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由走之

2、心理医生范婧

　　这条走廊的墙壁刷着老式的油漆——上半截白色，下半截是剥落的绿色，尽头那挂着几幅荣格、弗洛伊德等人的肖像画，画底下支着把扫帚。我原来来的时候，常见一个五六十的老太太拿它扫光秃秃的地面，即使地上一根头发也没有。要不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病服，我还以为她是个勤勤恳恳的清洁工。这两次来没见她的影子，也许是被接回家去了。
　　一转弯，“心理辅导主任”的牌子露出来。办公室这一道的灯都是黄灯泡，最里头又湿又阴，乍看过去，像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黑洞。我敲敲门进去。屋里一如往常干净清洁，带着某种类似檀木香的味道。门旁的墙上白惨惨的绿漆也没糊，一件白大褂挂上边快要和墙融为一体了。窗台上叫不出名的绿植倒是长得很好，叶子几乎能伸到窗外去。办公桌前的范婧笑盈盈的：“刚来？”
　　“来了有一会了。”我说，“陪他在花园里散了散步。”
　　“最近老人的状况比较稳定，护士说他三餐定时吃，觉准时睡，不用我们操心。但是间歇性的发作还是有，别抱过于大的希望。”
　　我点点头。“我从来没对他抱过什么希望。对了，369号房的老太太，就是那个喜欢干环保工作的，她好了？”
　　范婧的脸色不太自然。“和你实说也无妨，她自杀了。”
　　“自杀了？”
　　“几个月前她就老嚷着自己失眠，自己睡不着大半夜满楼溜达让别人也睡不着，护士不定期地给她一两片安眠药，看着她吃下去的。结果她都压在舌头底下，护士一转头她就吐出来存着，谁知道她到底存了多少。四个星期前的早上，她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动了。别人都说这里的人是傻子疯子，可我看她比一般人都聪明许多。”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自杀的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对生活无望。只是我们没有看出来，她平时那么平静，和寻常人没有两样，怎么起的杀心？这是我的疏忽。”范婧一脸自责的表情。
　　“这也不能怪你，人心难测，你怎么能读懂每个病人的想法呢？”我安慰道。
　　“最伤心的还是那个给药的护士。老太太的家属闹得不可开交，院长为了熄火，把她给辞了，另外赔了一笔钱。”
　　“想当然会是这样。”
　　气氛沉静下来，俩人沉默着有一丝尴尬。于是我随便挑起话头：“你们办公室外走廊的灯太暗了，在这值夜班多吓人！”
　　“怎么，我还怕病人半夜拿刀来砍我吗？”范婧依然笑盈盈的，“郜先生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建议你写博客和别人进行交流，你实践了吗？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有。不过采取什么方法关键还在于你的意愿，要是你敲几个字生不如死那就是我的罪过啦！另外，你最近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不太好。”我如实说，“晚上我毫无睡意，第二天早上却睁不开眼。有的时候睡着了，却感觉天旋地转，甚至做梦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只是清醒不了。”
　　“人一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范婧严肃地说，“在心理调节的基础上，如果效果不明显，也可以采取适量的药物治疗。如果你不会像那个老太太似的把东西都存起来，我倒是可以给你点静心平神的药。”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家里还有。另外，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这样朝九晚五，工作饮食规律了，可能失眠就能得到改善。”
　　“哦？”范婧兴趣盎然，“课堂上的教书先生去做家庭教师，这是重操旧业还是一种新的挑战？”
　　“也许是种全新的感觉吧。”我望着她桌腿上的一个窟窿，那里爬出来一只蚂蚁，“明天我就去见对方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