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30、夜色温柔（2）

　　平日夜里毓萱醒来帷帐外的烛火至少有五成亮，而今夜因着众人都在外面守夜的缘故，暖阁中的烛火早已微弱暗淡。紫禁城中的夜最是安静，现下细听，能听见风刮过的声音。
　　“在想什么？”玄烨将她圈在怀中，声音有些慵懒。
　　毓萱将侧了侧身，说道：“臣妾在想，皇上待其他妹妹是不是也这般细致温柔。”
　　玄烨轻笑，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说道：“说你吃醋你还吃起来没完了。”
　　见自己的小心思泄露，毓萱低眸嘟囔，“臣妾哪有。”
　　“这段日子朕让你伤心了吧。”玄烨声音中夹杂着自责，“萱儿，咱们今晚就算和好了，好不好？”
　　毓萱从没见到过这样的玄烨，他贵为帝王，竟会这般问自己，双手覆上他的肩头，轻声道：“臣妾与皇上从无间隙。”皇上今晚能如此待自己，费尽心思说这么多话，是自己从未想过的。
　　玄烨上扬的嘴角充满了宠溺，“朕答应你在这儿坤宁宫中只与你做夫妻。”
　　毓萱只觉眼角有些湿润，玄烨此时许下的承诺曾是自己最想逃避的，但此刻她决定不再逃避，皇后与妻子，这二者自己都要，“臣妾知道您心中的雄心壮志，臣妾也会陪着您一点点的完成。”
　　多年以后，当他一人独坐坤宁宫时，不禁会问一句，‘萱儿，我所想要的都正在一步步实现，你可看到了’而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只道是故景常在，伊人已逝。
　　第二日一早送走玄烨，毓萱回身就看到周围人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阿碧开口道：“这下可算好了，娘娘与皇上总算不冷着了。”
　　荣宝也在一旁应道：“可不是嘛，不枉师傅与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荣宝许是太开心，根本没看到一旁的阿碧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
　　倒是毓萱一下就明白了，“行了，话都说出来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见她一本正经，几个人都不敢开口了。
　　“云溪，你一向稳重，怎么也和他们瞎胡闹。”毓萱佯怒。
　　“娘娘，这主意都是梁公公出的。”云溪最怕对着毓萱撒谎了，急忙拉了一个替罪羊。
　　“是是是……”荣宝和阿碧急忙附和，“前天梁公公传来消息说，说皇上想您想的紧，怕是这几天就会过来，让我们好好准备。”
　　“所以昨晚给我打扮成那样，你们都是事先预谋好的？”其实毓萱有些许的不甘心，自己受了皇玛嬷的惩戒，本来有一堆委屈的，谁曾想自己定力如此之差，竟然就这么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去了，原先想着一个多月不见自己定可以对他冷冰冰的，现在，一切都与想象的差太远。
　　阿碧呵呵一笑，说道：“娘娘您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吧，就别撑着了，就算是我们事先预谋好的，但也没让您吃亏呀。”
　　被阿碧戳破，毓萱不得不承认，玄烨昨晚那些话真的让自己感动，罢了，自己也就不追究他们了，想往屋里走，毓萱像是想起了什么，“荣宝，刚刚你说师傅，你的师傅是梁九功你就是那个一直私底下通风报信的”
　　荣宝苦笑，完了，被发现了，苦着脸说，“娘娘圣明，奴才可是对您忠心不二的。”
　　毓萱打量着他，“本宫那时候就纳闷了，为什么皇上对我平时的一些细枝末节都清楚，原来就是你。”
　　荣宝以为她要罚自己，立马跪下解释道：“娘娘，奴才一入宫就跟了梁公公，一直给万岁爷端茶送水，后来皇上大婚，奴才是皇上亲自指来伺候娘娘的，皇上平日里传奴才去回话，也是因为在乎娘娘，娘娘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每次奴才去回话，皇上问的都是您吃的可好，睡的可好，一旦奴才说不好，皇上的脸色可吓人了。”荣宝顿了顿，大着胆子看了毓萱一眼，接着说道：“您受伤那段日子，奴才听师傅说皇上每日都要召孙太医去问话，皇上虽然不来咱们这儿，可却是真心惦记着您。”
　　玄烨指荣宝来坤宁宫当差的本来用意，毓萱无需多想就能明白，皇后是辅臣的孙女，皇后能够带给皇上的是巨大的政治利益，这样一颗棋子自然要有信得过人在一旁看着，而荣宝就是那个人。若是昨夜以前毓萱就发现了荣宝这个‘内奸’，恐怕又会无端的添上许多烦恼，但经此一夜，早已是斗转星移，皇上安排荣宝的初衷对自己来说已不重要，刚才荣宝的话让自己很是感动，原来，在看不见的时候，他很关心自己。
　　“起来吧。”毓萱吩咐道，“本宫说过喜欢忠心的人，你既然是我坤宁宫的总管，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向乾清宫报信了，否则，就算是皇上也救不了你。”要是自己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知道了去，但以后在他面前自己不就像张白纸一样吗，她赫舍里毓萱没那么傻。
　　毓萱不知道的是，今早玄烨离开坤宁宫，刚乘上轿撵就对梁九功吩咐道：“以后也不必传荣宝来回话了。”
　　梁九功一时没明白过来，“皇上”
　　“皇后可是个鬼灵精，昨晚也许还迷糊着，但朕敢肯定，荣宝现下什么都招了。”昨晚那些话，玄烨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作为帝王，玄烨这才发现原来哄女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年下的日子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这期间虽免了皇后的千秋节，但毓萱收到了不少宫内外的贺礼，因着皇上又进了坤宁宫，这众人不得不开始留神，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珠宝珍玩将坤宁宫的库房塞的满满当当，千秋节的晚上毓萱却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朕听你宫里的人说你可是收了不少的好宝贝。”
　　毓萱一边揉着肩一边说道：“无非就是些讨吉祥兆头的玩意儿，哪算得上宝贝。”
　　玄烨笑她，那些东西若换了旁人自是喜不自胜，也只有她，嗤之以鼻，“那不知朕这贺礼能不呢入皇后的眼呢？”说罢，便摊开了手心。
　　两缕黑发用红绳拴在了一起，末梢用如意结点缀。
　　毓萱望着他手中的贺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绳结发乃是汉人的习俗，皇上怎得也学了？”
　　“朕正愁着给你送什么贺礼，手边刚好翻到了苏轼的《留别妻》。”
　　毓萱接过贺礼，口中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朝他莞尔一笑，“皇上费心了。”
　　“臣妾都不知您是何时剪了臣妾的头发去。”
　　听她问起，玄烨故意捉弄她，道：“这还不简单，你夜里睡的像只小猪一样，朕可谓手到擒来。”
　　毓萱倒不恼他玩笑自己，拿着末梢的如意结左看看，右看看，道：“皇上辛苦，可是却有些美中不足，不知绣院编这如意结的是不是个新绣娘，左右两边都没对称……”毓萱话中带有一丝无奈地说道：“当真是可惜了。”
　　听她这么说，玄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是吗，朕看看。”说了，就伸手过去拿，毓萱缩了缩手。
　　“听话，给朕。”
　　毓萱似是明白了什么，故意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
　　玄烨道：“朕只是看看，若那如意结若真是不对称，明天给你换个对称的。”
　　毓萱像母鸡护蛋一般将手中的东西护在怀里，玄烨见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起身，威胁道：“萱儿，可是又想被挠痒痒？”
　　毓萱倒是反应快，急忙起身，退到一旁，“皇上此刻若抢了去，那到万寿节时臣妾可什么都不给了。”
　　玄烨被她说得有些语塞，可那如意结的瑕疵自己当真是很在意。
　　见他不说话，毓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也不护着怀中的东西了，而是走到他面前，问道：“如意结是皇上亲手编的吧。”
　　“朕第一次编，没编好，可惜了。”
　　毓萱将东西放在两人之间，道：“臣妾很喜欢。”
　　听她说喜欢，玄烨更是不满意了，“朕回去重新编一个，定让它十全十美。”
　　毓萱摇摇头，“这是皇上的心意，臣妾要秀个香囊将它放入其中，随身带着。”
　　玄烨见她不答应，只得作罢，“你喜欢就好。”
　　现下毓萱正小心翼翼地将玄烨给的‘红绳结发’放进香囊中，这样的贺礼自己怎会不喜欢呢？
　　“娘娘……”云溪一进屋就见自家小姐笑的好开心，刚想说出嘴的话就又犹豫了。
　　“说吧，怎么了。”
　　现下正是正月，宫里大小宴请不断，别说毓萱，云溪等人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两年有了水云的调教，云溪和阿碧已算得上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宫女了。
　　“长春宫遣人来说钮祜禄的胎似有些不好。”
　　文媛身子不适是从五天前开始的，那日从慈宁宫用过膳回去后，文媛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宣了王彰来，诊过脉后王彰说是因为前几天大雪不停的缘故，导致文媛着了凉，并没有大碍。
　　“宣太医了吗？”
　　“王太医和院判许太医都去了。”
　　“那咱们去趟长春宫。”毓萱说着便起了身。
　　云溪有些担忧，“算来文媛小主已经快五个月了，此时突然不舒服，您就不怕……”自从文媛怀孕，坤宁宫上下可谓是擦亮了眼，生怕长春宫又使阴招。
　　“再怕也得去，我是皇后，自当要关怀她们。”毓萱原以为文媛真会借腹中孩子来生事，但见她安分的养胎，心中还算有一丝安慰，她总算还没失了一个母亲该有的心。
　　长春宫里，文媛只觉小腹下坠，十分难受，“王太医，你说实话，我的孩子可有问题？”
　　“小主多虑，微臣这就给您去开安胎药，请宽心。”王彰说完便往外间走去，抬头和许端廉的目光教诲，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他们本该治病救人，此时却在……
　　“皇后娘娘驾到——”
　　“微臣给娘娘请安。”
　　毓萱让他二人平身，便带着水云和云溪往里间去了。
　　“臣妾给——”
　　“身子不舒服，躺着吧。”毓萱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文媛躺着，看着坐着的毓萱，不知怎得有些气恼，自己身子不舒服她应该很高兴吧。
　　“你身子不舒服，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若不是文媛有孕，毓萱当真是不想再见她，可眼下她肚子里的是皇上的孩子，这个孩子对皇上来说无比重要，所以自己必须要恪尽皇后之职。
　　刚入新年，朝中关于让皇上亲政的奏请已越来越多，可皇上都不作理会，毓萱问过他为何不肯，玄烨告诉她因为自己手上的筹码还不够，自己在等。一开始毓萱还没反应过来，是有一天玛法送来的信让自己茅塞顿开，原来，皇上要的筹码便是文媛腹中的孩子。
　　“娘娘，张小主送药膳来了。”外间的宫女进来禀报。
　　毓萱不咸不淡地说道：“张氏倒是谨记皇玛嬷的吩咐。”那日慈宁宫赐宴，其实就是各宫的人做了拿手的菜带去，大家一块儿享用。张巧儿做了一道冬日里补身的药膳，很得孝庄的欢心，因着孝庄很重视文媛这一胎的缘故，立即吩咐张巧儿每日做了药膳给文媛，直至其生产。这对文媛来说很是让自己畅快，老祖宗似乎是帮自己出了口气，张氏每日给自己做药膳，不就又成了那个外间伺候的宫女了吗。
　　张巧儿没想到皇后也在这儿，“臣妾不知娘娘在此，扰了娘娘与姐姐说话了。”
　　“不碍事，只是钮祜禄氏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不知你这药膳她是否能用？”
　　水云立马说道：“刚好两位太医都在，奴婢让他们进来看看。”
　　许端廉和王彰一一看过后，表示张氏的药膳有补气补血之效，很适合她现在的状况。
　　毓萱点点头，“你可听见太医说的了，好好养着吧。行了，这屋子里围着这么多人倒也闷得慌，你好生保重，本宫先走了。”
　　代双扶着文媛谢了恩，几人刚离开，代双的脸就冷了下来，“张小主，来吧，伺候我家小主用膳吧，别忘了，这可是老祖宗发话的！”
　　张巧儿不理会她，抬着药膳走到文媛床前跪下，道：“奴婢侍奉小主用膳。”
　　对于张巧儿来说自己人微言轻，能做的就是无休止的忍耐，只希望来日有机会能搬出长春宫，不再受其脸色。
　　代双似是不过瘾，“小主，一会儿安胎药熬好了，也有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