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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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叶和古立不睦，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恩怨追溯起来，必然要追溯到乌叶“怪胎”这个身份上。两人自幼相识，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各自瞧不起对方，口角打斗是家常便饭，现在恐怕谁也数不清这积怨有多厚了。
乌叶现在看到古立，尚能想起多年前他未能送给叶兰的那一朵白离花，就是不知古立看见他，会不会还认为自己隔三差五遇到的倒霉事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平心而论，乌叶背地里给这人下了不少绊子，然而看对方似乎一直没能领悟其中真相，便无趣地停了。
可两人间这水火不容之势在古原出生后就淡了，古立骤然添了一个亚兽弟弟，见到乌叶时也哑了火，再喊不出一声轻蔑的“那个亚兽”了。乌叶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并不主动挑衅。再加上古原性子软和，夹在中间做和事老，这么搅合着搅合着，交情还算过得去了。
乌叶历尽艰险，才去暗云林里滚回来了一身血污。古立却是名正言顺地跟着狩猎的队伍出了巫罩，毫发无伤度过“浴火”一节，成了真正的勇士。乌叶回部落后还未见过古立，但他们俩虽有旧怨，却无大仇，这杀意究竟从何而来？
古立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与乌叶同龄，乌叶尚是少年身板，这兽人已生就一副强壮的身材，面部棱角分明。奈何一山更比一山高，郎锋单手轻轻松松地一按，古立便觉呼吸困难，连挣扎的余地都不曾有，他情知自己远不是郎锋对手，颓然放弃了抵抗。
乌叶见他毫无反应，上前一步，不无愤怒地道：“说话！”
古立缓缓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乌叶，眼里又是痛恨，又是挣扎，目光复杂至极。他喉头动了一动，似想说话，却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抵在脖子处的骨箭箭尖。郎锋见状“啧”了一声，稍微将箭尖退开些许。
乌叶看得心里一凉，古立如此作为，说明骨箭上的毒是兽人也忌讳的……摊到他头上，就必然性命不保。
他闭了闭眼，哑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古立沉默许久，低声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乌叶眉头一扬，眼里正要流露出怒色，就见古立呲牙看着他，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沉声道：“在你之前，部落里没有一个亚兽，在你之后，部落里陆陆续续有了不少无力战斗的亚兽。你出生的当日，冬夜惊雷，剑石竟亦遭天雷所击！你生来没有兽纹，却长着一双部落里从没有人有过的黑眼睛，你以为是为什么？”
古立一口气说完一长串，低低喘气，乌叶已经上前一步，扬声道：“你说啊！”他微微冷笑：“我倒是做梦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古立双目发红，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不祥之人，出生就注定给部落带来灾难与不幸。你是印证远古预言的那个带来末世劫难的人……你的出现带来了亚兽，带来了部落的衰退，也将带来一切的毁灭！”他越说气息越粗，冷冷道：“你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杀了你，有什么不可？”
一番话说完，周遭整个都安静了下来。郎锋听得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抬眼看稀奇似的打量乌叶：“小乌叶，原来你这么厉害，失敬，失敬！”他咀嚼着末世劫难四字，嘴角扬起个讽刺的笑容。
乌叶却不去看郎锋，他站在原地，听着那信誓旦旦的控诉，只觉荒谬至极。
古立口口声声说亚兽百无一用，怎么一转头，他这废物就成了能够灭世的灾星了？如果他真能这么厉害，那就是做灾星也值了，他心甘情愿啊！
乌叶再上前一步，蹲下，看着古立的眼睛，沉声质问：“什么远古预言，什么末世劫难，说清楚。”
乌叶眼里并无怒意，然而黑瞳幽深，冷如冰泉，看得古立心里一寒。古立声音顿了一顿，方道：“惊雷至，剑石移，苍天怒，不祥乃生……百兽倾巢，万鬼倾出，劫火灭世。”
古立吐字分外清晰，眼里并无半点闪躲。乌叶听着，心里信了八成。
这大老粗字也不识几个，恐怕是编不出这等像模像样的东西的。然而预言，他似乎真的听过类似的东西……
乌叶按一按额头，是了，他七岁，偷看到所谓“巫罩”的由来的时候，那书上写了这么一句“巫罩崩毁之日，预言实现之时”……
那么“百兽倾巢”应的就是巫罩崩毁一事？万鬼倾出，劫火灭世又是什么玩意？不对，巫罩难道会真正崩毁么？
一念至此，乌叶脑中又闪过巫羽的脸，有巫羽在，巫罩怎能崩毁？
乌叶摇一摇头，甩开杂念，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你从哪里听到这个预言的？”
古立别过头：“最近到处都在传，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郎锋正有些无趣地把玩着手上骨箭——这人似乎从不怕一时失手玩掉自己的命，闻言微微一晒：“上一次我和人喝酒不过几天前的事，似乎没听见有人说啊。”
古立道：“就是这几天传出来的。”
他垂着头，一双眼只看地下。乌叶凝视他半晌，露出个笑容。
“你想说，你几天前刚听到了这流言，就决定孤身一人来取我性命，拯救部落？”乌叶摇了摇头，“你骗鬼呢！以你性情，要么来找我打一架，但最可能的，还是告诫古原，永远不要和我来往。”他顿了一顿，“古原呢？古原如果听说这种事，一定会立刻来找我，他为什么杳无踪迹？”
乌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关不住古原，但古原毫无动静，我来猜一猜，他是被其它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给困住了？”
古立蓦地抬起头来，眼里血丝分明。
乌叶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地道：“好，那这事就理得顺了。古原被拿住了，有人以此做要挟，要你来铲除我这个灾星。而巫羽忙碌于族中事物，自五天前开始就彻底不见了踪影，所以这是个绝好的时机，对么？”
乌叶蓦地一把抓过郎锋手里松松握着的骨箭，道：“只要趁这时候，用这东西结果了我这不祥之人。就算巫羽最后出现了，也无力回天，对么？”他讽刺一笑，“当然，巫羽恐怕也不想救我。”
乌叶一番话说得冷静、肯定，古立看着这脸色苍白却平静的少年，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乌叶。
这个冷淡、孤僻、高傲、被他排斥了多年的亚兽……是个极其尖锐，又极其清醒的人。
良久，古立开腔：“这事和古原有关，不过古原没被抓，但是你如果活着一日，迟早有一天部落里的亚兽会被清算……”
乌叶微微闭上眼，“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杀我呢……”他问完这句话，自己又接上了答案，“是首领，对么？”
否则谁有能力清算部落里的亚兽？谁胆敢冒犯祭司大人的权威？
古立迟疑片刻，“是长老。”他道：“这箭是长老给我的……”
“哦。”乌叶拧眉，首领和长老，这事情大发了。
古立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你最好早点离开部落。”
乌叶苦笑。
他难道不想走？没有人比他更想离开了，可是他难道走得掉？
乌叶哑声道：“郎锋，放了他吧。”
郎锋瞥一眼古立，松开手。古立狼狈地站起来，看一眼乌叶，拾起地上的骨箭，转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看戏的郎锋轻巧地说了句风凉话：“哎呀，兄弟情深……”他意味深长道：“我还真是羡慕得很。”
乌叶抱膝坐在地上，问：“你有兄弟？”
郎锋漫不经心地道：“有很多，都想杀了我。”
乌叶微微动容，想开口追问，又复沉默。
想杀郎锋的人，还能有什么结局？
郎锋的目光轻轻在他面上扫过，“小乌叶，你打算怎么做？”
乌叶深吸一口气。
坐以待毙？他当然不是那种人。
但首领与长老要杀他，他人在安昊部落内，能逃到哪儿去？巫羽杳无踪影，恐怕是去了祭坛内部，外面天翻地覆恐怕惊动不了这位祭司大人。
不对，巫羽……巫羽上次告诫他，如果外出，最好留在郎锋身边！
他孤立无援，唯有这个武力强横的异乡人可以保护他，难道巫羽是这个意思？那么巫羽一定早知首领心意？那么……那神神叨叨的预言，难道是真的？
乌叶呼吸加重，蓦地站起身来。
郎锋挑眉：“小乌叶？”
乌叶深深吐出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郎锋看他一眼，“一个人？”
乌叶笃定点头：“一个人。”
郎锋固然能救他一时，但救得了一世么？如果首领真的撕破脸，郎锋还能为了他对上一个部落不成？他得另想办法，找出他一个人的生路……
郎锋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少年，饶有兴趣一笑。
“好。”他抬手轻抚乌叶的面颊，似乎不舍，“小乌叶，希望我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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