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倩锡

8、第八章 静女其姝

　　那宝珠霎时间绽出灿粉的光芒将我包裹在其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那是，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人类的婴孩在母亲的腹中缓缓长大，有了四肢，有了五官，有了喜怒，有了哀乐……
　　待到光芒散去，我便看到隋瑶站在我的面前俯视着我，眼中带着少许叹息与窘然。“到底是取巧了，比不得自行修炼来得扎实！”
　　我恍若不闻，瞧着他嘻嘻笑着。待到他将我抱起，我方觉自己已然是四五岁的孩童模样。
　　“你如今这般模样若是无人照顾怕是难以成活，不若便跟着我青丘！”说着看了看四周灿烂的桃花微微一笑，道，“以后你便叫做桃夭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不负你那终年不败的满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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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是个极美的地方，青山绿水，静水碧波，青云薄雾，灵韵封起。隋瑶拉着我走进一处精细雅致的别院，院里梧桐细柳，红亭青楼，溪水潺潺，亭子的里边正有一名青衣少女纤指弄琴，琴声淡雅流畅。
　　“随心。”隋瑶轻声唤道，少女抬头，却又让我一阵恍惚。
　　这随心的模样亦是极美，可她的美不似隋瑶艳丽火热，像一团火焰，远远看着都会让人灼伤。她更像是一抹溪流、一股清泉，细眉长眼，云鬓玉面，素净而清雅，空谷幽兰，不外如是。
　　“哥哥！”随心轻轻的放下琴，身后整齐的青丝朝着身前泻下一片，她笑得矜持而温和，却不掩饰其中的欢喜。
　　“她是？”随心的目光移向我，好奇而又充满善意。
　　“捡的！”隋瑶提起我的领子，紧向前疾走数十步，一把把我扔在一旁的靠椅上，拿起桌旁的凉茶灌了一嘴，又道，“叫桃夭。”
　　“桃夭？”随心轻唤，回头看着我，眉眼绽开，道，“桃之夭夭，倒是好名字。”隋瑶挑挑眉并不答话，只是撇着眉毛有些警告的看着我。
　　彼时隋瑶已然换了身银灰长袍，锦衣羽冠，愈发显得面如冠玉，唇若丹朱。我心里念着桃林里无数桃树的悲惨下场自然不敢忤逆，只头如捣蒜道：“捡的。”
　　随心不禁一笑，一如一朵初绽的幽兰，艳色不足，却足以使天底下的任何男子驻足倾心，“这小妖倒是有趣！”
　　随心……
　　我眼前一阵迷茫，忽的一片迷雾将我包裹其中，随心、隋瑶皆不见去处。我心中惶惶，不由向前奔跑，似乎身后有着无形的野兽要将我吞噬。然而那迷雾却又将我笼在其中。我惶然不知如何，却突地听见随心的呼唤。
　　“桃夭！”
　　随心的身影也闪现在我眼前，这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几许青涩，青丝如瀑，玉面桃腮，绝色出尘。
　　随心的脸上笑容不再矜持而温和，这时的她面上竟然也有了几分殊艳，笑容一如夏花。
　　夏花！夏花虽美，却转瞬而逝。
　　我的心里蓦然有浓烈的不安袭来。
　　“我心悦他，我心悦他！”
　　随心的声音向来细软，如今却是如此坚定而果决。
　　“我心悦他！”
　　少女的声音逐渐的消散在空中，而我周身的迷雾竟也渐渐散去。这时我看清了，这里不是青丘，亦不是桃林。
　　这里青山绿水，亦是一派好去处，可我却看见了随心，身受重伤、浑身鲜血的随心。
　　此时的她，不是清泉，不是流水，却像极了一块顽石，破裂的顽石。即便破裂，也不愿改变骨子里不变的坚强与倔强。她流云般的浅蓝色衣裙被鲜艳的鲜血点燃，一如蔚蓝的天空被绯色的晚霞染红，带着几分靡靡的恍惚与绝望，是夜晚来临前的哀唱。
　　“苏启呢？”随心抿着嘴，唇角的血渍未干，清淡的面容被渲染出几分璀璨的艳丽。
　　苏启？苏启？
　　就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震得我头晕目眩。怎么会？随心怎么会和苏启有关系？
　　眼前随心的身影逐渐模糊，可她的唇间依旧溢出那两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字。
　　苏启……
　　我瞬时间感到自己的眼前布满了迷雾，而我被迷雾笼在其中，我的未来，我的过去，我的现在，处处都是迷茫，看不清。
　　随心的身影终究消逝，而两个身着浅灰色袈裟的老年僧人却取代她原来的位置。
　　那两名僧人一名极高极瘦，像是枯瘦的竹竿，面目抑郁，脸上的皱纹一如山脉的表面，看着严肃而刻薄，另一名极矮极胖，眉心一点红痣，笑态可掬，略显老态但皮肤白皙红润，观之可亲。
　　那瘦高僧人手持桃木佛珠，面目凝重的在随心原先所在的地方探查一番，随即面上显现出明显的喜色，只见他喜不自胜道：“这妖女终是被咱们打得魂飞魄散，这下咱们只需回去合力封了了愿师侄的凡尘记忆便可以啦！”
　　矮胖僧人却面色凝重，脸上甚至带了几分哀叹，垂首默默叹了声阿弥陀佛方才对着瘦高僧人说道：“师弟犯了嗔戒啦，万物皆平等，我等为了自己的私欲对随心施主施加毒手，如今怎可欢喜？”
　　瘦高僧人喜色微敛，却带上几分不满，只听他道：“师兄怎的为这些个妖孽说话，这妖孽迷惑了了愿师侄，使得了愿师侄佛心不稳，若非如此了愿师侄怎会在思过塔里受思凡之过的一百八十杖刑，至今仍旧重伤昏迷！”
　　矮胖僧人面色冷淡下来，自知无法说通，又道：“师弟也莫要将罪过推至随心施主身上，若非了愿心性不定也不会有现今这般的劳什子事！更何况随心施主原型乃是青丘灵狐，本属灵兽，怎么可以同害人性命的妖孽相提并论！”
　　瘦高僧人道：“妖就是妖，有何辩驳！”说着拂袖而去。
　　矮胖僧人遥视瘦高僧人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道：“静女其姝，可怜魂散！”说着身影竟然逐渐散去。
　　我愣愣看着那两名僧人离去，却忽然惊觉自己周围又被薄雾笼罩，遥遥只听见苏启的声音。
　　“桃夭！桃夭！”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清越好听，可我眼前却不自觉浮现起随心的身影。
　　那一身轻淡的青衫一如初见时，抿嘴轻笑，宛若一朵缓缓绽开的青莲。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而她那一身轻淡而文雅的气质，也是我从周边所见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
　　然而这样一个女子却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离去了，魂飞魄散，没有来世，却就这样自然地踏出了永恒。
　　身边的薄雾再也不能使我惶恐，因为我知道它终究会散去，然后再带给我一些以往的记忆。而这时，我才恍惚间想起，我竟然忘记了随心，那个清泉、流水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