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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见祭 ...

  •   “看来晋助真的很关注你呢~”终于逗够了小雅,松阳开始回归正题:“说起小太郎,他很独立,根本没给我什么照顾的机会,倒是我经常要麻烦他照顾呢。”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师长的作用可不只体现在照顾生活上。吸收他人的经验与总结自己的教训,两者相比,我更喜欢走捷径。能够提前避免的错误,总比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才知道疼好。”小雅直视松阳:“您开办村塾,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认字,不也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条‘捷径’吗?前人的经验都在书本里,而您,给了他们这个钥匙。”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就像之前得罪了官差,最后不还是靠令尊帮忙压下去的。”松阳摇头微笑道,“我只不过是个乡间村塾的教书先生罢了。”

      “潜鳞岂是池中物,乡间村塾又如何?其实关于您的事情,我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小雅目光灼灼:“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父亲曾说过,迂腐的藩校教育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局势,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人,将会出自您的村塾。”

      “我相信父亲看人的眼光,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希望松阳先生解答——”她微微挑起唇角,谈吐中习惯性的带着一种上位者气质,却耐心且礼节周全,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在您看来,士道是什么?”

      之前的小雅面带微笑,说话和气,还把对方捧上天;接着话音一转,不再一味谦和,问出问题时的语气和言辞带着点锋利。换做一般人,无论是之前被夸奖还是之后被激将,都会失去冷静,为了证明自己而口若悬河夸夸其谈,这样她就可以轻易判断,面前人是否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有本事,以及是否值得结交。

      松阳有些失笑,这孩子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短短几句对话陷阱重重;明明说过喜欢“走捷径”,现在却非要用自己的眼睛来探寻真相,也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

      他在心里叹息,他碰到的孩子怎么都是这样,一个个的少年老成,心思重的吓人。

      可是如果不回应她,这孩子大概会很失望吧。既然师者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存在,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对教书先生失望呢?

      “我可以叫你小雅吗?”松阳不答反问道。

      小雅点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能先听听小雅的答案吗?”

      小雅目光微敛,她抿着唇沉默良久,在松阳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终于开口,一字一顿——

      “士道是杀人的剑,也是自杀的刀。”

      “在江户时,我见过很多很多武士,他们为所谓的士道杀人,被杀,以及自杀。”小雅声音低落:“您知道我这样的武家女子懂事后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不是学写自己的名字,不是弄明白家谱上那些繁琐的关系,而是——如何有尊严的死亡。”

      “饰有家纹的短刀,双手握住刀把,刀尖冲上对准喉咙,用力一刺,呵……”小雅嗤笑一声,继续道:“于是,完成了从身体到心灵的净化和升华。人生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维护主君和出身的荣耀,只要这荣耀沾上污点,生的权利就会被剥夺。”

      “士道太过于圣洁,能让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疯狂,无论男女。”小雅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骄傲,“我不需要这种圣洁的东西,它太干净了,不适合我这种心脏的人。不择手段也好,卑鄙无耻也好,利用陷害也好,冷漠自私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随意决定我的生死;而我想要的东西,谁也不可以夺走。”

      小雅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恶人,即使如此,她也要做一个比谁都坦然的恶人。

      “既然已经如此确定自己想走的路,为什么还会问我士道是什么呢?”一直弯着眉眼的松阳睁开眼睛,语气笃定:“这说明你已经产生了疑惑。”

      小雅没有出声。

      “每个人的士道都是不同的,小雅所看到的那些让你失望的士道,并不属于你自己,而是他人强加在你身上的,不是吗?”松阳的声音很柔和,仿佛一点一滴的,将小雅内心深处的不甘、愤懑、挣扎……全部妥帖的熨平:“在我看来,士道并不是荣耀或尊严那么狭隘的东西,而是对软弱自我的自律,以及让自己更进一步强大的意志。”

      “小雅,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士道。”松阳转回头,直视面前的小姑娘,笑容看起来很温柔:“你的恶人之道,不也是守护之道?”

      “是这样吗?”小雅有些迷茫。“如果在守护的过程中犯了许多错误呢?”

      “比如说,设计高杉家给晋助定亲这样的错误?”松阳笑眯眯道:“我很乐见其成啊,才不会觉得这是错误,晋助这孩子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不要拜托别人这种麻烦的事情喂!”

      “成长是用来犯错的,成熟才是用来改错的。”松阳忽然伸手揉了揉小雅的脑袋:“小孩子如果太成熟,还要大人做什么?不过相对的,小孩子也要认真听取大人的建议。”他站起身,看上去心情极好,“月见祭已经开始了,将辉夜姬捡回家的砍竹子老爷爷马上就要出场了,撒,跟我去寄席吧!不要想着逃跑呦~”

      小雅的表情瞬间崩裂。

      她蹭地一下跳起来,指着松阳的手指不停的颤抖:“你故意引导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是为了拖住我?你早就猜到我要跑?!”

      “辉夜姬要是不在的话,三味线师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就算没上妆也没戴假发,也请你乖乖登场吧!”松阳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可是此刻他的美人脸在小雅眼中极为可恶。“报酬已经收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你说是吧?”

      小雅用自己的颜值发誓,已经吃第二次亏的她再也不会以貌取人了!

      美人有毒啊啊啊!!!

      于是,这一年的月见祭,萩城市民有幸见识到了一个不同往年的辉夜姬。别看这辉夜姬年纪不大,素颜也能艳杀天下,最重要的是,她是个……

      天然卷?!

      ***

      小雅垂头丧气的走下寄席,连漂亮的卷发和睫羽看上去都蔫哒哒的。她的月见祭已经被某人彻底破坏了,那个某人笑吟吟的走在她身后,一下台就被十来个小孩子扑上来围住。

      “松阳老师,您在台上的表现太精彩了——”

      “老师的三味线每次都会让我感动到泪流满面嘤嘤……”

      “下次也教我们弹这一段嘛,老师~”

      ……

      这群师控,你们的松阳老师可黑了你们造吗?

      小雅抽了抽嘴角。

      迎面三个男孩子从远处慢悠悠的走来,其中两个小雅认识,是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剩下的那个身着蓝色浴衣,有着极其醒目的银色天然卷和不太有精神的暗红色眼睛,小雅猜测,他应该就是松阳之前提到的那个“银时”。

      高杉首先看到了小雅,他眯起眼睛,“喂,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雅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高杉皱起眉,“你——”

      “高杉,既然想跟人打招呼,就要有礼貌才对。”桂小太郎不赞同道,伴着高杉“我才不想打什么招呼”的背景音,他将目光移向小雅:“雅子殿,好久不见,请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好久不见呢,桂君,你家的肉球们还好吗?”

      的确是好久不见,上一次小雅见到桂小太郎,是在他婆婆葬礼的一周后。可能因为家人们一个个离开,唯一陪伴他度过孤单童年的是那些不知何时钻进院子里的小猫小狗小鸭子,桂小太郎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们有些欲罢不能。

      可惜小动物们不太待见他。

      正挖鼻孔的银时忽然偏头看向一旁幽暗的小巷,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挖鼻孔的动作顿了顿。发现走在前面的两个同伴已经停住脚步,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他懒洋洋的转回头抬起眼皮,看到小雅的脸后,他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迅速弹掉鼻屎,挤开高杉和假发。

      “你就是萩城的雅大王?”他上下打量着小雅:“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嫁给高杉那家伙?”紧接着,银时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跟小雅咬耳朵:“他这人超~级~差劲的,一身大少爷的臭脾气,而且打架总输,要不你考虑一下阿银我?”

      高杉额头蹦出青筋,“三十七胜,三十六败,上一次明明是我赢!”

      “嘛嘛~这些都不重要。”银时不在意的挥挥手,继续跟小雅道:“你看我们都是天然卷,很配对不对?”

      小雅面带微笑,很认真的回复银时:“对不起,除了我自己的天然卷,别人的话,我还是更喜欢直发。”往银时胸口插了一箭后,她又补了一刀:“而且,就算是天然卷,我也不喜欢看上去乱糟糟、连发根女神都拯救不了的天然卷。”

      他和高杉晋助合起来干得好事,能以德报怨的话她就不是雅大王了!

      “啪”地一声,银时的一根神经断了。“喂,我们打一架吧,你既然是萩城的孩子王,打架应该很厉害吧?”银时受了一点毛茸茸的小刺激,不太淡定,通常这种挑衅踢馆拉仇恨的事还是高杉干得比较多。

      “我驭下靠得从来都不是打架。”小雅回以高冷一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用武力解决的,你还可以用脑子。”

      “是吗?”银时忽然窜进旁边的暗巷里,揪出一个少年扔到小雅面前,“没有武力的你恐怕永远不会发现,这人刚刚一直躲在暗处监视你吧。”

      方才走在高杉和假发身后时,他就觉察到巷子里有个人。那监视一般的目光,让幼年曾在旧战场讨生活的他立刻觉察,只是因为没什么威胁性,他才没管这闲事。

      “雅大王——!!!”

      还未等小雅反驳银时,远处跑来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孩。这男孩正是小雅身边的第一小弟,藩世子毛利元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在小雅身边低声道:“八百屋家的那个小子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被银时扔到小雅面前的那个少年瞬间睁大眼睛,小雅低头朝他盈盈一笑,男孩却打了个寒颤。

      “你是八百屋那小子的手下吧?这次埋伏在我换十二单的那间民舍,打算趁我换下十二单时抢走我的衣服,让我丢脸?今天是栗名月,可不是乞巧节,你家老大喜欢当牛郎,姐姐我可不是他的织女。”

      随即她耸了耸肩,含沙射影道:“呀嘞呀嘞,看来某人之前放的那把火不是很有效,根本不能给那些不长记性的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没办法,只得劳烦雅大王我出手了~”

      高杉目光倏地阴沉下来。

      被抓包的少年指着小雅:“你、你怎么知知知道我们的计计计划……”话都说不利索了。

      “情报。优先掌握敌军的动态,就能掌握战场的先机。你家老大身边随时都有我的人,他的行踪,恐怕我比你都清楚。”小雅不再理他,而是抬头对银时说:“所以银时君你瞧,虽然我因为没有武力,无法发现这个人在周围监视,但我依旧能打赢这场战役!”

      “冲锋陷阵是家臣的职责;暗查刺探是忍者的职责;通过合理的指挥调度、保证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胜利,这才是大将的职责。”

      银时被噎住,桂陷入了沉思,高杉目光有些复杂,只有松阳笑眯眯的出言补刀:“小雅说的情报,也包括晋助‘长得很惊险’吗?”

      高杉脸黑了,银时噗嗤一声笑出来,桂捂着嘴肩膀直抖,其他孩子们也是要么喷笑出声要么拼命忍耐。小雅瞪了毛利元元一眼,咬牙道:“松阳先生,您知道的太、多、了!”

      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欢快起来,松阳的话就像一枚投向静湖的石子,石子在湖面几个连跳,激荡起层层好看的涟漪。

      “哈哈原来高杉君也有被女孩子嫌弃的时候!”

      “其实他长得挺帅的,只是比一般人惊险点哈哈哈……”

      “他瞪过来了噗哈哈——”

      “别说,高杉君瞪过来的眼神还真的挺惊险!”

      ……

      所有人都在笑,原本有些羞赧的小雅不知不觉间也笑了。最初只是翘起唇角,渐渐眉眼弯弯,最后笑出声来。她自己尚未察觉,只是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无忌惮大笑的心情。

      从她在江户为躲避宗家收养而自救跳河时起;从她因受寒和疾患失去拿起长刀的身体条件、只能做一个易碎的花瓶时起;从她牵连了父母,一家人不得不疲于奔命时起,所有跟孩子有关的天真烂漫,都淹死在那一日冰冷的水里。

      或许是直觉吧,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样,生怕自己还未长大,而爱着她的人却再也看不到她长大的模样。

      她要尽快成长,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成长为一棵可以为自己、也可以为她温柔善良的家人遮挡风雨的树。可她现在只是一棵脆弱的树苗。

      一直以来她逼迫着自己,像揠苗助长一样。她要学习如何做一个首领,协调雅军的孩子们因武士町人农民等不同阶级出身带来的矛盾与纷争,让“家臣们”都能和谐共处;她要不停的扩大势力范围,让所有人只能望及她的项背;她要对自己人讲义重道,让追随者拥护爱戴;她要对敌人心狠手辣,让所有与她作对者心怀畏惧。

      她在萩城下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一盘棋,此生仅有,此后再无。

      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们,或是佃农渔民出身、或是家里开着连锁商铺的町人、或是手艺工匠的弟子学徒、或是武士贵族、甚至还有藩世子……等到几年以后他们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不再依赖父母,成为藩主、武士、农渔商,共同撑起萩城的一片天,那时的他们将会成为她最强大的力量。萩城,将会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长州藩厅(藩主居城)在荻城,这里是整个长州的政治中心。她如果野心再大一点,就可以用长州这把剑,直指江户!

      她心里的恨意绵长不绝,虽不算深刻,却像梗在喉咙的一根细刺,没流血,却有些疼。

      不过,此时此刻的月色这么美,气氛这么好,就让她稍稍懈怠一下,做一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孩子吧。

      ……

      松阳在一旁抄着袖子,落在闹成一团的孩子们身上的眸光,悠长而温柔。

      “现在这个笑容不就很好嘛~”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监视的少年是原著人物呦~我就不告诉你们他是谁~
    雅大王的称霸计划:让萩城跪着唱征服→让长州跪着唱征服→让江户跪着唱征服→让地球跪着唱征服→让宇宙跪着唱征服
    咳,我开玩笑的~
    总而言之,小雅的中二比较高端,在其他小朋友还在嫌弃老爸的枕头有大叔味老妈做得饭好难吃时,小雅已经开始考虑征服世界的步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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