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迂回战术（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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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余文礼有应酬，喝了一点酒，回来的时候脚步带着几分虚浮。
如今家里人多，只要他没有离开容城，无论多晚的夜，也总会有人为他留一盏灯，待他回来再奉上一杯热茶。
但其实余文礼生性不爱热闹，又独居惯了，身居高位也不讲究这些排场，以往只有个管事常年跟着他。
现如今把余白接了回来，光是护工厨娘司机一下子就多了六七个人，更别提还有经常出入的医生和康复治疗师了。
偌大的宅邸，连空气里都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余文礼起初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少了独处时的清净。
好在，家中的这些人，个个都很守规矩，宅邸足够宽敞，他也不常在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余文礼逐渐适应了这些变化。
毕竟想要栽种一朵花，手上难免会沾染一些泥。
只是他的花实在娇弱，经不起太多外界风雨的侵扰。
他的弟弟，身体底子本就差，一场意外更是让他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一连串的问题。
所以余文礼不得不耐下心来安排好方方面面，从食材的搭配，到房间的湿度、光线的强弱，甚至护工说话的音量、走路的轻重，都要一一叮嘱过。
他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花匠，心甘情愿地收起了曾经的随性，生怕自己的疏忽会让这朵好不容易寻回来的花就此凋零。
佣人递了热毛巾来给他擦手，又端来了茶水。他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指尖触到温热的瓷杯壁，才想起这是余白交代厨娘特意备下的白茶。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舌尖散开，温度刚刚好。那些曾被他忽略的琐碎暖意，正像细密的针脚，一点点缝进这空旷宅邸的日常里。
“睡了？”
余文礼侧耳听了听楼上房间的动静，只有隐约的脚步声透过楼梯口传来。
佣人还候在一旁，摇了摇头，“应该还没有，这才刚上楼一会儿。”
他微微颔首，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楼梯的方向，那里的光线比楼下暗了些，像一道模糊的界线。
茶杯在掌心缓缓转动着，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却压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
将茶杯放回桌上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余文礼站起身来，随意问道，“今天吃饭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吃的不多，说牙疼。”
他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汲着拖鞋往楼上去，临走前还是嘱咐道，“明天记得请医生来检查一下吧。”
“先生……”佣人叫住了他，欲言又止道“下午二太太来过。”
余文礼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来，眉梢轻动“她说了什么？”
佣人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坐了一会儿，问您什么时候回来。”“余白也没出房间门，两人没打到照面的。”
他静默片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知道了，你去忙吧。”
旋即转身继续上楼，步伐不急不缓，背影却透着一丝冷意。
尽管家中安装了电梯，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余白会使用它。楼道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
走到余白房门前时，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压得很低，“果果，睡了吗？”
里面没有立刻传来回应，片刻的沉默后才响起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没。”
话音未落，护工赶来拉开了房门。
正是盛夏时节，余白的房间却比家里其他地方要稍高几度，大概是因为脂肪的减少，他实在太瘦，总是喊冷。
“我听佣人说你晚饭没吃多少，还是智齿疼？”
余文礼站在门口，目光掠过床上蜷缩着的身影，那单薄的被褥下几乎看不出起伏，仿佛只是一团空荡的布料。
看样子，余白刚刚洗漱完被护工安顿好，空气里漂浮着柠檬味沐浴液的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这味道近来在屋子里越来越浓了。
护工跟余文礼打招呼，他淡淡应了一声。
走近了，才看到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半眯着，像是没什么力气睁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很轻，但还算平稳。
其实余文礼食言了，当初他说的是——余白什么时候脱机，什么时候接他回家。
视线往下，余白的气切口依旧没有封上，那道横贯在脖颈处深红色的伤口，在纱布的遮掩下依旧狰狞，暗红色的边缘微微凸起，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沟壑。
金属套管的末端连接着透明的氧气管，随着微弱的呼吸，管壁上凝结的水珠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出院回家休养时，医生评估说气切口还不能封，得等肺部的各项指标再稳定些，夜间睡眠时也不会再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确保他能完全自主排痰的那一天才行。
这一等，就又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但余白也不是全然没有进步，通常白天他清醒、状态好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依赖呼吸机了。
护工收拾妥当，停下手头的工作，悄悄退了出去。
余文礼酒气还未消散，踱着步子，随意坐在了床边。
余白看他脸色微红，一副酒后餍足的状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
“嗯，牙疼。”他讲话瓮声瓮气，听起来叫人好不心疼。
余文礼默不作声，脸上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他凑近了些，打量起陷在被褥里的弟弟，就连呼吸都带着三分酒气，“实在不行拔了吧，总是发炎也不是个办法。”
余白看他这模样，又不讲话了，别过头去。不想再饱受脂粉混合着酒气的荼毒，更何况自己心里也憋着一股情绪。
天早就黑透了，他都洗漱完准备睡觉了，这人才回来。
呼吸机的软管实在有些碍事，余文礼抬手拔了软管，又把气道暂时封上。余白呼吸受到干扰，轻轻呛咳了一下，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干嘛！”
语气实在骄横，不太像是个只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小媳妇’。
温热的大手抚上余白的脸颊，他抵抗力低下，智齿反反复复发炎，腮帮子都肿了。
余文礼爱怜的摸了摸，嗤笑一声，“对我龇牙咧嘴，遇到不讲理的原来你也晓得躲？”
宅邸坐落在景区边，环境清幽，草木旺盛。窗台边偶尔有晚归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留下几声短促的啼鸣，旋即便被这夜的寂静吞没不见。
余白没想到他会提这事，下午何妙盈兴师动众的来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回回都挑余文礼不在家的时候来。
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时候，他才出院没多久，被他的二婶体无完肤的讽刺了一番，无非是要他摆正自己的位置。身体残疾又登门入室，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余文礼家里不妥当，该早早自立门户出去，要么投奔陈玉真去。
他本就不是个内心强大的人，情绪受到影响，身体会直接反馈结果，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这回余白学乖了，只是沉默地关上了门，任她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都不为所动，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起余文礼来。
“那不然？”呼吸机被撤了，他一时没缓过来，讲话声音很沙哑。蹭蹭余文礼的手，又赌气道“出去送狗头吗？”
“哈哈哈哈——”余文礼哈哈大笑，薄薄醉意下的他显得格外放松，“果果，你很棒，已经学会如何应对了。”
家长里短的事情余文礼确实不擅长处理，但他在余氏拥有绝对话语权，这一点连他母亲也不例外。
余白的手垂软在被褥上，整条手臂连带着手掌都肌肉萎缩只剩下薄薄的肌理。瘫痪的手指微微蜷曲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却始终无法舒展成自由的姿态。偶尔，指节会不自觉地轻颤几下，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着这具身体的无力。
余文礼捉了他的手来把玩，挛缩进掌心的手指被一根根撑开，动作很轻柔，带着几分缱绻，像是怕弄疼了他，又像是沉浸在某种只有他们俩能懂的默契里。撑开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却不再抗拒，任由那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包裹着。
余文礼开口继续道，“这是你的家，所有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把自己照顾好就可以了，旁的事情不需要担心。”
余白微微动了动脑袋，上位者的嘱咐，似乎无一不在透露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轻轻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声响，可最终还是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余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无形的节奏。
他静静地躺着，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却早已飘远，恶劣的思索着自己在余文礼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他又能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怎么，发什么呆？”
余白回过神来。
“哥，”他叫他，“你爱我吗？”
大概是余文礼给的放纵实在太多，竟然让他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他开始幻想自己能在这份特殊的情感里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想要更多。
余文礼愣了一瞬，他笑笑，却不会回答这样略显幼稚的问题。爱情在他的生命里从未占据过重要位置。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抚了抚余白的发顶，而后便倾过身子，借着醉意狠狠吻了上去。
对待余白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似乎除了喜欢他的残疾以外，也有一点喜欢别的。
生理性的喜欢远比余文礼自己预料的来得更加汹涌，那带着酒气的吻，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从心底涌现的冲动充斥着每一根欲望的神经，似乎只有一个念头，只想急不可耐的把余白彻底占据。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迂回战术（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