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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表白未遂 ...

  •   就此,我与羲禾聊了许久,聊着聊着,觉得喝茶实在清淡了些。这便又转战到了酒馆,酒过三巡,已是月上柳梢头。我与羲禾一人怀抱一坛桂花酒,喝得愈发神思癫狂。
      “长亭,我跟你说,我们江湖儿女,讲究的就一个爽快。感情的事,就要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羲禾显然喝得有些发蒙,“还有什么来着?”瞧着脑袋想了良久,随后补了一句“对。轻拿轻放。”
      看羲禾话都说不圆满了,我忍着头疼,很懂事地要夺过她怀里的酒坛子。
      她却死死扒着,红着脸含糊不清嚷嚷道,“想喝啊?你去表白,我就给你。”
      我轻揉额角,“不过一桩小事罢了,待会儿就去找他。”
      羲禾这才心满意足松开手。“就喜欢你这么痛快。”
      痛快的我方才接过那坛酒,门就正正被人推开。
      一道光亮登时破门而入,我半眯着眼打眼望去,发现门口挤了两排黑衣人。
      姬容如巨石分浪,从门口逆光处走过来。“怎么又喝酒?”
      我望了望身侧的羲禾,她正傻笑斜坐在桌边摇摇欲坠,已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遂放下酒坛,深沉道:“按我们终离民风,故人相逢,当痛饮三大白。”
      姬容面无表情望了我一会儿,敲着扇子命令道:“送羲禾女公子回去。”
      下一秒,摇摇欲坠的羲禾便被鱼贯而入的黑衣人架了出去。我脑际闪过一丝清明,想要追出去。戏文里说,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一般不会是好人。
      然而,身子刚从姬容身旁擦过,就被他翻手扣住手腕。“姬容,他们是……”
      “是我的人。”
      姬容的话,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再者,我这身板也委实拗不过姬容,于是扶着桌子坐下来。
      正踌躇间,黑衣人皆尽数退了出去。走末尾的黑衣人还微笑着颇为体贴关上了房门。我身子一抖,临别那嗳味不清的一笑,竟让我有一种夜黑风高干坏事的错觉。
      姬容也坐下,拎起酒坛颠了颠。
      “这便喝了大半坛子,长亭酒量不浅。”
      我趴在桌上看他,脑子有些恍惚。“姬容,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
      他推开酒坛,浅笑回望着我,瞳眸深处俨然一番星河灿烂。“那你想说什么?”
      见姬容如斯模样,我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忽然不想回终离山了。”
      当然不好意思了,想回去的是我,不想回去的也是我,我怎么就这么矫情?
      他温言道,“那就不回了罢。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我振作了一点,“听说,你还是个什么少君?”
      他面不改色。“恩。确实是个什么少君,也确实是姬容。”
      “我还听说,你要带韶婠去南阳?”
      “之前确有这个打算。”
      我勉强打起精神来,面上故作淡定颜色,声音却微不可查地抖了两下,“你是不是很喜欢韶婠?”
      他脸上笑意分毫不减。“长亭,你误会了。”
      我有些惊喜,“你不是哄我吧?”
      “我以前哄过你没有?”
      我踟蹰道:“应该……没有……”
      他温柔带笑,“那就对了。”
      我微微低头,敛下眼底欢欣。转念一想,又隐约不安,要不要趁热打个铁,深情表白一番?可现下喝了些酒,他会不会只当是胡话?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儿戏罢。我这边正拧巴着脸,绞着衣袖纠结难当,却见姬容潇洒利落将折扇摇开,慢悠悠给我扇起来。“长亭,你很热么?”
      我摸了一下微微发烫的脸,扭捏道:“可能酒劲上来了吧。”
      “这样啊——”
      扇起风生,闻着姬容袖间扇底的花木清香,我一时有些心神荡漾,遂壮着胆偏过头去,隔着沉浮起落的白净扇面,看姬容狭长的凤眼泛着异样光彩。三分销魂,七分魅惑。
      姬容被我看的不好意思,挑着眉问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我只说没有,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反正我喝多了,喝醉酒的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眼前这个人,绿衣翩然宛若透玉春山,凤目流转掩尽世间风华,薄唇轻抿的样子似能开出一朵桃花来。我忽然发现,姬容的模样其实半点不输君流苏。就这样,越想越痴迷,越想越魔怔,竟有些不能自拔。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再这样看下去,迟早会出事……
      事实上,果然出事了。我竟眼睁睁看自己魔怔地抓住他摇扇子的手,魔怔地倾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在他薄薄软软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姬容显然被我震慑住了,竟忘了反抗。我狡黠一笑,于是变本加厉又点了一下。
      “长亭。”姬容醒转过来,半掩嘴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麽?”
      或是酒意正盛,我竟有些虚乏。撑着脑袋问:“那我呢?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
      沉沉更鼓声骤然响起,偏急偏促,是要下暴雨的迹象。
      我眼见着姬容渐渐敛起笑容,竟不大敢再看他的脸。然而,酒壮怂人胆,这句话断然非虚。否则,我是哪儿来的勇气与他目光交接的?
      沉默,好长的沉默。时间一点一滴往后推移,我一时心如擂鼓,面上却艰难微笑着。像是等待着姬容的审判,他的下一句话,是会让我从此长乐无极还是堕入万丈深渊?
      终于,姬容清浅一笑,幽深瞳眸风采如常。“长亭,你喝醉了。”
      看吧,果然还是万丈深渊。
      我稍稍偏头转向桌上苍老烛台,枯黄的微光让我莫名心烦意乱。“姬容,你知道么?人喝醉了往往比清醒时更清醒。”
      姬容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接着说,“我想过无数的可能,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韶婠那样的,还是羲禾那样的?或者,我这样的有没有可能?呵,真是不巧得很,我到底是没能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长亭。”他轻轻唤我,我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姬容。”我打断他,“我不是你,没那么耐性。”
      “那就不讲故事。长亭,你看着我。”姬容扳过我的肩,迫使我直视着他。
      “你还记得聂亦青蔷的传说吧,事实上,不止他们,像我们这样的人,注定是容不下太多感情的。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照顾你,就像家人一样,直到你遇到真正适合的人。或者,你喜欢自由,不想被束缚,我也可以带你到处去玩。总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
      他顿住,拇指在我眼角轻轻擦过。我哽咽了一下,却勉力笑着。
      看样子,还是没忍住。
      他眸光微转,接着说,“你不愿听,我便不说了。”
      我深深吸口气,十七年来第一次表白,第一次被拒绝,就在那么一瞬间,一气呵成。这感觉,还真让人忍不住老泪纵横了一把。我原以为,他至少有那么一点点是喜欢我的。否则,他的一再包容忍让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长长一叹,长亭啊长亭,让你丫的主观臆测,让你丫的自作多情?你这是活该。
      窗外,风如拔山努,呼喇喇吹得如幽冥长泣,让人心生寒意。
      我一边撑着额头,一边伸手去捉酒坛,“姬容,你没有骗我。这样,真好。”
      他眼疾手快将酒坛拎起来,放在了桌沿。“真的好么?”
      我够不到,识趣收回手,努力平静道:“这种事,说破是道疤,说不破是个谎。疤痕再大总会愈合,谎言再小没有尽头。趁早挥刀总是好的。”
      姬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抿了一下嘴。
      “哐当”一声,窗户被掀开,狂风携着飞沙穿堂而入。紧接着,酒馆的门也被吹开,疯了般张合晃动的样子煞是吓人。
      姬容施然起身,我立刻抓住他衣角,“不用关。”
      他低头睥睨我。
      我笑笑,声音喑哑道:“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可别走了。”最后两个字,我几乎没发出声来。
      姬容宽慰一笑,回我一个“好”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着虚乏的身子走出酒馆的,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跑了这么远。只知道,意识回转时,已然到了一条悠长空旷的深巷。雷声千嶂落,雨如决河倾。我一点点跪坐在淌满水的地上,听着狂暴的雷声,雨声,流着眼泪哭着笑。
      我抬头看天,心里空落落的,竟不知今夕何夕。
      君流苏,我很后悔。或许,我是真的不该离开终离山,九州真是一个伤神伤人又伤心的地方。
      神棍阿寂说的没错,我的命格当真奇妙。我离不开的人离开了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我低下头,闭着眼睛苦笑,我这样活着还真是浪费生命?
      风雨嘶鸣打在我的脸上身上。醉意已消减七分,我却糊涂了起来。
      我低着头,看着渐行渐近的长袍,心里一阵一阵发凉,直到他来到我的面前。玄色长袍镶暗纹,繁复锦衣镀银边。这个人,不正是初次见面就要我眼睛的楼外楼主?
      我跪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别来无恙啊。”
      他擎一把白梅寥落的纸伞,将将挡住我头顶的天空,苍白宛如皓月的脸没有表情,一身玄袍
      萧疏庄重隐去三千风华。他就那样孤傲地立在我面前,眉目沉静看向我像是看向另一个世界。
      半晌,他迟迟开口,“看样子,你的眼睛恢复得不错。”
      我苦笑一下,“是啊。竟还能认出你来。”
      “你应该恨我的。”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他嘴角向右轻轻一勾,看得我心慌意乱。
      与此同时,远方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是姬容的人?这是我心里唯一的念头。
      “你没有猜错。”耳畔擦过他的声音,从容悠远似空谷回声。
      我心下一乱,面上却很平和,“你想做什么?”
      他食指向我眉心一点,“在下月摇情,余下时日,请多指教。”
      我这个时候已经再说不出话来,只能义愤填膺望着他,他却一脸坦然把手伸到我面前。淡淡道:“我们走吧。”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只望着姬容及时赶来。他收回手,纸伞徐徐放下。随之轻巧一捞就将我横抱起来。我全身无力,意思意思挣扎了几下,最后恶狠狠在他右肩上咬了一口。他仍是面无表情,轻轻松松一句,“闹够了?”
      我收回牙齿,心一横,安安静静地就被他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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