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76、我的路真的好难走

　　到了公司之后，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问问她关于小晴的事情，但我还没坐稳，她就找我要这段时间里跟客户订的所有合同。
　　我在桌上的文件里找出来递给她，说：“应该都在这儿了！要是不全你就再看看传真机旁边，好像还有几张我没夹里面的！”
　　她答应了一声，没有任何表情的接了过去，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突然之间似乎感觉她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我又哪里做错了？还是我原来那些所谓的精神出轨的小片段被她发现了？不能啊！那些事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啊？她所知道的或是误解的那次我也跟她解释清楚了，她不能再没事跟我翻旧账吧？
　　我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给她沏了一杯茶放到她办公桌上，然后俯下身子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说道：“这段时间业务还不错！”我笑嘻嘻的有点炫耀的跟她说。
　　她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怎么你的这些合同里都没有把金额的大写呢？”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呦！还真是！嗨！没事！都是老客户，人家也没说什么呀！这不也都盖章回传了吗？没事！”
　　“还有这儿！”她用手指着一行字说道，“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句话赶紧删掉，写这么详细干啥啊？一旦出现啥问题，这可就是人家把柄啊！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我接过合同看了看这段话，上面写着“若发生争议，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争议方可在当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这没事吧！我觉得写得挺合理的啊！怎么了？”
　　“真不明白你咋想的？你看看别人给咱传过来的合同里，谁家还写这条？人家都是写，若有争议双方协商解决！这样一旦有点啥事，就能给双方都提供很大的周旋空间！像你现在这么写，真的出现了产品质量问题，人家在西藏起诉你，你还跑西藏去啊？”
　　“可是我总……”我刚要跟她解释些什么，她便极其不耐烦的接过合同说：“赶紧从你电脑里把合同样本里这段话删掉！”
　　我暗气暗憋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这里面有几个是新客户，他们的开票资料我都让小晴存在她电脑里了，回头你看看！”
　　“嗯！”她答应了一声。
　　我端着自己的杯刚要接点水就被她又叫了回来。
　　“这家的价格订的这么高，你怎么还不给人家含上运费啊？”
　　我回过身来又看了看，然后略微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仔细看看！他们要的这是什么产品！”
　　“啥产品你的价格已经够高了，再不把运费给含上，以后人家还能再找咱吗？”
　　“他要的这个，是适用于欧洲市场的，我查了多少相关的资料和那边技术标准才给设计出来？再说他们现在也是打样，等以后有了批量我自然会把运费给他含上！”
　　“你想咋整就咋整吧！反正我觉得不太合适！”
　　我没有再说什么，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之后，面沉似水的打开电脑随意看了看新闻。我们的争吵经常是因为彼此不同的观点而开始，以沉默或者大吵大闹而结束！
　　“咋了？不高兴了？”她突然问道。
　　“没有啊！没不高兴！”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对她说。
　　“拉倒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哼！”她哼了一声就没有在说什么。
　　为了避免此时的冷战升级，我换上了工作服去了车间，临出去之前我俩相互之间没有再做任何的交流！
　　我没精打采的在车间里“闲逛”着，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为了避免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走过一圈之后我便出了车间。
　　走到厂区之后，刺眼的阳光照的我眯起了双眼，好久没有在上午能够下楼来享受这一份清闲了！本以为这样的宁静和悠闲能够让自己的情绪有所好转，但尽管被暖暖的阳关照耀着，尽管父亲也会在今天平平安安的出院，尽管公司现在一切业务都非常顺利，当我不自觉的抬头看到楼上倩倩身后的窗户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办公室里忙着那些业务的往来，穿梭在车间与办公室之间，协调着生产、采购以及技术方面的事情，同时还要兼顾着接听和拨打着各种业务上的电话，但今天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她的回来，给了我一种依赖感，让我那根紧紧绷着的弦有些放松了？还是……还是我已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的观点总是不同，那些曾有的默契，那些曾经可以用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让彼此明了的感觉去哪了？难道我们俩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但是我依旧承认我爱她，这种爱已经超越了曾有的那些浪漫爱情，变成了暖暖的亲情！我很想说服自己，很想告诫自己，她是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的人，也是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的人！但在此刻我却无法骗过我自己，我和她的感情似乎真的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虽然我说不清楚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但从我的角度来看的话，某些时候她的举手投足和言谈举止，多多少少已经让我有些厌烦了！
　　我承认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太过分了，如果用一句不甚恰当的话来说，我的这种想法简直太没有人性了！但我的内心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立刻纠正过来我的这种禽兽思维，我该怎办啊……
　　我眼神迷茫的看着这里的一切，看着这个充满了困惑的世界，我多想轻松一些、简单一些！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年代，回到那个我们乱的有点不像话的小寝室，回到那个整天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华年……
　　想着想着，我的脑子里恍惚间又出现了谢雨帆的身影……这样的情景似乎早已变成了一种苦涩而又甜蜜的回忆，以致数年来我都未曾梦见甚至幻想过，但今天不知为何又重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又想起她曾经留给我的那些最深刻最美好的记忆，同时也想起了那些令我心碎的每一个夜晚，我想了她那带有碎花图案的长裙，想起了她那随风飘摆的长发，甚至感觉自己又闻到了当年那股令我如醉如痴的冷香……
　　我好想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诉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谢雨帆，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去想一个不可能的梦想，其实明明知道和她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可能还能在一起，甚至也许这辈子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正如张爱玲所说，一别便是一生！
　　但是……最终我不得不告诉自己，其实这些所有的不能解释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和倩倩之间的感情真的已经除了某种问题了！只不过我和她彼此都在回避着，没有勇气去面对去解决这样看似简单而又棘手的问题！
　　事实证明，我们当初这样的做法真的是极其错误的，以致于当我们俩走到了婚姻尽头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我们之间正是因为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才最终导致双方的价值观逐渐背离，以至后来的种种严重问题的接踵而至！
　　我蹲在花坛边上，搂着早已跑过来的熊熊，抚摸着它那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皮毛，一边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神空洞的连自己都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或是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因为熊熊猛然间从我的怀里挣脱，我才意识到楼上的倩倩在不停的喊我。
　　“干嘛啊？”我装作刚听见似得大声冲楼上喊道。
　　可能是她刚才已经有点喊累了，当看见我站起来问她的时候，她只用右手在自己的耳边放了一下，然后又冲着屋里面指了指，我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了！其实就在我明白的一瞬间，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病似得，忽然觉得心里面一颤一颤的不太舒服，似乎有一种冷热交加的感觉。
　　是啊！我们俩这7年的夫妻真是没有白做啊！只是一个手势，我们便可以相互明白对方所要表达什么，那接下来以后的岁月里，我俩还需要再通过什么其他的方式交流吗？想到这儿，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进了屋之后我们也没有说些什么，我就接了放在桌上的电话。这个电话通了大概有20分钟，是一个重庆的客户打来的，主要就是向我反映近期产品的质量出了一些瑕疵，通电话的过程中，我一直紧锁着双眉，不时的还要做点头哈腰状的向人家赔礼道歉，最后终于好说歹说的人家没有提出退货，但我们达成妥协的条件就是让人家把质量不过关的产品退回来，我们重新检验维修好之后立即给人家发回去，这样一来一去的运费就得将近2000块钱，再加上此次给人家带来的损失，人家提出让我们免费多提供十台电机作为备品。
　　挂了电话之后我满脸官司的看着电话运气。
　　“啥事啊？咋地了？”倩倩问。
　　由于我的脑子此刻非常的乱，明明听见了她的询问，但却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皱着眉头玩弄着手里那只钢笔。
　　“你说话啊！到底咋地了？”说着她朝我走了过来。
　　“嗨！还能有什么事？就是产品出了点质量问题！没事！”我不耐烦的说。
　　“啥问题啊？”她又紧接着问道。
　　我强抑制住自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人家只说电机在带负载运行时前轴承用不了十个小时就会烧掉！”我只说了这一句，因为此时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在考虑这次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轴承质量不行？还是机械加工的误差太大？
　　本想大概告诉她是什么事之后，她就暂时别再打扰我，能给我一定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问题的所在，但她还是喋喋不休的问起来没完没了。
　　“这批用的轴承还是冯总他们的吗？”
　　“嗯！”我只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
　　“不会啊！咱们用他们的轴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估计不是轴承的问题！”
　　我似乎显得有点瞧不起她似得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现在人家就是说轴承连续工作十个小时准坏，你说让我怎么跟人家解释？一套正常的轴承，哪有工作十个小时就坏的？有吗？”
　　“那你就没分析一下别的原因吗？那万一不是咱们的问题，万一……”她还在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在琢磨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但你得让我安安静静的好好考虑一下吧？你跟这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还怎么想啊？”虽然我的语气中含有大部分责怪的成分，但我还是尽量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尽管如此，她还是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我稍作沉思之后，决定去一趟冯总那边仔细的咨询一下这批轴承的问题。我紧锁着双眉从衣架上摘下防寒服，顺便告诉她我要去哪里，并告诉她尽量在下午去医院之前回来之类的话语。
　　其实直到我的左脚迈出办公室门的那一时，我依然期盼着她再叮嘱我些什么，或是跟我说一声“慢点开车”之类的言语，可是当我的右脚真正已经迈出门框甚至整个身体已经穿过了门口，我才意识到她不会再对我说那些了。
　　由于心里着急，我也没有再顾得上其他什么，下楼直接开车就去了冯总的公司。到了那边之后我仔细跟人家的技术部门沟通了很多相关问题，人家也经过大致的分析后，承诺如果发回来的产品里果真是在轴承方面出的问题，他们公司将对此事负责到底！
　　出了他们公司之后我犹如释重负一样的轻松，但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我的脸上刚刚散去的愁容又重新堆积起来！
　　如果不是轴承的问题该怎办？如果真的是我们的技术参数出了问题，那可就真的彻底砸锅了！一旦对方要求我们赔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尽管还是数九寒冬，但当我想到这些时，不禁觉得从后背冒出一股股的热气，弄得自己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一路上我的车窗一直都是开着的状态，因为我害怕一旦关上后，就会令自己窒息！毕竟这笔合同的金额着实太大了，虽然利润不是很大，但如果真的要走到赔偿那一步的话，也许我就会倾家荡产！
　　虽然已经早过了下班的时间，虽然街上的路灯已经开始渐渐地亮了起来，整个城市似乎都已经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出现了千姿百态的倦意，但我却丝毫没有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直到我开进了公司停下车后，脑子还在嗡嗡地作响！
　　我亟不可待的跑进了车间，直接就去了实验室，一边开着电脑一边翻看着手写的检验记录，当我看到实际检验记录和当初样品的实验记录一致的时候，我又跑上楼拿下来我的笔记本电脑，想着再翻阅一遍此次我的原始设计方案，经过一系列的对比和分析后，我才逐渐的松了一口气。
　　当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已经觉得有些疼的后背时，我才发现熊熊正在远处的车间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我。
　　“熊熊！”我一边叫着它一边蹲下身子，并张开怀抱等着它跑过来跟我亲昵一番。
　　果不出我所料，当它听我一声呼唤之后，飞一样的跑了过来，由于它肥硕的身体惯性太大，它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实验室的地上。
　　正当我俩滚在地上嬉闹时，一双漆黑色的皮靴不知何时进入了我的眼帘，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倩倩……
　　回去的路上是倩倩开的车，刚开始我依然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她主动开口问我：“去了一下午，都咨询明白了吗？”
　　“到那之后冯总就把我带到了他们技术总监的办公室，我跟人家把具体情况讲了讲，但现在产品没在咱们手里，所以只能依照客户那边所描述的来分析！”
　　“都分析出来啥了？”她问。
　　“现在也只是纸上谈兵，不过人家确实挺负责任的，人家说了，如果产品返回来之后经过他们检验确实是轴承的质量问题，他们会负全部责任！”我显得很有成就感的说。
　　但这点小小成就感立即就被她一句很简单而又明了的话给推翻了，她说：“人家自己的产品怎么会承认是不合格品呢？如果真的不合格，那当初为什么会出厂？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顿时哑口无言了，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心里还在不停的责怪自己，为什么自己的想法总是那么的单纯，倩倩说的对啊！人家自己能说自己的产品不合格吗？再深入一些说，电机里的轴承已经坏了，人家就是再怎么检验也不会承认是轴承自身的原因导致的啊！就像一台自燃的汽车，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你能只是说是因为电路系统不合格或是油路系统不合格导致的燃烧吗？
　　尽管如此，我还是强词狡辩道：“我估计人家这么大的公司应该不会推卸责任吧？再说咱们跟冯总都多少年的关系了？应该不会！”
　　“不会啥啊？这个社会上啥都好说，就是别提钱，只要触及到个人的利益，多好的朋友也得掰！你啊！”说完她很轻蔑地从鼻孔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我没有再辩驳些什么，因为我认栽了！她所说的确确实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在社会上的经验，我似乎都比她欠缺了很多很多！虽然事实是这样，但这并没有让我对她有多高的仰慕之情，更多的却是增加了我对她的几分厌烦心理！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整个车厢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和车外偶尔响起的几声喇叭声。
　　“你刚才都查什么了？”她又问我。
　　“我就是查查当初样品的设计方案和检测记录，跟这批货的实时监测记录能不能吻合？”
　　“能吻合吗？”她又问。
　　“都能对得上！另外咱们产品的各项参数基本上都优于他们当初提供的技术参数！”我说。
　　“那究竟哪出了差头呢？”说到这儿，她也渐渐锁紧了双眉。
　　也就是在此刻，我才忽然意识到，只有她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啊！
　　当我们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我才注意到外面好多人都带着孩子在路边放着烟花，我这才忽然想起来问她。
　　“对了！咱爸今天该出院了！”我猛地坐直了转过头问她。
　　“早就接完了，等你接还不得把老头急死啊！”她说。
　　我这才舒缓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轩轩呢？”
　　“你走之后我安排了一下就去医院把咱爸接了出来，回来时那个时间正好是轩轩幼儿园放学，我就连老带小一块送回咱妈那了！”
　　“哦！”听完这些，我才稍微放心的又靠到了座椅上。
　　“我给你从咱妈那带了饺子，一会回家我给你煎一下吧！”倩倩说。
　　“没事，一会我自己弄吧！”说完我又挺了挺已经有点僵硬的后背，然后把座椅放倒了说道，“唉……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这他妈一天到晚的，就没有省心的时候！”
　　我伸手把天窗上的挡板打开，看着天空中零零散散的星光，迷茫的眼神中似乎又想起了曾经那些童年的记忆，还是童年好！那时候的我，除了玩几乎没有什么愁事，即使有最多就是老师的训斥和家长的责骂，被骂被打后一跑出来又是好汉一条！可是现在呢？不仅仅要背负着各种责任，更要在一些必要的时候承担着法律的风险……我好累啊！
　　看着看着不觉头越发沉重，我睡着了！直到倩倩把我叫醒时，我才发现已经到了小区的楼下，而且我的身上还盖上了倩倩的外套。
　　由于他们把货返回来路上还需要些时间，所以一连几天都再没有那边的消息，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和倩倩之间也同时像往常一样，有事说事，没事时大家各忙各的，虽然这样的状态并不是我所想要的，但这时候我最大的奢求就是我和她之间只要不吵架就一切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