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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Act X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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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域。
訓練場。
白色的柱子和階梯環繞的一大片空地之下是其中一片候補生訓練的廣闊地方,做成的破壞和動静可一點也不少,躲開了一根倒塌下來的斷裂柱子,反應極快的少年躍到另外一邊繼續自己的訓練,拍掉剛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細碎沙石,一邊轉動著手腕,一邊逕自走到另外一下邊的崖壁。
人生有時候就是一道選擇題,只是你的選擇從來沒有明確的對錯之分,這一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既然選擇了,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找到你想要追尋的答案和結局為止。
天馬選擇了離開故鄉、離開好友亞倫,跟著只是認識了不久的童虎遠赴希臘的聖域,也沒有多在乎自己其實會不會被人騙了,也是他自己的決定,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是和朋友約好了,就絕對不可以食言,他一定會成為聖鬥士的,亞倫也在努力朝著畫家的道路進發,他自己也不可以落後的。
他隨意地抹掉汗水,抬腳就打算繼續去訓練,不期然就看到訓練場旁邊的台階上的一抹人影,那個角落很偏遠,安靜而低調,站在那裡的少女看起來和他年紀差不多,身形纖弱得很,穿著一條希臘典型的米白色裙子,雖然只是一個側面而已,但隱約也可看出那美麗的輪廓,栗棕色的長髮在風中微微飛舞。
耶人順著天馬的視線狐疑地看了過去,努力看了看那有點眼熟的女孩,突然得意洋洋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勾肩搭背一副「我甚麼都知道」的表情開口解答了,「那一位是雅典娜大人的朋友,住在羅德里奧村的,不時也來聖域的,聽聞和某幾位的黃金聖鬥士的關係也不錯,女神大人好像經常也是派雙子座的那位大人去接她的。」
坦白說,他都只不過是偶爾從其他比較年長的候補生那裡聽回來的,那個少女也只不過是遠遠地見過了好幾次,但對於她的事情,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一無所知,不過就是見多了有點眼熟,除了教皇和黃金聖鬥士之外,竟然還有人可以和雅典娜大人如此親近……有點羨慕,她的運氣真是好。
天馬沒有說話,只是一眨也不眨地定神看著少女,雖然這一個距離真的有點遠,可是越看下去就莫名有一種熟悉感,總有一種……如果不上前看清楚的話,他就絕對會後悔的感覺,鬼使神差地就想要上前把少女看清楚,不料耶人卻突然急忙伸手就拉住他,一面的焦急又不認同,「喂!你不是想要見她一面吧?我們還要繼續訓練的!」
他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起眉頭,思索了一番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一下子就掙脫開來,對方眼見他竟然不打算理會他的好意,也好像打算直接丟下訓練追上去,不禁傻了眼,沒想到這樣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女孩竟然對於天馬產生那麼大的魅力,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說甚麼才好。
下方的兩個少年還在僵持不下,上方的少女突然抬手輕輕地理了一理有點凌亂的長髮,手腕上的花環輕輕地晃了一下,恰好捕捉到那一幕的天馬瞬間愣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花環,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耶人,「別管我!我一定要去看清楚!」
他就是覺得……那個少女,他好像是認識的,只要把她看清楚就好了,為甚麼那個女孩會令他想起晴天了……思及那個失蹤多年、生死未卜的妹妹,他的心又隱隱作痛——晴天,他最珍惜、最疼愛的妹妹……這些年來他偶爾也會認錯人,但他卻一直不願意放棄任何追尋的機會,他寧可自己是把人錯認了,也不想錯過任何和妹妹再度重逢的可能。
耶人見他突然一面痛苦和糾結的樣子,看來是在認真沉思一些嚴重的事情,這般嚴肅的表情他倒真的從不曾見過,禁不住有點為難,訕訕地小心瞥他一眼,遲疑著應不應該開口,最後還是決定斷絕對方的一些妄想,「……天馬……你不會是看上了別人吧……別忘了你自己還有成為聖鬥士的目標,而且……」傳聞還說她已經訂婚了,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一直有傳言說她甚至有可能是和其中一位黃金聖鬥士有了婚約,如果是真的話,天馬絕對沒有任何得到少女芳心的機會。
只是天馬完全再也沒有理會耶人,畢竟她此時已經轉身離開,所幸她走得很慢,速度比平常人還慢了一點,也許是因為手上的籃子有點沉,不時也停下來揉揉自己的手臂,因此當他飛快地跑過梯級,不消一會兒就在一片小樹林追上她。
絕對不會看錯的,那是薩莎的花環,可是……髮色好像不對,而且薩莎當年不是被人收養了嗎?她怎麼可能會在聖域的?那麼……前面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眼見她快要離開樹林了,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大步走上前,一邊大喊。
「前面的人!站住!」
清亮有力的聲音驚起了林中的飛鳥,她顯然嚇了一跳,猛地停下來,愣了一秒,才緊張而警惕地轉過身來,夕陽一樣漂亮的眼睛還有點驚慌,手中的籃子幾乎要掉到地上,幸好她及時地伸手拉住,筆直的栗棕色長髮之下的臉龐雖然精緻,但此刻卻帶著受驚之後的心悸,怔怔地看著他,愣在原地微微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天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與她無異的眼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就算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那怕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存在了,他還是可以一眼就把眼前的少女認出來,這是……晴天……他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過晴天呢……都已經很久、很多年了,記憶中的妹妹還是那個小小的女孩子,現在的她已經長大了很多,長得……好像越來越像媽媽了——不過依然是那麼瘦弱,長高了不少,出落得越發標緻。
她多年沒見的雙生兄長仍然沉醉在錯愕和震驚之中,晴天吃驚地退後了一步,反應過來,不知為何第一時間就連忙把左手藏到背後,潛意識驅使她這樣做了,相隔多年,自己見到天馬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把戒指藏起來,不知道為甚麼,她就是不想讓他見到那訂婚的證明。
哥哥,很久沒見了,很高興可以再見到你,你看,我已經訂婚了。
她怎樣說得出口?不行,那麼久沒有見到天馬,第一時間就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多了一個未婚夫,隱約感覺會出甚麼大事的,而且這時候絕對不可以再給阿斯普洛斯添亂,所以這件事還是暫時擱置下來,將來再找機會吧。
她的右手也跟著探到背後,不著痕跡地把左手的金戒指退下來,握在手心再放到口袋中,然後又假裝整理了一下籃子裡面的東西,故作平靜地假裝甚麼事情也不錯發生,只希望天馬沒有注意到她有些奇怪的小舉動,幸而對方的所有心思也放在了和她重逢的這一件事上,完全沒有察覺到她不自然的動作。
「晴天!」
天馬突然一個激動地上前抱住了她,她手中的籃子此時落到地上發出了一聲悶哼,但她也無暇去撿起來,她也跟著抬手輕輕地抱住了闊別多年的兄長,不知是過了太久、還是她瘦弱了不少,總感覺少年好像比她還要高和強壯了,他把她抱得很緊,她突然在想天馬應該是自此接受了聖鬥士的訓練之後,力氣也好像大了,但她的心思慢慢就飄到另外一件的事情上。
原來已經這麼多年了……時間過得還真快……這時候,潘多拉應該早就把那五芒星項鍊交到亞倫手上了、未來的天馬座來到聖域了,距離聖戰漸近了……明明……可以和哥哥重逢是一伴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為甚麼她突然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悲傷,淚水也忍不住流下來了,她記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要和阿斯普洛斯有關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的。
下任教皇。
謀反。
暗殺。
死亡。
腦海裡只不過是浮現了幾個關鍵詞,就已經一片混亂,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那些無法逆轉的命運,一切都改變不了,但她真的很自私地不想他死,那又如何?難道她就可以因此大搖大擺地跑去跟他說:你可不可以放棄教皇之位,任何有關下任教皇的謠言你也不要相信。
可是你憑甚麼跟他說這些話?在他心裡,你挺多只是一個特別一點的人,你就別再奢求那麼多了,他之前給你的擁抱、親吻、溫柔、承諾……他已經給予了你太多美好的回憶了,就別再奢求,看著他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好了,別去干涉他的人生和決定。
她一直都知道的,那怕自己算得上是已經走進他的生命裡,可是他的人生,依然按照他原本的計劃進行,他依然很努力地為了教皇之位磨練,看他最近又忙碌了很多就知道了,也許到了最後……
即使她愛他有多深,也沒有用。
她的愛對於他而言,一文不值。
看來這就是真相,阿斯普洛斯終究也是會離她而去的,她總是抓不住自己重要之人的手,也許眼前的哥哥、身為雅典娜的薩莎、身為哈迪斯的亞倫、那幾位和她挺親近友好的黃金聖鬥士:雷古魯斯、馬尼戈特、卡路迪亞、童虎、史昂、哈斯加特……其實她現在認識的大部分人,最後也是會離她而去的……
「晴天,你別哭……」
天馬只感到有些溫熱的液體沾濕了他的衣領,手足無措地看著哭得可憐兮兮、好像被人欺負了似的妹妹,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想就抬起手來環住她的肩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她怎麼好像比以前還愛哭了?難道是他不在她身邊的這幾年裡面,她被人欺負受委屈了?
「……我沒事,只是因為……看見哥哥太高興了……」
和天馬重逢的喜悅、再加上想到阿斯普洛斯的大限將至、還有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混合在一起後終於壓垮了她心裡最後的理智和堅強,淚水決堤,怎樣努力也止不住,她吸了吸鼻子,逼著自己強顏歡笑,跪在地上慌忙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努力掩飾自己心裡的傷感。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少年和少女像小時候那樣手拉手在路上有說有笑,數年的分別令他們之間彷彿有著沒完沒了的話要說,帶著哥哥到了和薩莎約好的地方,意料之中的又是一場又驚又喜的感動團聚,天馬興奮地看了看兩個女孩,不由得爽朗一笑,竟然連薩莎也在聖域,亞倫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不過最開心的莫過於晴天還平安無事的消息。
「對了,你們兩個怎麼也會在聖域的?」
兩個少女聞言微微一愣,欲言又止,這才緩緩開了口,而晴天則小聲地拜訪了薩莎暫時別把阿斯普洛斯的事情說出去,紫髮少女雖然心裡滿是疑惑,但也體貼地答應了,最後也僅是提到了和晴天在這段時間的一些趣事,三個人聊了一會兒,天馬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半途跑出來的,薩莎也差不多是時候要回去,依依不捨地分別,約好了改天再會,晴天決定送自家哥哥回訓練場。
一絲微涼的風拂過,站在訓練場指導的阿斯普洛斯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了一角,微微一愣,映入眼簾只見少年和少女拉著手,靠得很近,少年剛要離開,少女一面不捨地看著他,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少年無奈一笑,滿面溫柔寵溺地輕輕撫弄她的長髮,伸手就擁她入懷。
少女也抱得很緊——可以看得出他們關係匪淺。
那是誰?他不記得晴天她和那一個聖域的候補生特別要好的——她還有多少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而她為甚麼又沒有告訴他?一年前,好不容易得知她在威尼斯生活的前因後果,當時心裡百感交集的滋味他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得知她被拐賣的真相,他義正詞嚴地警告她以後別亂跑和隨便結識陌生人,她當時就拼命忍住自己不要去反駁他:那天在大雨中認識你,我好心借你傘子,你最後就把我送回家了,說起來,其實當時你也算是陌生人。
認識所謂的公爵大人、還和他在狂歡節結伴同遊,一起坐貢多拉遊覽威尼斯,還說起了嘆息橋的浪漫傳說……這已經不單是普通的主僕關係了……明明只是一個交際花的座上客,沒有對美麗成熟的女人有多大興趣,反而把心思放到了小小的女僕身上,立心不良就想把人拐回冥界去,那個冥鬥士不過就是因為從交際花口中聽聞她的出色的按摩手藝,對此事念念不忘,最後讓她給他按摩了一遍,更加堅定地想把她帶走,那怕臨走之前還沒有打消這個主意。
以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晴天至今還不知道自己把事情老實交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沒有看出他其實被刺激得不輕……雖然表面根本完全看不出來。
雙子座的目光牢牢地鎖定在不遠處的少年和少女身上,訓練場響起的巨響和吵鬧聲暫時被他忽略了,只是專注地凝視那一個小小的溫馨角落,嘴角微抿,要是在平常,晴天只要是來聖域的話,經過訓練場的時候,只要看到他,都忍不住停下來注視他——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有時候阿斯普洛斯更會假裝不經意地去回望她,四目相投,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尷尬、然後逃一般離開,他的心情就莫名好了起來,可是她今天破天荒地沒有看見他,她的眼中只有那一個陌生的少年。
少年最後輕輕地在少女的額角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她的唇邊泛起了一抹他從不曾見過的美好幸福的笑容,隨即又主動地在對方的臉頰上飛快地輕吻,他有些愕然地看著顯得有些腼腆卻依然凝視著他微笑的她,再次抬手擁她入懷。
旁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深藍色的眼眸不自覺地掠過了一絲陰霾,他垂落在身邊緊握的手在此刻不經意地洩露了他此刻的複雜情緒,除了他之後,她還想到誰的身邊去,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他也給了她相應的身份,她是打算……怎麼了……
*
時鐘敲了十二下,迴盪在不大的房裡,深夜的雙子宮早就沒有任何的侍女和雜兵在,因此德弗特洛斯此時才選擇可以回到自己的房中,但是多年的習慣還是令他悄無聲息如同鬼魅那樣穿梭在長廊之中,搖曳的火把在地板和牆壁上都投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陰暗影子,他選擇走在柱子的那一些陰暗處。
何況那麼晚回來是有原因的,自從阿斯普洛斯完成任務回來之後,他們兄弟倆就心照不宣地迴避起對方,也許他們如今就真的只在這一件事上存有默契了,白天哥哥早早就離開雙子宮去處理他身為黃金聖鬥士要負責的要務,有時候更加晚上也不回來直接熬夜工作,至於他自己依然日復一日地繼續自己的訓練,不知為何,他們最近都好像暫時沒有打算提及前不久發生的種種事情。
只是前方的長廊突然透出了一小處明亮,令到德弗特洛斯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認得那裡是阿斯普洛斯的書房,不過以哥哥的勤奮和努力,他從小就已經養成了挑燈夜讀的習慣,因此身為弟弟的他一點也不感到奇怪,遲疑了一下,想起了現在的時間,他最後還是決定向著燈火通明的地方走去。
先是輕輕地敲了敲門才推門進去,雖然房門本來就是半掩,而且他肯定阿斯普洛斯也感覺到他的小宇宙的,但他還是這樣做,免得如果對方不想他進來而他又擅自闖入而令哥哥感到不快,搖曳的燭光、窗外的樹影……全都投影在牆壁之上,立在一角的時鐘、鐘面上的針正重疊在一起,坐在書桌後面的人連頭也不抬,神色專注,看起來完全沉醉在書本的世界,只是偶爾抬手撥開垂了下來的長髮。那一本書看起來古老而殘舊,按照那厚度,已經閱讀了大約三分之二,旁邊還有一本筆記,上面的墨跡只是半乾透。
看著阿斯普洛斯這樣,他也不好再說甚麼,以他對哥哥的了解,哥哥今晚絕對是非看完這本書不可,一邊閱讀一邊摘錄筆記,然後在天亮之前把這一本書放回它原來的地方,畢竟他一直是在各方面都對自己很嚴苛的人,除了不斷加強的訓練之外,還有各方面的知識——不論是甚麼,都堅持繼續磨練,從不停止自己的腳步,還在不斷地突破自己的極限……永遠不停止地追求,直到達到自己的目標。
力量也好、知識也好,阿斯普洛斯做任何的事,最後也只是為了一個目的,但是前不久發生的事情……他微微一頓,站起門邊平靜地看著兄長好一會兒,而眼見對方又好像沒有開口的打算,微微抿了抿唇,低聲開口,「……哥哥,你不去休息嗎?」
兄弟二人好一陣子沒有對話,沒想到最後竟然是由德弗特洛斯作主動,而且就和平常一樣是閒話家常似的那樣子,而且阿斯普洛斯也聽出了對方語氣之中的關切,修長的手翻開下一頁,微微一頓,壓抑著心頭的那一絲複雜情緒,終於抬起頭來,深藍色的眼眸凝視著看來同樣平靜的弟弟,淡淡地回答。
「……我晚一點才去,你先去休息吧,德弗特洛斯。」
對方那一雙和自己無異的眼睛平靜如鏡,但是此刻彼此有點遙遠而疏離的距離令他一時之間難以清楚地看出德弗特洛斯眼中隱藏的真實想法,看上去就如同是月夜之下的大海,完全無法探究那一片漆黑的海水之下所蘊含的事物,即使是如同一面鏡子那樣倒影了夜空的景色,但誰又可以清楚言明底下的到底是未知的黑暗危險、還是熟悉的海洋的瑰麗,因此這一刻他完全沒有多在乎弟弟到底在想甚麼。
阿斯普洛斯微微低下頭去,依然專注於書本上的文字,看來是打算就此結束這一段不痛不癢的對話,只是此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了放在一旁摺疊整齊的純白手帕,視線微一凝滯,而德弗特洛斯也注意到兄長視線所及的方向,在看清桌上放著的手帕之際,連他自己也微微感到訝異。
那是晴天之前借給他的手帕,昨天他才想起來,就拿去洗了,打算之後再找機會還給她,而他自己一向晾曬衣物的地方也是在雙子宮附近一片比較偏僻的空地,因此現在他實在難以說明為甚麼本應還在晾曬的手帕竟然會到了阿斯普洛斯手中,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哥哥無意中經過的時候看到並認出來了,而身為那個少女的未婚夫,他絕對有更多的機會把手帕還給她。
只是這也很難解釋阿斯普洛斯看到手帕時微微一怔的反應,而多年的相處、再加上雙生子之間的默契,也令他清楚地看出了此刻哥哥的眼神和表情絕對是有些不對勁,而事情也絕非如他所想的那樣簡單。
「……你甚麼時候見過晴天?德弗特洛斯。」
果然,他想問的確實是這一件事,面對他有些玄妙而又恰到好處地隱藏內心想法的平靜眼神,德弗特洛斯遲疑了一刻,半晌,好像顯得格外低沉的聲音從面罩之下傳了出來。
「……在你前不久離開聖域執行任務的期間,我不經意在訓練場碰上她。」
那一個膚色白皙的男人聞言當下微微僵住,原本一直平靜的眼神也徹底凝滯起來,那即是在亡靈競技場的事不久之後,晴天碰上了德弗特洛斯,她看到了他受傷了才把手帕給他的,那麼弟弟有沒有跟她說了些甚麼——不會,應該是沒有,畢竟德弗特洛斯向來沉默寡言,即使對著她也少有開口,而且晴天在他完成任務後回來和他的相處和見面全無不妥之處,那即是她依然是甚麼也不知道,而且他可以確定她不是裝出來的,至少她的演技絕對瞞不過他。
不知為何,他就是暫時不想讓她知道他在暗中一直所做的事情,他只要她知道結果就好,其他的事情,他會看情況才告知她的,她甚麼也不需要去明白……
「……那麼我會自己替你還給她了,不用勞煩你了,德弗特洛斯。」
「麻煩你了……阿斯普洛斯。」
心裡早就看出了阿斯普洛斯此刻的想法,德弗特洛斯沉默一瞬,還是決定就此離開不再打擾,只是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為甚麼呢?阿斯普洛斯,如果你沒有做過的話,又何曾害怕讓她知道你真正的另外一面?你對於她,到底在想甚麼……
雙子座抬頭看著弟弟離開的方向,手定格在翻頁的動作,目光深邃似海,然後終於放下了書,把少女的手帕放入衣袋中,站起來把桌上的物品收拾好,打開了異次元。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亮猶如照亮漆黑夜色的夜明珠,大地上被一層銀霜所籠罩,萬物陷入沉睡歸於寂靜,深夜失眠的少女隨意地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夜空,把玩著手心的戒指,銀暉平白替戒指添上了幾分柔光。她身上的一襲精工刺繡的睡袍寬鬆得很,下擺披散開來,露出了白皙的小腿,也沒有多介意,反正現在是自己一個在房間裡面。
晴天出神地看著窗外,低頭看了一看放在腳邊的東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複雜的眼神又再一次仔細凝望手中的戒指,手指緩緩在冰冷的戒指上滑過,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床頭櫃。
片刻,一絲異樣的感覺在心頭泛起,她疑惑地皺起眉頭,怎麼突然覺得……好像有人在看著自己——等等,有人……這個時候哪來的人?應該不會是她所想的那一回事吧?她當下頭皮發麻,僵住不敢亂動。
真的好像不是錯覺,她的運氣怎麼那麼好,在這裡住了也有好幾年了,現在才給她碰上這些事……真的……有鬼嗎……屏息靜氣地等待了一會兒,察覺到真的好像有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她小心地往角落飛快地瞥了一眼,那一面連身鏡子裡面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影一晃而過,難不成是……她最近得罪了某人也不知道、才這樣捉弄她?馬尼戈特沒有那麼無聊的,那麼……難道是自己找上門的?
她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睡袍,無意中又令下擺往上拉了一拉,露出了睡袍下面的淡色及膝裙子,夕陽一樣的眸子緊張地眨了一眨,微微低下頭去。
「怎麼還不睡?」
「阿斯普洛斯!?」
驚訝不已地扭頭,在昏暗的環境中,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睛,她一愣,在連身鏡子中,正倒映著那個男人斜倚著牆壁的身影,沒有點燈的環境中,她差點就要把那美麗的深藍看成是屬於夜色的漆黑,三更半夜、夜深人靜出現在這裡被人看見怎麼樣?如果莉拉在這個時候看見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真是——之前莉拉還出遊只有她一人在家他才可以來去自如,何況他當時可沒挑這一種全世界也睡了的時刻直入她的睡房。
她急忙捂住了嘴,緊張地看了看四周,下床小心把門打開偷偷地打量走廊,莉拉應該還在房裡熟睡,不過話說他是怎樣走進來的?她一直是看著窗戶的,所以他不可能是從窗戶進來的,更何況這裡是二樓;房門也沒有絲毫動靜,推門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聲音,連上樓也沒有腳步聲——而且,大門是上鎖了的。
可愛的少女歪了歪頭,栗棕色的長髮在月色下彷彿散發著淡淡的柔光,甜美軟糯的聲音因為害怕吵醒屋子的另一個人而比平日要小聲,「……阿斯普洛斯,你是怎麼走進來的?」晴天赤足走在地板上,有些不適應冷冰冰的地板,很快就坐到床上,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她好奇地轉過來湊近,眼眸一眨也不眨,他輕描淡寫地拋出了一句話。
「只要我想來的話,任何時間、任何地方,都不是問題。」
她不知道想起了甚麼,臉突然一紅,慌忙跳了下床就想拉開一段距離,動作有點大,原本只是隨意地打結的腰帶又鬆開了一點,衣領微微滑落,肌膚猶如羊脂白玉那樣細膩無瑕,她手忙腳亂地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寬大的衣袖卻隨之而滑落至手肘,她低頭又拉了一拉,又慌忙整理下擺。
蹺腿坐在床邊的男人淡淡地把少女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神色自若,彷彿甚麼也沒有看見,覺得尷尬不已的她避開他的眼神,手一直按住自己的領口,盡量和他保持距離,輕快地走到床上,背著他就抱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兔子娃娃,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玩偶可愛柔軟的臉上。
他甚麼也看不見……沒錯,現在是大晚上,房間裡面也沒有點燈,即使今夜月色通明,他也看不清楚的,怎麼自己又幹蠢事了!?她裡面又不是沒有穿衣服,裡面還有一條及膝裙子的,她為甚麼要臉紅尷尬……只不過是普通至極的尋常睡衣而已……又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性感睡衣,只是剪裁、用料比平日穿著見他的便服不同了一點……絕對是……都是月亮惹的禍!
她坐在床頭,忐忑不安、懊惱不已。
他坐在床尾,淡漠冷靜、波瀾不驚。
良久,阿斯普洛斯平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坐在另一端的她身上,沒有像她剛才那樣刻意地壓低了聲音,「你怎麼就那麼喜歡那隻東西?這玩意好像已經陪伴了你好幾年了。」
他沒有提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心裡萬分感激他的體貼,晴天也漸漸回復正常,也沒有多在意他莫名其妙在此時跑來的原因,「軟綿綿的,抱住它很舒服,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她的嗓音在夜色中莫名多了一分嬌憨的味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習慣性地蹭了一蹭懷中的兔子娃娃。
「嗯。」淡淡地隨意回應了一句,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他站起來,悄無聲色地走近,拿走了她懷中礙眼的東西,輕輕抱住了她,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縈繞在鼻腔之間,不經意地撩撥著心弦,只是抱住她的男人依然泰然自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輕輕地咬了咬下唇。
還是……很不自在,雖然先是確立了彼此的關係,再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個美好的下午,他第一次正式吻了她,關係自此有了大大的飛躍,還被他吻了其他的地方,而且也親密了不少,但她還是依然不太習慣和阿斯普洛斯有任何親密的行為,但那是當然的,他很忙碌,每次見面的時間也少之有少而又短暫,即使在訓練場附近碰見,顧及他的身分也不敢貿然上前,遠遠看著他就很滿足了;假使有了難得的獨處機會,不是他剛結束訓練、大汗淋漓,為此也不會去碰她了,要不然就是穿著聖衣,何來有一個正常的擁抱。
要說自從他任務回來後、最近有甚麼比較親密的身體接觸,應該就是這一次了。
……都怪她身上的衣物很單薄,而他又換上了一身便服,那個從後抱住她的男人雙手環住她的腰,寬闊的胸膛緊緊地貼著少女的後背,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隔著衣料傳了過來,她的臉頰上泛起一抹遠勝晚霞的紅暈……夜深、房間、床上……總覺得自己開始想歪了,急著擺脫這一種曖昧旖旎的氣氛,她慌張起來,連忙就轉移話題。
「你——到底是來幹甚麼的?」
「我原本只是打算來見你一面就走的,沒想到你還沒睡。」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輕輕在耳畔響起,他的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髮絲和耳垂,當下令她一怔,臉色一紅,顧不得甚麼就掙脫開他的懷抱,背著他站在床邊,不斷深呼吸,來見她一面……有甚麼好看的……換了是平常她早就睡著了……不過,正因為今天她還未就寢,她才可以見到他的。
「我……太興奮,所以睡不著。」
太興奮?有甚麼事情可以令她那麼興奮,該不會是今天的——
「我今天、你不會知道我見到誰了,都已經很久沒有見了,小時候的美好日子我還記得很清楚,所以太高興了,一時就失眠了。」她提起和哥哥重逢的這一件事又禁不住再次興奮起來,剛才的窘迫又被她暫時遺忘了,趴在床沿,雙手支著下巴,抬頭對著他微微一笑,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喜悅和懷念的兩種感情互相交織。
「原來如此。」久別重逢、青梅竹馬,這就是今天所見的陌生少年在她心裡的位置,怪不谚會如此的親暱,但是他才是在她心裡、也可以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一個人,「我明白了,你不用說了。」阿斯普洛斯平靜地開口打斷了她的說話,語調聽不出喜怒,輕輕把她從帶著涼意的地板上拉起來,重新坐在溫暖柔軟的床舖,晴天以為他已經知道了,眼睛一亮,沒有再說下去,很久之前曾經無意中和他提起了哥哥的事,沒想到他現在還記得,說不定他今天也在訓練場看見了,所以今天真是幸運得很,一天之內又可以看見那麼多自己牽掛的人。
少女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寧靜柔和的淺笑,半晌,他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上,視線在她的臉頰上巡視了好幾回,長而捲曲的睫毛輕輕地搧著如蝴蝶振翅,她的臉頰精緻柔美得好像可以令人一直凝視下去。
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髮絲,她徹底愣住。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的額角,她這才反應過來。
溫熱的唇在她的臉頰上印下一吻,她開始心跳加速。
修長的手指在她的唇瓣上緩緩地勾勒那美好的線條,她凝望著他的眼睛除了錯愕、羞澀和緊張之外,依然帶著少女特有的清澈純真,時間溫柔地流逝,彷彿是飄落在溪澗的花瓣緩緩隨著流水遠去的美好瞬間。
「這是甚麼?」帶著探究和詢問意味的語調淡淡地響起,目光落在那放在一旁的那一堆東西上,她驟然鬆了一口氣,可是當視線也隨之落到那一堆東西上,她立刻又不淡定了,一把就把東西拿過來、在身後放下,欲蓋彌彰地開口,心虛不已。
「沒、沒甚麼……」
她就知道他已經看到了——今夜她失眠的真相,原本只是打算想送一份禮物給天馬的,好不容易做好了,看著一堆剩下來的布料,她就突然想到自己認識阿斯普洛斯的時間也不短了,自己好像一直都沒有正式的送他甚麼……而他反而把戒指送她了,雖然當時在他送她訂婚戒指不久之後,她曾經想過也給他送戒指了,但他卻說經常要穿聖衣不太方便,末了又戲謔地加上一句說將來等她的結婚戒指好了。
所以她真的想不到應該給他送甚麼……心煩意亂地就拿起了針線,結果在一邊想著怎麼辦的情況下,潛意識作怪地繡出了他的名字,禮物也沒有想到,結果就成了這樣了,好像只是在練習針線活……她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其實……我是說,我打算送你一份禮物,但是……又想不到——我有想過問你想要甚麼的,但現在看來,也不必要了,如果是你想要的,你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以自己的力量達成目標的。」你想要的就只有教皇之位吧……我甚麼都不能給你,而我只是絆腳石、可有可無。
晴天莫名消沉的情緒,阿斯普洛斯看在眼內,只是很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累了,輕輕地撫過那一頭美麗柔順的栗棕色長髮,唇邊的笑容溫和完美,「睡吧,時候都不早了。」
「嗯……那麼你也早點回去吧,你突然不見了,德弗特洛斯會擔心你的——不對,你出來之前怎麼可能不和弟弟交代一聲?」
那一絲之前曾經泛起的複雜情緒再次掠過眼底,阿斯普洛斯不著痕跡地忽略了這句說話,先是把衣袋裡面的手帕還給她,她很自然地以為是德弗特洛斯轉交他還給她,因此也沒有再多的疑慮,然後男人平靜地開口詢問,「你最近甚麼時候有空?找一個中午我們一起吃一頓飯。」
晴天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背著他收拾床上的物品,等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房間裡面只剩下她,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悲傷湧上來,夜裡孤寂無聲,少女用力地抱緊了一旁的兔子娃娃,彷彿這樣子可以驅走她的低落情緒。
*
「吃飯可以,過夜不行。」高貴得像個女王的莉拉優雅地端起骨瓷茶杯細細地品嚐了一口紅茶,淡漠的表情猶如是在訓示的長輩,嚴厲的語氣下夾雜著慈愛和擔憂,若然是相熟的人看見的話,必然大跌眼鏡,這過於端莊正經八百的模樣真的不附合她一貫的神棍形象。
和她已經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晴天早就聽出了她弦外之音的調侃,站在她背後的少女的手微微一頓,好不容易才重新控制好自己按摩的力度,以免自己慌亂的情緒暴露出來——其實少女此刻臉上的表情已經徹底把她出賣了,突然很慶幸此刻自己在站在她後面,所以才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只是中午的時候去吃一頓午餐,不是、不是你所想的那一回事,莉拉……」少女的聲音很小,而且微微的顫抖,因此實在不難想像她此刻羞赧又慌張的模樣。
女人聞言輕輕地笑了起來,抬起手就按住了晴天的手,在寧靜的午後,鐲子隨著她抬手的動作而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不經意之間令差點就開始走神的晴天回過神來,她看了看莉拉輕輕地拍了拍旁邊的一張座椅的示意,有些忐忑不安地坐下來,晴天低著頭不去和那笑容帶著戲謔意味的莉拉有任何眼神接觸,不過是很快要去雙子宮吃飯而已,莉拉還是沒少放過逗弄她的機會。
那一天阿斯普洛斯突然深夜造訪,最後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要不是她碰巧看見了掉落在床上的一根深藍色長髮,她都幾乎以為那一個晚上的事情只是一場美好的夢,只是因為她太想念他了,所以才出現的幻覺,他來看她,她已經很高興了,至於最後提到說一起吃飯,她也不抱任何期望了,以目標先行的他又怎麼可能浪費時間陪她慢慢度過一個悠閒的中午,他的腳步現在還不可以放慢。
沒想到她今早起床時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張小小的紙條,而且這張紙條是壓在戒指下面的,上面剛勁有力的字跡令她不知道有多驚喜。
除了那個她失眠的晚上之外,昨夜他又來看她了,也許是放下紙條就離開了,但這也足以令她快樂得反覆看了紙條好幾遍,如獲摯寶地放在一個盒子裡面保存,難掩興奮雀躍的心情,就向莉拉交代了自己明天不在家午膳的原因。
只是莉拉的回應還真是……晴天的臉色微微泛紅,過夜……糟糕了,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個晚上——他的擁抱、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心跳、他的親吻……她連忙就搖頭晃去腦海中一幕又一幕的至今還心跳加速的畫面,自己還真是沒出息,怎麼可以又想起這些事情來——雖然那一個晚上真的很美好而浪漫……不可以再繼續回憶了。
一手擱在扶手上、一手支著下巴的莉拉彷彿看穿了少女似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明媚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開口,「那也要謹慎一點比較好,你要知道,你即將要去的始終是他住的地方,記得千萬不要和他獨處一室,特別是不要去他的房間,男人嘛……禽獸起來的時候可很危險的,女孩子記得要保護好自己。丫頭你一定要好好記得,要不然吃虧的可是你自己,雖然你們的關係已經訂下了,可是有些事情還早著了,而且啊,說不定那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比他好的男人,到時候甩了他也可以省卻不少麻煩。」
這下子,少女覺得自己的臉頰也變得滾燙起來,心虛又驚愕地抬起頭來,這好像……根本就是已經知道了那天晚上他曾經來過的事情,難不成真的知道了?不對不對,就算他是來過又如何,他不是來過夜的,又甚麼也沒有幹……雖說偶爾也有一些親密的舉動,但是他們兩個之間可是比一張白紙還清白的,更何況,他才不會對她幹甚麼,都說了他是很守規矩的,還很認真地向她許諾說會等她、給她時間,直到她嫁給他、和他結婚的那一天……
莉拉真是越來越愛開玩笑,甚麼甩了他——要去哪裡找一個比阿斯普洛斯更加優勢的男人……至少,原來在她心裡,她發現他的地位已經是無可取代了、竟然……是如此的重視他……
眼見晴天這般反應,心明如鏡的吉卜賽女人馬上見好就收,不著痕跡地把她帶入另一個她也感興趣的話題,「你最近好像是在煩惱送甚麼禮物給他才好?恰好我前陣子也去了些好地方,帶回了不少東西,應該有適合的,我幫你挑一份然後給你送過去吧——反正我的東西最後都是留給你的,有甚麼不好意思的。」
莉拉的唇邊泛起一抹慵懶至極的笑容,就開口打斷了欲言又止的少女,只是用一副高深莫測的口吻說要絕對相信她的眼光,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赴約的日子,翌日晴天有些緊張地起床,不久後莉拉就以「女孩子始終要打扮一下,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為由,不顧少女尷尬又無奈的反對,拿來一條給她最新做好的衣裳,又親自替她梳頭,才滿意地送她出門。
結果到了目的地才發現……比預定時間早了一點……看著面前的雙子宮,她莫名感到膽怯,沒有勇氣走進去,再加上阿斯普洛斯應該還沒回來,嘆了一口氣,乾脆坐在台階上等他回來,突然想到自己這樣子好像有一種妻子等待丈夫歸家的感覺……臉頰一紅,又繼續專心欣賞從這裡看出去的風景,然後逐漸就有了一點睡意,原本的緊張也在這等待的時間中流逝得七七八八了。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良久,身後傳來一把淡淡的嗓音,扭頭只見德弗特洛斯站在雙子宮門前,幾乎要隱藏在陰影之中,害她差點就沒注意到他的存在,「日安,德弗特洛斯,很久沒見了。」晴天站起來,轉身對他微微一笑,笑容如同綻放在夏日的蓮花那樣美麗嬌羞,「我以為你們不在,自己貿然進去不太好。」
少女筆直的栗棕色長髮中編織了幾條小小的辮子,身上的白色斜肩裙子長及腳踝,肩後的一條長長的飄條垂下來,完全坦露出來的那一條手臂上戴上了一個金色的鏤空臂環、手腕上則依舊是那個幾乎從不脫下、帶有祝福的花環,打扮得真是漂亮——不過她就算不怎樣打扮,也可以看出這個女孩是越長大越漂亮了。
見到晴天的話,哥哥會很高興吧。
現在的阿斯普洛斯,也許就只有在看到她的時候稍微放鬆一點,畢竟德弗特洛斯也深知,小時候的所謂和哥哥之間的羈絆,不知何時已經逐漸消失,彼此之間的隔膜和疑慮令他們再也無法回頭,唯有這個單純的女孩還可以暫時繼續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兄長。
「……哥哥要等一會才回來,先進來坐吧,你在那裡吹風,以你的體質,早晚又會生病了。」
領著少女走了進去,讓她坐下稍等一會兒,轉身就走進廚房,片刻後就端著茶出來,兩個人安靜地坐著,雖然彼此沉默不語,但沒有絲毫的尷尬和不自在,也許是因為都稱得上是熟悉了,在這一種漫長的寧靜中,晴天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的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向德弗特洛斯詢問,畢竟他們兄弟二人是一起生活的,相處的時間始終比較多,就算他們最後有任何的矛盾,怎樣也是比較清楚阿斯普洛斯的情況,那邪惡黑暗的……他現在到底被影響得有多深了……還有沒有挽救的餘地……如果預先提醒德弗特洛斯,也許可以早一步阻止悲劇的發生……
「對了,阿斯普洛斯最近……還好吧?他好像忙碌了很多。」
她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出神地看著那些於天邊飄浮的白雲,不由得希望他們也可以擺脫命運的束縛、自由自在地生活,他看著少女若有所思,依然掩飾不住一臉落寞的神色,心想她的確是很體貼,無論甚麼時候也那麼關心哥哥,那怕她過得很寂寞,但是他依然選擇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他很好,晴天。」
那怕當天在德爾斐神殿看到了滿地的血污和那一些祭司的屍體,他也選擇這樣說;那怕當天晚上他知道撕掉雅典娜的封印、操縱著亡靈競技場的戰鬥的人是誰,他也選擇要繼續在晴天面前掩飾那一些對於她而言是過於黑暗的事情,直到他自己也找到了答案之後,他才給她一個真正的圓滿答案。
選擇這樣做的原因並非單單是為了阿斯普洛斯,而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不讓那個人再帶來任何的傷害,而單看哥哥對於她的態度,他絕對可以確定連阿斯普洛斯本人也不希望讓她知曉,既然如此,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和問題就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好了,她無需多插手和理會,更加沒有知道的必要。
由於那個膚色黝黑的男人的表情被面罩完美地遮掩了,再加上他的眼神如同平日一樣的沉靜,於是當她聽到德弗特洛斯這樣說,晴天也放心了些許,但還是防患於未然地補充了一句,「多點留意他吧,給自己太大壓力,他也挺辛苦的,他一向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只有你可以照顧他了,德弗特洛斯。」
她捧住手上的茶杯,低頭看著杯中浮沉的茶葉,聲音輕得快要和那上升的蒸汽一同消散於空氣中,迷離的眼眸中帶著絲絲的悵然和無奈,最近她開始動搖、開始迷茫了,那些她以往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或者是刻意不去想的問題,隨著聖戰的逼近,在這一段日子,她慢慢地想起來,也許無形中被困擾了也不曾察覺。
記得那一個繁星閃爍的夜晚,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教皇廳的他低頭告訴她,今後在她身邊的人就只能是他,自此她就開始了一場疑幻疑真的美夢,和他在一起的感覺,至今依然很不真實,鏡中花、水中月,也許他對她的感覺其實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心被影響了……那根本不是真實的,等他回復正常後就煙消雲散了……
其實從一開始,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強大完美的雙子座,她只是那個平凡普通、體弱多病的尋常女孩,從來都只是她需要他,而他不需要她,高傲如他,一直都是憑自己的力量努力地活著,弟弟則為了哥哥而努力跟上,坦白說,阿斯普洛斯此生最幸運的一件事,是有德弗特洛斯這個弟弟,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德弗特洛斯為了哥哥,真的做了很多事情,那麼她自己呢?她該置自己於何處……她早就知道一切會有結束的一天。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對坐無言,在一片安靜的等待中,德弗特洛斯突然就不知道從那裡取出了一個蘋果,紅色的果子看起來顏色鮮艷又新鮮得很,洗乾淨後就拿起刀子俐落地切削,晴天有些不解他的舉動,微微回過神來,卻只聽到他的平靜說話,「……也許他沒有那麼快回來,先吃點東西等著吧,這是哥哥為你準備的,哥哥說如果你有意見的話,你可以親自和他說。」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仍然沒從她的憂傷思緒中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盤子裡面的白色果肉,突然才意識到阿斯普洛斯其實至今也是照顧著她的健康、一直為著她著想,她也深知自己挑食的毛病,卻從來也不管,也許除了薩莎、天馬和亞倫之外,他是另外一個會這樣監督她乖乖別下有營養食物的人。
她低頭看著盤子,眼眶發熱,拼命忍住別讓眼淚流下來,不管了……而且她也管不著……至少……她是知道,現在的阿斯普洛斯,是真的關心她……和愛她的……她也不能再奢求那麼多了……記得當初,她可是和自己說了,一定會在他餘下的日子令他過得幸福一點……就算……自己現在是每一天也在倒數著那些剩下的幸福日子……
晴天怔怔地拿著那白色的果肉久久沒有張嘴,不料此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反應過來之前,竟然已經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放在她裸露的肩頭之上,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少女的肌膚,然後就是一件純白的披風披到她的肩頭之上,「身體不好,就不要穿這些衣服。」
阿斯普洛斯平靜的一句令她倏地紅了臉,別開了頭,因此一時也沒有注意兄弟二人有些微妙的相處和古怪的氣氛,德弗特洛斯早就在看到了兄長進來之際就已經站了起來,目擊了剛才那一些戀人之間的親密舉動,心裡掠過了一絲訝異,但之後又目不斜視地轉向了哥哥,微微點了點頭,完美掩飾自己內心的憂慮,「……哥哥,你回來了。」
「……等了很久嗎?我們去吃飯吧。」
身為兄長的男人只是平靜地跟著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又溫和地拉起了少女,抬手自然不過地扣住了她柔軟又不盈一握的腰肢,晴天當下就羞澀得推了推他的胸膛制止他的親密舉動,臉頰上嬌美的紅暈令她看來更加可愛,只是阿斯普洛斯微微低下頭去低聲以只有他和她才聽到的聲音溫和安慰,但是他其他很清楚以德弗特洛斯的能力,他也是輕易地聽到了。
「沒事的,晴天,這是我的弟弟,你可不用介意那麼多,你也太害羞了吧。」
這已經根本不再是和少女的羞赧表現有關,而是他打算在她面前,和德弗特洛斯繼續裝作一切如常的開端,令到她繼續地被蒙在鼓裡,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一些事情早已悄悄改變,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