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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倾国美人苏江南 ...

  •   直到夜里,楮墨才一身风尘赶回来。
      我咬牙切齿接过禅心递来的药,只喝下半碗,剩下半碗放在几案上。“屏风撤掉。”
      屏风内外皆哗然,禅心声音轻颤,低眉顺眼小声劝阻,“郡主殿下,《宗礼》有言,男女有别,君臣有隙,夜召家臣岂可得越屏相见?”
      屏风外,楮墨颀长身形动了一下。我偏头逼视禅心,沉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我说,屏风撤掉。”
      她面色霍然泛白,直接跪了下去。“郡主……”
      “没听到吗?”楮墨迟迟开口,声似孤云,足以震慑人心。
      片刻后,屏风撤下,旁侍尽退。偌大房间里,只剩我与楮墨二人。我手指紧了紧,整个建安侯馆果然都是姓楮的。
      “楮少卿。”我坐在床沿与他对视。
      他进退有度,深深作揖,“臣在。”
      “你有没有话要同我说?”
      “有。”他站在原地,说起话来及有耐性,“刚看郡主只喝了半碗药,却不知何故?”
      “你不知道?”
      他摇头,“臣,不知。”
      这个斯文败类。我凝神聚气,道:“我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然要为下一次病发多做筹谋。”
      他做谦卑状,“郡主受苦了。”
      我磨着牙,“辛苦的是楮少卿,唾手可得的封地硬是让我占了去。这杀不能杀,留不能留的,少卿实在忍得辛苦。”
      他了然一笑,“郡主是怨臣来迟了?”
      我心里窝火,奈何浑身无力,发作出来无甚气势,于是强作心平气和。“你来得早来得迟又如何,有些梁子我们终归是结下了。”
      他一改笑貌,换做一副温良无辜的模样,“楮墨不记得哪里招惹了郡主?”
      我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着他这副假面。心里堵得发疼,于是逐一质问。“本郡受困时楮少卿在哪里?本郡病发生死一线时楮少卿又在哪里?为何赴险救我的不是别人,竟是景相?你明知君流苏的事却要走这一步,是要警示我还是要警示景俞?”
      他眸光一亮如浮光掠影,晃眼间又压了下去只静默看我。半晌,才沉着道:“我确实是想警示昭音,也确实想警示景俞。你知道,朝堂上的事,我总不愿意退让,也容不得有人阻挡。”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所求的远不止建安,还有那王权之外的三分天下,再或者,要的更多。
      “昭音,你很聪明,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
      “楮墨。”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扯出一柄匕首横在他面前。“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仇怨并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这柄匕首是你当初送我的,我现在还给你。我要你记住,你有计谋有手段,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若我侥幸死不了,你给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像这柄匕首一样通通还给你。”
      他伸手接匕首,眼眸深沉不可度量。“原来,昭音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我是救了你。”
      “楮少卿说笑了。沧水救命之恩我虽不敢忘,然试药时刺骨嗜心之痛我更不能忘。”
      他似恍然大悟,“哦。昭音是说在紫庐的时候,这件事,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拧着眉毛看他,“我也想忘了。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漫长的煎熬么?就像钝刀子割肉,慢慢地,残忍地看着自己一寸一寸凋谢,一寸一寸干涸。那种空洞与绝望,有机会,我真的很想让楮少卿也亲身体悟一番。”
      他将匕首纳入囊中,“如此,我便等着。”
      楮墨离开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不见睡意,脑海中反反复复全是昨夜的刀光血影,于是揽衣推枕而起。
      推门欲出,两步开外晃过一抹黑影。我瞠目结舌看他鬼魅般点点显出身形,将一张纸条呈上。我接过来看,上面写了四个字:紫庐小庄。
      是他?怎么可能?我拽紧纸条,“昨夜那个暗卫是紫庐的小庄?”
      紫庐小庄,那个每日替我煎药送药的人,那个立志要做一个名医的人,那个在我几近崩溃时拿瓷片误伤的人。昨夜的厮杀,喋血狠戾的暗卫,温润乖巧的少年,究竟哪一个才是他?楮墨啊楮墨,你是怎样培养出这样的人才的,到底又瞒了我多少?
      思来想去,终是无果。
      次日,景俞早早地就来了侯馆。我大喜,以为他是担心我的安危,提着裙子便奔去了客室。他见我来了,笑盈盈走上来,我面红心热,正惴惴不安,却见他掏出一张请柬。
      “周君陛下于明日南山设了送别宴,届时,望郡主殿下务必抽空前来。”
      我表情一僵,捏着帖子强颜欢笑,“有劳景相,有劳景相……”
      他一个温文儒雅的微笑,慢条斯理出了客室。
      景俞走后,老管家裴鹤年躬身走上来,“郡主殿下,凤君殿下来送药了。”
      满腔柔情尽毁。我往椅子上一座,威严道:“让他进来。”
      话刚落下,一声柔情蜜意的“昭音”先声夺人。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看楮墨一身紫衣,带着两个小厮就晃了进来。
      我抬手往身旁茶几一指,“药放下,人走。”
      小厮诚惶诚恐将药端上来,复诚惶诚恐退到楮墨身后去,面面相觑,不知何去何从。
      楮墨转身,眼睛一眯,“没听到么?药放下,人走。”
      两个小厮立刻筛子一样抖了下去。我撑着额头看他们演,“凤君殿下,没听到么?药放下,人走。”
      准凤君殿下楮墨不上道,置若罔闻走过来,坐到我对面椅子上。“怕你嫌药苦,同你讲个趣事下药。”
      我翻个白眼,端起药来,“讲。”
      “听说昭音的佩玉掉了。”他无波无澜看我。
      我吓得一口气吞了大半碗汤药,苦得龇牙咧嘴。“可是有人捡到了?”
      “嗯。”他面容舒朗,略略浮上两分羡艳,“还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苏江南?我将半张脸埋进药碗,踟蹰道,“楮少卿莫不是看上了这个美人?”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卿本佳人。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上讲,我是很想将她纳为偏室。”
      “凤君殿下。”我干咳两声,为了苏江南的幸福,我觉得有必要掐灭楮少卿这一邪恶的念头。“王族律例上清清楚楚摆着,为凤君者,需遵从三从四德。坚守节操,守身如玉,对王妻忠诚不贰。有违此道者,罪当诛之。”
      他凝眸认真听从教化,右手搁在茶几上有节奏地轻敲。待我说完,他“哦”了一下,后大彻大悟,“如此说来,此人倒险些误了我。昭音若是醋了,我即刻命人杀了他便是。”
      “等一下。”我捂着嘴角,别扭道:“拿什么,究竟什么样的美人?我也要见一见。”
      他嘴角笑容化开,拱手道,“喏。”
      楮墨走后不多时,老管家裴鹤年又躬身走上来,“郡主殿下,凤君殿下又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大红身影忽然就冒了出来,打眼望去,甚是喜庆。苏江南吊儿郎当站在楮墨身边一脸不耐,长发未束也就算了,朱袍广袖还半露香肩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
      比起楮墨君子端方的模样,他这样着实风流不羁了些,难怪会让人当做女子。然而,我敢打赌,楮墨绝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个男人。那么刚才,很明显,本郡主被调戏了。
      我弹袖起身,走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垂眸看我,声如软水回应,“回殿下,草民名唤苏江南。”
      楮墨面色深沉转头看他,“你就是舞乐坊那个乐师?”
      他也转身看他,不卑不亢落下两个字,“正是。”
      我退开两步抄起手看戏。同样令我触不可及的身量,同样强大的气场,楮墨自带两分锐气,苏江南天生一种淡薄。咫尺间的距离,目光相接处隐隐有天雷滚滚,聪明如我,自然嗅出一缕生人勿进的意味。姬容猜得没错,苏江南这个人,绝不止于乐师这一步而已。楮墨,你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寂寞。
      “咳咳咳……”我轻咳两声打断他们。“江南真乃绝色也,却没料想还是个乐师。”
      我回到椅子上,端起碗来喝了口药,“更没想到,凤君殿下也知道江南。”
      楮墨欣然点头,“南阳王都里,歌楼酒肆朝生夕灭的数不胜数,唯舞乐坊一家常开不败,靠的就是江南兄这一金字招牌。”
      我惊诧,“真假?”
      苏江南头上有光环,眉毛一挑,“如何?”
      我不理他,遥遥望着楮墨道,“楮少卿,我想我是看上苏乐师了。”
      他眸色微沉,“江南兄确实风华卓绝。”
      “那么江南如今身价多少?”
      楮墨认真看向苏江南,“江南兄惊才绝艳,抵城不换。”
      “哦。”我赞许点头,“钱我是没有,看来只好强抢了。苏江南,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楮墨沉声劝阻,“郡主,这恐怕于理不合。”
      我意味深长凝视他,器重道:“凤君啊,好办的事我也不交给你了。再者,你经验丰富,我信得过你。”
      楮墨垂眸勾唇,苏江南则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我看时间不多了,便撵走楮墨,又将苏江南拉到东阁水榭。此地清幽,少有人来,适合干一些秘密的事。亭角处已然安放好一把古琴,苏江南看看琴,又看看我。“你又要做什么?”
      我学着阿寂的模样痞痞一笑,“我要教你弹一支曲子。”
      他一脸纯良笑笑,继而一脸纯良转身就走。我伸手去拉住他,不巧,正抓住他衣袖,更不巧,松垮的衣领顺势一滑落在他臂弯上,春光乍泄啊春光乍泄。我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袖,目瞪口呆,瞧这水嫩光滑的皮肤,简直比女人还女人。他黑着脸瞪我,一字一顿问:“好看吗?”
      我咽下口水,悻悻松手。他正了正衣袍,继续往外走。
      我气沉丹田,慢悠悠开口,“江南可曾听说过九霄环佩?”
      果不其然,苏江南闻声立刻定在了那里。眼看奸计得逞,我接着道:“梧桐作面,杉木为底。其声温劲松透,奈何此琴一生只认一人,自公输世家小公子之后再无一人能驾驭,不知江南有没有兴趣一试。”
      话毕,苏江南满面堆笑转过身来,“郡主有事,江南哪能不帮?让我弹琴么?无妨,让我跳舞都行。”
      我清了清嗓子,“那刚才……”
      他强颜欢笑,“死相啦,人家只是跟你开玩笑嘛。”
      我负手而立,正气凛然示意他过来,他春色满面,扭着小腰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坐下。”我命令。
      他迫于我的淫威乖巧坐下。
      “这个曲子略长,我哼给你听,明日之前你要全部记下来。知不知道?”
      他笑得花枝乱颤,“知道了。只是那把九霄环佩……”
      姬容料得没错,但凡是人,都有有所求,有所求就会有弱点。苏江南最大的所求,就是一把驾驭不了的琴。
      我低头对上他晶莹无瑕的瞳眸,眉开眼笑威胁道:“你要是敢出一点点差漏,九霄环佩就没了。”
      他胸有成竹,“我苏江南操琴十六载,能七十二滚拂而不错一个音。九霄环佩,我势在必得。”
      我心满意足点点头,开始切入主题。“这支曲子名为《如故》……”
      “硿”的一声,琴弦崩断。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跳骤停,转头看苏江南,他一失手按在古琴上,抬眼深深看我,瞳眸里暗潮涌动。
      他沉静开口确认,“你说,《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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