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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葵水 ...

  •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厚重的帘子挂了起来,隔去外边的寒气;屋里暖融融的,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狐之琬掀起帘子进门,迎面扑来的热气融化了斗篷上堆积的雪花,侍女们迎上来,替他除去斗篷及外衫。
      他抬起眼望向里间,穿着绿色薄衫的少女正兴致勃勃地同一干侍女打麻将,丝毫没注意到他回来了;侍女们也很是专心,同样没注意主人正在外面。
      数月前令他烦不胜烦的纠缠已许久未见了。起初她还在门前等着他,见他到家了才安心;继而只呆在自己房间里,见到他才打招呼;到现在不仅看不见他,连招呼也不打。
      夜里也不缠着要他在房里陪睡了,狐之琬才刚刚习惯了每天都有人祝他好梦,又得去习惯没人祝福的日子。
      没良心的小东西,看着千花,他便觉得意难平。用得着他的时候,比谁都殷勤;用不着他了,比谁都躲得远。莫非这就是天真无邪?
      狐之琬自己没有天真无邪过,一时难以判定。

      千花面前堆了许多钱,狐之琬觉得惊讶得很——这个傻娃娃莫不是天赋全在麻将上了?他好奇地在千花身后看了一会儿,面上的好奇渐渐变成了无话可说的神色。
      “这么烂的手气和牌技也能想到办法让她赢,看来我得给你们加月银了。”狐之琬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侍女们让她的真相。
      “狐常侍……”三个陪打牌的侍女忙不迭地起身向他行礼,难掩面上心虚之色。
      “我牌技才不烂……”千花在人群后小声地嘀咕。
      “是么?”狐之琬挑眉:“换个人下来。”

      不多时,千花面前的钱就尽数堆到了狐之琬面前。千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后面几盘却又赢了一些回来。
      她一边开开心心地把狐之琬的钱往自己面前抱,一面得意地奚落他:“不晓得刚才谁说我牌技烂。”
      她现在不光是不缠着他了,胆子也练大了,敢嘲讽他了。
      狐之琬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怪道她们都让着你,同你玩牌,让你赢比赢你有意思多了。”
      “哼,输不起。”千花咕哝道。
      狐之琬眯了眯眼,勾起唇角:“不错,我确实不大输得起。”他放下茶杯,推了推牌:“再来。”

      两个时辰以后。
      “之琬哥哥,今天不早了,剩下的我明天写好不好……”千花可怜巴巴地望着狐之琬。她手中捏着一杆笔,笔下是厚厚的白纸,一边的矮几上还堆了好厚一叠写满字的纸张,纸上写满一句话:孟千花是猪。
      她输得太惨,到最后狐之琬不要钱了,只要她写这句话。千花总共输了一千份,这还是狐之琬手下留情。
      这么蠢的事,千花当然是不愿意的,她先是撒娇,后来是哭。可狐之琬一边看着她哭,一边把沾了墨的笔塞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写,总之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放过她。千花没办法了,只好一边抹眼泪一边写。写了不到几十份,她就写累了。
      而且关键是这事实在是太蠢了。于是她又撒娇,想让狐之琬今晚先放过她。
      狐之琬笑眯眯的挥退了侍女,对她道:“既然这么晚了,那你就明天再写吧。不过我这儿可是算利息的,到明天要多加五百份,写不完留到后天,再加五百份。”
      千花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吓得又哭了。
      狐之琬真是蔫坏!
      她再也不提明天再写这一茬了,奋笔疾书。
      狐之琬为防侍女帮她作弊,并没有要挪身回房的意思——明日休沐,他耗得起。
      千花恨他恨得牙痒痒。

      狐之琬其实并没有撑很久,他看了没一会儿就靠在软榻上睡着了。半夜醒来,千花正趴在纸堆上睡觉,脸上还印了墨汁。
      狐之琬看着想笑,忽地看见了她脸上的字印,脸色便是一沉。
      他走到桌前,抽出她正压着的一张纸,上头“狐之琬是猪”五个大字恁地龙飞凤舞。他翻了翻千花写好了放在一边的纸张,果不其然,里头夹了好多张“狐之琬是猪”,大约以为他不会仔细看,才偷偷写了泄愤?
      干这种坏事都能睡着的人,也敢偷偷使坏?
      “孟千花,你给我醒醒!”他捏着千花的脸,恁是把她从睡梦中揪了出来。
      千花揉了揉眼睛,懵懵地问:“干什么呀……”
      狐之琬把那张纸在她眼前展开。
      千花心虚地低下头去。
      狐之琬提起她往自己腿上一摁,令她面向下挂在他腿上。
      “你想干什么?”千花尖叫。
      “好好教训你一顿。”狐之琬扬起了手。
      千花不知道他准备哪样教训自己——长这么大没人教训过她——只知道约莫要挨打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可狐之琬的手扬到半空滞住了。他心情复杂地低头看着,手一松,放开了她。
      千花立即躲得离他远远的。
      狐之琬起身向外间走去,掀开了帘子对外头的侍女说道:“女郎来葵水了,你们好生伺候着。”

      奶娃娃竟然也会来葵水?
      这时他才回想起,千花被他摁在腿上时,某处确乎是软软的……
      她不再是小娃娃了。

      狐之琬正感叹着,屋里却传来一阵抽噎,他听见侍女们断断续续哄她的声音,可抽噎声并没有停。
      才说她不是小娃娃了,她就哭成这样,这辈子也长不大了吧?狐之琬犹豫着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一个侍女却从里面跑了出来,见狐之琬没走,又是惊喜又是焦急地向他禀报:“女郎以为自己要死了,怎么劝也听不进,请常侍去劝劝吧……”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劝?
      可听着里头像是停不下来的哭声,狐之琬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千花屋里去了。

      侍女们还在努力劝她:“每个女孩子都会来葵水,女郎不会死的。”
      “你们骗人,我不信你们!”千花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哭,谁劝也不听。
      她前世可没有什么葵水,也没听说过这个,这一世才见着了,谁会信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一定是虫子闹的!这一世和前世想比,身体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只虫子醒了。
      “那我的话,你信么?”
      千花脑袋微微转了转,露出一只泪眼。莫名其妙要揍她又没揍的狐之琬回来了,他个子高,千花这个姿势看不到他的脸;于是她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面向他。
      狐之琬扔了条帕子在她身上:“擦一擦。”
      千花便拿帕子捂住了脸,低下头去,闷闷地问:“那……我会死么?”
      “不会。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流点血罢了,你问问她们谁不这样?”狐之琬说得洒脱,那一干侍女都红了脸。
      这种事情,哪有拿出来说的?
      “可我以前不这样……”千花抽泣着。
      “那是你还小。”
      “我以前不小……”前世她长到十八岁也没见过,这一世还不到十五呢。
      但狐之琬不知道,她也不能告诉他。
      “那你等个三五天,要是死了再告诉我。”要是从前,狐之琬一定会这么说。可他竟然犹豫了,犹豫再三,还把这句话咽下去了,换了个说法:“你可能会觉得痛,但一定不会死。”
      常侍知道得真多——侍女们默默地想。
      “有多痛?”千花咬了咬唇。她怕疼。
      “不知道,男人不来葵水。”狐之琬面无表情地说:“你得问她们。”
      有侍女没忍住,窃笑了起来,立即就被狐之琬瞪得气都不敢出了。
      他一个大男人,堂堂散骑常侍跟这儿解释葵水是什么已经够丢脸了,她们还敢笑,跟千花混久了胆子都混大了?

      “之琬哥哥……”她一开口,狐之琬就知道她又想做什么了。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
      “这几天我就睡在外间。”他也不等她开口了,叫这么多人看见他拿她没办法,那就太丢人了。
      “我睡着了也不回去?”她早知道他等她睡着就溜掉的事了,只是没戳穿。
      难道她之前每回都是装睡?狐之琬无语得很:“不回去。”

      侍女都散了,狐之琬躺在外间软榻上,突然不懂自己为何对她这么纵容。他本没义务对她这么好,蛊王一直很安静,没人惹它,就算她哭得天翻地覆也未必会现身。
      他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善良了?
      里头的人一直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她改掉睡前要说“晚安”的习惯了?还是这个小没良心的忘记了讨好要全套,记不得这一茬了?
      才想着,那糯糯的声音便打破了宁静:“之琬哥哥,你睡着了么?”
      “没。”狐之琬懒懒答道。
      “好久没和你说晚安了。……晚安。”
      原来她没忘。
      “嗯。”狐之琬心里踏实了,淡淡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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