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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Act XXXVI ...

  •   薩莎在女神殿隨意地吃了點東西就沒有胃口,坐在石床上打算去就寢休息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全無睡意,在半夜的時候偷偷直接來到了射手宮,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一路上負責守夜的侍女推門進入內殿,她在牆邊放下了黃金杖,就小心翼翼地抱膝坐在地上,安靜地抬起頭來,紫色的長髮溫柔而無聲地在雪白的衣裙上流淌。

      那個身穿黃金聖衣的棕色短髮的男人微微低著頭,手中握住長弓,臉容沉靜似水,銀白的柔和月光從他後上方的一扇窗戶傾瀉進來,他身上的黃金聖衣好像顯得更加耀眼,銀輝和金光互相交織。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快睜不開眼睛,而且視線也有點模糊,她得努力地眨了一眨眼睛才能回復如同平常一樣的神色。

      希緒弗斯至今還身在夢界,但你一定要快點醒來帶領我、帶領我們所有人。亞倫哥哥還是哈迪斯、天馬則前往了哈迪斯城,至今還音訊全無,晴天的安全受到了邪惡的威脅、阿斯普洛斯受了重傷,德弗特洛斯已經回去鎮守卡農島……聖戰至今真的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她突然不敢再繼續想下去,最近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雖然她一直也有很多人在身邊輔助,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像以前那樣守在我身邊,溫和地微笑對我說,雅典娜大人,一切會安好的。這五年以來,你一直在我的身邊,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習慣你的存在。希緒弗斯……為了聖戰、為了大地、為了很多很多人,我會一直努力的,所以請你也盡快回來支持我吧。我其實真的很需要你在我身邊,畢竟……現在我竟然感到有點迷失了。

      紫髮少女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淚流滿面,但那美麗的臉上那一抹溫柔的笑容卻一直不曾退減,她再笑了一下,突然調皮地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你要保密,這是只有我們兩個才知道的秘密而已,希緒弗斯——我得承認,我最近竟然有些軟弱了,也許我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堅強,但我的內心卻比以往更加疲憊。聖戰的關鍵、真相、秘密一直也存在於我的記憶之中,遺憾的是我至今仍然還沒可以喚醒那一段封印起來的記憶。

      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一定忍不住皺起眉頭吧,畢竟身為女神的我竟然也如此的怯懦了,一點也不像話。我在擔心要是我一直也沒想起來怎麼辦,直到聖戰結束也還沒想起來的話,應該如何是好?敵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也不清楚,在暗處策劃著邪惡的計劃也沒有人可以阻止。

      晴天的生命更加是……她成了對方的目標之一,要是她想不起來的話,也許他們很多人也要失去晴天了……我不希望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會讓亞倫哥哥、天馬回來,還會守護晴天的,聖戰也會勝利的,不論那所謂的真相是甚麼也好。不知過了多久,她站起來上前一步就走近了他,翠綠色的眼眸滿是溫柔,輕輕地完成了一個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擁抱。

      我相信你會回來的、你們所有人,我也會一直地守護的。

      我不單是薩莎,更加是雅典娜。

      她堅定地握緊了黃金杖,輕聲推門出去,看到門外站住的人,不禁一愣,莉拉也在、艾瑞爾也在,而少年身邊正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對方漆黑的眼眸深邃得彷彿容納了一整個宇宙,還有那滿滿的智慧。她第一眼就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了,於是薩莎微笑起來,對那個身穿銀灰長袍、灰白髮色的青年點了點頭。

      「普羅米修斯。」

      那不斷地來接觸她、卻從不現身的神祗在今晚主動現身,所以絕對是個好預兆。對方亦露出了一抹微笑,點了一下頭,朝她打開了手心,赫然是一條鑰匙,「恭喜,你很快就會恢復記憶了:如果你看到一道門出現的話,就請打開它吧,裡面會有你要的答案的。」

      *

      天馬醒來的時候,感覺就好像墜入了一個令人沉醉的美夢之中,但卻又驚訝得令人意外。頭頂的天空有著如絲絹一樣的雲朵,淺藍色的穹蒼明亮而柔和,温柔如同故鄉的搖籃曲。他低下頭來,腳下是翠綠的草坪,還有一朵小小的雛菊在腳邊搖曳,再次抬頭遙望過去,不遠處的那一棵大樹旁,湖水清澈如鏡面。

      他的手變小了很多、滿是泥巴、髒兮兮的,身上是半舊的衣裳,不再是天馬座聖衣,彷彿那兩年的歲月不曾存在,他還是那個在小鎮的普通男孩而已。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的他猛地抬起頭來,張了張嘴幾乎就要驚呼出來,但一個音節卻發不出來。

      面前小小的女孩子一身黑色的裙子,映得她那蒼白而無血色的肌膚更加的不健康,她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可愛的笑容,就拉住了他的手歪了歪頭,筆直的栗棕色長髮隨風飛舞,她微微噘著嘴小小地撒起嬌來,聲音軟軟糯糯像是蜂蜜一樣的甜美醉人。

      「哥哥,你怎麼站在這裡發愣,今天我難得可以和你們出來,你就在這兒不動了,快走吧,薩莎和亞倫已經在樹下等我們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拉住他的手把他帶到樹下,她天真活潑的笑容是自從被阿斯普洛斯傷害後就不曾再現的美好。莫名的心酸和憤恨令他微微失了神,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那一對的兄妹面前。到底發生甚麼事!?小鎮還沒被冥王軍摧毀、薩莎和亞倫也好好的!?

      「你到底怎麼了,古古怪怪的,沒事吧?天馬。」

      坐在樹下捧著畫板的亞倫話音剛落,天馬就一個箭步上前很是激動,嚇得薩莎慌忙就起身走了過去,一雙猶如翡翠的漂亮眼眸眨了一眨,疑惑又擔憂地聽著他的奇怪說話,莫名其妙的又令人摸不著頭腦,都幾乎懷疑他是不是做了甚麼奇怪惡夢。

      「我成為了薩莎的……雅典娜的聖鬥士……亞倫!你是毀滅了城鎮的冥王哈迪斯!你們兩個之間還有一場聖戰!晴天,而你則被阿斯普洛斯強迫成為他的妻子了!」

      「哥哥!」自家寶貝小妹面紅耳赤地嗔怒,很不好意思地瞪他一眼,「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甚麼聖戰?甚麼雅典娜?甚麼哈迪斯?還有……甚麼妻子,你是做夢了吧,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輩子待在哥哥身邊,然後再一直和薩莎和亞倫在一起,我們四個永遠都不可以分開的!」

      永遠都不分開,多麼美好……那些所謂的聖戰,難道也是一場夢……

      *

      沉醉在夢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此艾爾熙德認為自己必須要盡快救出希緒弗斯,發現了夢神的氣息剛想繼續追上去,然後就有一個身穿斗篷的人微笑著讓他留步。

      「閣下是打算去夢界,不用那麼麻煩,這裡就是入口了。」

      剛才和四夢神意思意思了一下、攔路拔刀相助在旁人看來是救了山羊座,實際和夢神演了一場戲現在心情不知有多好的普羅米修斯依然維持著他高深莫測的神秘笑容、退後了一步,抬手就輕輕一揮,夢界的入口赫然出現在眼前。艾爾熙德開始覺得自己的思維好像有點快跟不上了,再之前好不容易發現了四夢神的氣息,差點要和對方動手之際,這個陌生的男人就突然出現幫助了他,四夢神看起來又很不屑地趕時間似的離開了。如今這屬於神祗的小宇宙令他不由得提高了警覺戒備起來,這種力量明顯是在夢神之上,對方是敵是友也還沒清楚。

      「你就相信這神棍一次吧,要是普羅米修斯不出現的話,你的手可會斷掉的。」

      「阿釋密達!?」
      *

      薩莎其實早已下定決心親自前往夢界解救希緒弗斯的,而她在很久之前也隱隱察覺到他的內心是有些不妥的,只是沒想到他真的為了五年前把她帶走的那個決定而自責了那麼久。夢界之中赫然是離開了五年已久的故鄉,她也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看到自己的家鄉。

      她心愛的小鎮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她最忠誠的聖鬥士、這五年以來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射手座穿上了漆黑的冥衣,手中的箭矢直直指向了她,流轉在箭頭上的鋒利光芒透著冰冷的殺意,即使知道這一切並非真實,但是她的心裡還是很難過,為了他而難過。

      你竟然那麼痛苦,很抱歉,我一直也不知道……

      紫髮的少女溫柔而堅定地擁抱了眼前的男人,抬起頭來,翠綠的眸子一片柔和,素白的手輕輕地抬起來撫上他的臉頰,溫暖柔軟的觸感好像令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一下,稍稍失神地凝望她,她卻只是輕柔地微笑開口。

      「以人類的身份和亞倫哥哥和天馬、晴天度過的日子……是我期待得到的東西,那些日子對我而言是不可替代的寶貴時光,可是,這並不代表你要為此憂心。我會誕生於現世,本身就已經是聖戰的先兆。那個時候魔星早已覺醒,雙子神亦早已開始行動了。假如你沒有來找我,恐怕我早已成了亡魂了。是你保護了我。以後還需要你的力量保護這個世界,希緒弗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戰鬥……」

      希望你還可以一直在我身邊,陪伴我走下去……

      薩莎美麗的面上依然是那一抹溫柔得可以包容世間一切的堅定微笑,那是想守護一切的決心和姿態,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希緒弗斯低下了頭,緩緩地向他所追隨的女神深深地半跪下來。

      「直到生命終結之時……不!就算我的生命耗盡,我也會繼續追隨大人您的。」

      片刻,突然好像察覺到甚麼的紫髮少女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果然感覺到夢界的深處彷彿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在呼喚著她似的,那力量真的很微弱,要是她沒有用心去探知的話,也許真的會忽略掉。

      轉頭對男人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三兩步地穿過了崩塌的夢界,前方佇立的一道門就映入了眼簾,這門十分奇怪,明顯和夢界的其他門全然不一樣,是一扇看起來已經很久遠殘破的上鎖木門。憶起普羅米修斯的說話,薩莎愣了一下,怔怔地掏出那一條看起來普通至極的鑰匙,插了進去、轉動了門鎖,木門接著就無聲地打了開來,從內溢出了一片耀眼的金光,令人無法看清裡面的景象。

      但薩莎毫不猶豫就要踏進去的表現令到希緒弗斯不得不拉住了她的手。

      「雅典娜大人!」

      「我沒事的,等我回來,希緒弗斯——其實你當初把我帶走,我至今不得不感激你的決定,要是沒有你,我還不能和晴天重聚……而且我來到聖域最開心的應該就是認識到你了……」

      她朝仍然沒反應過來的男人微笑了一下,轉瞬之間,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木門亦隨即關上。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棵參天大樹,嫩綠的樹葉層層疊疊地形成一個傘形的樹蔭,筆直粗壯的褐色樹幹之中,散發著淡淡的柔光,被吸引的她在不知不覺之間走了過去,在她水平線的樹幹部分倏忽出現了一道透著柔光的直線,接著就猶如翻書那樣向左右打了開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呈現在眼前的東西,就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拉了進去。

      ——這是她神話時代被封印起來的記憶。
      *

      「雅典娜,你竟然會來找我,到底是甚麼事情困擾智慧的女神?」

      一襲白色及地長裙的少女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青年,紫色的長髮隨風飛揚,黃金打造的橄欖枝髮飾點綴在髮間,身上的黃金臂環和腰帶閃閃生輝,高貴而神聖的氣質與她現在身處的荒蕪之地顯得格格不入而極其突兀。

      老鷹在上空盤旋鳴叫,石壁之上的鎖鏈把青年牢牢地釘住,睿智而明亮的眼眸沒有因為自身的狼狽而黯淡下來,一直銳利如劍,好整以暇地給她時間開口回答,少女淡淡地抬眸,最後一揮手就在兩人的附近設下了結界。

      「昨晚我夢見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普羅米修斯,我獨自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之中行走,然後就突然有一座巨大的沙漏出現我面前,最奇怪的是它在一團黑色的火焰之中燃燒,但那一團火卻是冰冷無比的。」

      女神不緊不慢地回憶著,表情平靜得看不出心裡的想法,猶如只是在覆述一件無關痛的事情,只是那翠綠得恰似美玉的眼眸到了最後卻泛起了濃濃的擔憂。他完全沒有任何驚訝和意外,微一蹙眉後又回復了一貫淡然的神色。

      「你我都心知肚明,自從大地的統治權交到你手上,一切就已經開始了,現在只不過是預言應驗了,不必過於憂慮。」

      「不用擔憂!?」她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怎麼可能不用擔憂!?這樣就代表了一直潛伏在大地的那一股黑暗力量已經開始蘇醒過來了,戰爭也是無可避免了。」

      「所以你會去拼盡一切守護你所愛的大地和人類吧,雅典娜」

      場景一轉,這一次她所身處的地方是一個以黑色為主調的華麗廳堂,置身於王座上的男人一手支著下巴,眼眸平靜地看著站在下方的紫髮少女,最後微微一動。

      「我答應你,那就按照約定,發動以爭奪大地為由的聖戰,目的是以此為掩飾消滅那一股力量,然後會一直等待,直到某個時刻來臨,在一個時機成熟的時代,你找到了一些可以在今後輪流替你看守封印的強大戰士和一切準備就緒之前,所有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麼我接下來就出發去海界跟他們說了。」

      不斷地湧入和浮現的場景再次不斷地一一掠過,最後的一段是聖域之中的女神像之下。

      「一切已經結束了,諸神的時代。」

      身受重傷的女神轉身俯瞰下方的聖域,夕陽的餘暉斜照在她身上,有一種異樣的沒落美感。

      「在那一切之前,已經有不少神祗消亡、沉睡或者隱退了,而經過之前的戰役,亦有不少的被那力量消除、甚至是墜落到對方的陣營,所以在最後一次的聖戰的時候,要終結一切將會困難重重,對方的力量在最後會壯大得不可思議、亦難以對付——所以要從現在開始準備了,而且我有你們的幫忙。」

      她嫣然一笑,緊握了手中的權杖。

      「普羅米修斯,你會一直留守大地不時注視著封印和掌握一切的真相和記憶,直到你覺得是時候了,就現身揭曉一切吧;阿斯克勒庇俄斯,你的家族會繼續執掌那醫治的力量,還有Amaratine、不死之花的秘密,在日後的戰爭中一定有用的;帕蒂塔,你則負責保管那力量的鑰匙,還有我那被封印的記憶,請你在日後也要繼續好好輔助我。至於我,在之前被重傷了,力量也因此減弱了不少,為了繼續保存那力量和為最後一戰準備,我會轉世的,雖然經過不斷的轉生,我的力量也會不斷地流失,但這樣也就越發貼近我所愛的人類——我們約定在未來再會吧,到時候,一定可以消滅以阿里曼為首的邪惡。」

      *

      她的記憶終於回來,她想她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應該怎樣帶回聖域了。由記憶架構而成的空間慢慢地瓦解崩塌,身邊的景象逐漸回復到她進門至前的畫面,稍一定神就只見那個男人一直守在附近、許是一直也寸步不離,她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也只是握緊了黃金杖堅定地上前。

      「我們現在回去吧。」

      希緒弗斯總覺得她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卻又說不出來,只是肯定她在那一扇門後是看到了甚麼了,而出於他一貫的習慣,沒有多問,僅是平靜地陪伴她左右而已。

      直到望著那一支箭矢在女神像下遠去的同時,薩莎突然輕聲開口了,目光悠遠得彷彿是一個跨越了千年的眼神,她凝望他的溫柔而堅定的目光彷彿帶著一個真誠而美麗的祈願。

      「我終於想起來了——你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未來。」

      *

      少女站在雙子宮的門口怔怔地往下望,這個時候聖域的所有人幾乎都集合在寬敞的格鬥場上,馬上就要全員出發進攻哈迪斯城了,聖域上下只剩下教皇、雅柏菲卡、阿釋密達、艾爾熙德、哈斯加特、馬尼戈特、還有——阿斯普洛斯,想到最後的時候她的眸子不禁暗了一暗,抬手就按住了被風吹亂的頭髮。

      當然還有薩莎,自從她從夢界回來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也許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明亮和堅定。

      ……其實我自己也有點變了……自從那一個晚上……

      「你怎麼跑出來這裡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淡淡的嗓音,她轉過身去只見那一抹高挑的身影從半昏暗的內殿走了出來,深藍色的長髮披散在外袍之上,邁著沉穩的步伐就這樣向她走過去,伸手就想放在她的肩上,她卻突然退後一步躲開了,身子微微一晃幾乎就此摔下階梯,幸好她及時穩住了,又掩飾似的往旁邊踏了一步和他拉開了一段的距離。

      修長的手頓時僵在半空,男人唇邊的笑容慢慢地斂去,深藍色的眼眸退去了溫和以及關切,泛起了幾分薄怒,彷彿暗沉了下來,不屑地斜睨了一眼低垂著眼眸的少女。晴天微微偏著頭俯首就盯著地板,就是不去看阿斯普洛斯,溫暖的夕陽色澤半遮半掩地隱藏在栗棕色的長髮之下,她的手握成拳就垂在月牙白的長裙之上,微微抿著唇就不打算開口。

      良久的沉默。

      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就邁開了腳步離去。即使她是難得來雙子宮見他,她卻還是若即若離,而她的表現明顯就是從求婚的那一個晚上開始,這可真是諷刺,他原本以為求婚後,他們的關係會比從前親密,偏偏那時間之神在那時候出來打斷,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對於那個作惡多端的神祗、也許是因為她向來心軟,才對那個惡魔抱有憐憫同情,反而還疏遠了他。

      「如果你還放不下你父親的事,我無話可說,一來我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二來你也是我的妻子,這些都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這平靜而乍聽上去極其冷漠的說話令她猛地把美麗的眼眸睜得很大,錯愕地抬起頭來,剛張嘴發了一個音節,那急切的光芒就在眼中黯淡下來,她猶豫了一下,提起裙擺就小跑到他面前,而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慢了腳步,因此當氣喘吁吁的少女攔住他的時候,他只是挑了挑眉就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注視她,她也明顯沒有察覺到他眼中不易察覺的擔憂,自從那印記出現在她身上,她本就虛弱的體質更加差了。

      只是少女的說話卻又是那麼輕易地令他不得不收起他的所有溫和和把愛隱藏起來。

      「阿斯普洛斯,既然你是知道的,為甚麼你還要這樣做……我越來越不明白你……」

      腦子一熱就把他攔住,她根本還沒想清自己應該對他說甚麼,愣了一下,就順著自己的心開口,只是話音剛落,她又懊悔而低落地閉上了嘴。他為甚麼要這樣做……原因為何,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和不清楚,只是她潛意識地拒絕去細想而已。十五年前的那一滴,擾亂了他的人生和計劃,最不可饒恕的是就此破壞了他和德弗特洛斯之間的感情,他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十多年來的隔膜和猜忌竟然就是因為那一滴、還被人看戲似的,把他們的兄弟感情當成是可笑的舞台劇,隨意地玩弄他們的命運。

      阿斯普洛斯是不可以忍受這一種事的,驕傲如他,怎麼可能輕易地原諒和放下,所以她根本沒有怪責他的理由,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感到很憂傷,因為她最近才下定決心去開始接受自己的父母,沒錯那個是她父親的杳馬真的是做了很多事情去擾亂這一次的聖戰,而且也不時地捉弄她,她也無法那麼快就原諒,但經過之前的不少事情,她才意識到……那真的是她的父母。

      怎樣也好,杳馬也是她的父親……但阿斯普洛斯偏偏是她最愛的人,所以她才覺得那麼的痛苦……

      「這事既然過去了,就沒有再探究的必要了,而且你根本不明白——」

      男人的表情很平靜,彷彿之前所發生的不過是普通的小事而已,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而他那滿不在乎的態度令她一下子就爆發出來,情緒失控的少女滿懷悲傷和憤怒的淚水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驟然提高了的聲音迴盪在大廳中,從老遠就聽到了爭吵聲的侍女慌忙低頭急步離開。

      「我不明白!?我怎麼可能不明白!?我覺得相比之下,不明白的人是你才對,你根本完全不知道我之前差點死掉的時候去了哪裡又發生甚麼事了,如果不是他的話,你就真的永遠也見不到我了!不過我猜你也不在乎了吧,阿斯普洛斯——」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失言洩露了一些不該告訴他的事,氣上心頭又極度難過的她當下就想轉身離去,日光也好像温暖不了她的心,她抬起頭來瞥了一眼上方的窗戶,不料卻突然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再按在一根柱子上,等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兩個手腕也被人牢牢地扣住了、動彈不得,憤恨地抬頭,驟然一驚。

      阿斯普洛斯的深藍色眼眸彷彿被陰霾所籠罩,看著晴天吃痛而驚愕的樣子,再俯身靠近了她,長髮微微垂落,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令她無所適從,然後就只聽到那危險的低沉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在午夜徘徊不去、深入骨髓的一絲寒意。此刻的陽光好像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他臉上的陰暗表情和散落在他臉上的光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晴天,你還有甚麼事情瞞著我,我沒空和你慢慢猜謎。」

      他的心情現在直插谷底、一觸即發,要是她不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的話,他絕對有很多方法讓她開口。原本壓抑的氣氛因她一下子的胡思亂想而變得微妙起來,少女的臉色泛紅,開始躲避他的眼神,微微垂下視線盯著地板,雖然極力地迴避他,但是還是冒出了一層的薄汗,而且有意無意地不時微微抿了抿嘴角。

      她的態度開始軟化,那就好辦了。

      他鬆開了她的左手腕,在她愣住的時候把她的雙手拉高了再扣在一起,漫不經心地看著少女又羞又怕快哭出來的樣子,空出來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輕輕地摩挲著少女的唇。她剛才不小心透露的,明顯就是之前帕蒂塔阻止他去找晴天、說已經交給了杳馬處理的那一次,她到底經歷了甚麼,差點死掉——

      「晴天!」

      少女發愣太久,令他有些不悅地沉聲喚回走神的她,她尷尬地張了張嘴,低下頭,他的手卻一直托住她的下巴,她就乾脆閉上眼睛不去看他。還是不願意說,還是沒學會教訓,還是不願意信任他,還是任性而固執,就好像當時求婚的温馨時刻隨著那時間之神的離開而蕩然無存。想到這裡,他的臉色一沉再沉。

      「我沒有太多的耐性,晴天。」

      「我……」

      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可是如果不如他所願的話,他真的甚麼事情也幹得出來……正遲疑之間,卻突然感到他解開了她的束縛,就只聽到他打了一個響指,她的內心掠過了一絲不祥的預感,睜開眼睛卻愣住,在左側驀地出現了一片的網狀線格,而且這空間還不斷向他們的方向擴大,但是始作俑者僅是微微垂下了平靜的眼睛平淡看她。

      「如果你需要自己一個人想一下的話,我不介意給你提供一個安靜又沒有人打擾的地方給你思考,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阿斯普洛斯的表情波瀾不驚,晴天的面色蒼白無比,忍不住顫抖起來,他這樣根本就是威脅把她丟到異次元空間關起來,非逼她說出來。好過分、好狠心,他真的是個惡魔……心裡暗罵了他一會兒,她才勉為其難地點頭。異次元終於關閉起來,他亦解除了她身上的所有束縛,她疲憊地靠在他身上作支撐,慢慢地回想,自從聖戰開始之後,發生的事真的太多了,她也早已覺得累了。

      「米諾斯說你消失了之後,我覺得我的整個世界也崩潰了,比兩年前還要痛苦,我消沉了很久,然後有一天在房中突然失去意識,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那麼很黑、甚麼人也沒有,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她的聲音小小的,他不由自主地把她抱緊了一點,輕輕地吻著她的長髮,心想那應該就是那不斷侵擾她的黑暗,而她微微顫抖的表現,明顯是因為對於那時候的事還猶有餘悸,記得兩年前她被潛入聖域的冥鬥士襲擊,也沒有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恐懼,如今就好像被對方徹底擊垮了一樣。

      「然後呢?」

      晴天停頓了很久,似是在走神,也像是在思索應該怎樣開口,但她又再度沉默太久,令他不得不開口提醒她,她才如夢初醒地接著往下道。但是她的表情和眼神依然很虛無,彷彿快將融化在這明亮的陽光中,她的肌膚好像呈現了淡淡的透明,唯有她手心的黑色圖紋才是真實的,提醒著她那一天發生的事,如同在冥界走了一圈那樣。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很大的沙漏,就是手心的那個樣子,我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甚麼地方,就打算回頭,怎料……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他?阿斯普洛斯疑惑地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晴天卻在這時安靜下來不再說話,而他以對她的了解,馬上明白當時崩潰了的她十有八九是誤以為當時的人就是真正的他,但他只是沉默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她的親口訴說,總比他的猜測要好,那怕她所說的事實也許會很傷人,果然——

      「我以為那是你,阿斯普洛斯,我以為你回來了……」

      她微微絕望而帶著哭腔的說話令他不著痕跡地把她抱緊了一點,即使現在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也可以想像到她現在面上的痛苦,兩年來的苦等和剎那間的虛幻希望混合在一起,徹底地摧毀了她的所有意志。給予了虛假的希望,倒不如直接把殘酷的現實馬上呈現。何況,他可沒忘了對方頂著他的臉欺騙了晴天對她幹了甚麼。

      「那冒牌貨有對你說甚麼嗎?」

      「阿斯普洛斯,他很溫柔……還有,他說他愛我……」

      晴天喃喃地低語,她雖然是抬頭仰望他,但是那一雙如同夕陽一樣的眼眸好像有霧氣氤氳,淚水不斷打轉卻終於沒有落下,就像是她那些埋藏心底不願釋放的悲傷和壓抑。他捧起了她的臉頰,以指腹抹去她不存在的淚水,微微抿了抿嘴角。所以就是這一句令少女因此迷失了,真的相信了一個假象,阿斯普洛斯想他已經明白了,也不難想像。

      ——我愛你。

      記憶中他以前很少對少女展示他的溫柔,更莫說是吐露愛意,至少如此直白而露骨的說話從沒出現,但她卻就此失陷了……起先她一定是很開心吧,但接下來一定是有甚麼事情發生了,令情況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鐵定是因為對方露出了馬腳令她知道那是假冒的,畢竟要完完整整地模仿一個人的一言一行,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麼他做了甚麼令你不再相信他?」

      做了甚麼令她不再相信他——晴天不禁苦笑起來,阿斯普洛斯太聰明了,這樣也看得出來,那即是代表她也非說不可了……而她也莫名有一種預感,他們的關係將會有所改變。明明……他前不久才向她正式求婚、明明一切看來都快回復正軌的時候,偏偏接二連三就發生那麼多的事情……

      「他說……為了我可以放棄所有,連教皇之位也可以放棄……」

      所以你明白了……知道這一切也滿意了吧……她突然不知從哪裡生出了極大的力氣猛地一把推開了抱住她的男人,他愕然地皺著眉頭就抬起手來,她卻突然激動地退後了好一大步。

      「別碰我!」

      阿斯普洛斯皺著眉頭目送少女小跑離去的身影,站著沒有追上去。那在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詭異光芒,最近經常大起大落的情緒,還有那開始在她身上若隱若現浮現的黑暗力量——真的是錯覺嗎?

      *

      她是在半夜突然驚醒過來的。

      少女坐在床上,栗棕色的長髮一片汗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要下床之際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在顫抖,而且幾乎就癱軟在地上。晴天不記得自己為何而驚醒,她只是知道自己此刻很糟糕,只想喝一杯水冷静下來,她努力地支持著就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穩住自己快倒下的身子,在黑暗中憑借月光輕輕推開了門。

      房裡的水正好沒了,她要去廚房倒水,要不喝一杯牛奶也不錯……

      「……晴天?」

      男人在走廊之中抬手拉住了少女,卻發現她的身體冷得驚人,而且好像沒聽到他的呼喚似的,阿斯普洛斯神色一變就抓緊她的雙臂讓她整個人也轉過來,但是她的眼神空洞無物,只餘一片深深的悲傷和疲乏,然後她突然雙膝一軟就要在他面前跌到,所幸他及時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她打了一個激靈,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來,對他露出了一抹虛弱的微笑。

      「……抱歉,阿斯普洛斯。」

      「你看來很糟糕,晴天,你的精神和身體一樣的糟糕。」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靠在他的胸膛上,好像對外界失去聯繫似的。他突然覺得晴天的氣息一下子好像變得很輕很輕,好像隨時會消散似的,但是她此刻對他的信任和依靠,就足以證明她已經放下了今天上午的不快。晴天把頭埋在了他的胸膛不知在想甚麼,抓了一抓他的衣襟好像是要確定彼此的存在。

      「我只是想去廚房倒一杯水……」

      阿斯普洛斯幾乎沒有多想就把她帶回自己的房中,他的確是答應了不再碰她,因此把她接來聖域也是分房居住,但這一次不一樣,她看來糟糕得無法自己照顧自己。直到看著晴天乖乖在床邊坐下來,他才轉身倒了一杯水,她喝下他遞上的水後,氣色好像好了一點,坐在床上突然對他伸出了手,笑容有幾分虛弱。

      「阿斯普洛斯,我可以請教你一些事情嗎?」

      晴天很少有事情要請教他,那怕是從前她看書有地方不明白,也是磨蹭很久才不好意思地向他提問,記得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問她為甚麼問個問題也猶豫那麼久,她才紅著臉地別開頭說他太聰明太博學、倒顯得她活像個甚麼也不知道的笨蛋一樣,他當時只是笑著回答沒有,然後又漫不經心說至少她現在的很少再有一些不小心的文法錯誤,聽了後氣鼓鼓的少女想也沒想就條件反射地把筆丟向他,別開頭就不去管他。

      起碼她的每一次請教,一定又是一次的美好回憶。

      思及此,阿斯普洛斯在她的身邊坐下來,轉頭看著她那一頭筆直的栗棕色長髮,抬手輕柔地撫上,她微微一怔,才轉頭對著他有些羞赧地微笑,明顯也是想起了從前的事,然後拉起他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這才發現即使她的臉色看來好了幾分,但體溫好像依然有點低,而且她還眷戀地不願意放開他的手。

      如果他真的想把手收回來,她絕對敵不過他的力度,但憶及下午的時候,他才以力量成功令她屈服、乖乖聽話,現在那麼快再用同樣的招數對付她,再加上她現在的情況有異、又溫馴得不可思議,乾脆溫和一點對待她。為此他不得不壓低了聲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開口回答,深藍色的眼眸表面看來過分的冷靜,好像對於她的提問不感興趣似的。

      「甚麼事?晴天,如果不重要的,我們明天再說。」

      可是對於他難得的溫和,她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反應,突然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看似快哭出來,卻沒有,然後又安靜地鬆開他的手,靜靜地注視著阿斯普洛斯,她那一雙猶如夕陽的眸子彷彿有溫暖的柔光在閃爍似的,晴天低下頭來,擱在膝蓋上的手突然用力地握拳隨即又很快地鬆開,再次抬頭之時,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

      「在精神上的攻擊……我的意思是入侵或者操控別人的……」她突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在燭光之下的少女看來純真而柔美,可是她的微笑虛無得令人心疼,一看之下就是在極力掩飾一些嚴重的事實,明明擔心得很卻努力裝出一副雲淡得輕的樣子,「這是不是很難做到?」

      「怎麼突然這樣問了?」

      阿斯普洛斯聞言馬上就明白過來,她所指的明顯就是有關她今天的異樣,可能還有一些他還沒來得及了解的事情。他抬手就抱住了她,低頭拉起她的手看著她掌心中的奇怪圖案,她眼見敵不過他的力度無法把手收回來,只好鬱悶地以指尖繞著他的長髮,然後抬起頭來安靜地看著他,像是一個專注認真的好學生,遲疑了片刻,終於想好了用甚麼詞句開口發問。

      「精神力可以控制的嗎?至少……我不想那麼容易被操控,阿斯普洛斯,如果我真的不得不被人操控的話……我只允許那個人是你……」

      她的情話奇怪又令人心疼,言下之意竟然真的允許他用幻朧魔皇拳控制她……阿斯普洛斯突然無聲地輕嘆,然後翻身就直接把她壓在身下,朝她俯身之際,她可以感覺到來自他小宇宙的壓力,更多的是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被他入侵似的,但他明明甚麼也沒做,僅是看著她而已。而且大腦被入侵的感覺令人驚恐多了,不同於身體被入侵,她只覺得專屬於自己的思想被另外一個人強行干擾,就像是闖入她專屬的個人圖書館有恃無恐地去翻閱她的日記和書藉,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入侵者掠奪而阻止不了。

      「阿斯普洛斯……不要……」

      她慌了起來就要抬手推開他,但兩個手腕也被他牢牢按住,男人低頭輕輕地吻上了她的臉頰,然後才解開對她的束縛,接著在她的身邊躺下擁她入懷,深藍色的長髮垂落在她的栗棕色長髮上,互相交纏,但是晴天依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他,明顯是還沒回過神來,他心想這下子她應該會學會教訓,今後不會再胡亂提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建議。

      「有甚麼事就直說好了,別轉彎抹角,你知道如果我真的動手,你抵抗不了,而且我那時候沒有這樣做的話,現在更加不會。」

      他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往下道。

      畢竟他心裡有點清楚得很,對於晴天,他永遠無需對她採取任何的控制手段,畢竟這個少女現在已經是全心全意地接受了他,現在她的心裡有他的話,無論是甚麼事情,那怕現在她不知道怎樣開口、或者是笨拙地對他有所隱瞞,但是阿斯普洛斯明白她是真的把整個身心也交給他了,總有一天,他篤定她會把事情告訴他。

      她對他的信任和愛戀,一直都是如此的雋永恆久,珍貴得無可取代。

      這樣想著,她就已經在他温暖的懷抱裡蹭了一蹭,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胸膛上,終於小聲地開口,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提出在此時到聖域附近散步,說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沒有那麼的鬱悶。雖然是懷疑她到底能否支持下去,但他還是換上了衣服、再吩咐了她拿回保溫的斗篷就帶著她離開雙子宮。今天經歷了哈迪斯城的一戰,雖然那些回來的人至今也沒空正式交代一切,但他們所有人也心裡明白,距離真正的決戰也不遠的了,趁現在多陪伴她也好。

      蒼白的少女在聖域外圍漫無目的地遊盪,一路上也沒有說話,阿斯普洛斯也沉默地陪伴在晴天的身邊,不時不著痕跡注意她的臉色,只是沒想到她隨便亂晃之下,竟然瞥見了不遠處的亡靈競技場,還怔怔地站在原地,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思索這到底是甚麼地方。此時一陣陰冷的晚風拂過,她拉緊了自己的斗篷,但還是有風溜了進來,怕冷的她幾乎下意識地靠近了他。

      阿斯普洛斯此時心裡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可是想到她現在的好奇心,禁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猝不及防就朝她俯身,雙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頭上,垂下來的深藍色長髮半掩了他臉上的表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這一刻莫名地多了一絲詭異的感覺,遲鈍的少女卻還傻傻的等待著他開口。

      「就是亡靈競技場。」

      他的說話所包含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就是被斬首的狂戰士所在的亡靈競技場、這鬼故事她很久以前就從馬尼戈特那邊聽過了,只是今天才第一次來到這地方,就是他所撕掉封印的亡靈競技場,就是把這裡關進次元的狹縫讓德弗特洛斯和笛捷爾送死。她聞言有點驚恐地後退了一步,但沉默了一瞬,突然拉了一拉他的衣角,這個半撒嬌又半請求的小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但是想到她現在的情況,他輕輕捧起她的臉頰,挑了挑眉輕笑著反問。

      「怕鬼就別去了,晴天,到時候你哭起來,都不知誰比較像鬼。」他抱緊了此刻活像幽靈的她,雖然她的臉色微微發白,而且在顫抖,卻看來沒有退縮的打算,阿斯普洛斯想了一想,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晴天,雖然我們很少約會,但我也知道那絕對不是約會好地方。」

      話音剛落,晴天果然如他所預料那樣微微紅了臉,有點不知所措地微微躲避他促狹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看著地面,但是一看到地上的影子,不期然又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幾乎就想馬上讓他打開異次元帶她回去,猶豫地低著頭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氣懇求地直視他的眼睛,然後踮腳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吻。

      「我想去看看……有雙子座的阿斯普洛斯大人,我還有甚麼要擔心。」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軟軟糯糯的嗓音好像比白天顯得更加的甜美嬌柔,而且那一雙美麗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一眨地看著他,何況這一招並不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這樣用,記得兩年前的時候,有一次她也是有求於他,就拋下了羞澀難得地主動獻吻。阿斯普洛斯微微瞇了瞇眼睛,嘴角含笑,就想開口告訴她聖鬥士看過一次的招式第二次不會再管用,何況她這些所謂的辦法對他可是從來不管用的。

      無奈她如此的堅持,一定是有甚麼影響她,因此他才不動聲色地點頭答允,為的就是查明一切,但是踏入亡靈競技場後,她的表情看來好像又並無不妥,她怯怯地看著裡面的坑洞和地上的頭骨,緊緊地捏住他的衣袖,好像看著很遠的地方,又像是盯著前方的坑洞而已,她的聲音如同鬼魅一樣的虛無。

      「阿斯普洛斯,我好怕……」

      她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令他幾乎以為只是他聽錯而已,他微微低下頭去看她,心想此刻的她雖然是精神最脆弱的時刻,但也正正就是把所有事情說過明白的最好時機,而且趁現在問她就好了,她鐵定會告訴他一些他要知道的事情。阿斯普洛斯輕輕拉起她的手,把晴天帶到了一旁讓她好靠著石牆。

      「怕甚麼?無頭狂戰士?人骨?還是其他?」

      男人的雙手撐在牆上,微微低下頭來看著靠在牆上的少女,她抬起頭來,只是她的目光突然變得閃躲起來,不願和他有眼神接觸似的,好像生怕他看穿了她的秘密,晴天的目光還是落在他背後的亡靈競技場,好像在看著某些東西似的。

      「……三頭龍,我又看到他們,他們又來找我了…… 」

      當天的奇怪說話最後不了了之,直到不久後他才知曉她所指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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