大同小異的煩心事,而解決這些事情唯一的有效辦法就只是盡快結束聖戰。少年微微回頭瞥了一眼不遠處身後的那一幅不大的畫,畫中的四個孩子依然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統真和快樂,擁有現在已經失去了的純粹。但片刻之後,他深知自己並不能再繼續多看,轉身拿起畫布蓋上,頓了一頓就接下說道,直接轉向了討論正事。
「那船在嘉米爾?我明白了,我會派人處理了。」
「真辛苦你了,最近忙著籌劃那麼多的事情,可真忙碌,冥王大人。」
先是派輝火時刻監視卡農島的情況、還有繼續畫lost canvas,特別是主要的封印之地、也要對冥王星宮不斷地輸入哈迪斯的力量以抑制那遠古邪惡、更加要全權負責星之魔宮的情況……不過這一切最後也會成功的。杳馬聳了聳肩,拿出懷錶看了一看時間,再看了一看大門,瞇了瞇眼睛,雙扇門在此時緩緩打開,走在前方的黑髮男人領著一個黑色長髮的女人走進來下跪,沉重的盔甲碰撞的聲響劃破一室寂靜。
接下來就是艾亞哥斯了,三巨頭之中,就只剩下兩個人還沒想起來……你到底甚麼時候才可以恢復神話時代的記憶?艾亞哥斯。在高禮帽之下的眼睛掠過了一絲詭魅的光芒,彷彿是在盤算著甚麼似的。如果到時候還沒想起,我會親自為你準備一個特別的舞台和演員來幫助你的……我可真是個為後輩著想的時間之神……
他摸著下巴一臉滄桑感慨的樣子,金髮少年強忍著才並沒有開口吐槽他的惡趣味,面無表情地轉向了底下下跪的天雄星,語調四平八穩聽不出一絲的感情起伏,只是湛藍的眼睛不時來來回回地在艾亞哥斯和拜奧雷特身上徘徊,除了想到的是聖戰的事外,還有這兩位從神話時代開始就一直幾乎形影不離的戰鬥,當中可是還有不少值得令人探究深思的特別情感。
不過這一件事可由不得他來干涉,何況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亞倫平靜地把視線收回來,轉過身去,深沉如夜色的衣袖劃出了一個弧度,他微微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以冥王哈迪斯的口吻淡然下達了命令,「艾亞哥斯,準備啟程前往嘉米爾,破壞聖域的希望之船。」
再藉由戰鬥去想起來吧……自神話時代奮戰至今的真正理由。
接獲命令的二人沉默地告後,只是看那男人的臉上那暴虐的興奮和嗜血顯然對此次的出征很是滿意。直到那大門關上的聲音在畫室迴盪了良久,厚重的布簾之後突然緩緩地出現了一抹身影,來者卻明顯是已經站在這裡好一會兒,只是既沒有現身,杳馬和亞倫也沒有點明而已。普羅米修斯突然惋惜地搖了搖頭。
「完全沒有一個人想起來,潘多拉如是、三巨頭之中也只有米諾斯想起,真是一點也不省心。」
「終於回來了嗎?普羅米修斯。」
杳馬咧嘴一笑,擁有一頭灰白色及肩短髮的青年只是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從容不迫的樣子赫然不像是在不久之前於亞特蘭蒂斯經歷了一場惡戰那樣。要不是努莉雅尢克剛衝破封印不久、仍未恢復過來,他當時也許不能險勝再順利脫險……但即使把她重傷了,相信對方也不會因此而錯過在魔宮出現的機會。
決戰的時刻,已經指日可待了。
*
星之魔宮的各守護者已經身處各自的魔宮,雖然一方面是要為未來聖域的進攻而備戰,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原本在冥界的職責也不會變改的,只是此刻的土星宮卻格外的寂靜,繪有龐大雙足飛龍的巨大沉實雙扇門之後,現在還身受重傷的拉達曼迪斯正煩躁地匯聚力量,猛地撃向一旁的柱子。
「還是老樣子呢,拉達曼迪斯。」
對方慢悠悠地猶如是此處的主人那樣跨入大門、再拉開一張椅子就坐下來,漫不經心地打量這一個空蕩蕩幾乎甚麼也沒有的單調殿堂,這裡也許會是最好的戰場,但如果作為住所方面就真的差遠了,還真是不懂得安排和享受。他蹺著腿優雅而慵懶的樣子看得站在面前的天猛星莫名一陣無名火起,皺起眉頭就逕自走過來。
不好好待在金星宮和路尼準備,他跑來這裡幹甚麼?
明顯地察覺到對方心裡的不悅,對於他最近發生的事情也再清楚不過,而且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謠言。熟知對方個性的米諾斯心想也是時候適可宜止,聳了聳肩就直入正題,只是說出口的說話還是帶著幾分嘴上不饒人的意味,而且很輕易就把人惹怒,「沒甚麼,只不過是來關心一下自己的兄弟,之前亞特蘭蒂斯的事真是辛苦你了,還有來看一下其他魔宮的情況而已。」
紫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注視他,銀白色的長髮隨意地散落在桌子之上,這個傢伙看上去明明就和平日一樣,只是不知為何,好像又敏感地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可是拉達曼迪斯此時沒空去糾結這些無謂的小事,他馬上就臉色一沉,低沉的聲音凌厲而壓抑,直接轉身,像是要下逐客令的前奏。
「不用你管那麼多。」
亞特蘭蒂斯的一戰始終是一個奇恥大辱:海皇的力量明明就近在咫尺、卻不能靠近;遇上兩個黃金聖鬥士、卻無法徹底地解決他們、連同自己也受了重傷;到最後竟然還被那個站在聖域那一邊的普羅米修斯送走……前往亞特蘭蒂斯的任務可謂徹底的失敗!哈迪斯大人和潘多拉大人至今也沒有召見他了。
也許是意識到對方的心情跌入谷底快接近爆發的邊緣,米諾斯此時漫不經心地轉移話題,不知是不願再繼續糾纏下去,還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對了,話說回來,拉達曼迪斯,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那普羅米修斯的說話嗎?所謂神話時代的真相。」
紫水晶一樣清澈的眸子慵懶地微微瞇了起來,每一次他露出這意味深長的笑容就一定沒好事發生,但拉達曼迪斯深知對方所說的並不是不無道理,他們擁有的自神話時代的記憶,每一件事都清晰如初,唯獨是對於初代聖戰的記憶,彷彿是被人修改了那樣,既真實又虛假,當時一切的原本面貌也已經無法得知。
可是他並不在乎聖戰是不是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可以繼續追隨哈迪斯大人,其他的一切,都變得無關重要。聖域依然是他們的敵人,他對冥界的忠誠仍舊不變。為此他僅是平靜地回答,「不管真相如何,對哈迪斯大人的忠誠永遠也不會變。」
「真是死板,拉達曼迪斯,就和以前一樣,但是我已經想起來了。」
米諾斯聞言僅是輕笑,彷彿沒有看到了對方一瞬間的錯愕眼神,直接轉過身去踏出土星宮,也沒有多在乎自己的說話為對方帶來甚麼影響,他一邊離開一邊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真的全部都想起來了,所以找上我拜託我去做的有趣事情,我絕對可以辦到,普羅米修斯。
*
原本冰封起來的木製大船重見天日,呈現在眾人眼前的船古老而處處透著經歷歲月洗禮的氣息,雖然歷史悠久,但卻不會因而看輕它的存在;船頭的勝利女神的雕像栩栩如生,那健美而優雅的線條,還有那翻飛的裙擺,每一道的皺褶生動而逼真,無一不活靈活現,聖潔莊嚴,彷彿真正的尼姬隨時從雕像中活過來展翅。
雷古魯斯仰頭看著眼前的希望之船,不由得驚嘆起來,沒想到親眼可以看到這傳說中的船,忍不住微微一愣,但年輕的獅子座隨即又心不在焉地停下腳步望向聖域的方向,帶著幾分的擔憂和不解。畢竟聖戰開始至今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亞特蘭蒂斯一役之後,他曾經去探望晴天,雖然她看起來像是從前一樣微笑接待他,可是他明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和精神有多虛弱,像是隨時支持不住就在暴風雨中殞落的脆弱枝頭花。
她不願意說太多的事情,至於有關她的事也是聽回來的,當中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來自心臟剛重塑不久還被得好好休養的卡路迪亞前輩,還有經常往雙子宮跑的馬尼戈特前輩,反而那兩位雙子座則好像不願意多談。而之後希緒弗斯又好像急著給他任務,於是他自己最近也沒空去探望那一位如今還被邪惡折磨的少女,也許她現在是過得很不好了。
那麼看來,就只要盡快結束聖戰,所有人就可以過些平安寧靜的日子吧……
「……那是甚麼!?」
伴隨著那些錯愕的驚呼,只見上方突然緩緩出現的黑色巨物把一切幾乎都籠罩在陰影之中,令人顫慄的力量在下一秒就從天投擲下來,沙石四濺,巨響、地裂。
*
聖域。
雙子宮。
侍女如常端著饍食和湯藥進來阿斯普洛斯普的卧室,那天開始他就直接讓她在他房裡休養,那怕她依舊潛意識地抗拒他的一切也好,這樣也方便他照顧她,可是彼此之間的氣氛依然有幾分尷尬和壓抑。她們明顯也感覺得到,把東西放下後又低頭離開。少女低著頭盯著桌上的食物,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垂下來,她拿起湯匙很慢很慢地喝藥,又不時咬一口塗上了牛油的麵包。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神色平静,只是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不曾從她的身上移開半分,連放在他面前的東西也沒有動過幾口。
這一段日子以來,他們的相處大部分時候也是沉默,但阿斯普洛斯明顯認為今天不該就這樣過去,為此他突然開口低語,而他這一次也有把握她一定會有所反應的。他對於她的消沉和痛苦無疑是理解,何況他也要為此而負上責任,可是她總不能一直這樣子逃避下去而拒絕面對,唯有趁現在把所有事情說過一清二楚。
「你之前說的三頭龍,我已經知道是甚麼了。」
話音剛落,晴天果然如他所預料一樣,不由自主地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慄了一下,而她重新握緊了湯匙,繼續把剩下的藥喝完,然後把空碗推到一角,拿起手帕輕輕地擦拭嘴角,然後才默默地抬起頭來注視他,這一段日子以來她直接對上他的眼神的次數簡直少之有少,像如今這樣安安靜靜地凝視他,這會是一個好開始。
至少這一次,並不可以再像之前的那個晚上那樣,以她的抗拒和失控為終結。
阿斯普洛斯不著痕跡地仔細留意了她的表情好片刻,確定這一次她看來比較平靜,而且也喝了藥,應該也可以理性和冷靜地耐心聆聽他的說話,就像從前那樣子。於是他為她倒了一杯微溫的蜂蜜水,先讓她中和口腔中的苦澀,她捧住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杯子很快就見底,他才溫和地接著往下道。
「對方是那一股力量的首領的兒子,晴天,而且雅典娜也已經把他們的名字都一一告知,我大概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晴天放下了杯子抬起頭來,那一雙如同夕陽的眼眸極其的迷茫困惑,她隨便又別開頭去,放在桌上交握的手微微顫抖,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否定和不敢置信,「知道他們是誰,哪又如何……我沒有力量……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戰鬥,我一直認為有足夠的信念就行,但是我錯了,阿斯普洛斯,這一場的戰鬥,我不知道怎樣面對……我真的可以成功擺脫他們嗎……」
她的恐懼來自於她的軟弱無能,這一點他可以理解的,而且當她親口說出來了,他也才知道應該怎樣去幫助她。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站起來,在她愣住之際,輕輕地把她拉起來,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明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握住她的手拉入懷中,他修長温暖的手正温柔地包裹著她纖細冰冷的手貼在他的心房上,這個男人的聲音温柔堅定得令她沉醉,有那麼一刻幾乎放下了她心中的所有焦慮不安。
「你有力量的,晴天,我就是你的力量,你要戰鬥的話,你的力量就在這裡,所以別再在這一場戰鬥中逃避了。」
「阿斯普洛斯……」
好像有淚水正在她的眼眶打轉,晴天把頭埋在他的懷中,這段日子以來首次主動抬手抱緊了他。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再度重拾了繼續前進的勇氣,這個強大的男人告訴她:他就是她的力量,即是代表了他許諾在這一場戰鬥中將為她而戰,他會陪伴在她的身邊,當她決定要戰鬥,她並不是孤單一人的。
可是接下來他的說話卻好像重新把她驅逐回那荒蕪可怕的孤寂無助。
阿斯普洛斯抱緊了她的腰背,心想這下子她終於是想通了,俊美的臉上在此時終於泛起了發自真心的極淡的微笑,指尖輕柔地撫上少女的柔順髮絲,微微一頓,最後還是在她的頭頂落下了一個温柔的輕吻,只覺得一切又終於回到正軌。
「……所以晴天,別再像從前那樣甚麼事情也不告訴我,你是我的妻子,我會保護你的,你要信任你的丈夫,那些過去了的事,我們的時間還長,失去了的,可以再追回來的。」
雖然他說得很隱晦委婉,但是一聽之下就驟然明白到他所指的是前不久她失去孩子的事,當天在亞特蘭蒂斯的愧疚、痛苦、悔恨……種種的痛楚再度湧上來擊垮她的意志和粉碎她的希望,她的身體突然一僵,猛地把他推開,他這才意識到剛才所言對於那個敏感脆弱的少女而言還是一道不能觸及的傷口,他剛打算把她拉回來,她卻走到床邊蜷縮起來就拉起被子。
她只是說她喝了藥有點睏,但事實是她突然又把他拒諸門外,他也沒有多說半句,僅是在床邊坐下來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晴天睡了一會兒就驚醒過來,猶有餘悸地坐起來環視了一下偌大的卧室,不經意之間看到了那在窗前的空椅子,沒想到一向坐在那裡一邊看書一邊照顧她的男人此刻竟然不在,微微一怔後剛想倒杯水讓自己稍稍定神,轉頭望去床頭櫃,水壺之下赫然壓著一張紙條。阿斯普洛斯怕她待會醒來會餓,去了廚房準備些熱食。
接著少女就彷彿是甚麼也沒看到似的,平静地倒水,夕陽似的美麗眼眸不見平日的暖意、平静得可怕,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捧住杯子,出神地一口一口地小口喝著水。自亞特蘭蒂斯回來之後,她就變得淺眠,而且那些偶爾出現的夢,還要是那一座於黑暗中被黑暗之火燃燒的沙漏。她也許是很難得到真正的休息。
晴天安静地低下頭來,微微閉上眼睛不知是在想甚麼,片刻,一隻修長的大手緩慢地輕撫她的栗棕色長髮,她渾身一顫,輕輕地咬了一下沒有血色的唇瓣,才抬起頭來,來者的面容終於一點一點地映入眼簾,她手中的杯子無聲地在被子上打翻,暈染出一片水漬。
「很久沒見了,晴天。」對方微笑著拉起她的手,「跟我走一趟吧。」
如果她拒絕的話,他絕對會乾脆把她強行帶走,畢竟在她眼中,自己絕對依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反派,因此對於她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無情拒絕也早已有了各種的心理準備。眼前的少女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很久很久,看樣子是在思考他的說話,偏著頭一眨也不眨的模樣倒真像一個精緻的人偶。
「……你要帶我去……那裡?」
她指了一指窗外,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除了天空還是天空,再也沒有其他了。他淡淡地點頭,依然沒放開正在拉住她的手,微笑依舊,半是威脅半是誘惑的口吻活像是在拐騙無知純良少女似的。
「你是作為我的客人去的,只是——如果你拒絕我這個主人的話,看來我就只好直接把客人帶走了,晴天。」
聽到他這樣說,這個女孩應該也很生氣吧,只是——
「……隨便你。」
晴天微微垂下眼睛,順從而安静地點頭。來者意外而驚訝地一怔,似是沒有預料到她竟然這麼不顧及後果就答應,隨即就把她拉起來,再不著痕跡地在床頭櫃放下一封信。而察覺到甚麼的阿斯普洛斯趕回來後,站在那少女早已不在的房間中,怒不可遏地看著那所謂的邀請函,憤而把那紙張揉成一團。他要去把她帶回來。
*
從天上墮落到地上的聖域的船和冥界的船散落在山谷裡,地上留下了撞擊落下時深深的痕跡,四周還佈滿了剛才戰鬥的破壞,原本平静的山谷如今已被他們毀了大半,夜空中那一個猶如是夜明珠的月亮把銀白的光輝灑落在傷痕累累的悲傷大地上,無聲而温柔地撫慰這滿目瘡痍的世界。
一直以來,也作為很多很多人的盾牌而活,不顧及自身安危地努力戰鬥,守護大地、守護為了世人而戰的雅典娜,守護他們所有人的未來、那些人可以活著迎接的未來。曲起的兩根修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直直就要往眼睛插去,千鈞一髮之際,與此同時,左側的一陣拳風襲來,反應過來之際,他已經側身接下了對方的拳,定睛一看,瞬間愣住。
「阿斯普洛斯!?你跑來這裡幹甚麼!?」
這時候他不留在聖域陪著晴天和應付各種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跑來嘉米爾想幹甚麼。
「還是那麼急著上前犧牲自己,一如以往的偉大啊,希緒弗斯。」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慢條斯理地把手收回來,飛揚的髮絲垂落在深色的外衣之上,一身的輕便衣裝,明顯上一秒還在家中。只是阿斯普洛斯的心情明顯很差,畢竟在那盡是冥鬥士的氣息的房中,他原本就是想直接打開異次元去魔宮的,沒想到正想動身之際,就被普羅米修斯送來。甚麼叫做應該跟著其他人一起去魔宮!?甚麼叫做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於是當那個滿腔怒火的男人定睛一看之下,四周的破壞明顯是一場惡戰的痕跡,對立的兩個人或多或少也受了點傷,僅是那一抹耀眼的金光的傷明顯嚴重多了,那個在他看來一直也是少根筋的人還一副樂於犧牲自己的樣子,瞬間極度不爽的情況之下,下一秒就揮拳上去。
「好笑了,現在聖鬥士之間也玩內訌了。」
艾亞哥斯冷眼旁觀在他看來明顯是鬧劇的一幕,開口就嘲諷了幾句,不無意外地令到聖域的統帥蹙眉,就要開口之際,另外的一道聲音就劃空插入,希緒弗斯疑惑地望向了聲音的方向,阿斯普洛斯則極其不耐和不悦地抱臂疑似翻了一個白眼,接著就別開頭去漫不經心地打量這些碎石斷崖,看來對來者完全不感興趣甚至是感到厭煩。
「我比較替你擔憂,艾亞哥斯。」
普羅米修斯的身影緩緩在山谷上方出現,灰白的及肩微卷髮絲隨風飛揚,銀灰的長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那一雙睿智如蘊含了一整個宇宙的智慧的明亮眼眸正看著下方的幾個人,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是那一雙眼睛依舊銳利清晰,像是穿透黑暗的一道光,既不會被黑暗所吞噬,又驅散了所有徘徊的迷霧,又耀眼刺目得令人有點不敢直視,因為那一雙眸子看來只會點明真相,那怕是殘酷的事實也好。
佇立在山頭的青年沉默了片刻,他沒有說話的時候,在他周遭的山岩都彷彿可他一同静默下來,像是在静静感受這個世界從混沌初開就堆疊的眾多智慧,然後他突然不發一言抬頭瞥了一眼夜空,他的的手心之中泛起了一個淡淡的光球,接著就做了一個抱著甚麼東西的姿勢,在虛空之中慢慢地浮現出一抹身影,懷中滿身是傷痕的黑髮女人安詳而靜謐,彷彿沉睡了那樣。
「再不想起來的話,我可要用激將法刺激你了。」
他想幹甚麼?眼前陌生的神祗流露出來的眼神過於深邃而深不可測,他的心裡頓時就泛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是珍視之物被奪走的暴躁,戾氣和滔天怒火面臨爆發的邊緣,小宇宙開始不斷地提升,只是這一次的敵人不再是聖域,剛才和射手座的戰鬥在此刻被他暫時拋下。
「你敢——」
從山谷上方有巨石和細碎砂礫滾落,這一種毀滅性的壓力無疑是打算不顧一切地摧毀周遭的一切,而且再這樣下去,可會波及到希望之船,何況在墜落之時暫時昏迷了的天馬座和獨角獸座還在船上。想到這裡,希緒弗斯就打算上前阻止,不料卻被身邊的阿斯普洛斯牢牢抓住,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已,但自小開始就認識,他再清楚不過對方那半是鄙夷半是不悅的眼神代表甚麼意思:受了重傷不知狀況又貿然上前。接下來才也察覺到艾亞哥斯不過是陷入了神明刻意製做的幻覺而已。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時候衝動魯莽的少年,更莫說現在阿斯普洛斯的眼神就和當時一模一樣,不但極不耐煩又嫌棄又鄙視,但卻和小時候一樣,即使是看他很不順眼,還是在他重傷的時候,挑了挑眉就給他輸入力量療傷,雖然他傷得太重也起不了甚麼效果,但至少也稍稍舒緩了一下。
這個傢伙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
二人沉默地在一旁注視著這一切的發展,那個神祗和冥鬥士之間的氣氛顯然很緊張,而且是單方面的幾乎就要大打出手,普羅米修斯看上去依然從容不迫,完全沒有被對方的暴虐所嚇倒,而且也對他的警告視若無睹,繼續抱住了懷中的女子,明顯沒有交還的打算,然後就只見那泰坦神突然勾了勾嘴角。
在山谷上方的正中間、即使普羅米修斯所平視的地方,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團黑色的火燄,那團火很是詭異,漆黑如墨,毫無溫度,冰冷而令人心寒,寒徹骨的連燃燒的聲音也沒有,像是來自比冥界還要駭人可怕的地方,連絕望也沒有,僅剩下被奪走所有後而剩下的虛無,只是木然地繼續燃燒,彷彿連月亮的聖潔光輝也一一吞噬。
那個青年的臉頰上有火光重重,普羅米修斯的笑容倏忽變得晦暗不明,然後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剎那間,萬籟俱寂,所有的微弱聲響也消逝,甚至連一絲風吹草動的聲音也聽不見,令到所有的感官更加集中注意力地去留意這一團詭異又危險的火,還有那個不曉得在打甚麼主意的古怪神明。
「我怎麼不敢,她可是你重要的翅膀,是和你有重要羈絆的人。」
話音剛落,他微笑著就把女子拋入一團黑色的火之中,她的黑髮飛揚,那一頭在記憶中經常於風中飛舞的烏黑長髮迅速無聲地和她的身影一同化為了灰燼。這過程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也來不及阻止,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彷彿不曾存在似的。最後陷入了一片死寂,火依舊在燃燒。
但艾亞哥斯很不對勁,他沒有馬上出手,而是如同中了魔咒一樣呆立原地,黑髮男人的眼神從暴怒再瘋狂,再從瘋狂到迷茫,最後竟然泛起了平静,和之前比起來彷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接著他就轉向普羅米修斯,一臉不屑地挑眉,朝對方伸出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睿智的神明這時候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對於這結果也很滿意,黑色的火燄重新燃點了封印的記憶和塵封的歷史,現在終於是時候徹底覺醒。普羅米修斯一揮手,剛才消失於火燄中的身影重新出現,才打算把真實的拜奥雷特交還。
「早知那麼有效的話,早就這樣做了。」
話音剛落,他的笑容凝滯在唇邊,下方的三個男人的眼眸也微一凝滯。
一道伴隨著黑暗氣息的陰影遮蔽了月亮,隨之而來的強大氣流幾乎要把一切也掀翻,呼嘯而來直接撲向了那個神明,他條件反射就抱緊了懷中的女子,但為了躲避還是摔下了山崖,不幸中之大幸的是神力保護了他們毫髮無傷,所有人稍一定神之後,不約而同地抬頭注視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但普羅米修斯顯然已經知道對方是誰。
三頭龍正屹立在岩壁上方、也是前不久普羅米修斯站立的地方。
牠的三個頭正分別望著不同的方向,但是其中一個頭正牢牢地盯著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突然好像輕蔑地朝他勾了勾嘴角,下一秒就朝下俯衝而來,展開的寬大翅膀遮擋了所有的月光,令到山谷下完全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阿斯普洛斯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被巨大尖銳的龍爪按在地上。
『急著把妻子找回來,真是可憐呢。』
一道陌生而詭魅的聲音驀地躥入了腦中,如同利箭一樣的刺痛,深藍色的長髮半掩了他的臉龐,他既沒有動彈也沒有回應對方,更加沒有理會其他人,就像是一下子收斂起來似是在等待甚麼似的,僅是專注集中力量沉默抵擋這重壓,脊背也硌得生疼,此刻這龐然大物幾乎像是要把他陷入地上。
『不過也是啊,時間之神的女兒那麼有吸引力,我也是理解的,但她明明只是一個普通又沒有力量的女孩而已,我卻至今還記得那時候她是多温馴可愛,所以才不時潛入她的意識拜訪她——』
「所以你竟然騷擾了她那麼久。」
突然響起的聲音平静得令他們幾乎以為只是風中的幻覺而已,一縷長髮突然滑落下來,露出了一隻眼睛,但那深藍陰沉得像是墨藍,而且還泛著一絲不易察覺到的血色殺意,他接著就抬起手來搭在龍爪上輕輕一推,看似很隨意,但所有的力量幾乎在那一刻都匯聚在手心之中。
「我們之間的事,你管不著。」
爆發出來的力量和手心中的耀眼光芒剎那間把山谷照亮如同白晝,對方順勢振翅後退飛回山谷上,月色之下,所有堅硬的鱗甲泛著如同黑珍珠一樣的光芒,而且身影好像呈現半透明似的,突然又轉身飛離這個山谷,不再糾纏下去。
突如其來地現身、隨即又離開,明顯是因為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只能短暫地出現於現世,但對方的現身明顯找不到那個少女才追尋而來,但阿斯普洛斯明顯也不知道她的下落,牠只得悻悻然地拋下警告和冷嘲熱諷就返回自己原來待著的地方。
一時之間,暫時沒有任何人開口。
片刻,抱住自己重要半翼的男人冷哼一聲,但是敵意好像隱約減退了幾分,變為滿不在乎似的態度,「雅典娜的聖鬥士,看來你們都已經聽說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所謂真相,接下來你們在魔宮就好自為之,我們冥界在這一次聖戰的責任已經盡了,這個時代的爛攤子你們最好趕緊給我們收拾——。」
他攙扶著剛醒過來的黑髮女子,從她的眼神之中顯然也覺醒了當時被封印的記憶,相互看了一眼,登上了普羅米修斯以神力修復好的黑船無聲而悄然地離開,他們離開的方向顯然是前不久那惡龍消失遠去的方向,至於他們的目的也顯而易見。
天馬和耶人醒過來之際,是夜晚微涼的風令他們逐漸清醒過來回復理智的,慌忙下船後,卻驚訝地發現那些冥鬥士和冥界的船都消失不見,而更加令人訝異的是,此刻本應留守雙子宮的那個男人正和希緒弗斯壓低了聲音交談,在他們的身邊還是一個灰白髮色的青年。
雖然心裡的疑惑很多,但是天馬這一次就已經緊張地抓緊了重點。
「……晴天也來了嗎!?」
「你的視力是出了問題嗎?天馬座。」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希緒弗斯幾乎已經預料到接下來又是一場衝的前哨戰,卻只見阿斯普洛斯雲淡風輕地接下說,「你有看到她在我身邊嗎?她當然不在這裡。」
少年聞言,他的好耐性幾乎要磨光,馬上瞪大了那一雙和那個少女無異的眼眸,夕陽的温暖光輝正在其中閃爍,只是天馬的眼中卻多了幾分月光的冰冷和不敢置信的怒意和不滿,踏前了一步,踩碎了地上的碎石,看來就差沒揪住對方的衣領高聲質問。
「但是你答應了在雙子宮照顧她的!?」
「她失蹤了,被人帶到了魔宮。」
話音剛落,希緒弗斯皺著眉頭馬上就踏前了一步阻止了天馬的衝動行為,耶人也慌忙從後拉住了他,嘴裡唸叨著「怎麼可以冒犯黃金聖鬥士大人對他們動手」,還有不斷抱怨對方怎麼只要牽涉妹妹的事就一下子理智全無,滿是錯綜複雜的痕跡的地上投影了一個少年憤怒掙扎的身影,但他不久之後就冷静下來。
沒關係,既然如此,就由他這個兄長去親自拯救她和保護她。
思及此,他狠狠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就直接轉過身去,擺明不打算再和對方有任何的交流,把注意力放在那籠罩在柔和銀光中的金色大船,片刻後,突然一團的柔光出現在甲板之上,紫髮少女握住勝利女神杖低頭朝他們展露寬慰微笑,她的身後有著不少的人:教皇、嘉米爾的長老、其他的黃金聖鬥士……雅典娜的戰士都已經集合在女神的身邊。
忠誠的射手座見到女神之際,就打算馬上先行報告剛才發生的事,畢竟對於現在回復了神話時代記憶的女神而已,剛才的插曲可是重要情報,但是雙子座早已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漫不經心地和他擦肩而過,拋下了一句就不緊不慢地走去希望之船準備登船。
「傷成這樣子還可以嘮嘮叨叨擔心那麼多,真有你的,囉嗦死了。」
褐髮的男人微微一怔,突然站在原地有幾分無奈地笑了,如果阿斯普洛斯這時候還有心情吐槽他,證明還有一絲希望,也還沒煩躁到甚麼也不想理會,這個男人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嘴上不饒人,只是這一次,他好像真的彷彿看到了少年時的約定再有實現的機會。
他們所有人的未來都已經準備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