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45、前奏（2）

　　玄烨从她眼里看到了倔强，委屈，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死咬着下唇，拼命忍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告诉她这么做是为了护她和孩子周全。
　　“萱儿。”玄烨平静地开口，“倘若我这次败了，这万里江山总归要有可托付之人。”
　　毓萱吸了吸鼻，“所以皇上一直冷着我，就是为了给鳌拜造成错觉？”
　　“没了朕的恩宠，鳌拜就会把你们看成他手中的下一个傀儡。”他以为她明白了。可惜玄烨忘了毓萱现在是孕妇，心思极其敏感，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想要丈夫关心的普通女子罢了，所以现在毓萱听着他的话，只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完全没有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想法。
　　“臣妾一直以为您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咱们的孩子，可到头来为的还是您手中的江山，四年前臣妾以一颗棋子的身份入宫，现在臣妾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做颗棋子，所以臣妾不会出宫。”这四年他受的委屈，他的隐忍，毓萱全看在眼里，所以身为母亲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走一遍这样的路。至于这江山，他认为没了他自己也能守住吗？玄烨，我只是一个女子，没有你想得那般坚强。
　　“萱儿，无论你信与不信，你，还有这个孩子都不是我手中的棋子。”
　　“是吗？”毓萱问他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如果不是，您就不该一直冷着我，现在还要把我送出宫。”玄烨，我们曾经约好的，无论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你怎么能这样。
　　为了五月的行事，再加上要故意冷着毓萱，玄烨每天都忙的难喘一口气，自己让她受了委屈，玄烨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怪我一直冷着你？我这么做是为了护你周全。”
　　“皇上若真要护我周全，就该和我说清楚。”
　　“我是怕和你说多了，你胡思乱想。”玄烨说完抬手想去擦她的眼泪，被毓萱给躲开了。
　　“您不说清楚，我才是要胡思乱想。”
　　“那现在可清楚了，你自己说我把你看成了什么？”
　　毓萱抬眼望着他，“如果您把我当作妻子，就不能把我送出宫，否则，您现在就出去。”说完，用手指了指门口。
　　玄烨上前把她拥在怀里，“正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你必须要出宫。萱儿，你该知道，这次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一旦败了，鳌拜定会扶新帝上位，那个时候你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您还有承瑞。”毓萱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选自己。
　　玄烨否认，“庶出比不上嫡出。”
　　毓萱靠在他的怀里，这个怀抱让他贪恋，自己怎么能忘了这个男人首先是君，其次是夫，最后才是父。右手覆上小腹，“孩子，咱们还是被你阿玛算计了，他还说没把额娘当棋子，想的这么深。”
　　听她这么说，玄烨从进屋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你明白了我的苦心了。”
　　“你心中的抱负我知道，所以只能为你受委屈了。”
　　玄烨拥着她的手力道加大了些，“你走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我答应你，这次擒住鳌拜，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是吗？毓萱苦笑，“世上的事无绝对，我只要你答应以后不会再无缘无故地冷着我，任何事我都愿意和你分担。”
　　“好，萱儿，只要擒了鳌拜，没什么再能阻挡我。”
　　玄烨抬眼看到那碟奶酪酸梅，蹙了蹙眉，“以后孩子再闹你，就差人来告诉我。”
　　毓萱从他怀里起身，“皇上政务繁重，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解决。”说罢，就把小碟抬到两人之间的矮桌上，“御膳房的吃食我根本吃不下去，现在就指着它了。”毓萱拿起一片递到他嘴边，“皇上尝尝。”
　　一想到这是凌宇关心她的，玄烨心里就不舒服，“我不爱吃酸梅。”
　　“时间不早了，我抱你去睡觉。”
　　“我要你背我过去。”毓萱说着伸出了双手，“就当你给我赔罪了，以后再这么冷着我，我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
　　“行，以后无论何事都会和夫人说清楚，不会再让你胡思乱想了。”
　　毓萱下巴抵在他的肩膀，“皇上把我送出宫后，万事都要小心。”
　　“萱儿，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一旦有了万一，替我好好守住这江山。”
　　“我会的。”
　　玄烨听到她的回答，安心地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能有此一诺定会拼死相守，只可惜，玄烨没看到毓萱眼中的那份落寞，他对毓萱的心性太过笃定，如果他再细心些便会发现毓萱今晚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解释是有问题的。
　　到今天玄烨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是那么的粘人，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话，好不容易才将她哄了睡过去。起身看着暖阁里的一切，紫禁城那么大，唯有在这儿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就如小时候在额娘的景仁宫一样。他想这世上有三个女人对自己有恩，一个是额娘，对自己有生育之恩；一个是皇玛嬷，对自己有养育扶持之恩；还有一个便是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妻子，她总是无限制地包容自己，为自己付出了一切，对一切的委屈都甘之如饴。
　　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书，‘啪嗒’一声，有东西从书里掉了出来——珊瑚手串，与之一块儿掉出来的还有一封信。
　　「王爷凌宇亲启」
　　六个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夜里烛火的跳跃的声音很是清晰，看着床榻上熟睡的人，玄烨将信封对折放入了自己的袖口，出了暖阁，唤来梁九功，“明日将拟好的圣旨交给凌宇，他该回去了。”
　　“奴才遵旨。”梁九功嘴上虽应着，但心里只觉自家主子的话中透着几分古怪。
　　四月三十一，毓萱出宫的日子，天还未亮，云溪和阿碧便陪着毓萱来到了顺贞门。
　　“娘娘，上车吧。”负责驾车的是陈风和王威。
　　“你二人都陪在本宫身边，皇上身边岂不是没人了？”
　　陈风答道：“娘娘放心，武英殿的兄弟们武功都在微臣二人之上。”
　　“娘娘咱们该上车了。”云溪催促道，“要不过了和三老爷约定的时间，他们该挂心了。”
　　毓萱上车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殿，昨日去慈宁宫请安时老祖宗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丫头啊，出了宫安心养胎，若真到了那一刻，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皇玛嬷当真不与臣妾一起走吗？”
　　“你也看到了，哀家病的不是时候，本想着与你一道照顾你，现在只能留下照顾皇帝了。”
　　……
　　毓萱一行六人，陈风与王威驾车，云溪，阿碧，孙瑜与毓萱一同坐在马车里。
　　阿碧一边用湿热的毛巾给她擦着手一边道：“娘娘不舒服一定要说，还好皇上派了孙太医与我们一道。”
　　毓萱看着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孙瑜，问出了心中一直藏着的疑问，“孙瑜，你到底是何来历？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甘心与我同行，照顾我。”
　　孙瑜笑道：“娘娘慧眼，少时微臣曾受索大人的知遇之恩，蒙索大人器重将我推荐给了许院判。”
　　阿碧一听，道：“难怪当年娘娘托家中查你，家中来信只说了四个字，此人可信。”
　　“索大人的恩情微臣铭记于心，唯有好好照顾娘娘，才能报万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时孙瑜做人的准则之一，从侍奉毓萱开始他以一个医者的身份看着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都被皇宫这个大染缸染吸引，忘了自己的本心，唯有皇后无论染缸的颜色再怎么深，依旧能保持属于自己的颜色。
　　马车行驶至郊外时，初阳刚升起一会儿，前来与他们接应的一共有五辆相同的马车，每辆马车前都站着和毓萱六人服饰相同的人。
　　几人走向右手边第二辆马车，“哥哥。”毓萱眼尖首先看到了车边的长泰。
　　长泰微微一笑，“夫人。”继而掀起与第二辆马车平行摆放的另一辆马车的车帘让几人上去，对着云溪和阿碧吩咐道：“家中马车的机巧你二人都懂，好好照顾夫人，车中有穆清给你们备的常用药材和衣物，还有这些盘缠一定要好好收着。”
　　“少爷放心，这一路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五辆马车同时出发，出了小路便往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大约到黄昏时分毓萱一行人才到了目的地。
　　丑时，鳌拜府。
　　纳穆哈在正堂跪着请罪，“中堂大人，下官无用，人跟丢了。”
　　“无用！老夫身边怎么净出了你们这些无用之人！”
　　班布尔善在一旁劝道：“大人息怒，跟丢了，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想什么办法？小皇帝今日将乾清门的侍卫全换成了正白旗的人，还有那索额图借着职务之便将我们的人全部不动声色的换了出去，本想着要能跟上皇后的马车，手中便有了能和小皇帝抗衡的砝码。”
　　班布尔善不以为然，“怎么，中堂大人还想着扶持新帝吗？那个索尼就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孙女也定不是善茬，小皇帝将皇后送走明摆着就是不想让您找到，依在下看来，您不如……”最后两个字班布尔善是在鳌拜手中写的。
　　称帝？鳌拜握紧了掌心，“容老夫再考虑考虑。”自己一直想要的只是不让大权旁落，至于称帝，自己随太宗皇帝戎马半生，对大清的忠心一直未变，若不是小皇帝步步紧逼，自己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见他犹疑，班布尔善继续道：“中堂大人，这样的机遇可是千载难逢的，这也是我们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