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狱相交的平行线》尉迟风柔

7、Capitolo Sesto 狱寺视角

　　“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右拐，竹寿司。”
　　我望着眼前的招牌，突然很想揍自己一拳。为什么我会走到这里来了？明明只是想要出门走走好呼吸下新鲜空气而已，而已啊！为什么我往前走到第二个路口偏偏右拐了？
　　虽然只有一街之隔，这里的景象却与我的公寓门口大不相同。中午出来吃饭或闲逛的人比比皆是，本来就热的天气被这么多人的呼吸搞得更闷了。他们却满不在乎，兴致勃勃地穿梭在人群中，愉快地聊着天，互相推推搡搡地走进各种挂着花花绿绿的牌子的店。我一边看一边习惯性地往前走去，伸手要掀开布帘的一刹那，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7号桌的鲔鱼寿司，来喽！”手闪电般地缩了回去，我这才想起自己完全忽视了这茬。
　　那个混蛋在店里啊！我本来就不想进去好不好！
　　我又看了一眼店门那青色的布帘上面那大大的“竹”字，转身就走。
　　今天天气比较炎热，屋里和屋外差不多，我打算还是呆在外面比较好，顺便去趟书店，新一期杂志应该出来了。
　　从这里到书店有一点距离，我顺着前往商业街的人流往前走去。书店里人也不少，但是摆放《世界之谜与不可思议》的角落却被空了出来。我靠近孤伶伶地放在柜面上的杂志，不由得眼前一亮。暑期特别版，多加一倍的页数！如获至宝般，我立刻查看自己带了多少钱。不仅够多，还余下来了一点，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再说吃饭什么的本来就不那么重要，少吃点也没事。
　　买了杂志，我找到一个咖啡屋坐了下来，打发走前来的服务生，翻开了杂志，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看完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我思虑了一会儿，起身去寻找便宜的餐馆。
　　一连路过了好几家，不是价格太贵就是提不起兴趣，不一会儿肚子就更饿了，我打算还是买泡面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竹寿司前面。
　　“那老爸我先走了啊。”那个声音再度传来，紧接着布帘就要被掀起，我赶忙躲到了电线杆后。只见山本背着球棒从店里走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各式各样的行人中。
　　我见他没影了，又想了想，实在受不了饿扁了的肚子，便走了进去，反正只是吃一次。
　　店面不大，整体的色调是木头的棕色，有几排桌椅和一个现点现做的柜台。随着我的进门，门框上小巧的铃铛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提醒着店主客人的到来。将近三点钟已不是午饭的时间，店里没有人，而店主已动作麻利地收拾干净了所有的桌子。我走到柜台前的靠墙角落坐下，听见脚步声传来。
　　“咦，还有人？”一个大叔从门后走了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留下一点水迹，“要吃什么啊？”
　　“最便宜的寿司。”我头也不抬，“一盘就好。”如果这是山本自家的店，那这个大叔就是他爸了吧？肯定是一号人，才懒得理他。
　　“好嘞。”大叔应该是又进了厨房，很快一盘寿司就端了上来。
　　我拿起筷子开始吃。蘸点酱油和芥末，忽视边上的生姜片，送入口中。
　　还……蛮好吃的嘛。
　　“一共六百七十日元，小伙子。”大叔见我快吃完了，便告诉我。
　　我一直注意着门上的那团青色，心想万一那个棒球笨蛋忘带了什么东西中途折返那就糟了，赶紧将最后一个寿司塞到嘴里，掏出钱放在盘子边，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对那里的寿司意犹未尽，以至于之后的一周多，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趁着那家伙不在的时候去吃寿司，每次都因为钱带得不够而点最便宜的。这样平安无事地下来了，想不到今天——
　　“狱寺？！”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目光和那个一脸疑惑的家伙对上，我想立刻离开，无奈腿脚不听使唤。
　　太逊了！怎么会被这混蛋发现啊？本来表明了不会来他们家吃饭，现在却来吃了两周，我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明显是败给了这个白痴啊！不行，以后不能再来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地叫。“诶，阿武你们认识？”他爸爸端着我的那盘寿司走了出来。山本道：“嗯，是我朋……同学。”我完全没回过神来，只得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盘子。
　　“哦，这样啊，阿武的朋友的话，这顿叔叔请客！”他爸继续笑道，“我再去做一点别的种类的寿司。”
　　“那个，狱寺你果然来了。”山本走近了一步。
　　我没理他，为了掩饰整个人的尴尬埋头吃着寿司，嘴巴被赛得满到直犯恶心。很快寿司就被我吃光了，我急忙掏出钱包，正要付钱，手却一把被山本按下了：“不是说了免费了吗？”我挣脱开来，硬是取出钱，压在盘子下，想要离开得越快越好。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拽住了，山本平静地说道：“我爸又做了别的寿司，你吃这么点根本吃不饱，再吃点吧。”“不用了，我还有事。”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着，甩开他大步走到了店外。
　　站在门口我深呼吸了一下，试图平静下来。他没有追出来，我松了口气，往家走去。
　　———
　　说起我讨厌山本武的原因，其实有很多，以至于我自己也说不大清楚。他很蠢，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之一，但是我却不能确定那种所谓的“蠢”是不是只是一个肤浅的表面现象。他受十代目的信任，可能会危及到我左右手的地位。他看起来人缘很好，还有个关系融洽的老爸，放学后去打棒球，生活得无忧无虑。
　　说到底，我就是在嫉妒。
　　当然，我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可是我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嫉妒是不可辩解的。安稳的生活、和睦的家庭，他都有了，而我一样也没有，只身踏入黑暗的世界后，我就丢掉了这一切。
　　我怕被光吞噬，而他的光，这种温暖的光，却如我曾经记忆里的一样，令我害怕。我选择尽量远离这个人，平日口头上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可这混蛋竟然完全不在乎，仍旧笑呵呵地套近乎。我继续用愤怒的言语轰炸他，其实不过是内心的一个掩饰罢了。我活到现在，这个恐吓的方法一直都奏效，唯独在他那里不行，我甚至感觉起了反效果。
　　有时偶然瞥见他的眼睛，就如同望进了一个波澜不惊的水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谎言。
　　猜不透他。没错，这也是讨厌他的一个理由。

　　我从口袋里拽出钥匙，清脆的开锁声响起后推门走了进去。几个小时阳光持续的照射使得屋里聚集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赶紧去把窗户打开，外面的空气使我的呼吸顺畅了许多。今天真是糟糕透了，我随手拿起沙发上的靠枕抱着坐了下来，烦躁地看着窗外愉快地挂在天上的太阳。
　　无名的怒火再次窜了上来，我试图为之前尴尬的见面找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可不管怎么想，那混蛋都没做错什么事，简直是不可理喻。
　　反正我不会再去山本那个呆子家的店了，我整个暑假都不想再见到他！我愤恨地点上了一根烟。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又回到了方便面的日常，逃避什么似的整天都闷在家里。开学的临近让我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果然这种过于平静的生活不适合我。
　　开学的第一天，我仍旧迟到，狠狠瞪了一眼班主任让他没有发作便坐到了这学期新换的座位上。课间向十代目问好，他看起来对新学期比较担忧，作为左右手我得继续帮助他。
　　山本也很正常地傻笑着加入了聊天，不过他只字未提假期我去他家店里吃饭的事情，十代目问起假期都做了什么的时候，我也是一句“很无聊没什么好讲的”敷衍地带过，山本继续笑着附和。倒是十代目，里包恩先生看来在假期里加紧了对他的辅导，让他叫苦连天。
　　今天是九月三号，初秋的天气已经显现出来，告别了之前的炎热，仍一片绿色的树叶不知还能不能坚持到十月份。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来日本已经两个月多了，意大利的生活细节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十代目说还要去拳击社有点事就离开了。山本很好奇他去干什么，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就勉强答应了同行的提议。
　　结果是拳击社的什么社长，叫笹川了平的，请十代目加入他们社团，十代目不愿意，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十代目果然很厉害，但是另外那个家伙也不容小觑，他的挥拳速度已经是杀手水平了。如果光是这样可能还能忍受，但是他像是完全不经大脑思考一样，说话几乎是吼叫，震得人耳朵疼。啧，又是一个蠢得要死的人，我瞥了一眼边上饶有兴趣地观战的山本，要是再敢威胁我左右手的地位，就必须要除掉。不出所料，十代目获得了胜利，这样也好，我才懒得跟这种人为伍。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又是一顿泡面，然后构思G文字到十一点半睡觉。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危险将会打破这镜面般的水面，而荡起的涟漪会漂得很远。
　　———
　　“我要成立家族的秘密基地。”午饭坐在天台上吃便当的时候，里包恩先生突然出现了。
　　“秘密基地好像蛮有趣的。”山本笑道。
　　“你是小孩子吗？”我脱口而出，刚说出来就发现我自己其实也觉得建立个秘密基地蛮酷的，顿时有些尴尬。
　　“那建在哪里？后山吗？”山本没有理会，仍旧一脸笑意，也不知他是真感兴趣还是假感兴趣。
　　“笨蛋这怎么可能！”我想都没想就继续和他对着干，再说后山人来人往，哪能算什么秘密基地？
　　“就在学校的接待室。”里包恩先生答道，“那里家具和视野都很好，条件很合适。”
　　“那就去吧。”山本把喝完的牛奶放下，站了起来，“应该要把桌椅稍微移动一下。”我也爬了起来抽出一支烟：“我要坐十代目看起来右边的位置。”
　　十代目有些慌地跟上了我们。
　　山本走在最前面打开了接待室的门，人愣在了那里没有再往前走。我上前一步探头往里面看，只见一个黑发的男生靠在沙发上。“这人谁啊？”我往里面走去。“慢着狱寺。”山本拦住我，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请你在风纪委员面前把烟熄了好吗？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别想这样容易地走了。”那人转过来面对着我们，语气嚣张得令我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往前迈了一大步。
　　他手一挥，烟立刻掉了半截：“熄掉。”
　　这家伙不是等闲之辈，惊讶之余我瞥见了他手中的拐子，以最快速度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我最讨厌因为弱小而群聚的草食动物，每次看见就想咬杀。”那家伙继续说道，眼睛里透出一种冷冷的光，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气让人胆颤。偏偏这时十代目走了进来，我正要制止就被山本抢先了一步：“阿纲别进去！”但还是太晚了，屋里的那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拐子打中了十代目，使他飞出去了好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我掏出炸弹冲上前去，还没来得及点燃，就感到有个金属的东西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打到了我的左脸上，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