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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君本佳人 ...

  •   戏文里,这样里程碑式的剧情之后,女主角往往会大病一场。然而,作为此次表白未遂反被掳走的女主角,我不但没病,而且能蹦能跳能吃能喝糙得像个爷们儿。我有一点伤感,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撒泼。于是乎,又一个白净瓷瓶被我从案几上扫了下去。
      随着“哐叽”一声响,门外此起彼落又是一阵长叹……
      甲:这都闹了三天了,怎么还没个消停?也不知道又要摔多少东西?
      乙:谁要这位爷能闹腾呢?由她去吧。
      甲:还由她去呢?这才三天,就砸了多少宝贝了。她还挺识货,专挑贵的摔。就没有人管管?
      乙:管?呵,这位爷刚来那一晚差点连房子都烧了,主子听了,只说是让她闹去。你还想让谁管?
      甲:哼,左右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想我堂堂七尺男儿,作甚非受她的窝囊气?
      乙:你说的没错,前天轮值那位兄弟也这样想的,结果现在还跪在冰窖里。这两日想必寂寞的很,你要不要去陪陪他?
      甲:……
      他们这一说,我才想起,已经三天了。三天来,月摇情一次也未露面。任我再怎么折腾也不曾见我,究竟是要玩什么花招?与世隔绝的三天,我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来。我也想了很多事情,小子虞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等他父君母后?神棍阿寂怎么样了,有没有良心发现替我求上一卦?羲禾呢,是不是和他老爹回了南阳?当然,我最关心的是,姬容有没有找我,我平白不见了,他有没有担心?
      如此种种,我越想越头疼,于是怒火熊熊燃起,又要开始掀房子。
      博古架上已经再没有东西可摔,我眼风一扫,瞥见书案上一方砚台。于是抓起砚台就冲正门砸过去。好巧不巧,东西刚刚脱手,紧锁的大门就正正被人推开,我登时傻眼。那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大家应该都懂,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今日少不得有血光之灾。
      门口那人却稍稍侧身,事不关己般看着砚台从侧脸擦过去。
      月摇情。
      我若没记错,月氏一族乃上古遗族,隐居于北方陈国望月城。素来孑然一身,不喜与人交好,亦不屑与人交恶,性子孤傲得仿佛山巅一棵云雾松。
      对此评价,我嗤之以鼻,不就山尖尖上一块愚顽朽木么?
      愚顽朽木月摇情掩门而入,我坐在案几上仰头望他,义正言辞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他绕过一地瓷片行至我面前,“我还有些消息带给你。”
      我偏过头去以示不屑。
      “不想听?”
      我义愤填膺瞪他一眼。
      他不动声色,娓娓道来,“你失踪的第一天,鲛族王子裴子虞被鲛王接了回去。第二天,大周南阳汜水关发生兵变,聂政地位岌岌可危。第三天,也就是今日,姬容与楼关侯一行人便要动身去南阳。”
      等他说完这一连串,我不知道是喜是忧。却平生出一种白云苍狗,时过境迁的沧桑之感。
      “月摇情。”我愣愣喊他,“我不记得自己跟你有过节。”
      他长身玉立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表情。“你是这样想的?我以为,我是在帮你。”
      事实上,他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不是他,我大概都没有办法目送姬容离开。
      此刻,我站在瓦舍对面茶楼上,垂眼看着楼下车马喧嚣,整装待发的模样,心里颇为伤怀。老规矩,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更何况,身旁还杵着一块愚顽朽木月摇情。
      就在我自以为可以对这些事太平已对的时候,韶婠被人扶了出来,又上了马车,匆匆一眼便觉得恍若隔世。什么时候开始,韶婠竟开始穿白色衣裳了。据我所知,但凡九州女子,都不愿意穿白衣的。
      莫非……想到这么个可能,我心下一颤。
      下一秒,这个可能即被粉碎。我看到绿衣翩然的姬容同阿寂一起从瓦舍走了出来,长袍广袖款款摆动,腰际宫绦熠熠生辉。原本,他今日看起来格外潇洒卓绝,然而一路走来谈笑风生的样子看得我很是戳眼。
      我眸光一沉,顿时泪如豆下。
      在姬容眼里,我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今就这样散场了,却还没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待他们一行人皆已走远,我才望着空荡荡的瓦舍对月摇情说:“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他坐在我身后喝茶,不咸不淡回了句,“不尽然。”
      我暗叹一声不妙,这个变态又要做什么?
      之后两天,我与月摇情,两人一马,夜以继日奔波在去往南阳的路上。
      两日后的夜里,才得以在一处山间别院里停歇下来。
      这两日,我虽学会了如何在马背上睡觉,但仍觉得十分疲惫,于是沾着床便沉睡过去。这一觉,我睡得意外的安稳。更意外的是,一觉过来,居然并不见天亮。
      辗转反侧了一阵,分毫不见睡意。这便坐起身来,看轩窗之外晓月如勾。晓月弯弯,真如勾也。我迷迷糊糊地就被勾走了心神,追到了庭院里。
      夜里凉如水,加之月色使然,庭下似积水空明,我自骨子里发寒,拢了拢单薄衣衫,继续走出去。
      可巧刚走两步,就见庭角参天梧桐树下,隐约有人影晃动。
      出于好奇,我战战兢兢抚着胸口又走了两步,方才看清这人。一看是他,我立刻兴味索然,正欲转身回屋,就被叫住。
      “既然来了,那便坐下喝杯茶罢。”
      喝茶就喝茶。我回转身去,“为防我趁夜逃走,拖着两日不眠不休的身子,也要守住我。月先生真是用心良苦啊。”
      月摇情泰然自若指了一下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我心下一动,神色如常坐下去,看他自顾着专注沏茶。一人喝茶,却备两个坐垫,果真不是正常人。
      月摇情正将烫壶之热水倒入茶盅内温杯,见我不语,摇着茶杯开始暖场。
      “想见姬容么?”
      对于这样简单粗暴地开场白,我显然不甚待见,干净利落撂下一个字,“想。”
      “你又如何知道他也想见你?”他淡淡看我一眼,又将水壶提高,注水冲茶,一时间茶香四溢。
      “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想见我?”这话,我其实说得甚无底气。
      他不置一词,依旧专注地冲自己的茶,直到分好茶汤,将一杯清透热茶递到我面前。“不若我们赌上一赌,如何?”
      我笑吟吟接过来抿上一口,芝兰之气,清冽芬芳,可谓妙也。回了句,“甚好。只是不知道赌注是什么?”
      “我要你的性命。”
      这样石破天惊的话,他也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托着茶杯看他,端正从容坐在梧桐树下,面色平静一如松间明月,坦荡磊落得令人发指。我低头,见清冽茶水里有稀疏月光漏下,觉得有些碍眼,遂晃着茶杯道,“你若输了,还劳烦月先生替我摘几颗星星下来。”
      月摇情眼底异色转瞬即过,“这样的要求……”
      我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你不是挺能吗?”
      面对我的嚣张气焰,他微微一笑,保持着一贯姿态,“无妨。”
      我冷哼一下,果真装逼。
      “你要赌什么?”
      月摇情捻起一只空茶杯把玩起来,漫不经心道:“我记得,姬容此行,有一章台女子相伴。”
      他抬眸看我一眼,“我很好奇,你们二人孰轻孰重?”
      我呷一口茶,摸着袖口道:“亏得我一双好眼睛,你有好戏看了。”
      “是啊。”他一手支着头,一手盘着茶杯颠来倒去地看,“亏得你一双好眼睛,很多东西,我又可以看清许多。”
      我嗤之以鼻,真不要脸。又见斜月沉沉,庭寒影疏,忽然起了作诗的意思。于是正儿八经道:“月摇情,你对诗词有没有研究?”
      他眼皮也不抬一下,谦虚道:“只捡过几本书来看,倒没什么研究。”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透过交错枝叶望了望天,“总归相识一场,我觉得应该留下点佳作让你纪念一下。”
      “哦?”他略略抬眸,似有几分兴致。
      既有了听众,我便滋生了表演欲,于是有模有样摸着下巴念道:“梧桐树下一壶茶,相对而酌不相亲。你觉得这一句怎么样?”
      他咳了一下,忸怩道:“挺应景。”
      我站起来,往树荫外走了两步,继续作诗,“山月勾人恨,到晓不应看。”又回转头问他,“这一句呢?”
      他拎着茶杯艰难道:“挺好。”
      我“嗯”了一下,又要开始念诗。月摇情连忙关切道,“明日不赶路,你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
      邀我喝茶的是你,要我睡觉的也是你。我暗自思忖,不懂艺术的人啊,糙,实在是糙。
      我对着他无限悲悯道:“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月摇情坐在梧桐树下纹丝不动,只意味不明遥遥望向我。
      我站在空庭中央,眼看这番光景,恍然间竟横生出一种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错觉。一边暗叹一声不妙,一边啧啧惊叹,“君本佳人,奈何文盲。君本佳人,奈何……”
      他兴味盎然应和我,“奈何……”
      我负手抬眸望青天,接着道:“奈何是个变态。”
      说完这一句,我便真的“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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