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37、险中求胜

　　说起于总身边那个助理，其实就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长得那叫一个肥实，说着一口南方的普通话，个子充其量也就一米五五，如果从远处一看的话，整个一个酱菜坛子。我第一次去于总公司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我，当时我还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嫌她长得太难看，所以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但这胖子忒能聊，聊着聊着就熟了。她告诉我，她平时除了接个电话转交个文件，没什么事可干，所以每天就是对着电脑上网就是打电话聊天，由于是皇亲国戚，谁也不敢说她什么。
　　那次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于总刚刚开会，她也正好没什么事可干，就陪着我开始天南地北的瞎聊，那两个小时跟她聊得确实挺开心。
　　一通胡侃过后，她才问我来这干嘛？我告诉了她来这的目的是为了一份订单，她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并向我保证但凡以后有什么内幕消息第一时间就会通知到我。
　　我之所以能知道这么多关于那个公司的事情，也都是这胖丫头的功劳，如果不是人家的话，我可能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刚进于总公司大门，就看见大厅的角落里一个非常结实的后背，在面对着墙打电话，一边打还一边用脚踢着墙角。我一眼就看出来是那个小胖子了，我悄悄地走到她后面，压低声音冲着她的耳边说了一声：“嘿！”
　　谁料想喊过之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略微提高了一点嗓音又喊了一遍，还没有反应，而且她那肥肥的脚丫子踢墙的动作反而更狠了。
　　最后我运足了丹田的气力喊了她一嗓子，直把这胖子吓得那身肥肉嘟嘟乱颤，连手机都掉地上了。
　　“哦呦！你要吓死我啊！”胖子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不停地眨着被肉挤得略微显小的眼睛。
　　我连忙帮她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她，“看看摔坏了没有？”
　　胖子接过来看了看，“嗯！还好没摔坏，要是坏了你还得给我买个新的咧！”
　　“那没问题！想什么时候咱就什么时候买！”我慷慨大方的对她说。
　　“哼！”胖子得意地笑了，紧跟着又问我，“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忙什么呢？”
　　“生存！”
　　“你少来了！你要是都忙着生存，我们还不都得去讨饭啊？”
　　“不逗了！于总在吗？”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他刚刚回来，不过我劝你暂时不要进去！”胖子的脸立刻紧张起来。
　　“为什么啊？”
　　胖子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凑近了我小声说道：“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看见于总回来，哇！那脸色好吓人哦！”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一会于总找不着你，那不是得更生气？”
　　胖子得意地看了看我说：“没事的！我早就摸透他的脾气了，一般他生完气都要把自己关在屋里闭关修炼，消了气，一般他会先去一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基本上就阴转晴了！”说完她自己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着半截她才注意到我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她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仰着头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不笑咧？”
　　我表情僵硬的冲着她龇了一下我洁白的牙齿，然后转身就直奔电梯。
　　胖子一溜烟的就跟了上来，边跑边喊：“你干嘛去啊？不是跟你说了，这个时候是不能见于总的！”
　　说着她跟着我气喘吁吁地进了电梯。
　　“你跑这么快干嘛啊？都快累死我了！”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不是我跑得快，是你太慢！”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宜见于总的！”
　　“是吗？”我带有挑衅性的问她。
　　“你这个人啊！真是！一会儿等你自己撞了南墙就知道了……”
　　我没有再理会胖丫头的喋喋不休，因为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我，那就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没有那个时间和耐性去等待一个在我看来即将绝望的的一个希望了。后来自己琢磨了一下，也确确实实挺佩服当年的那份勇气。
　　上了楼之后，胖子还一直跟在我后面一个劲的小声嘟囔着，意思就是告诉我别说是她让我进去的。
　　从电梯口到于总办公室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此刻我却希望是否可以拉长一点距离，好让我紧张得砰砰乱跳的心能稍微的平静下来时我再进去。
　　当我正式走到了于总办公室门口时，我还是停住了即将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因为我确确实实非常的紧张，如果万一……不行！我不能再想这么多了，如果我再想下去的话，可能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回头看了看还在我后面的胖丫头，可是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这胖子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知为什么，这下我的心情反而倒是轻松了很多，我按耐住紧张而又略微有点亢奋的心情，终于叩响了于总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于总的语气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本想听到的是毫无控制的吼叫或是怒骂，但是此刻传到我耳边的确依旧还是于总平时斯文而又深沉的声音。
　　我慢慢推开了这扇豪华而又厚重的门，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景象，让我心里多多少少平稳了很多，于总正抽着粗粗的雪茄望着窗外的码头，可能是我开门的声音与他的员工不太一样，心思缜密的于总慢慢把身子回了过来，当他看到我那一瞬间，余怒未消的他一下子就像是冰消溶散了一样，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
　　“呦！小伟！你怎么过来了？”于总非常热情的让我坐到了沙发上。
　　“我正好来港口办事，顺便过来看看您！”我顺嘴编了一个瞎话。
　　于总看了看我，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跟刚才不太一样了，“是吗？”
　　“是啊！”我笑着回答道。
　　“她们谁让你进来的？”此时的于总已经显得有点不高兴了。
　　透过这样的眼神，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而且也忽然明白了一句俗的不能再俗的一句话，那就是当着真人不说假话。
　　我淡定的看了看于总，然后又低下头笑了笑，“没有！我是自己直接闯进来的，小吴他们没拦住我！”说完我又抬起头以同样不太礼貌的眼神看了看还一直在盯着我的于总。
　　此时我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因为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已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了！想到这里我又继续说：“而且我也不是顺路过来的，是特意过来想问问您，订单的事情！”
　　于总依然在看着我，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但于我来说却像是漫长的几百年一样，甚至我当时都想一头扎进脚下厚厚的地毯里永不出头，虽然我的脸上没有带出来一丝一毫的畏惧感。
　　于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我的肩膀几下说：“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说完他兴奋地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又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木盒。
　　我彻底被搞懵了，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这种不礼貌反而迎合了于总的喜好？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有什么计策可言，因为当于总以那种审视或是说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
　　在我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一根又硬又粗的雪茄已经被于总放到了我的手里，“来！尝尝这个！”
　　“这劲忒大，我可抽不了这个！”我非常客气的对于总说。
　　“我告诉你，这个你必须得抽，你知道这烟我养了多长时间了吗？多少人来我这，我都没舍得拿出来！”说着他又从小盒子里拿出一张跟雪茄颜色差不多的纸，点着之后冲着我示意了一下。
　　我忙把雪茄叼在嘴上，迎着那张已经烧得很旺的纸抽了几口，由于第一次抽，这种味道使我实在有点受不了，浓烈的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我转过身咳嗽了几下。
　　“你慢点，别跟抽烟似得！”说着于总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笑着转过头来说：“可能是我吸得太猛了！”说着我又咳了几下，才算顺过气来。
　　于总笑着又去给我倒了一杯红酒，“来，喝点压一压！”
　　“不成，我开车来的！一会该回不去了！”
　　“没事！我这有司机，让司机送你回去！”说着于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来！我也陪你喝点！”
　　刚喝完一口放下杯子，于总就紧跟着对我说：“雪茄你得一口一口的尝，红酒你得一口一口的品，这一品一尝的学问可就大了！”
　　虽然我明白于总这句话的意思，但总是感觉他这话里还有另外一层的弦外之音，看着一脸迷茫的我，于总又笑了，“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么跟你说吧！有些事可能你得用几年去品味出其中所蕴含的东西，但有些人你可能需要用一辈子才能了解他！”
　　于总又抽了一口雪茄，随着烟雾的吐出，他随之叹了一口气，“唉……怎么跟你说呢？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自己都不可原谅的错误！”说着他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猛地一下把整扇玻璃窗全部打开，潮湿而又夹杂着一股海水味道的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把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吹落了一地。
　　我赶紧放下酒杯去捡这些文件，也许是我捡文件时发出了纸张摩擦的声音，于总回过头来对我说：“小伟啊！不用捡了，那些都已经是废纸了！”
　　我刚要说话却被一张正式的合同文本吸引住了，出于礼貌的考虑虽然我只是随便的扫了一眼，但还是大概看明白了这就是于总和那个公司签订的正式合同，当时我浑身就像是被开水烫过的西红柿，整个就是一个外焦里嫩啊！我是怎么站起来的，怎么把文件放回办公桌上的，我统统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当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大口大口的抽着那支浓烈的雪茄，任凭刺鼻的烟雾笼罩在我全身上下每一寸部位，甚至我连续抽了几口都没有感觉有一点呛人的感觉，我已经麻木了，因为残酷的现实已经活生生的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连一点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换句话说，就是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已经付之东流了。
　　我想离开这，想马上开到高速公路，敞开所有的车窗，任凭呼啸而过的风肆意拍打着自己，但心跳的急剧加快和全身的酥软，让我此时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了，唯一还能做到的就是听着于总站在窗台边自我陶醉式的感慨……
　　“小伟啊！你有朋友吗？换句话说，就是跟你最铁的哥们儿！有吗？”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我。
　　“有！”当我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一个黑瘦黑瘦的身影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朋友可以有很多，但是能够跟你换帖的兄弟，不用多，一个足矣！你同意吗？”
　　“嗯！同意！”我的语言已经显得毫无生机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但我只知道，我的希望我的梦想已经在渐渐离我远去了……我只是在这里勉强支撑着！
　　“但是！如果就是这样一个朋友、兄弟，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一个可以说……”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可以说千钧一发的时候，以卑略的手段来要求你做出超出你原则的事情，你会怎么想？”
　　这时候我的心绪已经有点慢慢恢复了正常，慢慢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我喝了一口红酒想了想说道：“放弃！”
　　“放弃什么？”余总似乎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放弃这个所谓的、曾经的朋友！”
　　“为什么？一段友情是不容易被放下的！不是吗？”于总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疑惑而又求知的欲望。
　　我慢慢站了起来，又抽了一口浓烈的雪茄烟也走到了于总的窗台旁，肆意的海风在吹拂着我刚刚苏醒过来的脸庞，“我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哪一种都不是我轻易能放下的！只有在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时，也就是像您刚才说的，触碰到了自己的原则底线的时候，我才会选择放弃，放弃了就解脱了，放弃了就不再纠结了！”
　　于总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按到了我的肩头上，用低沉的声音重复着理解着我的话，“放弃了就解脱了、放弃了就不再纠结了！”说完他又继续转过头去，看着这座在雾气笼罩下看上去却依然很躁动的城市。
　　回去的时候是于总的司机送的我，一路上我没让司机开空调，车窗一直开着，风已经把我的头发吹乱，其实这是我平时最顾忌的事情，但此时我却恨不得风能再大一些，头发能再乱一些！
　　我的心随着风的呼啸而起伏澎湃。世间真的是有太多的不可预料，也许你在前一秒钟已经身逢绝地无路可退了，后一秒钟你又突然发现又有一条阳光大道在为你敞开，朝阳已经为你铺满了整条路面，金黄色的感觉会让你时而睁不开眼睛，
　　手里一直没有松开的文件袋已经被我攥的有点发潮了，虽然我的手从没有离开过它，但我也一直也没有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在去于总这里之前，我曾经想过无数如何与之舌战的小伎俩，到了之后，我也曾经考虑过如何通过察言观色或是投其所好来取得这份订单。但结果这些所谓的技巧却统统没有用上，难道这就是命，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我并没有对于总说出来什么可以语惊四座的话语，也没有做出什么让他能够瞬间感动的行为，当我真真正正拿到这份合同并实实在在的攥在手里的时候，我依然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的捉弄人？当你正在为即将来到的喜悦而欢呼雀跃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不可预见的麻烦；当你已经绝望透顶的时候，不知会从哪里又会冒出一些希望的火花！
　　一路上我一直在回想不久前刚刚发生的让我一辈子都会记忆犹新的一幕，当他亲手把正式的文本合同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要感谢我！感谢我在今天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并告诉了他一个让他很久没有领悟的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懂得放弃，只有懂得放弃过去的人，才会懂得珍惜所拥有的现在！
　　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于总会因为我一句“放弃”而对我大开善门，但我相信这其中必定有很深的隐情。
　　多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朋友的口中我才得知，当初和我竞争的那个公司其实是于总的一个表弟开的，由于亲情的原因而首先考虑他们也是应当应分得，但在商言商，直到合同敲定的最后裉节上的时候，他的表弟认为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认为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于总他们提出的要求，因此他认为已经十拿九稳了，故意提高了首付款的百分比，就是这个原因促成了我们的合作。尽管他后来又多次找过于总，甚至动用了全家族的力量，最后同样没有能说服于总。
　　我们这对忘年交没有落俗套式的去酒店吃饭喝酒，只是一直在喝着红酒吃着让小胖丫头买回来的美国大杏仁，他跟我畅聊了人生，畅聊了他在美国留学的经历以及当年创业的艰辛，包括他们那个时代最为淳朴的爱情都跟我聊得极其淋漓尽致！
　　但是我对我的那段初恋的感情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也许是因为自己本身就对那段情很迷茫，也许我根本不敢肯定当年的我是不是真的爱着谢雨帆，也许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爱！
　　这确确实实是我那段时间最真实的想法，或许是刚结完婚真的没敢往那方面多想些什么，但自己不经意间又会矛盾的对着自己的心问，既然不敢肯定那段感情的真伪，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真正的爱情，那为什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对谢雨帆无法彻底忘怀？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都会梳理一下自己多年来的感情经历，当我无意间发现每一个跟我邂逅能让我为之回眸的女孩，当然其中包括我的妻子也包括正在此时困扰着我情感的唐雨欣，她们身上无一不存在着某种和谢雨帆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我会一直还在想念着她？已经毕业快十年了，期间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甚至都没有主动打探过她的下落，我为什么还在想着她？难道她才是我最真的爱吗？
　　十年前那个年少痴狂的我当初选择了放弃，已经放弃了十年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没有放下？这不是我啊？就像我当初选择放弃了做一个出色的演员去从事现在工业一样，我没有后悔过！没有去回想过！但每当我面对着记忆中的谢雨帆时，这条原则似乎已经不能在起任何作用了！
　　我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今天我真的喝多了，不喝多就不会引发我一连串的忆当年！
　　直到我拿着合同走出公司的大门，于总也没有跟我再提一句关于业务方面的事情！只是提醒了一下我，明天别忘了盖上公章快递回来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