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浊久

7、第六章 城南之行（二）

　　我看着手中的剩下的几块梅花糕，默默的摸了摸疑似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着实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带着他一路顺风的到了七弯巷，顺顺利利的买了梅花糕，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拈起一块，矜贵的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看的旁边买梅花糕的孩子和卖梅花糕的顾婆婆目瞪口呆。
　　就在我目光还停留在梅花糕上收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块，道：“不过如此，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滋味，让人那样守着不放……”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含在喉头我没有听清。
　　我看了一眼顾婆婆，她那一张老脸显然已经挂不住了，小时候她一向待我极好，于是我有些不忍道：“陆公子你吃惯了大鱼大肉，自然是瞧不上这民间小食，你不晓得，顾婆婆做的梅花糕不知多少人抢着呢。”
　　他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吃过多好的佳肴，也许只是惦记的久了，所以格外期待罢了……”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看着我，道，“小辛看起来倒是很想尝尝，这包梅花糕还是留给小辛你吧。”
　　韩达从善如流的把手里一包梅花糕端正的放……不，是塞到了我的手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端正站着。
　　于是……
　　我彷徨的看着手里所剩不多的梅花糕，拈起一块，主子赏的东西吃不下了该怎么说？
　　默默的塞进嘴里，从小到大没听人说过。
　　前面走的了半响都走的好好的陆升突然开口道：“方才倒是忘了问，不知小辛是如何认得那位婆婆的？”
　　我一呛，猛地咳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故我总是在险些命丧在食这一字上？我觉得我咳得简直是胸口发疼。
　　我抹了抹溅出的眼泪，喘了一口气问道：“你……咳咳……你方才说什么……咳咳咳……”
　　他看我咳了半响，似乎感到有些好笑，眼里带了笑意道：“我问你你是怎么认得那位婆婆的。”
　　我吸了一口气，终于缓过来道：“我之前……我是说我刚刚来京都的那几日，买过几次梅花糕，故而认得……并不怎么熟识。”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不知他信了没有，但是仔细想来，这件事又有什么深究的必要呢？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又拈起一块梅花糕。
　　他脚步突然一顿，我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三个大字赫然跃入眼中，归林居。京都建安最具盛名的酒楼。
　　他衣袖一摆，从容走了进去，看来这便是我们今日的目的地了。
　　我想了想，淡定的把剩下的梅花糕包了包，塞进衣袖。

　　迈入包房内，里面俨然已经有人了，一人坐着正喝着茶，另外两个人站着，看起来倒像是护卫的模样。
　　我偷偷的打量了一眼，那两个站着的人，一女一男，女子身材窈窕，脸上挂着轻纱，只留一双满是风情的眸子，虽然穿着寻常女子的服饰，却处处透着一股异域的妩媚之态，男子虎背熊腰，穿着随意，眼里尽是张狂不屑，两人的面目一看便知并非中原之人。
　　倒是坐着的人……眉眼倒是普通，乍看上去像是个中原人，但举手投足又是异域之风。
　　尽管我尚不知这陆升究竟哪里来的大佛，但是就算不在朝为官，也肯定是官宦人家子弟，私会异域之人，恐怕不是感受文化差异那么简单。
　　大约是梅花糕吃多了，我觉得嘴有些发干，舔了舔嘴唇。
　　陆升寻了个位置，一摆衣袖，坐了下来。我同韩达一道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再看一眼对方的俩人，人数和性别上我们倒是旗鼓相当，但是看看人家婢女的身材容貌，看看人家护卫的身姿神态……
　　我瞄了一眼身旁木着脸的韩达，又想到我今早才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的尊容……我不免替陆升感到了寒酸。
　　对面的坐着的人见陆升坐下，已经放下了茶杯，上下打量了一下，道：“陆大人？”
　　陆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道：“是。”
　　那人楞了一下，接着笑道：“我真没想到陆大人竟有如此风姿，我想象中您的模样是像阿左答这样的。”他说着指了一下身旁那个虎背熊腰护卫模样的人。
　　陆升并不说话，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算作是应答。
　　我不免又看了一眼坐着的那个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的的确确都是中原人的模样，说起话来也字正腔圆的，但到底不是那么自然，说的句子长一点听起来便有些奇怪。
　　但仔细的看起来，眉眼似乎又比中原人更深邃……我不免感到有些扼腕，到底是距离远了些，再近个一两尺，我哪里还需要在这里猜测他是不是易了容。
　　大概是我的眼神一时没控制好，有些赤裸裸的表示出恨不得扑上前去情绪，他似乎有所感觉，抬眼向我这里望来，我极快的垂下了眼，就在同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已经刺向我。我只好当做不知道，垂眸看着桌上陆升拢住剔透茶杯的修长的手。
　　陆升另一只手搭在桌上，食指似乎无意识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两下，突然声音清朗的唤了一声：“韩达。”
　　那个男人似乎反应过来，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
　　站在我身边的韩达动作麻利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上前几步，交给了对面男人。那个男人信手撕开，抽出其中的信纸看了两眼，便塞了回去，递给了身后那个妩媚的女子收了起来，这才笑道：“既是陆大人，那么我自然相信您，只是你也知道，我还需拿到……”
　　陆升打断道：“这件事你既然不方便，我自然会帮你解决。”
　　那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转瞬便爽快朗声道，“阿左答你们先出去，我同陆大人还有些事情要谈。”
　　那两个人却并没有动，神色十分犹豫的相互看了一眼。
　　陆升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小辛，韩达，你们也出去吧。”
　　我当然是巴不得立刻出去，没权没势的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于是我当下略一颔首，垂着头便打算走，只是我一挪脚，便感到对面那道锐利的目光又向我看来，
　　我盯着地板一路退出，假装不知道一般，韩达和对面的两人也只好跟着退了出去。
　　那道目光状似无意的扫了开，我心里不由得腹诽，不就是个姑娘多看了你两眼吗，和你身边的女子一比，这还算是个丑姑娘，至于这样草木皆兵么，难不成是没见过中原的丑姑娘么？
　　替他们关上门，退到几尺外以保自己不会听见他们的声音，我自认已经守好奴婢的本分，于是略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对面那两个抢眼的人，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忠仆模样。

　　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撩人月色，我万般不情愿的轻声掀开被子，小心的活动了一下躺了半宿酸痛不已的腿，心里叫苦不迭的爬起来，一边抓起枕边的发带信手挽起头发，一边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继我跪坐过一清晨，靠梅花糕熬过一晌午，又站过一午后后，我居然还自我安排了夜会师兄师姐如此高危的夜间行动，这样下去，不晓得我们拿到雇主的银子前，会不会先一命呜呼。
　　我提了提裙摆，韩达今早送来的裙子倒是方便行动，这主仆二人真是贴心，本想白天的时候寻个机会，不曾想陆升竟准备在客栈住一宿，如此实在再好不过，晚上溜走被发现的可能毕竟小得多。
　　窗外传来几句狗吠，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客栈的房门，天上月色皎洁，微风吹来，不知何处的花开了，飘来一股极淡的清香，四下寂静。
　　今夜宜会亲友。
　　我掩上门，向师兄师姐住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