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南山何其悲》寒山唁

26、二十五

　　“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台上的女子轻轻地唱起了尾句，倦倦去梦中寻不归的郎君。帷幕缓缓关闭，潮水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叶修来不及多生感慨，迅即地对魏琛道，“那么你先与人群一同走，去码头跟你的一个叫做包子的小弟回合，他会带着你还有所有我在这边的联络人撤往北方。我会殿后，确保你顺利离开”
　　“我的小弟你怎么使唤得比我还熟练。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你给我殿后其实我也可以逍遥快活地回香港去。”魏琛也没有再犹豫，起身便要融入人群。很多人都被魏琛落拓老相的外表所蒙蔽，但却不知一旦坐下决定后他便是决绝非常，再不会对未选的那条路有任何留念。
　　“没事我相信你，”叶修疲惫地笑了笑，目送魏琛转身离去，却于此时听到魏琛的声音传入耳边，“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被你那些糊弄小孩都糊弄不到的威胁话给留下的啊，要说被带走我倒还挺愿意去跟我那徒弟好好叙叙旧，虽然你说那些事情我一开始听着是有些无法释怀，但这么多年也早就想开了。其实听你刚才的话我觉得更无法释怀的是你吧。”说着，魏琛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便真的潇洒离去了，“好好想想，别留下遗憾啊。”
　　叶修对这种老没正经的话一时也是无言以对，但却真的觉得似乎心里明快了一些。在确认魏琛融入人群后他突然站起来举枪射向幕布，尚在缓缓闭阖的幕布瞬间哗啦落地，发出轰然巨响，本来有条不紊离去的人群霎时一片骚乱，然后他方从容不迫地从自己的座位上走出，与此刻同样也是微笑看向他的喻文州四目相对，在一片空旷中微微致意，眸光亮如晨星。

　　他可以看见喻文州身旁的军士已经十分忙碌地在尽力阻止人群混乱的离开，而喻文州本人却似是完全超然于这一片混乱，处变不惊地立在最开始进来的那一处，哪怕隔着如此喧嚷混乱的庞大人群依然让他有着莫名的熟悉且安心的感觉，“或许今日把所要做之事彻底结束我们可以坦诚相对也是幸事。”他低低自语，想到了之前不论如何默契配合到底还是心有隐瞒，而现在反而是意想之外的平静从容。
　　不知是过了多久，偌大的剧场只剩他一人，他鞠身一躬，“不知文州可否愿意同我在这里共演这落幕场次。”
　　“求之不得。”对方浅笑应道。

　　于是便是所有的军士都从剧院内无声无息退下，缓缓关闭的大门瞬间将所有阳光隔绝于外，在无边黑暗中他听到对方叹惋之言，“到底，我们之间还是缺乏信任。”
　　“那么信任是什么？是你撤去所有监视的眼线，还是我完全放弃将广州已经暴露的联络人员转移出城？”叶修摊手道，“你看有时候并不是我们缺乏信任，而是时事如此不得不为。”
　　喻文州柔和应道“我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不会动兴欣客栈的承诺。”
　　“于今总统都在此处强调剿匪需持久，我想你也能理解我的不安心。”叶修还是十分坦然自若，好像今晚一切动荡都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你言下之意是担心我顶不住冯主席的压力？”喻文州十分耐心地追问。
　　“那倒不是，”叶修淡淡否认，“我只是觉得很多时候，是人便有私心，或许我觉得你思虑之事或许总有一日会超出我预想，而再不能及。”
　　喻文州的笑容越发冷凛，他缓缓注视叶修许久后方回道，“自然，人皆挟自为心，或许我之所以不撤去监视的眼线也是因为无法预计你的私心何在。”
　　“那么今天你是终于知道了。”
　　“虽有些出乎意料但的确是知道了，或许我该感谢你终于结束我劳力伤神的推测。”
　　叶修自然听出话里隐含的嘲讽，但他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回道，“你似乎并不愿见魏琛投共，想来你不愿的原因不会是出于所谓理想主义的理论之异，那么是因为我的刻意隐瞒么？可是当年不同样也是刻意隐瞒，我本以为我们都已习于此道。”
　　在叶修出言之前时候喻文州本以为自己对所有这些言辞都已经无所动容，但这句对当年之事轻描淡写的提及却犹如尖刀一般斜斜划过心口，在隐秘的地方一片鲜血淋漓，他想果然没有人能真正释怀，从海外归来的若即若离到魏琛下野后渐行渐远渐无书，所谓相忘于江湖都是空谈，而实质上只是回忆其碎片便已经令他不胜疲惫。
　　他闭上眼，缓缓说道，“我以为我们现在只应就事论事。”
　　叶修从容地看向他，“我当然是在就事论事，老魏作为之前的广州主事者投共之后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你恐怕也会被置于如剑言论之中，故而作为回报我把自己交给你。现在冯主席就在几里开外，看到我恐怕不胜欣喜，何况今天刘皓之言你也同样赞同。”
　　“你真是消息灵通。”喻文州轻声说道，很难说是赞许之意。
　　他想到自己之前在接到兴欣客栈突然爆炸起火的消息之时已然心知为时晚矣，而那时苏沐橙据报告还于卧房之中平静酣睡。在来往乐斯戏院的路上他看着那纸来自内部的消息，赫然写着魏琛恰也是此时到乐斯戏院，一切当然不是巧合。曾经遗留下的纠葛不过是到今日才开始其了结，或许这也比如陌生人般渐行渐远好，山川悠远路漫漫，于此乱世隔着战火纷飞浮萍飘摇彼此不见反而最是容易。
　　“既然你已告诉你所知消息，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喻文州突然又是温煦一笑，“刚才你与魏军长的对话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善于施舍怜悯么？很有趣的是我竟不知自己在你心目中是如此心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