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浊久

8、第七章 城南之行（三）

　　“小辛！你终于回来啦！怎么样，画难道提前到手了？那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回去！”
　　我急忙拉住扭头就准备去收拾行李的师姐，瞄了一眼一旁黑着一张俊脸的师兄，斟酌了一下小心开口道：“不是，师姐，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问你……”
　　真是苍天可鉴，我怎么会知道师兄竟然选在了今晚在和师姐花前月下？
　　就在我翻下墙的时候，师兄正搂着师姐小蛮腰，握着师姐芊芊玉手练着不晓得哪家的剑法，一想到师姐飞奔过来的翩翩身姿和她身后师兄磨牙看着我的眼神，我忍不住浑身一抖。
　　小人，大夫，和正沉浸于情爱中的男人都是不可得罪的，偏偏师兄均是这三者中的楚翘。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今夜果然是月色撩人……
　　不小心看了一眼脸又黑了三分的师兄，我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这件事很重要……师姐你知不知道……”
　　“咦，哪里来的花香，小辛你什么时候用上熏香了么？”师姐拉着我的衣袖嗅了嗅打断道。
　　“有么？”我闻了闻衣袖，却没有闻到什么，我一向不喜熏香的气味，倒是陆升房内似乎总是点着一种极淡的不知名的熏香挺好闻的，我不大能分辨气味，也不知是不是在他房内沾上的……
　　一想起陆升，我突然想起方才被师姐打断的话，我小心的看了一眼师兄的脸色，打了下腹稿，将遇见陆升的事情谨慎的复述了一遍。
　　“陆升？这个名字倒是耳熟……”师姐想了想，突然道“呀！这不是车骑将军名讳么，靖安王的长子我没记错吧，阿寺？”师姐扭头看向师兄求证。
　　师兄脸色总算好转了一点，点点头道：“是，他在方扶府中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也算是自小一同在沙场中长大，关系自然是旁人不可比的，倒是他一个将军去私会异族人……”
　　我故作无所谓道：“既然他敢带上我这个随手抓的丫鬟，说不定就只是找人泡泡茶聊聊天之类的，反正和我们要做的事情无关就好，”我有些口渴，于是随手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道，“对了，师姐你知不知道杨朝槿同方扶是怎么回事？”
　　师姐疑惑的看着我：“什么怎么回事？”
　　我灌下一口水，才回答道：“杨朝槿嫁给方扶前，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我脑中浮现出了杨朝槿那从容而疏离的模样。
　　师姐眨了眨眼睛道：“她的事情我同你讲过的呀”
　　“同我讲过？”我想了半晌，脑中依然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这实在不怪我，师姐一般都挑我在吃她做的东西的时候碎碎念些八卦，我的精力都花在了和那些玩意的对抗上，怎么有可能记得住什么。
　　“好歹和你也有点关系，小辛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嘛。”师姐的期待在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之后，顿时破灭，扁了扁嘴道，“这件事到如今也算不得一个秘密了，楚国世子和杨朝槿自小青梅竹马，杨朝槿父亲，就是杨明……你知道的吧，他是当时楚国威望极高的名士，楚世子一派自然也想拉拢他，尽管还没有正式下聘，但是象征着世子妃身份的凰钗都已经送到了杨朝槿的手中，就在人人都以为杨朝槿注定就是世子妃的时候，楚世子却与帝姬殿下定下了婚约，虽然杨朝槿未曾过门，但在楚国人眼中她其实与被楚世子休弃无异，没过多久，在平叛的大战中，杨朝槿的父亲杨明就病死在了军营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气坏的，据说当初方扶欠杨明一个大人情，所以临死前便将唯一放心不下的杨朝槿托付给了方扶，就当他是还了这个人情，于是……”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了两句，脑海中突然响起杨朝槿淡淡的嗓音“只是偶尔，我会觉得姻缘难求罢了。”
　　在楚世子眼里，方扶的眼里，杨朝槿究竟是被放在什么位置？那样一个姑娘，我想起那双无欲无求，黑白分明的眼，她的姻缘，其实一开始是因我而毁的吧。
　　“小辛？小辛你真是的，又不认真听我讲了！”师姐叫了我两句，撇了撇嘴。
　　我回过神来，想了想问道：“师姐你知道这次的雇主是谁吗？”
　　师姐耸了耸肩道:“师父的规矩一向是不问雇主，不过阿寺也说既然雇主将时限定在方扶婚期之前，肯定就是为了杨朝槿，这样算来大概就是杨斋了……”师姐说道一半，偏了偏头道“但是雇主是谁一向都不重要啊，我们呢，就按原来说的，你在方扶大婚当日把画取出来，趁着大婚当日人多口杂的混出来不就好了……”
　　我有些出神的又盛了一杯水，心不在焉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你今夜怎么没完没了的喝水？”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师兄，突然开口问道。
　　我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口渴难道不喝水吗？嘴里已经开口道“润润喉才能接着聊啊……”
　　师兄抬眼看了一眼天色，眯了眯眼，看向我凉凉道：“你出来的太久难免出事，该问的问完了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我也抬眼看了一眼天色，着实看不出来和我刚到的时候有什么差别，尽管如此，我还是郑重的放下茶杯，点点头道：“师兄说的极对，我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来，回头道：“对了，师兄，离方扶婚期不过五日了，你们还是去城外找个地方住下吧，别住这里了。”
　　师兄慢慢皱起了眉，沉声道：“小辛，你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阵微风吹来，我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只是觉得你们在城外，我到时候就不必绕这一大圈回来罢了，从将军府出城还是城北方便一些，我回去了啊。”
　　我刚刚迈开腿，便感到胳膊被人扯住，一回头，师兄沉的滴的下水来的脸就在眼前，树上寥寥无几的几片叶子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我吓了一跳，抽回自己的手道：“师兄你的脸怎么了？你中毒了？！”
　　“小辛，”师兄打断我，用难得严肃的语气道“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你都不应该勉强自己。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知道他和师姐都担心我，难得认真的轻声说道：“师兄，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最初应下这笔买卖的时候我是有些执念，但也仅此而已了，我现在只是一叶楼的小辛，只想好好活着，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师兄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翻手拿出一竹筒道：“这是楠虫蛊，你忘在房间里了。”
　　我接过随手塞进怀里，摆了摆手道：“我回去了，你们继续啊……”

　　望着不远处朦胧夜色中的客栈，我松了口气，反而放慢了脚步，早秋的夜风拂过，我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我不由得苦笑，看来自己果真是休息的太久了，不过是这么一点路，竟然也能出了汗。
　　月色比方才暗淡了一些，那挥之不去极淡的清香似乎又飘到了鼻尖，我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转了个边，迈步向客栈后院走去，顺便抬起袖子抹了抹汗，我记得客栈后便有条小溪，这一身的粘腻，如果不擦擦，我今晚剩下的那点时间恐怕是真的不要睡了。
　　拧了拧帕子，细细的擦了擦脸，这恐怕是我平生洗脸洗的最为矜持仔细的一回了，因为不知道今夜要外宿，我只带上了简单的补妆的物什，若是一不小心把脸上的妆都卸干净了，那我明日便只能把身上这裙子撕了当面纱用了。
　　也不知我裙子被撕掉一大块和我原本其实不是这幅模样，这两件事对陆大将军主仆二人来说究竟哪件事情更劲爆……
　　我一边想着，一边把帕子浸入水里，先前遮着月亮的乌云慢慢的散了开，溪水一下子泛出粼粼的光来，几只鱼儿似乎是被我惊醒了，却不游开，在周围打着圈，荡开水纹，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看着看着，却在水纹中似乎看到了一个挺拔的男子的身影。
　　我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如今竟已经是思春到了这般田地了吗？还是说突然间被师兄师姐刺激到了？
　　原来将将双十年华未嫁的姑娘是这般可怕，或者难道果然是因为今夜月色太过撩人了么……捞起帕子，一边随意拧了拧，折腾了半宿，我已经困得不行了，我一边站起来扭过头准备回客栈，一边打了个哈欠。
　　方才迈出一步，我便生生的止住了这个哈欠，也多亏了这个哈欠方才没有让我一不小心叫出声来。
　　我合上嘴，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讪讪道：“今夜月色真好，哈哈……这么巧，陆大人你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