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梨》八页禾

2、回 家

　　第二章回家（一）
　　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树下等了片刻，便听见老远有声音唤着乌小梨的名字。

　　乌小梨看着前方远远的走来一个妇人，仿佛手里还抱着个娃娃，身边还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个小身影是个眉眼跟乌小梨有些相似的女孩子，身量比乌小梨要小得多，想是年幼了许多岁，粉嫩的脸上稚里稚气的，两个小团发歪歪的立在小脑袋上，用皱皱的红带子系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巴巴的看着乌小梨，怯怯的神色里又透着许多好奇。

　　妇人穿着开春的单敞衣，灰蓝的一身，脚上倒是刻意穿着一双红布薄底鞋，七八成新，暗红的鞋面上刺了几朵墨梅，虽然不应时节，倒也看着喜庆。只见她一直对着慧贤师太千恩万谢，又把身后的包袱塞给师太，说是家里没有拿得出手的谢礼，请师太一定收下这些自家做的吃食。从那妇人满脸的笑里倒是看得出，那是真的高兴。

　　慧贤师太和着轻风向妇人微笑着，一如平常的云淡风清，最后低头看了看乌小梨，用微凉的手抚了抚她的脸，也没有特意交待什么，只说了句“要乖乖的听你爹娘的话，不能再淘气了”，说完便转身离去，庵里独有的青灰色就这样化作了一个背景，轻飘飘的越走越远。

　　直到乌小梨望得没有了影子，眼眶才没来由的一胀，鼻子酸得透不过气来，却使终没让什么掉下来。

　　“好了小梨，跟娘回去吧，你弟弟在外头待久了就受不住这些花絮，别又发了病症，现在的大夫可不好请咧。”妇人掂了掂手里的小娃，拍了拍乌小梨的肩往村子里走回去。

　　乌小梨这才看清那个被抱着的孩子，一件拼拼接接的小衣套在小小的身体上，一岁的孩童不知事，只嘬着手指愣愣的盯着陌生人看，好奇的匝巴着嘴，趴在娘亲的肩上发出各种咿呀的声音，随着大人走路时的一掂一掂，那声音也跟着断连，等他看腻了陌生人后，便一转头往娘亲的脸上靠过去，胡乱蹭着。

　　那是娘亲，是啊，那也是她乌小梨的娘亲，可自己对这个娘亲钟氏几乎毫无印象，看着前面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虽然刚才仔细看过，但要她现在细想起来，却只记得那张劳作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笑眼透满着迎接女儿的喜气，乌小梨弯了弯眉眼，看来回家的滋味到底还是甜的。

　　一双小手悄然攀上乌小梨的手指，她自己还是十一岁的孩童，手还未长开，小小的像是白白的馒头腻子，还没发开，但却小巧绵滑。这都是师母宠出来的，自小到现在，没有让她干过一天活，由得她成天上树掏鸟蛋，钻洞赶兔子的折腾，只在她实在淘的没边儿了，才拉着的手，细细的擦了干净，牵着她回庵里。

　　此刻，却有一双比她还要小的手抓着她，轻轻的也不敢用力气，像是怕她发现，又怕她生气。

　　乌小梨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张涩涩的小脸，抿着小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只手牵住自己，就这样边走边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对衬的嵌着两个小涡，这是乌小梨没有的，于是她又细看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手，伸上前戳了一下。

　　小家伙像是完全被戳愣了，两个眼睛越发溜圆，可在乌小梨嫌弃的以为她要哭的时候，这小家伙却突然开心的冲她笑了起来，手上抓着她的指头也更用力了，越发红扑扑的脸更是一瞬不瞬的仰望她，连步子也轻快了起来，拉着她一路小蹦着。

　　这就是她的妹妹，是她四岁那年出生的妹妹，和前头被她们娘亲抱在怀里的孩子一样，是至亲的血脉。而从今后，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便要重新生活在一起了，想到这点，乌小梨倒是萌然出了一股新鲜感，好似第一次去后山追兔子的心情，有些快活。

　　许多村民像是知道钟氏今日要接女儿，很多人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们经过，笑嘻嘻的跟钟氏打着招呼，钟氏也一脸喜滋滋的朝大伙儿回着话。

　　乌小梨看着村民们纷纷看向自己，索性一甩脸，一昂头，挺着胸脯大摇大摆的走着，仿佛荣归的乡绅，丝毫找不出小女儿家的羞涩。

　　众人一瞧更是乐得互相用手指点着，尤其是村里的那些跟她一般大的孩子，更是兴奋的看着她，于是乌小梨回到洛头村的第一天，她就十分深刻的被大家认识了。

　　迟迟春日，旱燥地区虽未等来卉木萋萋，但依然暖意簇心，拂手为融。沐在春阳下的洛头村露着缓悠悠的土褐色，瓦蓝的天空出尘的顶在高处，由着底下的人儿闹作一团。

　　“乌小梨！！你给我站住，快把竹马还给我！！”来到洛头村还没小半月，村子里的一声咆哮就已经为乌小梨拉开了生活的节奏。

　　只听得暴躁的呼喊里还透着孩子的稚声，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哭腔，且看着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拼命的追赶着前头的两个小姑娘。

　　大一点的小姑娘跑得头发绳都掉了，本来干净的两根小辫只剩下活泼泼的一只跳在胸前，另一边全部披散开来，随着剧烈的跑动被吹得乱七八糟，一身短襟的枣红旧衫一看就是接过边儿的，一块料子里显出了两种色，外头一件灰夹开衫被风吹到了背后，像是她的翅膀扑棱扑棱的展在后面。

　　这小姑娘虽然看着狼狈，但在那莹白的脸上却透着亮晶晶的光彩，两只大眼睛像缀了星河一样发出了灿灿的光泽，小鼻尖坠着透亮的汗珠，樱色的小嘴因为奔跑中的大笑而张张合合，嘴边还粘着几丝散发，衬在粉扑扑的肤色上显得格外趣致。整张脸不因五官而出挑，却因格外灵动的神情着实让人欢喜。

　　“长姐，我，我跑，跑不动了”

　　跟在后头的那个更小的姑娘可没乌小梨那股子山野体力，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腿上，整个背部都因剧烈的奔跑而上下起伏着。奶声奶气的年纪顶着两个团子头，倒是没像乌小梨一样散开，只是外夹衫早已滑了一边，只颤巍巍的搭着另一边手臂里，半耷拉着拖在地上。

　　“小棠，再撑一会，那二石头肯定追不上我们的。”说完，乌小梨万分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竹马，其实说是竹马，不过是一根竹竿子，孩童玩耍时骑在上面，手里再拿根小棍或短绳作成在骑马的样子，竹子有韧劲，小孩体量轻，玩起来颇有意思。

　　乌小梨这副竹马毫无疑问是用了非正常手段得来的，妹妹乌小棠因为年幼，听着后头物主的追赶声越来越近，心下一慌就更是没了力气。乌小梨设法将她背起来跑，可惜因自己年纪也不大，所以走得又累又慢。

　　眼看后头的男孩子就要追上她们时，一辆驴板车叮铃铃的出现在前头的叉路口上，乌小梨咬紧牙关憋着一口劲儿，往前冲了好几步，双脚用力一蹬地，将自己连着妹妹一起重重的摔在了行驶的车板上。

　　两姐妹坐起身，看着男孩儿气急败坏的放弃了追赶，只能在原地骂骂咧咧，随着驴车的前行只能离她们越来越远，两人心情顿时一片畅快，乌小梨更是大笑出声，肆意的笑声简直可以形容为丧心病狂，听得乌小棠在一旁都打了个哆嗦。

　　“乌家娃娃们，你们上我驴车干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这么从天而降，差点没让乌小梨被自己的笑声呛死，赶忙转身去看，这才注意到驴车的主人是村里套驴车的张大爷，平时专门给村里和附近的人往来拉运些货物。

　　两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张大爷这驴车是往顾安县城方向赶去，要去拉趟杂货回来，等两人反应过来，驴车已经跑出村子老远。

　　乌小梨望着已经找不着影儿的村口，心里正拍手叫好，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县城玩儿了，况且现在天色尚早，县城离洛头村也不远，于是，便眯着眼睛，唆着哭瓜脸的乌小棠，两人坐着驴板车一同驶去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