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梅朵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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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突然觉察到身边有什么在震动。
我几乎是瞬间清醒，同时出了一身冷汗，迅速摆出了戒备的姿势。然后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身旁的手机发出了最后一声长震动，室内再度陷入沉寂。
亚麻制的双层帘隔绝了绝大部分光线。空气带着沉闷凝滞的味道，室内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帘脚处依稀透出一丝光亮。
我逐渐放松身体，睁着眼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抱着被子懒洋洋翻了个身，才伸手去够被埋在被子里的手机。
被按键激活的屏幕一下子亮起，眯了会儿眼镜适应光亮，这才看到有一封未读邮件。
“To：格莱雅
From：库洛洛
Subject：三天后到达梅朵
Content：（无）”
“呼——”我吐了口气，合上了翻盖，心下开始盘算这三天该怎么过。
我现在所处的城市叫梅朵城，是优路比安大陆上和友克鑫齐名的大都市之一。这个城市最与众不同的点在于它是一个绿洲城市——梅朵城坐落在优路比安大陆中部偏西，周边全是荒凉的沙漠和半沙漠环境。作为这片广袤无垠的旱地中唯一的绿洲，数百年间这里一直扮演着交通枢纽的角色，并依水逐渐形成了城镇。最近的一百年间，梅朵城先后经历了淘金热和大萧条，几盛几衰，最终依靠发达的博.彩业闻名于世。
我是坐昨天下午抵达的飞艇到的这里。和金分开后的一年多里我一直独自旅行，在遍游阿瑟雷玛大陆后，优路比安大陆成了我的第二站。由东向西一路行进，终于走进了大陆腹地。不过梅朵城虽然声名在外，我却仍是第一次拜访——探寻的事物大都隐藏在人烟稀少的地区，这些繁华的大都市反倒与我无缘。
说是独自旅行，其实也不尽然。有时候路上碰到明显的独行游客或是当地住人，打完招呼后也会同行上一段，也由是结实了好些有趣的人。这个给我发邮件的库洛洛就是在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旅人之一。我和他在萨门市的市立图书馆偶遇，场面是再俗套不过的那种——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伸向了同一本书。
他的右手从背后越过我肩头触碰到书脊，手臂与我右脸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骤然缩减的空间显然超过了舒适区，我明白自己的不适感从何而来，这种距离往往会令人产生一种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感觉。但更令我在意的是自己先前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背后，这让我不由得带着惊讶侧过头去看他。
“抱歉。”眼前的年轻男子有着夜一般墨黑的发色和沉静的眼眸，面容清秀普通。他看向我，眼带歉意：“打扰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真巧。”
“佩索阿的《不安之书》？你也在找这本？”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蓝色封皮，然后笑了起来，“给你吧，我已经看过这本书了，只是突然又想起来所以试着过来找找罢了。”
“那就更巧了，”我跟着笑了，“我也一样。”
萨门市虽是一个省会城市，却不如沿海的洛斯城等几个大都市来得出名。然而这里的市立图书馆和城市的名气并不相符——它的藏书量高达两千万册，涵盖了世界大大小小数十种语系的作品，容量之大令人咋舌称奇。这里的图书馆对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同样开放，图书馆每层的入口处摆放着铜制的洗手盆，方便所有人整理仪容后进入阅读室，因此拜访者络绎不绝。只是没想到向来小众的佩索阿作品竟然受欢迎至斯，以至于藏书量如此庞大的萨门图书馆也仅剩一册在架。我有些意外，但想到这一刻钟的时间里还能遇到同样在寻找这本书的人便也释然。或许是某个文学老师指定了这本书作为读书笔记的对象，又或是哪本热门杂志推荐了这本文集？
这个拿了书的年轻男子告诉我他叫库洛洛，和我一样是一个旅者，刚离开洛斯城不久，计划一路西行至梅朵，因此取道萨门。
“库洛洛……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打量了他一眼，“不过挺适合你的。‘库洛’在加潘语里不是黑色的意思嘛，你恰好是黑发黑眼，穿黑色也很符合你的气质。”
他扬了扬嘴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走到图书馆正中央的天井，找了条长椅坐下开始聊天。话题从文学、考古跑到遗迹和动物研究，最后又绕回到了这本书上。我才发现自己与他的共同点意外地多：同样是21岁，同样是独身旅行爱好者，同样喜欢历史和文学，对传说中的宝石“沙漠.之鹰”很感兴趣，同样喜欢阅读，最重要的是——同样是念能力者。
见面不久我便注意到了，他周身的缠非常稳定，这给了我十足的理由对他刮目相看——以我们这个年纪，能保持这么流畅稳定的缠的念能力者可不常见。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暮色四合。我们彼此都意识到时间已晚，摆出了有意结束交谈的姿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开口问我是否有印象深刻的句子。我想这是一个明确的收尾信号，思考片刻道：“应该是这句吧……‘我从来不求他人理解。被人理解类似于自我卖.淫。’”
他闻言轻笑了一声：“比喻很有趣，措辞很偏激。”
“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段话……”他喃喃着将手中的书快速翻阅了几页，“啊，这里。”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用食指和中指压住书页，就着最后一点自然光低声缓读了起来：
“我们全都活在如此遥远和隐名的生活里；伪装，使我们全都蒙受陌生者的命运。对于有些人来说，不管怎么样，他们与另一个存在之间的距离，从来不曾暴露；对另一些人来说，这种距离只有通过恐怖和痛苦，在一种无边的闪电照亮之下，才不时得到暴露……”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人，在他们那里，这种距离成了日常生活中一种痛楚的恒常。”
我接着他的话背了下去。
接收到他的视线，我忍不住冲着他挑了挑眉：“我说过，我读过这本书。”
第一回见面大概就是这么俗套的桥段。离别前我们默契地只留了邮箱地址，约定有缘在梅朵城再见——“沙漠.之鹰”据传被埋葬在梅朵城附近的死亡谷。唯一的绿洲梅朵也因此成了前往死亡谷前的必经之地——这里是最后的补给站。
本以为只是一场就此别过的萍水相逢，没想到一周后我们又在萨门市西边的戴维斯镇的马场上碰见了。
“啊……”步入马场的我先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他，“真巧啊，库洛洛先生。”
他听到声音，右腿稍稍夹了下马肚，单手扯着缰绳让马向左踱了两步，同时扭头看过来，随即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格莱雅？真巧。”
“没想到这么快又遇上了呢。”我对他笑笑。他今天穿了紧腿的黑色马裤和中靴，上身是一件普通的白衬衫，顶上松了两个扣。或许是因为身上过于黑白分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的气质。我隐约听到服务台的几个妹子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他，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有着不错的皮相。
“你来骑马？”他驾着马向我走近了一些，“需要我的协助吗？”
“是的，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我扬了扬手中的缰绳，但谢绝了他的好意，“不过我想对我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好歹我也是骑过龙的人……
果不其然，我上手很快，半小时后就能和他并驾齐驱在牧场上溜圈儿了。我们又接着上回的话题聊了一会儿，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一直觉得同龄的男生比女生要幼稚一些，但库洛洛的博学和性格上的稳重让我对不禁自己过去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临别前他对我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我打算过段日子就去寻找‘沙漠.之鹰’，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组队吗？”
见我露出了有些犹豫的神情，他马上笑着圆场：“不用勉强，我只是觉得彼此有缘，又有共享的兴趣，所以试着问问看而已。”
“其实，我还真挺感兴趣的……”我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好啊，一起去吧。”
说定了一个月后梅朵见，我们再次分道扬镳。这回我们只在期间通了三四次邮件，终于再没有发生什么偶遇的情节，说实话我觉得安心多了……
提前三天到了梅朵市，打算先随处逛逛，毕竟好久没有住在大都市了。
去哪儿呢？我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拉开窗帘向外张望了一下。一眼能看到车来车往的长街，不同肤色的人们穿着T恤短裤或是身着盛装出入于各类场所，神情各异，仿佛一幅鲜活生动的众生相。
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容易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飘然感。这些又哭又笑的人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呢？我说不出来。当还是一个不会念的普通人时，我听着口口相传的猎人事迹，以为他们过的就是人世间最幸福最闪光的生活。但现在我却一点也不羡慕他们了——我学会了念，我有能力让自己不困于金钱，我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自己想看的风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猎人这个职业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可我却再也回不去过去的心境。
也再见不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梅朵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