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11、两份辞呈、两种人生

　　五大道的夜色总是那么让人充满着回味，即使在这燥热的夏天，路面上依旧反射着白天的热浪，但仍然让我的心如此的平静，平静的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几天来我的心从未平静过，但为什么今天我有如此的心境呢？
　　看了看跟我并排骑着的苏姐，我又在猜想她此时的心境，会像我一样吗？可能是她意识到了我在看她，她并没有看我，依旧是目视前方笑着问我：“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字了啊？”
　　此话一出口，我便觉得我浑身开始冒汗，而且点脸红，天啊！我为什么会这样呢？平时我们在一起上班时互相开玩笑多过分，我也从来没有脸红过啊？
　　“怎么不说话呢？”
　　“没有啊！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的言语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那就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说你有什么好说的，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挺奇怪的？”她似乎有点带着挑逗性的神态在问我。
　　她这么突然的问我，真是我所料不及的，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
　　“啊？就是觉得今天这顿饭挺贵的！”
　　我自己说完这话都觉得自己有点冒傻气，她却露出了今天唯一一次真实的阳光的笑容。
　　“你不着急回家吧？”
　　“没事！我下班前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那咱去前面一个咖啡屋，聊聊吧！”
　　“好啊！”
　　咖啡屋？说实在的我只听过没见过啊！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一夜之间就如此的大开眼界啊？在我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跟我们平时都耳鬓厮磨的人是苏姐吗？我认识她吗？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不大一会儿，我们到了一个一眼看上去并不起眼的一个小门脸，只不过外面的装饰特别与众不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上海滩时期的酒吧，会不会一进去能看见许文强和冯程程啊？我又在胡思乱想了，我的思路总是在不受我约束的天马行空。
　　我自然是紧紧地跟在苏姐的后面走进去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先走进去的话，我肯定会闹出笑话来的。正如我所料想的一样，苏姐非常娴熟的带着我走进了这件咖啡屋，坐下之后依旧很关心的问我：“你喝的惯咖啡吗？可别回家睡不着觉啊！”
　　“没事！高考那会儿，早就练出来了！”
　　“算了吧！还是再喝点红酒吧！”
　　我此时心里还在纳闷呢，这不是喝咖啡的地方吗？怎么还有红酒呢？算了，还是别老土了，让喝什么就喝什么吧！
　　苏姐并没有看服务生拿过来的单子，就顺口说出了红酒的名字，好像还是什么英文的名字，反正我是记不得了。
　　昏暗的灯光下，她静静的品着红酒，眼睛一直在看着别的地方，好像她在想着跟我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但是我还是从她的眼角里看到了她暗含着的一点泪光。
　　“怎么了？是不是离开公司有点舍不得大伙啊？”我还在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和她说话，希望她能开心点。
　　但是她并没有理我，也没有看我。
　　“肯定是舍不得什么！否则你不可能这样啊！平时咱们的苏姐可不是这样啊！”
　　自觉还算是能够哄女孩开心的我，此时我对她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想做最后一次的尝试，总不能这么干坐着啊！
　　“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舍不得……”这话我说了一半之后便开始坏笑起来。
　　还真有效，她的头转过来了，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快要流出的泪水，问我：“舍不得什么？”
　　“还用我说啊？”
　　“说吧！反正我也快走了，你说了什么也不会得罪我的！”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舍不得你男朋友？”
　　她笑了，这次的笑和她平时的笑有很大的不同，笑的让我有点感觉恐惧，她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干嘛啊？干嘛这么看着我啊？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唬我啊！”
　　“男朋友？”说完她又笑了，然后一口喝光杯里所有的红酒。此时的她似乎已经有点醉意了。但是我当时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又重复了一遍“男朋友”这三个字？而且这次谈话从此时开始就再也没有触及过这三个字。很多年后当我的情商慢慢成长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后，我才明白，原来她是在有意的回避！
　　放下杯之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头问我：“你交过女朋友吗？”其实好面子的我，很想告诉她，我交过女朋友，但是一刹那间我仔细一回味当年那段朦朦胧胧的往事，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好笑，这怎么能算是恋爱呢？怎么能算是初恋呢？最多也就算是青春期的躁动，还他娘的是单相思！
　　“没有！”我终于说了实话，而且表情很严肃，此时我自己都很钦佩我自己。
　　“哎呦！别蒙我了，像你这么帅的，上学时得多少女孩追你啊？”她终于有了一点笑摸样了。
　　“真的！我真不骗你！”我依然是那份非常严肃的表情。
　　“甭说别的，就咱们公司售楼处那几个小女孩一见你眼睛都快冒出来了，你不知道啊？”
　　“别胡说了，哪有啊？”
　　“还记得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带着你去售楼处帮我拿一些资料，哎呦！你刚走，那几个小女孩就把我给围住了，一个劲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女朋友？”
　　“那你怎么说的？”此时我的心情也是蛮得意的。
　　“我当然就说，你是新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无可奉告了！”说完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欢快的气氛总是短暂的，说完这个小插曲，很快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哎！刚才咱们说什么来着？然后让你给岔开了！我还真想不起来刚才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她一手擎着酒杯，眼睛依旧看着别的地方，听到我这一问之后，回过头来说到：“啊？我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当时是真的没想起来，因为我已经觉得晕晕乎乎了，从那时我才知道红酒的后劲真大啊！
　　“还是说说你吧！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出国了？”
　　她把酒杯放下了，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还是先说说你吧！怎么也要辞职？为什么？”
　　此时我迟疑了一下，因为酒精的原因，我当时有点忘了我在饭店说过的话了，还在纳闷她怎么会知道呢？还好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我想继续上学！”
　　“好啊！打算考研吗？”
　　“不是！我要考电影学院！”此时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就在我这话一出口的瞬间，我的第六感告诉了我，这一次我肯定能考得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苏姐并没有感到惊讶，而且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似乎对一切都知道了一样。
　　“你行的！肯定能闯出来自己的一片天地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虽然咱们只短短的接触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我感觉到你不是这里的虫，你不适合在这样勾心斗角的环境里生存，这里不属于你，在我看来，以后你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当一个自由职业者，要么自己开公司做老板！”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呢？”我真的没有想到平时看着跟邻家大姐姐一样的她，会说出来这么意味深长的话，
　　她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两个字“感觉！”
　　“好！借我姐姐吉言吧！”说着我举起了杯跟她干了一杯酒。
　　“你不想知道我的故事吗？”苏杭似乎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在问我。如果不是喝了这么多的酒，她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的说：“当然了，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也得有权利知道你的秘密啊！”
　　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放到嘴边慢慢地吸允着杯中那艳红的酒水，然后把头转了过去，并没有看着我。
　　“我这次出国完完全全是因为我父亲的身体！”
　　“怎么了？得病了吗？”
　　“是癌！医生说最多还能坚持半年！”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开始慢慢滑落。她并没有掩饰她泪水，眼睛一直怔怔的看着旁边桌上的烛光。
　　我从包里拿出来纸巾递给了她，没有敢说些什么，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劝解她。
　　她微微地擦拭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母亲在我5岁时就得病死了，父亲一直在外面做生意，我一直跟着我的爷爷奶奶过，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我9岁那年父亲再婚了！”
　　“那你这后妈对你好吗？”
　　“没有什么感情，即使和我的父亲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何况是她了？后来他们把生意做到了澳洲，再后来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再后来就是有了他们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是这么简单。”
　　我依然静静的听着，也许我这样静静地聆听是她此时最需要的一种精神寄托。
　　“上大学时，父亲出于他的责任和义务，把我接到了那里，我在那里读完了硕士学位，但即使和他们在同一片土地上，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隔阂，毕业之后我毅然的回国，因为我不想让父亲为难！”
　　她喝了一口酒，略显得激动地跟我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也不要依靠任何人，靠自己一切都要靠自己，因为你只有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才会让别人对你另眼相看！什么对你的信任？对你的执着？对你的一生一世，统统滚蛋！我回国，也是想证明给他们看，离开了他们我一样可以生存！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
　　我听得出来，苏杭的话已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虽然她讲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你也别太难受了，事实就是这样了，是你自己无法改变的对吧？所以就得面对它，就像你所说的靠自己打出一片天下！”
　　“靠自己？”她的眼睛再也掩饰不住她的泪水了，“靠自己？我好累啊！”说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旁边的人此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俩的身上，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无意的一句话竟然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我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跟一个女孩类似这样的单独约会，从来没有这样的，跟一个女孩坐在这样灯光昏暗令人意识模糊的地方，最关键的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女孩在我的面前哭泣，我当时真的是麻了爪了，显得手足无措，可能在别人看来好像我们俩就是一对恋人，我把她给欺负哭了一样。
　　“别哭了，别这样！都是我那句话说错了，我错了啊！”我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她止住哭声了。我蹲在她的座位旁劝解着她，极力的想让这幅画面尽快定格，然后赶紧一起出门离开这里。
　　但令我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本来抚面大哭的她，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肩膀上，近似于嚎啕大哭了。
　　可能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已经习惯了男男女女的这样相拥哭泣，看了一会就不再看我们了，我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一点。
　　怎办啊？突然脑子里显像出电影里的画面，一般女主角趴在男主角肩头哭泣时，男主角都是要抚摸她的后背以示关怀的。于是我也这样做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身体啊！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隔了我的手指一下，抚摸第二下时，我才意识到了是她的胸罩带，我的脸一下子就开始发烧了，就像是被灌了一口67度的老白干一样，而且随之而来的就是本能的生理反应，本来想安慰她几句就坐回去的，这样一来我可没有胆量站起来了，彻底踏实了……
　　渐渐地她止住了哭声，一阵的宣泄后，使她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用放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对不起啊！我刚才有点失态了！”
　　我依旧蹲在那没敢动，“好点了吗？我相信你肯定能度过这道难关的！放心吧！实在不行还回来，还有我呢！”
　　其实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胡乱的白话了这么几句话，以此来拖延时间。
　　万幸啊！歪打正着，正是这几句不着四六的话，把她给逗笑了。
　　“回来有你？你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呢！行了！我哭完就没事了，起来吧！还蹲着干嘛？”
　　我最烦的就是听到别人叫我“小屁孩”，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心里只想着千万千万不能在她面前出丑。
　　“哦！”我的脑子此时正在以接近180KM/小时的速度来运转，想尽各种办法来拖延一点时间，哪怕就短短的10秒钟，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生理反应，自己还在埋怨自己真他娘的没出息啊！！
　　“我这鞋带怎么开了？”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实在没办法的办法，趁她没注意一只手轻轻地把鞋带给扥开，然后又低着头慢慢地系上，起来时还特意弯着腰尽量把后背冲着她，迅速的坐回了位子，坐下之后，当我的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我才发现我得后背已经湿透了。但就即使坐下来，也还在一个劲的心虚，担心她看出来什么，还好啊！她似乎对我这一举动没有太多的在意。
　　“刚才我那样，没吓到你吧？”此时的她真的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没吓到？看你刚才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我这后背到现在还湿着呢！”我一边说一边来回撩着后背的衣服。
　　她也笑了，“你把我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着啊？”
　　“你就不怕我趁机耍流氓啊？”
　　“你？耍流氓？你才多大啊？你会吗？”
　　“是不大！但耍流氓足够了！”
　　我们从咖啡屋出来时已经快半夜了，一路上我们俩没有在触及她的敏感话题，只是随意的和平常一样，似乎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就要离开我们出国了。
　　临分手时，苏姐也没有再跟我多说什么，只是说以后常联系之类的话。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今晚的事，仔细的过滤着每一个细节。
　　而且还在暗笑，又是一个把自己当做小屁孩的女生，难道我就这么显小吗？看来我必须得找一个比我小的女孩当女朋友才行。这些当然都是玩笑的想法，使我今晚最铭刻肺腑的一句话就是她说的“靠自己”这三个字！我要努力，我要自信！我要自己去争取我的未来！想到这里，我加快了骑行的速度，独自一人在黑夜里狂奔，甚至在路灯非常亮的地方，玩起了大撒把！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递交了辞职报告，同事们自然又是一番议论，一番刨根问底，竟然还有人问我是不是跟着苏姐去深圳，我自然编了一个他们爱信不信的理由，收拾完东西我就走了。
　　站在公司的楼下，我抬头看了看被阳光照的刺眼的玻璃大楼，心里还在默默地念叨着：再见吧！哥们儿走了，再也不会回到这儿上班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