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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愚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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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灾恤患,素来是敦本抑末的事。
而霍兮此番以商者身份接济民众,倒是有一番自损的气量。
霍家的票据铺子前头排起了长长的领粮队伍,直绕东城。每人一小袋半斤的米,一户人家能领五两银子承兑的单据。
这霍家分粮竟是比赵潜原先定的开常平仓的时日早了一天,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而为之。如若追究起来,那户部经管此事的司农便是脱不了干系。
吝之驱车到拐角处,赵潜掀开帘子,观其分发粮米的动静。
霍宅的小厮阿金远远瞅着了赵大人,低声告诉了霍兮。
“霍公子当真不着急?”记起昨夜,晚玉替之斟酒,问,“世人皆知这个道理,与赵大人关系弄僵了,今后又怎可行事。”
霍兮一饮而尽,笑得寥落,“又有谁与赵潜关系融洽过?想她此人,即便是至亲之人,恐也见不了她的好脸色。”笑着将空杯移向晚玉,讨酒喝,“无须挂念,退一步说,怎么着也有了送礼之实。”
哪料当日霍兮退出赵府之后,赵潜就令人让霍兮送来的东西全数处理掉了。
物证都没了,空口无凭,谁又会信这单单一商贾呢?
但谁又不信呢?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好似并不无道理。皇帝小儿打心底里信任赵潜,布衣庶民倒是对赵潜恨得牙痒。
赵潜十年来贪赃枉法,所行之事历历在簿,这簿子是赵潜自己记录的簿子。百姓们只知其并非正人君子,挪用国库与赋税的钱财,可究竟用去做了什么,花了多少银两,到底有多贪,数目有多大,这天底下,或许也只有赵潜自己所知了。
但愚民嘴里却是不饶人。
看不清真相,只体会表象;不需要详实证据,只需要栩栩如生。
正如霍兮所用的不过十两银子,就让无知的民众们对他服服帖帖。光凭这一点,任凭哪一位普通百姓都会绘声绘色地描绘出赵潜是如何欺压霍兮,如何抢夺他的钱财,霸占他的地皮,甚至在当年就让霍宅败得一败涂地倾家荡产。
也有人仿佛亲眼所见,谈及霍兮受户部百般刁难,平日里貌似见他时常与赵潜有所来往,但事实上却从不与之同流合污,宁愿办不成事儿,也不愿胡乱与赵狗攀关系。
赵狗,好一个称呼。怪不得要说与我并非友人呢。
赵潜垂了眼,笑叹了一口气,摸摸发烫的耳背,将手缩进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回户部罢。”吝之应了赵潜的吩咐。
游蛇般的长队之中,到底有几人是真正缺存粮之人,是为贪小便宜呢?亦或是始作俑者有意遣人而演之?这大批的灾民,大抵还在京城外头罢。
霍兮的仁义称号,得来之易,也是对愚民有了深切的估量。
赵潜心中暗笑,愚昧的世人哪知替民谋利的仁商向我这等贪腐受污行贿。
抬靴迈进了户部大门,赵潜目光轻扫众人。
一些人不明所以,还正着脸张望,另一些人却是明白赵潜实为愠怒,慌忙低下了头。
“你们倒是说说,该如何做?”赵潜的话语里,听不出情绪。
“这惠民仓还是要开,按之前商定的时日开。”张宪心急火燎地道。
边上立着的小官儿答:“既然被一介末士领了先,我们自然不能落了后,今日开仓。”
“趁着百姓领了救济粮,还能有些时日缓缓,”太仓令廖晨言,“不如在这段时间,准备一些粮种,一起发放给农耕人。”
“京城不过是存粮不足,而大多的米麦皆是从四方运来,可知四方缺粮更为严重。”平准丞细细考量之后道。
籍田令补充:“减少京内的粮米发放,通知各地互济,京城边上的粮,还能靠义仓储备的量来分。”
赵潜没有揭穿谁是谁非,好似对泄露了接济日之事既往不咎了,点了点头让司农他们继续商讨着,回了里头自己的屋子,开了窗子通了会儿气,又让人燃了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