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剑影残心》琉轩

37、36

　　36
　　百里屠苏一站就是一天。乐无异中途送了两次饭，百里屠苏摇了摇头都没有吃，乐无异便在一旁陪他。其他人不敢走太远，商量过后也都远远地陪着百里屠苏。
　　夜幕降临，百里屠苏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祭坛上，注视着那片绚丽的光斑。光斑随着阳光的消逝渐渐聚拢，竟然又变成了韩休宁的模样，眼神空洞，无悲无喜。
　　"真、真的又变回来了。"方兰生又吃惊又难过，"我去找少恭，他一定知道怎么解决。"
　　"没用的。"乐无异摇摇头。
　　"我不管！"方兰生招呼馋鸡带着他去找欧阳少恭，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了。
　　"少恭怎么说？"风晴雪问。
　　"我没见到少恭。"方兰生摇摇头，"青玉坛的弟子说少恭正在闭关，谁都不见。"
　　红玉叹了口气,打发众人去休息。
　　"无异，你一直陪着苏苏，要保重身体啊。"风晴雪关心道。
　　"我现在是剑灵，没事的。"乐无异拍拍胸口，"倒是你们，一直陪着屠苏，要是因此出什么问题，屠苏会更加难受。我陪着他就行了，有什么事立刻叫你们。"
　　百里屠苏似乎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仍旧一动不动。
　　众人陆陆续续去休息，乐无异继续在祭坛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陪在一边。
　　快到天亮的时候，百里屠苏突然动了，走到韩休宁面前，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乐无异连忙站起来。
　　"……小的时候，我时常希望你有一整天的空闲，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曲调吹给你听，就像和我一起玩的阿大，也会这样去找他的爹娘。不过，你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空，也会斥责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百里屠苏的声音发苦，"如今，你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了，说不定心里也在想，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争气……你却不能言语，不能训斥。我从来没有想过……哪怕是训斥也好，只想……再听一回……我把你们的尸骨一具具搬到冰炎洞下，想着只要身体不腐，或许有一天，所有人还能活过来，村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屠绝鬼气、苏醒人魂，只希望不要有鬼来勾你们的魂。但是师尊告诉我，人死了，多半要去投胎转世。师尊还说，世上有长寿之人，活得很久，却没有死而复生之法，即便神仙也做不到……若你能活过来，哪怕告诉我仇人是谁……皆怪我无能无用，逆天而行，终不得善了，到最后连你的尸骨……都保不住。"
　　乐无异越听越不对，走到百里屠苏身边："屠苏，你要干嘛？"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在指尖燃起一团灵火："如今……便由此不孝子送你最后一程。"
　　饱含灵力的火焰一瞬间就吞噬了韩休宁的身躯。焦冥向四周飞散着要逃走，却都没逃过灵火的灼烧。百里屠苏周身腾起黑气，双眼血红，神色冷戾，显然是煞气发作了。
　　"糟了！晴雪！晴雪快来帮忙！！！"乐无异向众人休息的方向大喊，抓住百里屠苏的两肩使劲摇晃，"屠苏，屠苏快醒醒！是我，我是无异！你要控制你自己！别被煞气控制！！！"
　　百里屠苏手中聚起一团黑色灵火，正要往乐无异身上招呼，突然回过神来，痛苦地扶住额头："无异……你快走……我控制不住这煞气……"
　　乐无异没有再动。
　　"跑啊！"百里屠苏吼道。
　　"跑？你还在这里，让我往哪里跑！"乐无异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百里屠苏，"你让我看着你煞气发作不要管？我做不到！"
　　"你快……放手啊！！！"
　　百里屠苏疯狂地挣扎着，捶打乐无异的后背。被煞气控制的百里屠苏手上力道大得惊人，乐无异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他敲断了，仍然死死地抱着百里屠苏不肯放手。
　　"屠苏，你一定要控制住！！！"乐无异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绝对不会放手！你快控制住啊！"
　　风晴雪听到乐无异的喊声匆匆赶来，瞧见百里屠苏煞气发作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苏苏怎么了？！煞气怎么会……今天明明还没到朔月啊！"
　　"可能是情绪的缘故。"乐无异咳出一口血，使劲抓着百里屠苏的一只胳膊，"你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风晴雪连忙过去跟乐无异一起抓住百里屠苏那只手向他输送灵力压制煞气。闻声赶来的红玉和尹千觞也过来帮忙把百里屠苏摁在地上。百里屠苏还在不断挣扎，但尹千觞力气极大，几人按手按脚总算把百里屠苏给制住了。
　　襄铃和方兰生也赶过来，看到百里屠苏被人七手八脚按住、乐无异衣衫凌乱还咳血的狼狈相，全都吓惊了。
　　"这、这是怎么啦？"方兰生问。
　　乐无异摇了摇头："屠苏煞气发作……兰生，劳驾给我疗个伤。"
　　"哦哦，我这就来。"方兰生连忙过来帮乐无异验伤。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屠苏身上的黑色煞气才慢慢退下去，目光也恢复清明。
　　"……"百里屠苏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道，"我已无事……放开我吧。"
　　风晴雪三人这才放开他。百里屠苏扭头看到被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的乐无异，歉疚地抬手去摸他脸上的伤。
　　"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我，下次就好好控制你自己。"乐无异握住那只手，"你不记得龙女大人怎么说的？勿要大喜大悲。"
　　百里屠苏点点头，乐无异拉着他起来。
　　"多谢诸位。"百里屠苏惭愧道，"刚才吓到大家，抱歉。"
　　"木头脸，你娘亲……"
　　方兰生还没问完，就被红玉打断："百里公子一天一夜没有饮食休息，还是先吃些东西养足精神才好。"
　　"红玉姐说得对，先去吃点东西吧。"乐无异对百里屠苏道。
　　百里屠苏点头表示同意，众人见他真的没事了，便一起回到屋里去吃早饭。只是百里屠苏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小碗后就被红玉催促着去休息。
　　"喂，木头脸的娘到底怎么样了？"方兰生瞧见百里屠苏走进里屋以后，小声问正在给胳膊上抹药的乐无异。
　　"被屠苏用灵火烧了。"乐无异小声回答，"屠苏情绪激动才会引得煞气发作，要不是有晴雪在，估计咱们都得遭殃。"
　　红玉走过来："百里公子已经睡了。无异，你受了些伤，也去歇歇吧。"
　　乐无异摇了摇头："我那点小伤没什么。不过看不见屠苏我心里不安定，我去陪他。"
　　方兰生望着乐无异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最后摇了摇头："他们两可都是男人，怎么能……完了完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乐无异进屋以后关好房门。百里屠苏并没有睡着，方兰生小声问乐无异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可他不愿再想。此时乐无异进来，便坐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睡吧。"乐无异道。
　　百里屠苏往里挪了挪乐无异留出半张床。乐无异躺下，盖上被子。
　　"无异，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乐无异抢白，"下次要是还遇到这样的事，我还是不会逃。"
　　"……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抑制住……我不想伤害你……"百里屠苏垂下眼睛。
　　"屠苏，你认为我能丢下你一个人逃命吗？"乐无异坐起来，"我没有晴雪的能力去抑制你的煞气，但我能够在你煞气发作的时候拦着你。如果我逃了，大家都逃了，还有谁能帮你？"
　　"……"百里屠苏望着乐无异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忍不住道，"或许有一天，我将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心中除了杀念和破坏之欲，再无其他……"
　　乐无异皱眉："你别胡思乱想。"
　　百里屠苏摇摇头："我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体内凶煞之气，甚至……会无由来地憎恶一切，像走火入魔般，一念之间便会腾起杀欲。就在方才，我想要将吞食我娘的焦冥焚烧殆尽，那些东西……不过徒有外表，自欺欺人罢了……但心中忽然无法抑制强烈的杀意，憎恨所谓命运、憎恨毁去村子的仇人、憎恨仙芝漱魂丹、憎恨……欧阳少恭。"
　　"屠苏……"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我。"百里屠苏痛苦道，"他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无异你一直对他多有防备，而我却对他深信不疑。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他。"
　　"幸好有大家帮忙，你清醒过来了。"乐无异拦住百里屠苏的肩膀，"你已经知道他是不可信任的，别再想这些了。"
　　"……你不怕吗？"百里屠苏问。
　　"怕？怕什么？怕你煞气发作还是怕被你连累？"乐无异摸摸百里屠苏的额头，"为啥会问这个？被煞气烧坏脑袋了？"
　　"……"百里屠苏默默地把乐无异的手移开。
　　乐无异嘿嘿一笑，然后慢悠悠地道："说不怕是假的，可我更怕没人在你身边帮你。不知道你以前在天墉城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么不懂心疼自己，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我看着都难受。"
　　"……可我……并不是我。"百里屠苏黯然道。
　　"如果是指你身中的各有一半的两个魂魄，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乐无异道，"可正因为你是人仙半魂，所以你才是独一无二的百里屠苏。屠苏，你记得我跟你说起过我的身世吗？"
　　百里屠苏点点头："你是西域捐毒大将兀火罗之子，同时也是前朝定国公世子。"
　　"我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乐无异道，"后来是闻人告诉我就算我的身世变了，名字换了，长相也不一样了，可我还是我，永远是她画里的那样。谢伯伯也是，他被太师父抓回去洗去记忆训练成杀手，可到最后还是救了我一命。我不想说你跟他们有多么不一样。"乐无异捧着百里屠苏的脸，"我只想让你知道，就算你的魂魄属于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可我认识的百里屠苏不是他们，就是我眼前这个人。跟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叫百里屠苏，不是别的什么人。"
　　百里屠苏望着乐无异，有许多情绪积攒在胸口，涨得发疼，不由自主地揽过乐无异的脑袋吻上去。他有很多话想告诉乐无异，可他不知道如何告诉他才能准确地表达心中的感情，唯有用亲吻的方式告诉他。乐无异一直是这样，总能在他迷茫或者犹豫的时候开解自己，叫他放下心中的包袱，自己能够遇到这个人，何其有幸。
　　乐无异毫不意外地跟百里屠苏唇舌相接。百里屠苏习惯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每次都能从百里屠苏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他的情绪，而对方已经习惯性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份隐忍，他才能够一直不被煞气控制。可他的命途居然如此坎坷，乐无异觉得上天实在不公平。
　　一吻过后，乐无异按着百里屠苏在床上躺下："你两个晚上没睡觉了，快躺下好好休息，大家可都还等着你呢。"
　　百里屠苏乖乖地躺好，乐无异给他盖上被子，末了忍不住又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落下一吻。
　　"好好睡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呃，被家暴了……
晴雪是个好姑娘，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