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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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想过很多与叶修回首过去的方式，或许是在所有的战火都平息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在繁华而喧闹的街头，然后在某个角落心平气和地坐下，伴随着清淡的茶香将所有的波折都如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一般悠缓铺叙。又或者是在某个凄清黄昏孤立青冢，献上洁白的花束权作缄默的致意。他那时总是以为一切不论怎样纷乱，都有平息的时候。
不论那结点是生还是死。
而此刻他却沉默地面对着对方暗扣在掌心的勃朗宁，感到一种莫大的嘲讽与悲哀。
“现在或许不是回首过去的时候，”喻文州沉沉叹道，“毕竟那些曾经的沟壑现在也是填补不上的。只是在了结一切之前，不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心存隔阂的，是魏军长下野的时候么？”
叶修的眼神辽远起来，“大概吧。又或许是更早？你从海外回来后就明显变得谨慎圆滑起来，想必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观察局势并准备入局了，以我的立场当然无权置喙，只是到底会有白首如新之叹。”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抚上黑曜石的袖扣，“那这么看来，是叶军长对我期望太高，以为我是全无功名利禄之心的山中高士。”
叶修的神情突然清明起来，“不，我从未做出如此不切实际之判断。以当时局势，我赞同你的做法，乱世博弈本就不应为个人感情所影响。只是我无法赞同以雷霆手段，骤然令老魏下野，恐怕当时你们军内也很是动荡了一时罢。文州，我理解你的抱负，但这样无疑是用一省安危冒险行大不韪之事！”
叶修的声音少有如此冷峻严肃的时刻，喻文州则一直闭目静听，直到叶修话音乃止时才缓缓睁眼，幽深的眼眸中是晕不开的深重墨色，宛如他手腕上那对同样幽冷如夜的黑曜石袖扣。他静静叙道，“我对此事从未有一句辩白，任凭世人非议，却总是以为你会理解其中原委。”
他倦倦一笑，“也罢，往事已矣，不需多谈。”
这次疑虑的却轮到叶修了，“昔年魏琛突然决定放弃军长职位难道与你并无关系？当日粤省与国都渐成不两立之时，他却坚持入都叙职，迅即被软禁，赴港后方有人身自由。而他在国都发布的唯一命令便是让你接任其职，军中争议纷至沓来，都被你用强力手段压了下去。文州，原谅我或许过分揣度，但这其中的确是疑点重重。”
喻文州平静答道，“你说的过程并无问题，只除了一点，我曾经恳请魏军长不要入都，但魏军长执意如此，”他的微笑中带了一丝浅浅的自嘲意味，“又或者，是我当时过分圆滑了点，令魏军长反而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
“而之后冯宪君对你一直十分器重，这恐怕也并非作伪。”
喻文州冷冷道，“我不否认冯委员长对我的栽培，但在那之前，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绝没有深厚到有心另起炉灶的地步。”
叶修沉吟道，“但单从结果来看，你主政此地却是一反老魏对国都的敷衍抵触，对他来说堪称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那我又当如何？”喻文州话语突然凌厉起来，“对魏军长之前的政策萧规曹随以示清白？又或者索性从一开始就高风亮节坚辞不受？当时我苦于军心散乱时，也曾自问为什么魏军长不干脆交给少天？或许魏军长是为之前的怀疑而致歉，又或许是更巧妙的报复？但不论哪一种，我都不能坐视政出无门，省内大乱。你说的很对，这一切当然都是疑点重重，而我似乎又是所有这些唯一的受益者。那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罢，你尽可以把我想成沽名钓誉之徒。”
以喻文州素来谦谦君子的作风，这样的话语已然是十分激烈。叶修一时默然。恰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两个人皆是下意识地朝声音方向望去，而宋晓正破门而入，声音十分急促，“喻军长，方才兴欣酒楼突发爆炸，乐斯剧院外围也有两三个炸弹同时爆炸，属下担心剧院内部同样埋有炸弹，恳请军长迅速离开此地！”
喻文州沉沉看了叶修一眼，断然挥手，“不用，为避免更大伤亡，你们可以先撤去最内围的包围圈。”
宋晓显然还想说什么，还喻文州如寒冰一般的面容足够令他噤若寒蝉，他犹豫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剧院里又重归黑暗与静默。
“这是你的杰作。”喻文州直截了当地说。
“对，”叶修的回答同样简短，只是他的眉宇间已然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郁。
他似乎是尚还在回顾之前喻文州说的话，又似乎只是若有所引的感叹，“我当时听闻老魏下野的消息后诚然震惊，却也以为之后便相安无事地度过一生，孰料却有今日。”
他说得很冷静，但话语中却多了丝难为人察的哀伤，“想必今日之后，你是会恨我的。”
喻文州依然是看不出喜怒的平静样子，“不会。只要你让魏军长留下。”
叶修叹道，“即使你无负于老魏，如今放他鹰击长空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件事总归追究不到你头上来。”
喻文州霍然走近，声音暗哑，“之前告诉我不应以全省安危行大不韪之事的恐怕是叶军长。”
叶修霎那间便明白了喻文州的真正顾虑所在，老魏若随自己离开，必然也会动用在此地尚且暗涌的势力，而日后诸多变数更是难以预测。故而为了省城安危计，喻文州已是决意要把这些变数扼杀在萌芽。
现在他们两人恐怕才是真的剑拔弩张，两相成仇。
叶修在心中徒然回溯所有这一切的缘起，假若自己没有这份误会的话或许便不会存了激老魏入伙的心思，而自己亦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但到底承诺已经许下，他又怎能为负义之人？
他硬起心肠道，“事已至此我也再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我从一开始来这里便是为了军火与老魏的势力，而现在两者都已得到，不论我们曾经有什么误会，现在这些都是木已成舟，你无法阻止我。”
更多的爆炸声在离戏台近在咫尺的地方轰然响起，一半的剧院就此坍塌下来，而叶修的声音依然冷静而清晰，“假若一切顺利，现在陈果还有老魏他们都已经跟着一个青帮的小兄弟登船离开了。文州，你从一开始便不应该与我纠缠往事。”
喻文州的唇边勾起一丝凉薄刻骨的笑，“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