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二章：可怜之人 ...
-
黑暗中不辨位置，也不知行了多久，只是这树林愈发茂密了，还有淙淙的水声，听这声音应是谷底那条湍急的河流。星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似乎也没有来过这么深的林地。地面有些上倾，他沿河而上，西绣岭的树木没有这么密集，举目漆黑一片望不见夜空，空气中弥漫着春寒冰冷湿润的雾气，此处应是东绣岭。
河岸边的树木渐渐稀疏，得见一寸墨色的夜幕，偶有几颗明星点缀，才不显得格外深沉。月光被喧闹的河水打碎，翻着细小的浪花亮晶晶地倾泻谷底。如果不是为了寻人，这么静谧安宁的夜色也不是那么令人抗拒。
星魂在河边驻了足，倒不是因为这宁静的夜色和银霜的月光，而是因为河边有人，夜色和少许黯淡的微光将那人包裹成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团影子。
一个女孩跪在河边，用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河水，急不可耐地举在唇边一饮而尽，她的长发被黏糊糊的血水糊得打了缕，破破烂烂的长袍几乎衣不蔽体，被那发黑的猩红染满白裳。
机关小猪没有停下，继续拖着它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在泥土上行着，离开河边钻进了灌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女孩抬起头，星魂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那小巧的脸颊格外苍白，她眯着一只眼睛，额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在向外冒着血，浓稠的血水覆过她的眼睛一直流到下巴，另一只眼睛睁得很大，望着机关小猪的方向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不是灵素。
星魂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狂风凭空出现在机关小猪的上方，机关小猪连同它周围的灌木丛一起被席卷空中，方才平整的土地变成了一个大坑，那不起眼的细小砂石快如利刃，疯狂切割着狂风中的一切实体。很快，风停了，满目疮痍的机关小猪重重地落回地面，彻底变成了一堆碎木。
星魂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出现在女孩的视野里，抽出了短剑，那血淋淋的剑尖有些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体力不足。
“你是谁！”星魂厉声道。
女孩虚弱地喘着粗气，她的目光因恐惧而显得有些空洞，嘴角抽搐着竟然慢慢翘起了笑容。
“谁都……别想阻止我……”她轻声道，手中结起了指印，摇摇晃晃地跑向星魂，身体僵硬地像一具用傀儡术控制的死尸，加上脸上那可怕的笑容，恍若索命的厉鬼。
她没跑几步，脚步戛然而止，腿脚僵在了空中，黑暗中慢慢出现五个黑影，手中结着指印，汇聚女孩的周围将她控制住，是五个傀儡，她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绝望。
“不……不要过来……我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不要抓我……”
傀儡是不听解释的。其中两个傀儡拧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向河边。
“不要！我没有逃跑！我赢了，我打败了所有人！求求你们放开我！”
那傀儡面容死灰，飘飘悠悠地浮在空中，这才是真正的鬼魅。
“求你……救救我……”女孩转向星魂，泪水同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顺着脖子流进领口，
星魂的短剑垂在一旁，他蹙着眉看着这一场闹剧，又回头看了一眼机关小猪的碎片。
“等一下。”他拦在傀儡身前，他还有话需要问，女孩死灰的目光一瞬间明亮了，她停止了哭泣，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星魂身上。
傀儡伸手一拦，将星魂推至一旁，星魂踉跄了几步站稳了，他没有再试图阻拦，目光中压抑着愤怒，将拳头死死地攥紧了。
女孩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拼命挣扎着，终于挣脱出一只手，向星魂伸出，徒劳地在空气中抓取，那只手很快被傀儡死死地钳住，她的身体在松软的泥土上划过一条长长的拖痕，沾染了一路的血迹，她哭喊着，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像一条待宰的狗。
傀儡将女孩拖到河边，架着她的胳膊将她的脑袋按进河水，哭声戛然而止，她用力挣扎着，只是给水面多添了几串晶莹的水泡，溅起几朵细小的浪花，还有水中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响声。水泡渐渐小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连那水花翻腾的声音也没有了。傀儡终于松开了女孩，飘飘悠悠地隐匿在密林深处，它们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女孩的身子软软地伏在岸边，渐渐冰冷，她的脑袋依然浸在河水中，长发在欢快的水流中散成大团细软的丝帛，上面黏糊糊的血水被河水洗净，无比顺滑。
星魂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没有再看岸边的女孩，转身捡起了机关小猪的碎片，沿着之前机关小猪行走的路线深入了密林。
树枝轻微颤动了几下，跳下一个覆着斗篷的身影，望向河岸的方向。
少女抬起手抚上了心口的位置，想要努力压抑住这强烈的心跳，她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一股空虚的无力感遍布全身，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是侥幸活下来的庆幸，还是后怕……然而无论是她的意愿还是此时的形势都不容许她仔细体味这种恐惧，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转身追向星魂。
林中又恢复了先前诡异的寂静，月色怡人。清爽的月光将河岸铺洒了一层银霜，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林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月光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
深夜的东绣岭腹地，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夜溟出现在河边，温文尔雅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惊讶，那一脸平静似是早已习以为常，他怜悯地审视着女孩浸入河水的冰冷身躯，俯身将尸身拉上了岸。
女孩仰躺在月光下，没有一丝生气。长发海藻般地缠绕着她的脖子，她的脸颊被河水浸泡得惨白，额上伤口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一双杏眼圆睁着，眼珠因窒息而有些凸出，本是姣好的容貌，却死不瞑目。
夜溟轻叹一口气，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你生不能如愿，死亦无葬身之处，我来为你寻一处安身之所。”
他轻声说着，似是耳语，也似是自言自语，然后直起身子，十指轻抬，那女孩的身体似是被什么东西诡异地拉起。夜溟沿着来路返了回去，那尸身恐怖地飘在他身后。两个身影渐渐没入黑暗的林中。
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偶有几处月光挤过枝杈的缝隙，投下些许微弱的荧光，那光昏昏暗暗，并不足以映亮这道路。星魂独自徘徊这林中，失去了机关小猪的引领，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无力地在林间游荡。
夜间料峭的山风凛冽地穿透星魂单薄的衣衫，星魂打了个寒颤，立即停下了脚步。这风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星魂没有犹豫，朝着那风的方向大步走去。
树木渐渐稀疏，又是一片空地，浅白的月光映出了一大团漆黑的轮廓，星魂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个木头房子，孤零零突兀地矗立在稀稀疏疏的林中。血腥味愈发浓烈了，星魂摸索到了木门，门闩居然在外面。他凑上去贴着门想要探听房内的声响，脚下却打了个滑，他的鞋底沾满了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发现是一大滩血迹。星魂当即拨开门闩，木门却自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砰地摔在地上。
如果说屋外的血腥味是显而易见，那屋内的血腥味就是浓郁地令人作呕。清冷的月光倾泻在横门口的那个黑乎乎的重物上，是个人，一个女孩，早已没了气息，残破的白衣沾满了血迹，同先前在河边被傀儡溺死的那个女孩的装束一样。
星魂露出袖袍外的指尖有些颤抖，他俯身将女孩拖出木门，然后一步跨了进去。屋内没有月光，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星魂还没站稳，险些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倒，他伸手一触，又是一个人，那人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他将脚下的尸体拖出了门外，月光的映照下，又是一个素衣的女孩，脸上的伤痕和遮挡的乱发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
星魂停住了动作，低头望着那两个死去的女孩蹙起了眉毛。凉如水的夜色渗透了他的衣衫，冰凉了他袖袍中血污的双手，他深吸了一口屋外湿润冰冷的空气，再一次踏入那个黑漆漆的木门。
一个，两个，三个……当星魂摸索到脚下的第四个人时，他触到了那人腕上微微跳动的脉搏，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抚上了那人的脸颊。
圆润滑腻的皮肤比他的指尖还要冰凉，嘴角沾染着丝丝血迹，气若游丝，更重要的是，那人的面上缚了一条丝带。星魂的手指蓦地停住了，他附身抱起女孩，小心翼翼地挪出木屋。
林中夜色阑珊，一抹淡淡的光晕渐渐晕染了天际，勉强可见树木的轮廓，一缕桃花的芬芳悄悄弥漫在这刺鼻的血腥味中，渐明的天色令女孩惨白的容貌慢慢自黑暗中显现，确实是先前救过星魂的女孩无疑，云中君的爱徒，灵素。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二章：可怜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