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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Act 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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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清楚了解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最好的辦法還是去問當事人。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抬手輕輕敲了敲門——門竟然沒有上鎖,推開門,警惕地打量屋內的環境,目光掠過偏廳,腳下微微一頓。
偏廳的佈局典雅精緻,兩張單人座椅放在左右對角,中間是一張圓形的小茶几,上面放著一個茶壺和已經冷掉了的薄荷茶,坐在高背椅子上的少女雙目緊閉,容顏恬靜而美好,頭微微側著靠著椅背,栗棕色的筆直長髮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從後面寬大的玻璃窗透進來的餘暉把整個空間暈染出一片橘紅色、柔和得有點不真實,他這才驀地放下心來。
她平安無事,睡得很安詳,只不過是靜靜地看著她,心裡就覺得很平靜,就好像在初春融化的涓涓雪水、彷彿有一種很溫柔的感情慢慢地蕩漾開來,之前莫名的煩躁都消退了,放輕腳步、盡量不驚擾她,在她身邊半跪下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抬手,但是這樣又好像會驚擾了她的一個好夢,手伸到一半就想收回來,下一秒卻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在剛才,一道金色的光芒映入眼簾,少女的雙手交疊放在裙子上,戒指折射出來的光芒在夕陽下退減了幾分凌厲的鋒芒,卻依然耀眼,何等的刺眼,有另外的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眼見為實——想不到竟然是真的,美好幸福的象徵正安靜地套在她指間,看這戒指的貨色,絕對是上等貨,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是捨得下血本了,竟然可以如此不擇手段,真想會一會那個人,還要是冥鬥士。
眼眸微微瞇了起來,嘴角緩緩勾出了一抹毫無溫度而危險至極的淺笑。
半晌,好夢正恬的少女此時緩緩偏了偏頭,隨即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間,隱約看到了眼前一個有點熟悉的人影,那一個人半跪下來握住自己溫度有點低的手,整個人都被鍍上一層淺淺的橘紅色,輪廓也有點朦朧不清,她眨了一眨和夕陽一樣美麗的眸子意圖清醒一下,不料卻撞入了一個極其可怕而令人顫慄的眼神,那一雙深藍的眸子彷彿是在暴風雨的夜晚翻滾的波濤洶湧、危機四伏的海面。
一個激靈,當下睡意全消,即使晚霞的光彩是多麼的溫暖柔和,此刻也無法掩飾這個男人眼中的慍色……
晴天發誓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阿斯普洛斯,那怕她現在對他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家中、握住自己的手惱怒不已地看著她感到滿腹疑問,她的問題都一一很明智地繼續留在肚子裡面了,他……怎麼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的……阿斯普洛斯……」
小心地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她問得小心翼翼,情況不妙,謹慎為上,不過是睡了一會兒,怎麼一睜開眼睛就見到他了……還要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模樣,只是一向在見到他的時候伴隨而來的喜悅在下一秒就好像被人用一盆冷水澆下般消失了。
「門也沒有上鎖,不如你乾脆就中門大開好了,這點危機意識也沒有,真不知道你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剛才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退去,又回復了平日正常的神色,站起來,又用眼角斜睨她。
她噘了噘嘴,「知道了。」
虧她還以為有甚麼事!?不過是忘記鎖門而已,他那麼生氣幹嘛?她也承認這是她的疏忽,但他也用不著這樣對她冷嘲熱諷(雖然他的態度一向如是),又擺出一副高傲得要命的表情看她,話說——她也沒有幹甚麼惹著他了,她還已經大發慈悲地沒有計較他擅自走進來的事,他這樣算甚麼態度!?都不知道是誰得罪他了,然後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個代罪羔羊,到底是那個不知死活的人去惹他了,膽子不小喲,竟然斗膽招惹心、體、技都磨練得出類拔萃的雙子座黃金聖鬥士大人,不想活了嗎?阿斯普洛斯是你可以輕易招惹的嗎?看看杳馬有甚麼下場了?真想認識一下那個人,那位惹怒了他的無名氏,我會為你的英勇事跡默哀的。
晴天小心地瞥他一眼,就拿起那杯茶水,喝下去之際才發現茶水竟然這麼涼,接著就猛地看出窗外,大驚失色,「已經那麼晚了,我下午不過是睡了一會兒,怎麼辦,晚餐也沒開始做!」
少女無暇再去理會站在窗前的大活人,連東西也來不及收拾就要往廚房跑,下一秒就被人扣住了手腕,一個不穩,又跌坐在沙發上,不解地抬頭,就看見了那個居高臨下、一語不發看著自己的人,哆嗦了一下,視線往下移,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修長的手指此刻正有力地扣住自己白皙的手腕,自己的左手背朝天,漂亮的戒指正在閃閃發光。
噢,不!因為自己一個人在家,所以用不著遮住戒指,她現在絕對後悔了——不過,你有事沒事闖進來幹甚麼!完了,她寧可令全世界的人都誤會她,也不希望他會誤會她,她最不希望那看見她手上的戒指的人就是他,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也許是因為自己來了希臘後第一個認識的人是他,所以對他的感情才會……總是有些特別……如果這是杳馬的目的……那他成功了……
難道他是想藉此破壞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在阿斯普洛斯的人生中再添一重混亂……不對!她對於他而言,應該也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女孩,都說了聖域和冥界的兩尊大神他也不放在眼內了,怎麼會對她上心呢?杳馬……不管他有甚麼目的,下一次見面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她低下頭,試著把手抽回,不管了,把戒指在他面前藏起來比較實際,手勁很大,很好——她、走、不、了,他又明顯沒有放手的打算。
「那個——」她暗自納悶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好像……那麼生氣的樣子……說他提早了黑化也有人相信……
「我有說話要問你,你老實回答我。」男人微微俯身,深藍的長髮垂下來,拉近了和她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清楚看見少女略為緊張而羞澀的神情,她此刻的慌亂都是因為他自己,一直以來,他才是那個對她影響最大的人,可以輕易牽扯到她的情緒,現在有另外一個人取代了他的位置,稍加深思,他不相信。
少女躲避的眼神,一向蒼白的臉頰上染上的嬌艷的玫瑰色澤,令他的心裡有了瞬間的震驚,然後平靜的了然,看來誤會的人是他們幾個才對,他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那個……」思前想後,雖然在這個時候頂撞他絕對是不明智的,但他今天的表現,真的一點也不像他,本著關心他人的原則,她問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最近發生了些事情?所以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
聞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握住她手腕的手,少有地,腦海中有一秒的停頓空白,今天的一切如常,他很正常地去訓練、很正常地去指導,很正常地和弟弟吃了一頓午餐,當時他的心情還因此好了起來的……怎麼會突然急轉直下?從甚麼時候開始?從史昂提及晴天的事情開始,他就不由自主地專注起來,到最後,情緒開始失控,這一個連他自己也不認識的自己……
男人抬頭靜靜地凝視少女低垂的眼眸,眼前的少女……也許早就不是他記憶中當初的那個孩子了,憶及她過往的種種表現,她不時表現出來的那一種懵懂的情緒……她果然很容易看穿……而他自己——他不過是先她一步察覺了而已……
這一年中,幫她的人一直都只是他而已,在她身邊的都只是他,再沒有其他人,而她不自覺的對他的依賴和信任,現在回想起來,習慣成自然,照顧她養成習慣了,竟然再也戒不掉,因此他才那麼的不悅,不但是為了她可能被騙一事,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捷足先登,而且,還圖謀不軌,他對她的保護都白費了——那個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放了在心上的她。
「咦?」他很久沒有答話,她大起膽子、鼓起勇氣地抬頭看他一眼,不期然地對上他複雜的眼神,怎麼感覺那麼像德弗特洛斯有時候看著自己的古怪眼神?他們兩兄弟幹嘛了?
她疑惑而迷茫的眼神,令他完全是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懂了,她還不懂,罷了,那一個在她身邊等她徹底長大的人就只能是他,只要確定這一點就好了,心中的想法明瞭了,他的話題一轉,轉入正題,「你這戒指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臉色真的非常不好,一沉再沉,嘴唇微抿,於是她趕緊回答了,「總之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
自己沒有說錯甚麼吧?嗯,這樣回答應該沒有不小心地透露了一些不應該透露的事實。可是這下意識就衝口而出急忙撇清關係的答案明顯不能令他滿意,他格外平靜地一字一句地開了口。
「我現在就在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很難解釋、一言難盡……」
「和那個今天吻你的男人有關。」
突然,寧靜的室內響起了一句語氣極淡的肯定句,晴天當下愣住,今天……吻她……男人……這句話怎麼聽上去怎麼那麼彆扭,那只是很普通的吻手禮,是禮節的一種,還有,吻她的,你以為她就想被那個變態觸碰?她也不想…不行不行,總覺得這一番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真的很奇怪,而且他是怎麼知道的?不合理。今天的他很不合理,可是她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了。
她點頭,雖然陷害她的人明明是杳馬,碰巧路過的米諾斯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再幹了一些不該做的事而已,但反正米諾斯這種禽獸(咦?)的人品已經到了街知巷聞、罄竹難書的地步,再多加一條罪名也沒甚麼大不了——畢竟她可不能告訴他這是杳馬幹的,至於他是誰?就是那個閒來無事給你滴上一滴的我那個混蛋父親!她當然不能這樣回答的,所以還是推給米諾斯好了,推得一乾二淨、毫無壓力。
「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跟他認識多久了,對方就迫不及待地把戒指送給你,還一直戴著。」平淡如水的眼眸瞥她一眼,耐著性子令她說出更加多的資訊,幸好他深知這姑娘單純得很,應該很快就會說出來的。
他的問題,坦白說,很難回答,也不想回答,晴天只好含糊過去。「我也想把它拿下來。」都已經那麼久了,還不能把它脫下來,她也很頭痛好不好!?誰想盡天戴著這鬼玩意!
小聲嘀咕——竟然用這一種方法逼她把戒指戴上……最後一句小聲說了出口,阿斯普洛斯聞言沉默地看著她,言下之意,那即是逼婚了——真的越來越想見一見那個人。
「這個完全不能拿下來?」鬆開了對她左手的束縛,輕輕地執起她的左手,拉到眼前細細端詳她手上的戒指,這個距離也很近,再近一點就可以吻上她的手背了。他很專注地觀察著她的戒指,彷彿沒有看見此時坐立不安的少女微微泛紅的臉色,也好像不曾察覺她略為僵硬的指尖。
「不能……完全沒有辦法。」
竟然是這樣,他依然完美地維持了表面淡然的神色,一邊不時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又裝作漫不經心地隨口問話,意圖令她說出更加多有用的資訊,「你們是怎樣認識的?」
「嗯……只是很偶然才認識的,沒甚麼特別的。」
「那即是怎樣?」
「我以前在威尼斯給一個交際花當女僕的時候,他在她身邊待過一段時間。」
威尼斯、交際花、女僕。他所不知道的有關她的過去——從來不曾聽她提起,她卻依然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她剛才所說的只是如訴說天氣一樣等閒的平常事,很快又滿不在乎地對他迷糊地笑了起來。
正當他想再開口的時候,玄關的位置忽然響起了另外一把聲音。
「該起行了。」
「阿釋密達,你怎麼在這裡的?」
金髮的男人從容不迫地走近,臉上掛著一絲極淡的笑容,「就在剛才,教皇大人作了決定,於是就讓我來傳達邀請她一同去共進晚餐的訊息。」
一路上的氣氛都很詭異,自從阿釋密達出現之後,氣氛就變得怪異起來,除了是因為自己跟他不熟、也沒有太多交集之外,晴天真的不覺得這兩個男人的關係可以好到哪裡了,一個經常留在處女宮冥想,至於另外的一個……憶及那個男人的性格,她繼續默然。
少女乖巧安靜地跟在他們後面,又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了,誰也不說清楚,再加上這一種氣氛,心裡也開始變得不安起來,產生的雛鳥心態令她幾乎又下意識地往阿斯普洛斯靠近了一點,可是這一個想法在轉瞬之間又消逝了。
她又幹甚麼了……又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希望在他身上尋求那一種踏實安穩的感覺,都說了不可以再這樣依賴他,怎麼可以這樣不爭氣、好像上癮了的希望他把多一點的關心分給自己,徹底脫軌了,也許今天的所有事情和所有人、連同她自己在內,都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特別是阿斯普洛斯,先是一聲不響地跑來,然後就是一段古裡怪氣的對話,但他的心思,她又怎麼會猜得透、看得穿?不過……只要可以見到他,自己就會很高興了,那怕她在將來必定要學會戒掉這一種習慣,因為他的人生中本來就不需要有她的存在,一直以來都只是她單方面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對自己有些不一樣。那只是錯覺而已,別傻了。
阿斯普洛斯突然回首的時候,就只看見那一個停下了腳步發愣的少女,夏末的傍晚一般都較為清涼,瘦削的少女衣著單薄,腳上只穿著一雙纏腿涼鞋——總之是一副怎樣看也不保暖的樣子,剛才離開的時候太過匆忙,應該叫她披上一件斗篷比較好,以她的身體狀況,說不定回去後又著涼生病了,但他所看到的遠不只這一點,他還可以看出她周身所掩飾不住的落寞和孤獨,剛才還好端端的,現在忽然又變成這樣——不論怎樣,他不喜歡這一種變化,沒有再多的遲疑,轉身就走到她身邊把披風披在她身上,晴天回過神來驚訝地抬頭,卻只見到那一張嘴角微翹的側臉。
「你……」
「天氣轉涼了,你就沒有注意?」
「阿斯普洛斯,其實我——」
她原本是絕對想告訴他,她還好,還可以支持下去,這一種氣溫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可是看見他投了一個平靜的眼神過來,她馬上噤聲,把婉拒變為一聲輕輕的道謝,臉上泛起了一抹腼腆溫柔的淺笑。
他的心情逐漸變得微妙起來,就是這一種笑容,內斂又帶著嬌羞,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初春裡含苞待放的花蕾,假以時日,屬於她的美麗會綻放並展現於世人面前,再過幾年、再過幾年就好了,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期待著她的這一種變化。
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見她依然站在原地,完全沒有繼續跟上的打算,伸手再自然不過地輕輕摟過她披著披風的肩頭,「還站在這裡想甚麼?要走了。」
她扭頭怔怔地看著他的手,再看了看他,一時卻回不過神來,剛想張嘴搭話的時候,下一刻腦海中卻空白一片,男人微微俯身,在她的耳畔輕輕說了一句,隨即神色自若地直起身來,鬆開手拉開了一段距離。
「放心,沒事的。自然一點就好了,就當是去看朋友、陪朋友吃一頓飯就好了。」
在阿釋密達說明來意後,他已經心中有數,一定是有誰把晴天的這件事報告給教皇了,說是邀請她,實際上只是想借此了解一下那戒指的事是不是真的和冥界有關而已,一切不過是順水推舟,也不知道到了那時候這姑娘會不會被那場面嚇怕了,雖然教皇是不會對這丫頭幹甚麼的,但她一向少見這些大場面,也許真的會嚇怕。
察覺到後面很久沒有動靜的金髮男人轉身就面向他們,「再不快一點,就會遲到的。」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看也沒有看身邊的人一眼,就連忙趕上,阿斯普洛斯沉默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深藍色的眼眸掠過一絲陰霾,心中就是一陣輕輕的嘆息。
說起來其實這一次應該算是晴天第一次通過十二宮,要說她絲毫不感到興奮那就是假的,只是抬頭看著這一直往上延伸的階梯,再看了一看真的像是遠在天邊的教皇廳,她就開始在想等她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會不會已經體力不支就暈倒了,這可不是好事,不但丟臉丟到聖域去而且會嚇壞薩莎的。
她停下腳步,低下頭來努力地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又抬頭看了看前方的兩個男人,金色的鎧甲在夕陽的餘暉之中顯得格外溫暖又耀眼,在她眼中的世界只是剩下了一片橙紅和金色,她微微抬起手臂放在自己的額頭,突然只感到自己的手腕被輕輕一拉,然後自己就順勢被拉入了一個懷抱之中,晴天只看到了垂落下來的深藍色長髮,怔怔地注視突然抱著自己的雙子座。
「我扶著你走,很快就到的了。」
對方修長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背上,半摟著她,放慢了步伐遷就她,她雖然覺得莫名其妙的,但又感激他的細心和體貼,畢竟如果沒有他一路的攙扶,她鐵定就乾脆直接坐在十二宮的台階不願意繼續走,禁不住小聲地咕噥以後也不會來十二宮,他聞言禁不住微微低下頭來飛快地瞥她一眼,有點無奈地暗暗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要慶幸雙子宮還不算太遠。
薩莎一直站在教皇廳門前翹首以待,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等待友人的普通少女而已,手緊緊地握住黃金杖,緊張又焦急地不時頻頻往下張望,直到看到了底下幾個熟悉的身影,有幾分遲疑地看了一看身邊的賽奇和希緒弗斯,直到看到了他們眼中的默許,才把權杖暫時交給教皇保管,小跑過去直接抱住了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
阿斯普洛斯早在看到了女神跑下來的時候已經放開了晴天,還不著痕跡地和她微微拉開了一段的距離,他突然的放手令她有些愕然和莫名的失落,只是這一種奇怪的想法在看到薩莎之際就已經被她馬上拋之腦後,微笑著拉起她的手低聲說說笑笑,只是沒有察覺到薩莎小心地看了一下她手上的戒指,兩個女孩互相噓寒問暖了一番,站在一旁的教皇靜靜地留一點合適的空間給她們,思緒不期然地回到了那一天和莉拉在樹林中的不期而遇。
「你竟然讓他們這樣放鬆、聚餐,真是難得。」女人笑著看他一眼又轉頭看著樹梢,枝頭上的鳥兒微微低著頭好奇地打量底下的兩個人,然後撲梭一聲飛走。
翠綠的枝葉微微顫動,在地上的光影浮動,就像是那一些在時間的長河載浮載沉的回憶,隨著歲月漸增,往昔的日子時而清晰如同是剛剛剛於眼前發生,時而又遙遠得像是隔著紗縵的鏡像、朦朧而不真實,不禁令人暗暗在想到底會不會僅是一場夢而已。
「你今天怎麼來這裡了?」完全沒有想過會在這裡碰上她,直接無視她的問題,單刀直入地指出自己的疑問,按照她的作風她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一個地方。
「來緬懷一下過去,你不記得了?要是你不記得的話,我會很傷心的。」她突然就對他促狹地一笑,笑容帶著幾分得意,就好像很久以前看著他無話可說的時候小小的滿足,記憶中的少女那一張明媚又張揚的側面彷彿和眼前人重疊起來。
他平靜地看她一眼,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這一片森林,輕咳了一聲,明智地沒有理會她,吉卜賽女人卻自顧自地說下去,嘴角勾出一抹滿不在乎的笑容,突然抬手輕輕地摘下了一片樹葉,寬大的袖子微微滑落下來,鐲子相碰的清脆聲響就像是當日不經意之間於廣場奏起的第一個音符。
「我不希望自己直到死的那一天,自己曾經一段如此美麗珍貴的回憶就這樣消失在時間的洪流——這也是我告訴晴天那丫頭我的過去的原因,而且也鼓勵她說出去也好,用不著保密的,因為根本算不上甚麼重大秘密。」
她微微轉過身來,突然朝他攤開了手心,掌心之中的葉子翠綠如同翡翠,在細碎的陽光之下清楚地看得見所有脈絡的走向,還有她女人的掌心之中的紋路,微微一頓,似是終於預料她到底打算說甚麼。
「這麼悲觀,可不像你。」
她只是微笑,罕見沒有任何反駁,話題突然一轉,彷彿是明知故問,又出奇不意地把手心收回來,掌中葉一瞬間又消失於眼前,「對了,你竟然容許晴天和你們的女神繼續來往,那麼放心?」
「女神大人……比以前開心了不少,也更加努力了,自從和晴天重遇之後,幾乎每天都看到她的笑容,而且可以得到雅典娜如此重視和珍惜的人,一定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吧,我全然沒有任何擔心的理由。」
「都只是孩子而已……晴天那個丫頭,我不在的時候,你有空就多留意她,那個孩子有點令人心疼,攤上你們這些人,日子好像也不能平靜下來了,還有……」她突然轉頭就拋出一句,「命運,有些時候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特別是人生裡面種種注定的相逢,至少——誰會遇上誰、誰會愛上誰,誰深陷得再也無法離開誰……這一些,全部都改變不了。」
手緩緩地鬆開,掌中葉無聲地回到大地,她低下頭來靜靜地再努力注視著葉脈,就像是那一些認真地試圖從手心看出一個人命運走向的占卜者,然後突然緊緊地握成拳,彷彿她這樣就已經掌握了自己的所有命運。
莉拉意有所指而罕見地略帶傷感的眼神至今還歷歷在目,她應該是看出了未來一些事情,還要是和那個孩子有關,卻因為看不清她的結局是悲是喜才有些憂心,或者可能只是她單純地覺得,只要和聖域的人扯上了關係,最後也只徒留悲傷,曾經所珍視之人也再也回不來,也許她只是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孩子得到像她在二百多年之前的結局。
賽奇把眼神投向交談中的兩個少女,她們的臉上都浮現了少女獨有的純真,銀鈴般的輕笑聲不時響起,紫髮的女神在看到好友時全然不見剛才在教皇廳坐立不安的擔心樣子,興奮地有說有笑,可見她們之間的羈絆,他微微一頓,想到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溫和地打斷了她們。
晚宴安排在教皇廳的一個小小偏廳,牆壁上雕刻著神話裡面雅典娜成為雅典守護神的故事,寬大的長桌上鋪著純白的暗花桌巾,桌上的水果、肉類等等的食物在燭光的照耀之下好像散發著誘人的光芒,晴天在安排之下入座,看著一桌子吸引得很的食物,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的地方,簡而言之,這基本上是他們聖域內部高層的晚宴,幾個黃金聖鬥士也來了,看了一看好像有希緒弗斯、哈斯加特、艾爾熙德、阿釋密達、阿斯普洛斯——把她這一個不關事的人叫來到底做甚麼?
不過這已經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反正有好吃的好喝的,她也不多在乎了,有東西吃了就可以忘記了最近的不自在,也可以沒有察覺到在入座的時候各種不著痕跡的複雜眼神,或帶著探究、或帶著疑惑,她很專注地品嘗眼前的美食,心裡感嘆聖域的財政也很充裕,吃著甜點又極其滿足地微微瞇起眼睛,有點猶豫地在想自己要不要多吃一件蛋糕,孩子氣的模樣被坐在對面的雙子座盡收眼底也渾然不覺。
在一片看似平靜和諧的氣氛中,突然有一句說話響了起來。
「你這戒指,看來有一個不簡單的來歷。」
晴天的手微微一頓,怔怔地望向教皇,一時之間沒看出對方眼中的慈愛和關心,反而莫名地感到有點害怕和緊張,畢竟向來比較少和聖域的教皇接觸,瞬間之覺得有點壓力,因為阿斯普洛斯說不用把戒指纏起來(其實是不允許),所以她讓戒指重見天日了,於是幾乎所有人也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了。
他們這是……言下之意,他們都已經知道了這戒指的來歷不簡單——思及今天的種種,她忽然明白了,阿斯普洛斯不會不明不白地來找自己,教皇也不會無故就邀請自己,所以……一切都只是為了真相,那麼……難道他們是看得了這戒指和冥界有關係?畢竟這戒指可是杳馬催眠了她而戴上的。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的阿斯普洛斯,俊美的男人好像不知何時就已經放下了餐具,優雅得體地坐在原位平靜地和她對視,少女低下頭咬著下唇不語,自己應該怎樣回答才好……一語不發地坐在這裡,一種深深的無助籠罩著她,看來……這就是孤立無援的感覺,沒由來覺得有點苦澀,不過……誰讓她那麼巧合跟冥界的人扯上了小小的關係……說不定他們是懷疑她了。
那麼薩莎也許也知道了?她會想甚麼?她是不是感到很難過了……
「教皇大人,這一件事情我已經有所了解了,我再調查清楚後會盡快詳細匯報的。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她一個人回家不太好,我先送她回家。」
對面那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突然開口了,目光依然波瀾不驚,即使現在除了晴天之外所有人的視線也集中在他身上,也表現得神色自若,恰如其分地建議,平靜而不失溫和地開口的他語畢就微一點頭,站起來繞到少女面前牽起她的手離開,把身後所有的神色各異的眼神都一一拋下。
晴天是怎樣離開的,她也不記得了,只是隱約記得背後好像傳來薩莎焦急的呼喚,但在她回頭之際,大門就已經關上,於是她只是混混噩噩地一直被人牽著,直到走到接近聖域外圍的地方,被晚風吹得稍微清醒,才緩緩把手抽回來,但剛抽離之際,又被他飛快地握住,修長的手緊緊地握住她冰涼小小的手。
「阿斯普洛斯……」
少女停下腳步,仰頭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只覺得眼角有點濕潤,到了這個時候,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是他,竟然是他看出了她心裡的緊張和害怕而帶她離開,到了今天還不厭其煩地照顧著她,怎能說一點也不感動,但另一方面,她明白那只是因為他的職責所在才促使他這樣做。
她終於低下頭,拚命忍住在眼角打轉的淚水,看了看他們首次真正地交握在一起的手,男人的手寬大修長、骨節分明,以恰到好處的力度握住了她的手,有點感動、不捨、又心酸不已——這個晚上令人難以忘記,但她最想記得的只是他今晚對她的好,這不會是屬於她的溫暖,不可以再貪戀下去,他只不過是順道幫她一把而已……
「謝謝你,你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想自己回去。」
漆黑的天幕下,前方漫長的道路彷彿了無盡頭,好像可以一直延伸至時間之外,四周典型的希臘建築早已因為日久失修而成為一片的廢墟,如同被遺忘在歲月之外的一堆枯骨,踏著那一些散落地上的石塊、石板……踏過歷史的碎片,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好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那時候心情再不濟也沒事了,她也習慣了,現在不過是人生中另外的一個小小的挑戰,她絕對熬得住的,而且,這一件事不是她的錯,錯的只是那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杳馬,她不需要太在意的。
「晚安了,阿斯普洛斯。」
原本她是想打算低著頭看著路面離開的,但他依然沒有放手的打算,她疑惑地望向他,他微一施力就把她拉近了一點,阿斯普洛斯突然喊住她了,聲音低沉而透出一絲淡淡的溫和。
「晴天。」
他俯身、一手按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順勢捧起了她被晚風吹得有點涼的臉注視著她,阿斯普洛斯很少喊她的名字的,令她不禁愣住,疑惑地眨了眨夕陽一樣美麗的眸子,對於他好像是錯覺一樣的溫柔有些失神——絕對是錯覺而已……
「我送你回家。」
聲音如同平常一樣的平靜,語調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深藍色的眸子淡然如水地注視她,今夜的一盡個美麗的夜空都好像倒影其中了,她彷彿可以看到細碎的璀璨星光,晴天一怔,看了看他放在她肩上的大手,肩頭微微一動試圖擺脫他。
「你真的不用那麼客氣……」他也盡責過頭了吧……今天怎麼好像格外熱心的樣子……
「我說了,我會送你回家的。」阿斯普洛斯終於直起身來,把手收回退後一步,「今晚的事情,都只不過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別擔心,戒指早晚可以拿下來的。」
「我明白。冥界是你們的敵人,你們緊張也是正常的。」
少女淡淡一笑,他則不費吹灰之力地就看出她的故作堅強和偽裝出來的冷靜,她其實絕對用不著這樣做的,而且他也不想見到她這樣子,她只要……由他來守護就好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你,你只是一個不但沒有自保能力,連健康也成問題的普通女孩,而且你太單純,心裡的想法根本就藏不住,根本就不聰明,怎麼可能替冥界做事。」
雖然這是事實,但你這樣直白地說出口也很傷人的好不好……阿斯普洛斯,像你那麼聰明而努力,又格外優秀的人可不多,我只不過是普遍一點、平凡一點,你也不用那麼看不起我好嗎……好吧,其實她知道這是他安慰人的方法……
她很想笑,笑著笑著,淚水卻忍不住流下來了,抬手慢慢地擦著淚水,真糟糕,每一次見到他,果然都丟臉至極了……而且她今天出來比較匆忙、好像忘記把手帕帶出來了,阿斯普洛斯抬手輕輕撥開少女被風吹亂了的一綹栗棕色的髮絲,再低下頭來一點,深藍色的長髮輕輕地拂過晴天的臉頰,指尖禁不住輕柔地沿著她的臉游移。
「不過更加重要的一點是,因為你早就已經心有所屬,所以你絕對沒有可能愛上其他人,所以這戒指的事絕對是假的,如果你真的要戴戒指的話,你就只會戴上你愛的那個人所送的戒指。」
少女聞言一臉茫然地仰頭看著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臉頰慢慢地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就想逃離,不料剛想轉身就被男人扣住了她的腰肢,令她再也無法逃開,只能繼續和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對視。
早就已經心有所屬……她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事,他竟然察覺了……話說……那個人是誰……她真的沒有察覺到……她自己到底是甚麼時候愛上一個人了?而且阿斯普洛斯莫名其妙地對著她說出來,也太奇怪了吧……
晴天傻乎乎地開口。
「那個人,是誰?」
男人的語氣平靜得彷彿在談論今晚的星空,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再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驚惶失措的目光之中,輕輕地吻上了她的臉頰,「我——而且、今後在你身邊的人都只能是我。」
晴天,你愛上的那個人,就是我,而我也恰好不想放你離開,既然這個巧合那麼美好,我就不會放手了,也沒有理由讓你在將來投入其他人的懷抱之中,要是現在不把握的話,你將來可會離開的。
那個男人的吻灼熱得彷彿可以令人灼傷,溫暖的唇輕輕地觸碰她微涼的臉頰,幾綹深藍色的長髮在他彎身吻她的時候,拂過她的頸項,明明只是那幾秒之間內發生的事情,她竟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不過如果真的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還是被人定格了。
輕如羽毛的一個吻很快就離開,但阿斯普洛斯依然淡笑著凝視她,把依然愣住的少女溫柔地摟入懷中,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髮絲,才放開了她,「我們回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語畢就轉為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低下頭來,嘴角微微上揚,眼底盡是笑意,見她仍然沒有反應過來,一面錯愕而震驚地瞪大眼睛,忍俊不禁地捏了一下她的臉。
「走吧。」
晴天只記得一路上是由阿斯普洛斯牽著走的,混混噩噩地被他送到家門,男人又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頭頂,笑著說了一聲晚安,才替她關上大門,少女連油燈也沒有點燃就坐在門口,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今天的訊息量太大,亂糟糟的,需要消化一下,嗯,今天她回家,午睡了一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就看見阿斯普洛斯在自己面前,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說話,後來阿釋密達又突然出現,並且帶來教皇的邀請,混混沌沌地參加一場晚宴,教皇出奇不意地問起戒指的事情,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就開口再一併帶自己離開,走了一會兒,就停下來又說了一堆說話……
——那個人,是誰?
——我。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感覺。
好吧,看來這就是今晚最震驚的消息——她心裡面的人是阿斯普洛斯……她愛上他了……但那到底是甚麼時候的事?第一次相遇,雨中他為她打傘;第二次重遇,因為一把傘又把他們拉在一起;第三次……他救了狼狽不堪的她……
這一年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加起來,原來自己逐漸變得想見到他,在他面前變得不知所措和喜悅的心情……這就是戀愛……所以她才沒有反駁,反而驚慌失措地逃離,因為他所說的是事實,那麼……既然他看出了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感情,為甚麼要告訴她?這樣……他們的關係不是變得很尷尬嗎?難不成……他以此為藉口,就可以遠離她、和她保持距離,他這樣算甚麼……真的不明白他……
「先喝杯水壓壓驚。」
她原本是一直抱膝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額頭抵在膝蓋上,怎料寂靜的室內忽然響起了一把男性嗓音,腦中一片混亂的她完全沒有察覺到有異樣,抬手就接過,喝了一小口,再次抬起頭來,手中的杯子瞬間滑落到地上支離破碎,水花四濺,腳上也沾上不少水珠,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她維持著這個定格的動作無法言語。
「不是吧?看見爸爸來探望你,所以太高興了,晴天?」
月光照進昏暗的屋子內,站在窗前的男人的一張臉處於半明半暗的環境中,映得他的笑容越發詭異而又令人毛骨悚然,黑色的禮服更加顯得來者神秘莫測,半晌,她終於伸手指著他。
「你在這裡幹甚麼!?」
現在是不是每個人也喜歡以屋子的主人自居,不請自來,把被人僭越了位置的主人嚇個遍!算了,這不是現在要糾結的事情,看著杳馬如此欠揍的笑容越久,心中的怒火忍無可忍地爆發了,也明白到一些事情了,一切根本就是他搞鬼!要不然阿斯普洛斯怎麼會突然對她這樣說,還說了一些對她而言有點曖昧的說話,今天的雙子座根本一點就不正常!一定又是眼前這個混蛋幹了甚麼影響那個男人的!滴上一滴還不夠,竟然還再生事端!雖然她現在算得上是知道了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這也不代表她可以容忍杳馬繼續傷害他。
「又是你!一定又是你幹了甚麼才導致他今天這樣的行為,說出口的話一點也不像他,又是你害他吧!」
她這樣的一番說話,有兩重意思:第一就是,她認為阿斯普洛斯對她說的話,完全不是他自己的真心話;第二就是,她在指責杳馬又在胡來了,各種生氣不滿。
就算是杳馬這一種活了這麼久,人生經驗老到的,見慣各種風雨的,聽了少女的說話,內心也不禁囧了一下,把手放在額頭上,微微低下頭,手臂開始小小地顫抖起來,不行,忍笑忍得很辛苦,也許從神話時代開始,也沒有見過如此遲鈍的人,不枉他在很久之前就把一切計劃好,當初只不過是作了一個小小的改變,沒想到她竟然帶來了這麼多的意外驚喜,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真是可愛!難怪他會那麼喜歡你!不過現在的情況,那個男人也怪可憐的!別甚麼也推到我頭上,甚麼是真、甚麼是假,難道你分不清楚!?怎麼就那麼笨!?」
「你在笑甚麼!」
她惱羞成怒地開口,別開頭去,杳馬剛才說甚麼了……等等!他那麼喜歡她……有可能嗎?說阿斯普洛斯對她有意思,打死她都不覺得是真的,就算是他本人親口所說也是一樣,不對,這一定又是杳馬的陰謀之一,她這一次絕對不可以再上當了,為了擺脫眼前這個人,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趕緊把手上這帶來混亂的鬼東西丟掉。
「你趕緊把這戒指給我弄走!」歸根究底,都是這一隻戒指惹的禍,要不是這糟糕的戒指,好用得著被人誤會、被人邀請去聖域、被人——她的臉頰再度一紅,嬌美可愛的紅暈令到她的恐嚇變得完全沒有說服力。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她指著他的手被人輕輕握住,順勢就把她拉了起來,跨過地上的一堆碎玻璃,就讓她在一張餐桌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來,怎料她才剛坐下來突然又想起了甚麼就馬上衝口而出。
「我們沒有甚麼好談!」
啪一聲按著桌子站起來,椅子也隨即跟著退後,發出刺耳的磨擦聲,少女的眼眸因為生氣而變得格外明亮,猶如紅寶石那樣熠熠生輝,下一秒,她的眼眸就馬上凝聚住,站起來的時候,因為動作太大,一件東西輕飄飄地從肩頭無聲地滑落到腳邊,晴天咬著下唇看著地上的白色披風,一會兒後才彎腰撿起來掛在椅背上。
「哎喲,這不是雙子座的披風?」
坐在對面翹起二郎腿的男人瞇著眼睛打量披風,伸手就想去取,突然就被另外的一隻手猛地用力拍掉,少女的聲音冰冷得猶如冬夜裡的寒霜。
「別碰!」
「不讓我碰他的東西,真是小氣。」
他吃痛地搓揉著手背,又吹了一吹,佯裝不滿地瞪她,嘴角往下一彎再彎,她不甘示弱地怒目而視,反正她今天是豁出去了,管他怎麼樣,總之她今天就是非要把一切的混亂撥亂反正,罪魁禍首就是這戒指和杳馬!
「我要這戒指消失!」當然,戒指消失後你也趕緊跟著在她面前消失就再好不過了。
杳馬沒有回答,聞言只是嘴角一勾,一言不發看著她,忽然就站起來,一手撐在桌上,一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一副嫁女兒的傷感模樣,她一時僵住不知怎樣反應,他愉悅而帶著笑意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語調變得輕快起來。
「有了戀人就不要爸爸了,女兒長大了果然是這樣。」手收回來就抬手以袖子拭去根本不存在的淚水,「唉……爸爸很高興,晴天想要甚麼嫁妝,儘管開口說,只要爸爸可以辦到的話,一定會送給你的。」
少女只覺得自己的好脾氣已經在此時此刻徹底耗盡了,再一次忍無可忍地往桌子上一拍,掌心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楚,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也變得生硬,「少來這一套,我要你給我把戒——」
杳馬開口打斷了她的說話,話題終於回到戒指上面,可惜那相關內容令人無語而又絕對是火上加油,「到了現在,還不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你看,自從你戴上戒指之後,你的生活變得多麼的精彩!」
精彩你個頭!是一片混亂才對!話說她現在後悔了,剛才拿在手上的那一杯水,應該留著好往他臉上潑,害她現在氣得一腔怒火都不知道怎樣發洩才好,也許她早晚會被他氣出病來了,深呼吸,冷靜、冷靜……不可以那麼生氣,心平氣和,再這樣生氣下去,你連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今天所有事情也亂成一團了,不可以再添亂了……她努力試著平靜下來,但只要一碰到他的眼神,忍不住又氣了,就乾脆坐下來別開頭看著窗外。
他也跟著坐下來,支著下巴打量她,「你是在煩惱那個雙子哥哥對你說的說話?」輕易猜到令她心裡最心亂如麻的原因,他微微傾前湊近,笑得不懷好意,「阿斯普洛斯說的明明是真心說話,怎麼你就不相信呢?」
怎麼就不相信……因為這一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更加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想到這裡她的心頭泛起莫名的苦澀,晴天閉上眼睛沒有理會,平靜地重覆,「戒指,拿下來。」
看來她是已經打定主意要把戒指擺脫,其他的事情一概假裝不知道,不去理會了,杳馬只好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聳了聳肩,站起來扶正了大禮帽,「用普通的方法,是不能拿下來的,適當的時候,自然就甚麼事也沒有了。這一段時間,就留給你好好欣賞吧,這戒指的背後可是有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晴天愣住,禁不住回頭看他的時候,人早已經消失不見,她不知道杳馬是因為趕著去另外的一個地方看戲,此刻的雙子宮沒有了平日的平靜。
「……你說甚麼?」
「沒有甚麼特別的,我只是告訴她事實而已。」
「哥哥你……」
德弗特洛斯開了個頭,就想不到應該怎樣接下去,很無奈地看著坐在對面好整以暇的兄長,誰讓阿斯普洛斯一回來就一派雲淡風輕的口吻說自己剛才對晴天……這消息真是有夠驚人的。
——我剛才和晴天說,她心裡面的人是我。
——與此同時,我也告訴她,在她身邊的人只能是我。
德弗特洛斯的反應已經算小了,但他畢竟很快就冷靜下來。
「你是甚麼時候察覺的?你對她……」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了解哥哥了,連他在想甚麼也不知道了,腦海中忽然又浮現了那一隻不知所蹤的鐲子的模樣,他認真地再仔細看了看對面的人,突然覺得……該不是,哥哥當年真的不會是——拼命晃走腦中童養媳的三個字。
「最近。」阿斯普洛斯沒有察覺到弟弟的異樣似的,輕描淡寫地開口,只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現的溫和,表明他此刻的心情明顯是很不錯,看來是很滿意自己剛才的表白。
德弗特洛斯聞言低下頭來沉思了一秒,抬起頭來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好像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雖然是替他感到高興,但另一方面也不難有些的擔憂。
「哥哥,你們之間——」
會有很多阻礙的,那個小姑娘、我也認識,她很膽怯、迷糊、遇到問題,不是神經大條地一笑置之、就是乾脆眼不見為淨地逃避,你現在把這件事告訴她了,就不怕她不知所措——而且,你也知道的,你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所想到的,不代表她不會想到,她可能會因為害怕而躲開你的——
十二年的差距、十二年的空白。
即使真的恰好相愛又如何?一個站在光芒萬丈的頂端、注定不平凡、一個默默過著普通安穩的生活、樂天知命——也許她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而——
阿斯普洛斯已經早就知道了弟弟心中的憂慮,只是極其平靜地開口,望向窗外,彷彿可以看見當時少女驚慌失措的可愛模樣,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那又如何?只要我想的,無論是甚麼,都不可能辦不到,我會令她想通的。」
也許他應該慶幸她比較單純好騙,只要多說幾句,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然後——她就可以安心在他的守護之下,繼續過日子,直到她可以成為他妻子的那一天來臨……在這之前,會一直在她身邊的……
還是那個自信又耀眼的哥哥,只要是哥哥決定了的,沒有甚麼事情可以難倒他,他會一直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不論是怎麼樣的事情,任何大事小事也好,包括那一個他心裡最久遠又一直努力奮鬥的目標……他都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他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到達最榮獲的頂峰。
白擔心了。
看著對面的人的笑容,雙子座的暗星淡淡地笑了,不論哥哥有甚麼決定,自己只要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他就好了,兄弟二人又繼續說了幾句,見時間也不早了,互道晚安之後就各自回房去,阿斯普洛斯輕聲關上房門,飛快地環視房間一下,憑著回憶把一個放在床下的箱子拉了出來,這可是收放一些不太重要的東西。
雖然如此,他卻是清楚記得裡面放了甚麼,打開那個木箱,不無意外地看見那漂亮而古樸的女式手鐲,那月長石流轉的光芒依然美麗如初,阿斯普洛斯淡淡一笑,小心地拿了出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之上。
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還有——可以想一想應該再送她甚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