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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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余的冥火照亮这一室冷寂，乌叶怔怔站着，看着巫羽半跪于血泊中的身影，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他仰望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祭司十几年，也曾对所谓的父亲满怀期望，也曾在期望落空后满怀愤怒，然而最终，这浅薄如纸的父子之情随着他浅薄幼稚的怒火一并燃得干干净净，连一把灰都没剩下。
可无论如何，巫羽是祭司啊，高高在上，坚不可摧，如神临世。巫羽……怎么可能会倒下呢？
巫羽轻咳一声，拭去唇边血迹，稍微侧头，用余光一瞥乌叶，低声道：“是你？”
乌叶涩声问：“那个预言是真的么？”
巫羽稍微诧异地看他一眼：“是。”他沉默片刻，“外面怎么样了？”
“首领想杀我，长老害死了首领，取而代之，并且打算烧死我。”乌叶将部落里接连的变动平平道出，语气平静得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然后……巫罩崩了，剑石塌了。”
这两样东西一崩毁，安昊也就完了。
果然……巫羽疲惫地闭上眼，沉沉一叹。
这昔年前人倾部落之力方才铸造起来的家园，终究成于人心，毁于人心……数十年之功，功亏一篑。
乌叶木然道：“首领想杀我，还想从我这儿逼问战神符，你知道他想拿这个去做什么吗？”
巫羽闭目一叹：“为了应对今日局面。”
这句话简短平静，却像是戳中了乌叶的死穴，乌叶猛地抬头：“你们早知有今日一刻？”
巫羽不语，乌叶的神色却稍微激动起来，声音渐渐拔高：“那所谓灭世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巫罩与剑石又是怎么回事？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东西能够无缘无故地毁灭一切？你说话啊！祭司大人！”
他说到后来，苍白的脸色都泛了红，打断他的，却是巫羽的笑声。
祭司的笑声沙哑而低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越笑越狠，竟是笑得整个人抖如筛糠，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巫羽一面笑，一面用力将手中权杖重重点在地上，借着权杖支撑，缓缓地站了起来。
“也罢，你要想真的知道，那我就成全你。”
巫羽紧握权杖，遍布鲜血的手上忽然腾起幽幽冥火，权杖顶端浮着的冥火似乎受了鼓舞，火光骤烈。乌叶只觉眼前一亮，紧接着视野一宽，这狭窄暗室原有的四壁在一瞬间竟是寸寸崩毁，而后他察觉足下震动，脚下石板竟是在缓缓升高！
过得片刻，地面的震动止歇。乌叶终于窥得这地方的全貌。
这竟是个原型的小型祭坛！除开大小，和地面上的那个祭坛一模一样！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就在祭坛中央，乌叶低头，只见脚下石板上刻着繁复的花纹。那花纹是以巫力所画，遍布整个石板，乍一看去满眼都是流动的蓝光，极尽复杂，他不过瞥上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连忙退开几步，生怕扰了这复杂的法阵。
巫羽手握权杖，站在法阵的中央，伸手一指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看的东西。”
只见他的面前浮着两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那支离破碎不成样子的冥火火球，另外一样，却古怪得很，乍看似乎是个牌子……乌叶睁大眼睛，一个牌子？
他定一定神，颤声问：“那个牌子……是什么东西？”
乌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火球……就是巫罩的法阵，对么？那下面这个法阵是什么东西？部落里最复杂的法阵，难道不应该是巫罩之阵么？”
除了那鬼斧神工的巫罩，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历代祭司耗费如此多的心力维持？
巫羽看着眼前悬着的那块牌子，并不答话，而是稍微一扬声：“阁下既然到了，何必躲躲藏藏？”
乌叶茫然一回头，恰好看到身后漆黑的角落里骤然窜出一个人来。那人满身衣物上都滚满了泥土，简直像是去泥地里钻过洞，然而高大的身材看上去极其眼熟，赫然是郎锋。
郎锋形容狼狈而滑稽，神情却仍泰然自若，先是拍了拍乌叶的肩，一派轻松地道：“你看，我们还是活着见面了，小乌叶。”
郎锋力道不重，乌叶却浑身乏力，几乎要被他拍得一个趔趄，不由翻了个白眼。他并没有和郎锋调笑的心思，皱眉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郎锋稍一耸肩，“祭司大人一定知道，不是么？”
他稍一抬手，现出掌中那块闪着诡异红光的牌子，淡淡抬眼：“我猜，祭司大人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了我身上有兽神印？”
巫羽冷冷看他一眼：“你人还未进安昊，身上浓重的兽力已经引来巫罩的示警。更何况当时远不是钢齿兽狩猎的季节，却有钢齿兽在暗云林中现身，引得百兽躁动。若不是身怀兽神印，我倒不知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兽人有这等本事。”
“祭司大人英明！”郎锋赞罢，微微眯起眼，直视巫羽，“那么，你既然知道我身怀兽神印，就一定知道我进入贵部落所图谋的是什么，为何不杀我？”
他一字一句道：“我号称示警，实际上是等着贵部落落到与北方雪原一样的下场，你为何不杀我？”
巫羽蓝眼中闪过冰冷的流光，忽然一手抓住他眼前悬着的另一块牌子，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你身怀兽神印，所求一定是人神印。然而若想要人神封印安然无恙，人神印必不可少，强取人神印，必会撼动封印，引发劫难。”他摇了摇头，闭目长叹一声，“然而在你找到机会染指人神印之前，人神印已经脱离法阵，封印就此分崩离析，巫罩也……”
终究都保不住。
巫羽神色疲惫而憔悴，眉间浓重的皱痕昭示了苍老。乌叶怔怔看着这平素宛如天人的祭司，只觉陌生。
郎锋却微微动容，肃容敛目，躬身一礼，沉声道：“三神封印源自上古，以凝聚三神神力的三枚神印为阵眼，镇压地底邪祟，本为救世之阵。不过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覆灭之时，这上古封印也不例外。若我没猜错，这三枚封印的力量都在逐年衰退。也正因为兽神封印衰退，兽神印力量外泄，方才引来兽力失控，北方雪原毁于一旦。”
他神情平静地诉说故土往事，眼中忽然流露出深切悲意，“一阵既毁，另外两阵自然也在劫难逃。贵部落力量渐衰，人神之力的传承几要断绝，无论如何也是挽不了这倾颓大势的……为今之计，唯有依照远古传说，集齐三印，方有可能再现三神之盟，破除这灭世诅咒，挽天地于倾颓。”
他垂眉敛目，恳求道：“郎锋请求祭司大人予我人神印！”
郎锋这一番话言辞恳切，然而话中所涉皆是当世绝密，三神之说虽流传已久，然而如今尚能传承神力的部落少之又少，这三神封印，又是隐秘中的隐秘。乌叶听在耳中，脑筋疾转，这说法与他昔日的种种猜想刚好对应，然而这一说乍听下去毫无破绽，有理有据，却似乎有一处不通……
是了，集齐三神之印方可再现三神之盟？但既然有这三枚神印，为何不在远古便设下三神之盟，而是费劲地将三枚神印分开，分开布三个阵法？
这一念如花火，乌叶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巫羽开口了：“异乡人，你身负兽神印，能掌控兽印之力而不被兽力左右神智，是一等一的了不起。北方雪原若人人如你，绝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的声音沉而倦，然而冷硬如铁：“可我不信你。你如今好比怀抱烙铁招摇过市，迟早有一日会烫得皮焦肉烂不成人形，落得个癫狂而死的下场。这神印就算随我而死，也不能交给一个疯子。”
郎锋目中厉光一闪，露出个稍微锋利的微笑：“这是我的事，不牢挂心。”
巫羽握着手中人神印，忽然抬眼，仔细打量起了乌叶。
他的目光冰冷而又诡异，带着审视，仿佛在斟酌一样物件，乌叶只觉颇为不自在，稍稍皱眉，就听巫羽轻声道：“叶兰死前，曾要我承诺，不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他稍微仰头，眼中露出点追忆神色，“若无叶兰，你刚出生就会被我掐死，你若有良心，记得拜祭她。”
乌叶乍听叶兰姓名，怔在原地，紧接着就听巫羽冷声道：“在今日之前，我还算守住了这个诺言。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想来这也是你梦寐以求的，我说过，你若自己讨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忽然刮起了大风，乌叶只觉身后一阵巨力袭来，他身不由己，被狂风托着漂浮起来，惊乱间往巫羽的方向一瞥，却就此怔住了。
他看到了满眼的蓝色。
那流动的冥火宛如一道光墙，温柔地向他靠拢，逐渐形成了一个光茧，轻轻将他包裹其中。
乌叶沐浴在那无尽的火焰里，猛然痛苦地抱住头，嘶声尖叫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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