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26、不谙世事的我

　　第二天我就回了天津，临走时告诉了瘦子，医院那边一旦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由于已经连着休息了一个月，我已经厌烦了天天中午才起床，醒醒盹快2点才吃早点的生活。书也看腻了，车也开够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玩了！于是我决定我家里的工厂转转，反正天天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厂里面指挥指挥人也许还会挺好玩呢！
　　那时候家里的工厂还算不上有什么规模，也就是一个小作坊！但就是这样一个小作坊在那时候来说也算是中产阶级了，家里买了新房子、已经有了一部车，因为生意的需要还要打算再买一部车。再加上我那几年几乎都是在外面拍戏，所以我的优越感特别的强，也可以这么说，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在感情上有一点小波折之外，我的一切都太顺了！
　　在这期间我跟瘦子和丽丽一直保持着联系，并一再叮嘱他们，不管胖子是否同意让我知道这件事，当他回到北京时一定告诉我！
　　我在工厂的角色纯粹就是一个少爷，八点上班我快十点才到，到了之后也是什么都不管，边吃早点边玩电脑游戏，因为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似乎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一段时间过后随着一连串事情的发生，我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个痴痴等爱的少年，变得不再是那个天天只想着艺术的青年，我变得世俗了，变得没有了人生的目标！只有当深夜来临时，只有当一个人对着夜空中的明月时，我才会打开内心深处那块净土，去呼吸一下那里的新鲜空气！
　　那个到处都是油污、到处都是工业下脚料的车间我更是屈指可数的进去过几次，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1分钟。而且还极其看不惯每到中午休息时，父亲就会端着饭盒去车间跟工人一起边说笑边吃。
　　这天我开着车刚进厂，车还没停稳呢！一个工人就急匆匆的把我后备箱给打开了。
　　“干嘛呢？你也不怕我撞着你啊！急什么啊？”我拎着刚买回来的早点就下了车。
　　“你还不紧不慢的了？你爸都急坏了！人家客户等着要这批货呢！”说着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了车间。
　　我边吃着早点边往办公室里走，我刚进厂房就看见父亲带着一帮人一个个跟接力赛似的往外搬着货。
　　“你们装的时候小心点啊！别把我那座椅给弄脏了！”我嘴里还嚼着东西说道。
　　这时我已经发觉父亲的脸色不好看了，但是我并不像原来那么怕他了，毕竟这些年自己在外面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我那时候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我在这个厂里只是临时的！我连工资都不要，你还能对我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吗？
　　进了办公室我依然是不紧不慢的一边吃一边开电脑，我刚进入游戏程序，父亲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你赶紧吃，吃完去一趟长途汽车站，把这批货赶紧发了！”说完拿起毛巾擦了擦已经大汗淋漓的脸。
　　我没有说话，还只是看着电脑，准备即将开始的世界大战。
　　“收货人和电话我都写好了，给你放车里了！到了那跟人家谈谈价，别人家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虽然运费不是咱出，但也不能太离谱，毕竟都是合作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了！”
　　“啊！知道了！”虽然我嘴上回答了他，但是他刚才说的话，如果让我重复一遍的话我是绝对说不上来的！
　　“另外长途车站那地方比较乱，到了那别乱说话，开车小心点，发完货就赶紧回来……”
　　可能是游戏的声音刺激到了父亲，他停住了正在擦拭的动作，转过头来对我说：“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了吗？”
　　“听见了，不就是到了那别乱说话，小心驾驶，完事就赶紧回来吗？行了！放心吧！”说完我依旧还玩着我的游戏。
　　我这种懒散与懈怠终于激怒了父亲，他一下子把毛巾扔进了脸盆里，然后紧跟着就过来把我电脑的电源给拔了，同时嘴里还嘟囔着：“玩！玩！我让你玩！”
　　由于毛巾扔的稍偏了一些，再加上那个破脸盆架也都已经快锈透了，根本支撑不住这么大的力量来碰撞它，水洒了一地，脸盆也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卧倒不动了。
　　父亲的动作过于连贯，我连动都没有动，一切就都已经发生和结束了，当我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把手里还没吃完的早点扔到了地上，然后紧跟着就走出了办公室，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
　　上了车之后，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慢的的灰尘与沙土被我卷了起来，如同幔帐一样把我身后的小厂房给掩盖了！
　　我一路狂奔，幸好那个时候城市里还没有这么多的摄像头，否则的话这一路下来我不知会被记多少分了！
　　四个车窗都被我打开了，燥热的风源源不断的拥进这狭小的驾驶舱，我的头发已经被吹乱，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几乎每一次绿灯亮了之后，我都是第一个窜出去，而且每次都会有轮胎与地面那刺耳的摩擦声！
　　到了长途车站，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天津到大连的车，下了车之后我开始寻找车主，围着车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像车主的人，身边来回过来过去的人一个个都跟奔命似得，好几次我开口刚问，也就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他们这种装聋作哑的劲头给拦了回去，我在俩个车中间这条狭窄而又腥臊的过道上站了半天也没一个人搭理我，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也从来没有人对我如此的不礼貌，顶着头上的的烈日我这火气也是越来越大、越烧越旺，这时正好有一个正往车上搬行李的人从我身边过去，我一把把他给拉住了，由于用力过猛这哥们让我给拽了一个趔斜。
　　“你干哈呢？”一张嘴就是一口浓重的辽宁音。
　　“对不起！我就是想问问你这车的车主在哪？”
　　“你问也别这么拽我啊！我摔爬下你陪我上医院啊！？”
　　“我这不是来回问了您好几次，您都没听见吗？”
　　“你哪嘎的？找挨削是不？”这小子气势汹汹的就凑了过来。
　　“我哪的？你管我哪的？我就天津的！怎么了？”当时我这气势也并不示弱。
　　这小子一下子把刚才扛的大包给扔地上了，上来就把我衣服给揪住了，“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看了看他手，然后抬起头来对他说：“松开！”
　　“我他妈就不松了！”
　　“松开！”我突然放大了声音。
　　“我就不松！”这小子秃脑门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不松是吧？”说着我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车钥匙揣进了裤子口袋，紧跟着就掰住他的胳膊肘往上一提，脚底上使劲一绊，别看他五大三粗的，一下子就被我给撂躺下了。一场街头斗殴就此展开了序幕，最后被赶来的警察把我跟那小子都带到了派出所。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警察抓、第一次因为打架进派出所，第一次坐在脏兮兮充满了烟油子味的警车里，我反而倒是想起了妈妈经常用警察来吓唬我的话，终于在我25岁时实现了。
　　一路上我一直低着头，心里一直在想着会不会被拘留或是坐牢，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人身自由，偶尔抬起头看看车窗外，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自由是多么美好，听着警车里的对讲机不停的传出来让人心烦的杂音，不是这里抓了两个就是那里正在围堵，说实话这时我的心里才开始感到害怕，头一直低着，怕被路人看见，更怕有哪个熟人从车旁经过看到我。
　　胖子啊！哥们还想再见你一面啊！如果真的被拘留或是要坐牢的话，那咱们可真得来世再见了！
　　我又想到了谢雨帆，你到底在哪里？那天我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你？难道咱俩就此缘分已尽吗？即使是擦肩而过也未必能相认吗？事后我还挺佩服自己的痴情，即使到了这一步，还没有忘记去缅怀一下自己的初恋。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警车开进了一个破烂不堪的胡同，七拐八拐停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派出所门口。
　　由于事前自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所以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挺让自己欣慰，警察分别询问了我跟那个秃子，最后由于是我先动的手，而且那小子的伤比我重，经过协调我赔了他200块钱了的事。
　　由于自己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只能由警察通知亲属来交，当警察问我亲属或是朋友电话时，我真的为难了啊！这些年一直都在北京混，天津的同学朋友几乎都很少联系了，即使有几个还有联系，这种丢人的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没办法，只好告诉了警察父亲的电话，过了半个多小时，警察让我签字按了手印，告诉我可以走了！我灰头土脑的刚走到派出所的办公大厅，就看见了父亲正在门口一口一口的猛吸着烟，当他看见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劈头盖脸的过来骂我，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上来打我，只是轻轻地把烟头扔在了地上，对我说了一句“走吧！”
　　一路上我跟父亲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到了一个叉路口等红灯时，父亲对我说：“直接回厂里！”
　　“我得先回家换换衣服洗把脸啊！”
　　父亲看了我一眼，我没敢多看就把头转了回来，“你现在嫌丢人了？知道丢人你打架时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回厂！”
　　我没敢顶撞他，硬着头皮把车开回了厂，一路上还一直用手抹着脸上的灰尘和裤子上的尘土。
　　车开进了厂院，此时我是多么希望没有人看见我这副狼狈相啊！唉！真是赶上倒霉字喝口凉水都塞牙！迎面正遇上几个工人去库房取东西，看见了我的车进来就像是看动物一样的使劲往车里观赏我！我的心啊！我的脸啊！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了什么是想钻地缝的感觉！
　　立时自己的脸皮开始发胀，紧跟着又是一阵类似于肌肉痉挛般的感觉，好像无数个小虫子正在以18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往脸上爬！
　　眼皮一耷拉、头一低，心里想爱他妈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想看就看！反正也不是纸糊的面捏的，今儿也就是今儿了！一会回家换完衣服洗完脸又是帅哥一个！
　　“跟我下车！”
　　“我就别下去了！我这……”
　　父亲站在车外低着头看了看我，只说了两个字“下来！”然后就自己先进了办公室。
　　看着父亲的神态又感觉一下父亲的语气，似乎不会对我太过分的责备，但是怎么着我也是犯了错误了，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想到这里我也跟着父亲往办公室走去，进了屋我就把门给关上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始了我的沉默！
　　父亲点上了一根烟好久没有说话，虽然我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他越是不说话我的心里就越紧张，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此时我真盼着哪个工人能进来打破一下这样的僵局，哪怕不是替我求什么情，就是进来随便找个什么事由让父亲出去也好啊！！这时候我真的好想闻到车间那股平时最讨厌的油泥味儿......
　　“你知道今天因为你一个人，给厂里带来多少损失吗？”
　　“不就是那200块钱吗？”因为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我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敢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
　　但就是这句话，一下子把父亲一直以来的沉默打破。
　　“你放他妈屁！200块钱？要是200块钱能解决的事，我犯不上跟你费这么多话！”说着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开始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因为你，耽误了今天发货，因为你，人家客户那边要求退货，还是因为你，我这边要按照合同给人家赔偿经济损失！200块钱？你说的倒是轻巧！本来现在就是经济不景气的时期，订单少得可怜，你知道你爹我多难才把这个客户弄到手吗？好不容易人家答应了签这份合同，好不容易把第一批样机给人家做出来，好不容易人家答应了明天货到了，试验成功了，人家就打过来全款开始大批生产！您倒好，放着地上的祸不惹，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我惹天上的祸！气死我了！”说完他有点起了一根烟。
　　我的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墙壁，一句话也没有说，当时心里只有一种想法，就是离开这里、离开天津！
　　简陋的厂房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车间说话办公室都能听到，父亲如此大声的指责我骂我，我真的感觉自己的自尊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您跟着惹完祸了，您跟这充完横的了，我得去给人家赔笑脸，我得双手把这钱交到警察手里，你知道派出所的警察一见我说什么吗？人家问我，问我怎么教育的这孩子？我当时这脸都没地方了！”
　　“我怎么不懂事了？这事又不能都怪我！”我一脸愤愤不平地说。
　　“不怪你？对！不怪你，怪我！怪我行吗？怪我不该让你去发这货！怪我今天让您出去受委屈了！”父亲这几句不阴不阳的话让我觉得真的快大祸临头了。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继续对我说，“不怪你？不怪你凭什么赔钱的人是你不是人家？”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我和父亲的眼神同时往电话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吧？肯定是客户那边问到底发没发货？你说让我怎么跟人家解释？”说完他自己喘了一口大气，慢慢地走到了办公桌跟前，手按在电话上，却迟迟没有接起来。
　　“喂！您好！哦！魏经理！我这正要给您打过去呢！嗨，出去发货出了点状况，我这开着车光是着急赶了，不小心闯了一个红灯，车让警察给扣了，等我再到的时候，长途车已经开走了！”父亲一个劲陪着笑脸跟人家解释。
　　电话那边的声音我听不到，但是从父亲的表情上我能看得出来，那边肯定没说甚么好听的话！父亲的脸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这张脸换了两个季节，虽然心里觉得好玩，当时还有点瞧不起这样的商人，但是却没敢笑出来。
　　“行！您放心，百分之百不会耽误您的事！好叻！就这么着！”父亲挂了电话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那强挤出来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
　　“听见了吧？都是你干的好事！”说着父亲从抽屉里拿出来包，点了点里面的钱，然后穿上一件衬衣就往外走！边走边跟我说，“回家告诉你妈，我出去两天！”
　　“您去哪啊？”
　　父亲刚穿了一只袖子的手停住了，看了看我，“你说呢？”穿好衣服之后他就去了车间，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车间跟工人说什么，我马上站起来趴在墙边听着，这时我才知道，他这是要去一趟大连，给人家把这批样品送去，简单地跟车间交代了一下之后他就走出了车间，我马上又回到了我刚刚坐的位置，准备聆听他临走前的训教。
　　正当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时，随着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我的心才算放下！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外看了一眼，当我正式确认院子里的车开走时，我才如释重负的坐到了父亲那把比较舒服一点的转椅上。双脚高高抬了起来，搭在一个桌角上，仰面朝天的看着无力的天花板，哎呦！这一天啊！可把我给累坏了！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呢？从早晨开始，就开始走霉运，紧跟着到车站就跟人家打了起来，回来后还挨了一顿数落！唉！这时候要是能再喝上一瓶冰镇的啤酒解解乏那就太舒服了！
　　忽然门一响，我还以为是哪个工人进来了，依然保持这个舒服的姿势没变，只是把头稍微低下来一点看了看。
　　当我的目光从上至下转移到门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差点椅上掉下来！父亲又回来了！
　　我马上恢复了规规矩矩的坐姿，“您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没搭理我，只是从柜子里拿出来他出差经常用的洗漱用品袋，临走时只告诉我出去时别忘了锁门。
　　清脆的关门声过后，我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桌子上！砰砰乱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