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浊久

11、第十章 第二笔生意

　　一只脚刚踏入南苑，我便感觉到周围的气场似乎不太对。
　　一抬头，果然陆大佛已经坐在了南苑的石桌边上，正在煮茶，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一时无法判断他的心情是好是坏，以及我的心情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但是转念想想，我也着实想不到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既然躲不过去，我索性端着糕点走了过去，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将那盘糕点摆在了他面前，自觉乖觉到：“陆公子，这是我刚刚从替你拿来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我瞪着他修长的三个手指中拈起的半块糕点，缺口处赫然是一排眼熟的牙印。
　　那是我方才咬了一半放回盘中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自觉的接上了话解释道：“陆公子这是他们最新研制的一款糕点，叫做……叫做‘点绛唇’，你看这缺口处似是一个女子张口咬了一半，女子牙口还不错……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旖旎遐想……”
　　我脑中正在飞快的编着，余光看见他似乎皱了皱眉，接着修长的手指便将那块糕点往嘴里送。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了一声：“等等！”接着飞身扑上去，从他的手里抢回了糕点，“既然这是新品，还是让小辛替您试试毒吧！”接着不由分说的便将那半块糕点整个塞到了嘴里。
　　正所谓祸不单行，我吃的太急，竟生生的又被糕点给呛住了。
　　我咳得泪眼朦胧中，模糊看见一只熟悉的手拢着一个剔透的茶杯递到我面前。我赶紧接过，一饮而尽，这才好受了一些，隐约中似乎听见他略带笑意的声音道：“小心烫。”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我将茶杯递还给他，喃喃着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看了我一眼，一挑眉道：“这茶是新品，想让你试试毒来着。”
　　我一时语噎，觉得今日的他似乎与往常的他不太一样，但是却又觉得他大概原本就是这个模样的。我在他面前装了那样久的乖巧奴婢，大概他也在我面前装了许久的温润主子。
　　一想到这个我不由得有些来气，一摆衣袖坐在了他的对面，其实我原本都想好了说辞，原本等他吃一两块点心，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时候，我便乘机乖巧一点的说得委婉一些委屈一些。
　　我会说，陆公子你看，今日花前月下花好月圆，方将军也恰好大婚，真真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喜事，来偷东西是我不对，但是也是你雇的不是？你看你误会我是帝姬的事情我也同你解释清楚了，师兄师姐还有师父都在等着我回去呢，一叶楼一向知恩图报，你放了我，从此以后只要你有什么困难，一叶楼的人一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强压了压火气，正准备开口，他忽然开口唤了我一句：“小辛。”
　　我楞了一下，只得先应了一声，心想不能让他先抢了先机，于是又准备开口，不料他已经开口截断我道：“你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件什么事么？”
　　我又楞了一下，今日他匆匆入宫，想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他现在是要说给我听么？
　　我开口打断他道：“陆公子，小辛是个俗人，不是风花雪月的事情小辛委实没有兴趣，告诉了我我恐怕也转眼就忘了。”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你倒是聪明。”伸手递过来一个茶杯，杯中的清茶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我伸手接过，他看着我的手道，“前朝的帝姬殿下今日被寻到了。”
　　我镇定的品了一口茶，心想，知道，你不就以为是我嘛。
　　可是下一刻我就险些将口中的茶给喷出来，他说，“她过五日便会入宫。”
　　我抬头看向他，沸水升起的袅袅清烟中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终究还是不相信我吗？
　　没等我开口，对面的声音已经又传了过来，“可是，我却不相信她是真的。”
　　我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隐约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清风吹的烟雾散去了许多，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却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终于还是开了口，却似乎连声音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平稳：“你是说……”
　　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只剩下风穿过竹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四年前，楚岳山下村民在采药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全身是伤的女子，带其回家救治，几个月后这个女子终于醒来，却记忆尽失，那家人心善，便收留了她。直至几个月前，主人家遭逢变故，那个姑娘便拿了当年随身的一只玉簪去当了，掌柜的恰好是一个从京都去的商人，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用多说，你应该知道了，她如今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了，大概还有五日便要入宫了。”
　　手中茶杯的温热没有一丝一毫顺着我冰冷的手传过来，我勉强的开口笑道：“我早同你说过，我不是帝姬，这回你总该信了。”
　　他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不说话。
　　我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如今你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那我也要……”
　　“谈一笔买卖如何？”他放下茶杯突然开口打断我。
　　“不要。”我下意识的拒绝。
　　他看着我，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来，要是往日，我约莫还会赞叹一句，真是一副好皮囊，但今日却看得我毛骨悚然，我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小声道：“一叶楼的买卖向来只有楼主方能决定，我无权擅自决定。”
　　他突然道：“哦？原来你是一叶楼的人吗，我只知道前几日这方将军的府内潜入了一个小贼，心怀不轨，想要盗取御赐的宝物，被我擒住，交给了下人，也不晓得是被剁了左掌还是右掌，哦约莫是两边的都保不住了。”
　　我浑身一抖，咬牙道：“什么买卖，说来听听也无妨……”
　　他看了看我的脸，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这位前朝的帝姬殿下长得什么模样？”
　　我愣了一下。
　　他复又端起茶杯，淡淡道：“你与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竟不知道吗？”
　　我正色道：“帝姬殿下自然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自然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来的。”
　　他看着我道：“我以为你会说四年未见，你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且她变成了什么模样也尚未可知。”
　　我心中有些悔恨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的唇角似乎有些扬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五日后便随我入宫见她一面。”
　　这约莫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笔生意了，我想了想问他道：“你是要我替你看看她是不是帝姬？”
　　他不置可否。
　　我接着问道：“那这笔买卖成了之后你便会放我走？”
　　“若到那时你想走，我自然不会拦你。”
　　管她是帝姬还是哪家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姑娘，既然已经把她接入了宫中，想来必是已经有了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我去瞧一眼，然后点个头，日后会发生什么又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天涯海角青山绿水远走高飞，他还能拿我怎样？
　　想到这里我心情不由得缓和了许多，想了想江湖人的规矩，爽快的一拍桌子道：“成交！”
　　本以为好歹也是一声巨响桌子震三震好吓他一跳，却没有算到这是张不晓得放在这里多少年的石桌，又冷又硬，手拍在上面还不如拍死只蚊子的声音大，手掌心却是白白红了一片。
　　他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尴尬的收回手，讪讪的说：“那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便先回房间了。”
　　转过头走了几步，我又默默的踱了回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最后还是一咬牙道：“那个，陆公子，这盘糕点我方才尝了尝，着实不怎么样，恐怕不合你的胃口，我就端走了罢？”
　　我的肚子今晚本就寄托在了这盘糕点上，若我还是他的奴婢，再跑一趟后院也没什么，但是如今算起来我和他已经是做买卖的关系了，这样一想，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于是骨气又硬了几分道：“还有，这茶不错，可否送一些与我？”
　　他看着我，唇角似乎又扬了起来，浅笑道：“你还未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