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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Vol.51 ...


  •   Vol.51

      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狂风绕着常人都看不见的格里莫广场12号呼啸,雷古勒斯在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中穿行,他走的是如此的快,以至于兜帽携同室外带来的雨滴都被他甩在了肩头,一串串水珠顺着他质地上乘的斗篷滑下,无声地落在精美考究的羊毛地毯上,洇出一团团眼泪般的斑痕。

      这是复活节假期的第一天,而雷古勒斯刚刚从国王十字车站返回家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过去五年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的母亲,今天没有像往常般出现在国王十字车站,只有年迈的家养小精灵给他带来的坏消息。

      沃尔布加病了。

      心脏在他的胸膛里怦怦地狂跳,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冰凉的雨水不安分地钻进他的脖子里,像一条蛇在他皮肤上攀爬。他匆匆地走过悠长的门廊,爬过一道道旋转的楼梯,当他看见沉默的父亲站在走廊转角望着他时,他张口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雷尔。”
      奥赖恩的声音是镇定的,这让雷古勒斯产生了一丝模糊的慰藉,也许——没有想的那么糟——他努力分辨父亲的表情,却只能看到笼罩在那张相似脸孔上的阴影。
      “跟我来。”奥赖恩温和地说,他转身向前走去,这是一段雷古勒斯长大后便很少走的楼梯,通往他妈妈沃尔布加·布莱克的房间。

      当他们在门前停下时,雨下的越发大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像有人拿着榔头敲打似的哐哐作响。

      奥赖恩的手放在了蛇形把手上,在拉下之前,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年轻的,眼里藏满恐惧的儿子,轻声说道,“她喝了药,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吵醒她,好吗?”
      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冷光打在他形销骨立的侧脸上,雷古勒斯发觉自己的父亲比圣诞假期时还要瘦得多。
      “好的。”他张嘴回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地沙哑。

      把手轻轻转动,门开了,雷古勒斯走了进去。

      这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陈设依旧保持着他幼时的模样,却凌乱不堪,像是经历过一场暴烈的斗殴,扶手椅躺倒在地,垫子裂开了,羽毛从里面飞了出来,房间里到处都是,精美的梳妆台上,几柄镜子被摔的粉碎,陈列着的几列水晶瓶全都歪歪斜斜地滚落在地,淡金色和粉色的各类美容魔药液飞溅在银灰色绸缎的壁纸上,刺眼的要命。
      镇定药水的气味浓得盖过了打翻的香精,气势汹汹地钻进雷古勒斯的鼻子里。

      他的母亲是一个暴君,所有可能和她产生这样冲突的人都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造成这幅模样的——只有沃尔布加自己。
      那个过去就在雷古勒斯脑海中隐约成型的不详预感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切活生生得验证了。

      他恍惚地打量着周围,试图回忆上一次到这儿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七/八年前吧……他机械地朝房间中央豪华的四柱床迈开步子……紫罗兰色的帐幔垂落着……曾经为了报复沃尔布加的严厉管束,西里斯拉着他藏到了这张床的帐顶上,没有人猜到他们会躲在这儿,整个布莱克家都急疯了。
      最后是晚上沃尔布加上床睡觉时才发现他们——两兄弟的下场自然没有好到哪去,他们统统被荆条打肿了手心,没有魔法的治疗,过了半个月那些伤口才愈合。

      挨打就是在这个房间,和乖乖领罚的他不同,西里斯在满屋子里乱跑乱跳,躲避着妈妈的束缚咒,为了给沃尔布加制造障碍,他记得床头柜的烛台被西里斯掀翻了,那块沃尔布加心爱的真丝地毯因此被火星烧出了一个小洞……
      至此以后这个房间就被下了咒语,他和西里斯再也没能拜访过这个房间。

      他在回忆里一步一步挪向床边,克利切深深地朝他鞠躬,拉开了帷幔,枝形吊灯的光晃动了一下,映照出了沃尔布加的脸庞。

      她躺在那,闭着眼睛,少了紧紧盘着的发髻,锋利如刀的眼神和时刻绷紧的嘴唇,她看着平静又苍老,让雷古勒斯觉得陌生极了。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女人,眼睛眨也不眨,想从她脸上看到过往那个强横、高傲、优雅的女人的影子,可目光从她烙下深痕的眉心,逡巡到已然松弛的嘴角,他不得不可悲的承认,除了心力交瘁带来的虚弱与疲惫,再没有别的了。

      他的妈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似乎是西里斯进入格兰芬多后回家的那个假期,又似乎是堂姐贝拉特里克斯频繁拜访的那几年,又好像是安多米达堂姐从家里逃走——接着又是西里斯、阿尔法德的除名……
      一点点的,他在这个风波不断的家中长大了,他越来越发觉母亲的外强中干和力不从心,他试图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所做的是那么有限——又或者,他没有真正的尽力去抚慰她——因为畏惧她把那些疯狂的,暴烈的控制欲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有意无意的逃避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一种羞惭的刺痛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他无比清楚的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胆怯和自欺欺人。
      他那些可笑的质问,荒唐的想法,犹豫不决的选择,是不是就是现在情况的罪魁祸首——早在西里斯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沃尔布加不对劲——可他还是在退缩——他明知自己该怎么做的——却一直在为自己的懦弱退缩寻找借口……如果他早点去做让妈妈开心的事,为她承担那些肩上的责任,她是不是就不会……
      不会像现在这样?

      风雨声从他的意识里逃走了,他呆呆得站在睡着的沃尔布加面前,听见她游离在空气里的呼吸声,它像一根将断未断的丝线,勒紧着他的心脏……越来越紧……让他窒息。

      “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下。”奥赖恩低声说。
      他麻木地点了点头,扶着床头柜直起身子,眼角瞥到了地毯上,那块伤疤似的小洞早被魔法修补的天衣无缝,一点儿烧伤过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感到一丝荒谬的好笑——他想,沃尔布加一定料不到,有一天这样烧糊的圆斑会被她亲手回敬给自己的儿子——以从家族挂毯上除名的方式。
      那样的焦痕,什么魔法也修复不回去了。

      离开这个混乱不堪的房间,奥赖恩在自己的卧室里简单地向雷古勒斯解释了沃尔布加的情况。
      她确实是半疯了——间歇性的歇斯里地让她倾向于破坏房屋内的一切东西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与愤恨。

      “大多数时候,她是清醒的——但……”奥赖恩斜倚在扶手椅里,他望着炉火,点燃了嘴上的烟斗,滤嘴里沸腾的烟草抚慰了他身体的些许痛楚,让他的肌肉微不可查的松弛了一些。
      “什么?”
      “有时,只是有时,她会攻击每一个人,毫无差别的。”奥赖恩的声音很轻,雷古勒斯不得不集中精力才能在雨声中分辨出他的声音,“我想不到这些年她的怨恨积累了有这样的多……她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对我的仇恨,对……他的,对他的……”
      “她被这些情绪淹没了。可怜的沃尔布加。”
      烟雾袅绕在雷古勒斯的视野里,他看不清奥赖恩的表情,只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像一个飘渺的回声般从远方传来。
      “她不适合离开家了,那些琐碎的公务也不应该继续落在一个——”
      “……精神失常的女人肩上。”

      “是因为我吗?”雷古勒斯恍惚地问。
      奥赖恩吸着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非所问地说,“我们低估了她对一些事的固执。”
      “但布莱克天生如此。”他短暂地笑了一声,饱含嘲讽,“疯狂的,随心所欲的,自负的,傲慢的,这是布莱克。”
      “传承了七世纪,巫师里只有我们如此严苛的要求自己,为了保持最高贵的,最纯粹的血液在我们身上代代流传,我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多么难啊,斩断血脉亲情,剔除离经叛道的怪胎。”
      “可是我们还是要做,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布莱克,血统——是我们最根本的,和那些低贱的生物的区别。”
      “荣耀是属于纯血统的,魔法天生属于我们,怎么能容许那些仇恨,恐惧却又嫉妒我们的麻瓜来玷污?让他们窃取了魔力来统治我们?”

      烟雾慢慢消散,两双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个片段从雷古勒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像一个勺子在急促地搅动溶液,他的大脑晃动着,那双冷漠的,幽深的灰色眼睛像一个深深的漩涡吸住了他的意识,强迫着他倾倒出这过往几个月全部的经历——他在黑魔王脚底发抖,他要来了麻瓜的报纸——他在麻瓜的百货——不行——这绝不可以——
      他猛烈地甩开了脑袋,一声巨响,他跌倒在了地毯上,那些弯弯曲曲的花纹在他的眼睛里旋转重影,最后归于一个大大的扭曲的“S”。
      他惊恐地发现旁边还有一根不属于他的魔杖,静静地躺在那儿。
      那是他干的吗?
      击飞了奥赖恩的魔杖?
      ——爸爸的身体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胸膛因为刚才的抵抗还剧烈地起伏着,他低着头捡起地上的另一根魔杖,放回奥赖恩的手里,发现这只枯瘦的手掌在袍子下发抖。
      “我老了。”奥赖恩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抖了抖袍子,盖住自己的手,轻描淡写地对他解释道,“而你长大了。”
      “爸爸——”他慌乱地抬起了头,语无伦次,“我——我不是——”

      奥赖恩微微笑了一下,他的口气十分温和,内容却让雷古勒斯的心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狠狠地坠进了胃里。
      “你能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念头,那位范宁小姐真是功不可没。”
      “不,和她没关系!”否定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抓紧手里的魔杖,注视着奥赖恩的眼睛,竭力压抑掉自己内心的焦灼,从容镇定地解释一切,“我自己觉得奇怪——是我——好奇,我想不明白一些事——我——”
      “他是个混血,你知道吗,爸爸——”他口不择言地说,“我给你写了信——”
      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他呆愣地看着奥赖恩,“你收到了吗——妈妈——妈妈——她……她看见了吗?”
      他颤抖着,他不敢再想了,如果妈妈的精神失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和信无关。我烧掉了它,在收到的时候。”奥赖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口吻充满了讽刺,“你质疑黑魔王的出身?”
      “他——那……那是真的啊——”写信时的义愤填膺在这一刻逃走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在撒谎。
      “我也知道,老埃弗里知道,老罗齐尔知道,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知道。”奥赖恩冷冷地说,“可没有人说出来。”
      “为什么?”
      雷古勒斯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他看着奥赖恩的脸,嗫嚅道,“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他们……不能说出来。
      否则他们统统都会成为笑话。

      他太蠢了,他还在怨恨父亲为什么不给他回信,他还在为抓住黑魔王的把柄沾沾自喜——原来这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这根本没办法成为他脱离食死徒的理由——他太天真了。
      “我不想做那些事。”他看着自己的手,颤抖地呢喃道,“折磨人……杀人——我——我真的——爸爸,我——你能理解的吧——”
      是奥赖恩给了他门钥匙,他应该了解他的啊……
      他怎么能做得到……
      他犹带期冀地看着父亲,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却只等到了一片沉默。

      “离开吧。如果你想的话。”过了良久,奥赖恩艰涩地说,“像你哥哥一样。”他扭过头去,像是窗外突然出现了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如同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雷古勒斯的整个鼻腔洋溢着火辣辣的酸痛,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脸庞,尽全力提起自己的嘴角,他想让自己的口气显得满不在乎,但结果是失败了。
      “你知道不可能的,爸爸。”
      “我会保护你们。”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奥赖恩看着雨,一言不发,直到雷古勒斯走到房门边,他才沙哑地说,“保护好你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Vol.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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