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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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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没想到能召唤出北宋的前辈,不得不说是相梁之幸。”曾为大宋子民的展昭在面对大宋兴亡这件事上的敏感度必定高于生在其他时代的亡灵。很多时候,早已融进骨血、铸入灵魂的国家归属感和民族责任感是超越生死的,即便是早已逝去百余年的亡灵。
“将军客气了,能再次为宋代百姓效力,亦是展昭之幸。”当年的他以鲜活的生命维护这个朝代的繁荣鼎盛,现在的他以亡魂的姿态见证这个朝代的飘摇没落,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相梁疲惫而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没能守护好这片疆土,让前辈见笑了……”听到展昭的话,他有点想哭,先辈靠血拼打下来的河山在一寸寸易主,这到底是军人之耻,还是臣民之耻……听到展昭为北宋人士、护国殉职,他本做好了被他数落、羞辱的准备,南宋武将兼术师想依靠召唤来的亡灵的战力去挽回些败局,结果召来的这个亡灵竟是北宋的武官,这简直是上天跟他开了个十分不好笑的玩笑。此刻,展昭越是客气、越是表示一定效力,相梁的心里越不是滋味……
展昭读懂了相梁那复杂的神情:“将军别这样说,在展昭看来,无论如何,您已经尽力了。您是令展昭仰慕的豪杰。”展昭平静视着眼前这位所谓的‘后人’,他是术师,他是将军,他召唤了亡灵,但却用他参与另一场不允许属于亡灵的战争,他背弃了术师战争自古沿袭的铁律,只为对得起时代、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
“不敢当,但求无愧家国、无愧己心。”相梁敛了神色,恢复本有的肃穆:“明日你便以副将身份与我同行,对外不要表露亡灵身份,免得出乱子,军中大多是普通人。若有人问起你的来历,你就说你是常州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其他不必多说。”他看了看展昭身上的银色铠甲,标准的剑侠装扮,虽与现役军甲相差无几,但那闪耀的色泽放在军中还是十分抢眼。“还有…你这铠甲…先收收吧,我叫人找一套副将的给你换上。”
“是。在下谨记。”展昭撤去对银甲的术法供应,露出颇显身材的一袭红衣。“方才将军说到常州战场,不知常州……”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哎,几日前,常州失守,蒙古人屠城,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相梁扶额,难过地闭了眼,常州城的血成股地渗进他的心里。
“……”展昭只是瞪着黑眸呆坐,眉宇微蹙,仿佛听不到相梁说话,仿佛百余年之后的突然现世丧失了他敏锐的听觉。
“你怎么了。”相梁发现展昭的样子有些奇怪,是屠城将他吓到了吗。
半晌,展昭方才转头怔怔地看着相梁:“常州,是在下的故乡……”
“……”如果术师能够将自己麾下亡灵的心绪具现化的话,此时此刻,相梁在展昭心中具现出的东西一定是足以吞噬大地的地狱烈火,对蒙古军灭绝人性的火,对无辜生灵惨遭屠戮的火,对故乡沦陷但却无能为力的火。久违的故土,尚未来得及踏上,便已面临永诀。
“对不起。”相梁找不到为这场悲剧辩解的言语,既成事实,辩白无力。
展昭起身,映着灯光的墨色深瞳格外刺眼,他稳如磐石般的声音低语道:“劳烦将军帮在下找一套合适的军甲。”
“随我来吧。”相梁撑膝站起,擦着展昭走向帐门,他不敢看他,多看他一眼,心中的负罪感就多一分,这种对逝去之人的歉疚永远都得不到宽恕。
相梁张开的手掌贴了帐门,帐门开阖间,帐子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聚拢。展昭环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相梁身上。
“别担心,这是我相家的术法。相家乃木家支脉,因此以随心具象的术法见长,我在营帐周围设了术法,周围人会被混淆视听,以为这里是草堆或是其他东西。虽然是小伎俩,但还算管用。”相梁边走边解释道。
“在下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真是惭愧。”展昭吃惊地回头看了看漆黑地沉睡在大营一隅的矮帐,又看了看一身戎装的相梁,没想到世间竟会有这种术法,没想到世间竟生活着这样一群被称为术师的人。
“你是身在其中,所以不会察觉到异样。若是置身帐外,对于判别能力高强的术师和亡灵来说,发现它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相梁朝着主营信步走去。
“不知您方才的术法是否属于结界的一种?在下初为亡灵,经验尚浅,对术师的术法了解不多,还望将军不吝赐教。”展昭心中自叹,自己虽然掌握了些粗浅的术法以及亡灵相关的东西,懂得如何与其他亡灵对抗,但毕竟初次参战,对于术师所持有的千奇百怪的术法依旧知晓不多,万一将来遭遇其他术师,这样的空白很可能成为未来作战的隐患——因无知而丧命。
相梁会意:“同任何一门手艺一样,创始术法博大精深,没人敢说自己什么都懂,我也只能就知道的内容向你解释。”他伸手指向不远的山岗:“你看那些树,乍一看有枝有叶,样貌上没什么差别,但它们却分属于不同的种类。我的术法属于具象中的一种,只是看上去与结界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结界需要划出一个界,只能在界内施展术法,结界被破,术法就不能再施展。而具象是将自己心中所想施加在其他真实存在的物体上,取代那物体原本的性质,想象停止,被施术的物体复原。”他望了眼听得聚精会神的展昭,“你可能对具象术法比较陌生,确实,这种术法很少见,在术师界的五大创始家族中也只有木家精于此术。”
“五大创始家族?”原来术师的世界也是如此复杂。
“对,自古传承下来的以五行为姓氏的术法家族,其他各家皆由他们衍生而来,因而他们被称为‘创始’,像我相家就属木家支脉。五大家族都有各自的看家本事…”相梁扳着指头,依次数来:“金家的结界、木家的具象、水家的操纵、火家的暗器、土家的符印。当然,这些并不是术法种类的全部,像你们亡灵,就是使用武器作战,个别的会也使用结界。别看分了这么多种,但每种术法之间没有高低优劣和相生相克之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术师资质。”相梁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又低沉补充道:“给你句忠告,一旦与别家术师交手,只要全力厮杀就好,千万别去幻想‘我心存正义和善念,所以一定能压得住对方’这种不靠谱的事,术法对抗只分高低上下,不分善恶正邪。没有实力支撑,正义只是一句空话。”
“多谢将军指教,在下谨记。”展昭明白相梁话中之意,未来的路途远比想象中的曲折艰险,因为相梁在走一条与整个术师界对抗的不归之路,即使这条路名为忠义,也免不了众叛亲离。
眼看到了主营,迎面走来一小队人马,为首的副将疾行数步来到相梁面前笑吟吟道:“恭喜将军。”他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相梁身旁的展昭看了几眼,随即神秘地问道:“将军,他真的是剑侠吗?怎么没穿铠甲呀,瞧着怪怪的。”
相梁板着脸扬手不轻不重地朝那副将的头敲了一下:“找打是吧,穿那东西能出来吗!这是新来的展副将,马上去找一套合身的铠甲给他。”
“是、是。展副将稍等,我马上给你拿来。”那副将调皮地朝相梁和展昭咧嘴笑了笑,带了人一溜烟地跑远了。
相梁背着手望着那副将的背影没好气地笑骂道:“哼,这小子存心找挨揍。”
“他似乎知道我的身份。”展昭漠漠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刚出门就被识破,这感觉真不好。
“你放心,他不会出去乱讲。小林自小就跟着我们相家,知根知底,绝对可靠,这次降灵也有他从中协助,所以他自然知道你。他刚才带的那队人是木家各个支脉中愿意追随我征战的术师,他们会慢慢察觉你的身份,但绝不会对普通士兵提起,你可以安心地以展副将的身份在军中行走。”
“将军为这一战下了不少功夫。”展昭仰望着夜幕之下相梁挺拔的身影,调集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恐怕他是有史以来拉着术师和亡灵上战场的第一人。
“嗯,拼了血本。眼看着国破家亡,他们竟然还有心思掐来掐去。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不去赢取术法战争,然后以许愿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在术师们掐得火热的时候,无数的军民在遭受屠戮,无辜的生命在被灾难吞噬,国土在沦丧,朝代在覆灭。当我们尘埃落定终于角出一个所谓的胜者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国家已经无可救药,她死于外贼的铁蹄,死于我们自以为是的袖手旁观!”相梁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急促,他的双拳不住地颤抖。“的确,我们是术师,参加术法之战而获得利益无可厚非,但我们首先是这个国家的子民,在国家生死面前,一切,都该让路,也必须让路。”他疲惫地重喘着:“我知道我无法要求他们跟我做一样的事,我甚至连一个同盟都找不到……”他有些哽咽,但很快恢复平静:“但如果我因此而放弃,我将无颜面对先代,无颜面对所有为这个国家牺牲的人,我无颜苟活亦无颜自尽。我既不想被几十年之后的自己憎恨,也不想今后的几十年都活在异族的侮辱和良心的谴责之中,所以,我做今日之选择,无怨无悔。”
“展昭愿追随将军,万死不辞。”大义之前,赫赤的身影怀着那颗永不褪色的赤诚之心单膝跪拜,誓死追随,不离不弃。
“谢谢你,你是我最强大的同盟。”相梁俯下身体紧紧拥住展昭,这位来自北宋的亡灵将成为他的利剑,助他划破漫无止境的夜幕。
“展副将久等了,这一套您换上试试看合不合身…”小林捧着铠甲远远地走来,见到眼前一幕,默默停了下来。
主营内,展昭换上铠甲,以副将的身份面见相梁。
“不错,很合适。”望着展昭戎装笔挺,相梁满意笑着,有这样一个英武干练的人加入麾下,他顿时觉得放心,往后的日子即便艰辛也仿佛见了光明。
“禀将军,哨探来报,东北方二十里山坳处发现小股蒙古骑兵朝我军防线移动。”小林忽然一脸严肃地奔入营帐,一扫原本嬉皮笑脸的样子。
相梁冷脸看着他:“多少人?”
“不到二十人的样子,会不会是诱饵?”
“此地以山地为主,地形复杂,不适合大规模夜战,他们初到此地,这股骑兵十有八九是他们派出来试探虚实的。”随着手指有节奏地扣着桌面,目光清冷的他对小林下令:“不能让他们如愿,你带些精锐过去,做得利落点,一个不留。”
“遵命。”小林领命正要出发,却听一旁的展副将开口:
“在下请求与林副将同行,望将军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