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金玉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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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凝风谷云烟氤氲涌动，流水淙淙不绝，飘幻携爽得恍似仙境。
少年人走在纹理繁复的青石板路间。他缓步而来，踏过一地的鸟语花香，沉静得好似水中软玉。
金乌东升天地一暖，阡陌间，花香沁了雨露和了轻风弥散开来，几片田圃外，早莺争暖树。
而少年却走得漫无目的，不经意间总暗想着昨日里听到的谈话。他心间微凉，有着某种无可言语的东西梗塞于此。
堵得生闷。
少年人轻叹了口气，不可否置地垂下头来。他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并不该知道，至少，是不该这么放在心上，时刻念着。然而他也明白，那样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好奇的范围。就像自昨日以来凭空而生的不安一样无可循迹。
少年摇了摇头，抬首望天。只见那一片如洗的浩瀚苍穹间日光盛烈，慷慨而无私地倾洒下所有的光明。
仿佛是，洗濯了世间的污秽与悲哀，但似乎又是……
……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几弦琴音清亮，刺透了光明刺透了黑暗，笔直地破空而来。
“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知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千尺……”那女声似雾，烟生云起。伴着琴音唱得低婉朦胧，像是捣碎了流年的沧桑，辗转了前生今世。
少年愣住。他曾听过京师酒肆里，那些女伶弹唱的小调；也曾听过秦淮妓家里，那些女妓舞唱的小曲。那也当真是媚到了骨里销进了魂里。然而现在，这样至清至淡至深至浓的金玉之音，又是怎样的一种清潋绝世，没有言语的震撼啊！
少年心神一荡,便寻着那琴音走去。
子规忽鸣，榆柳生烟。踏过铺了青石子的阡陌尽处，仿佛又是一片新生的天地。
光，弥洒在雾影中。而那琴音依旧：“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
少年人越过篱栅，凑近了些再拨开几簇花枝。就见着了那个坐在撒金碧桃花树下的抚琴之人。
——是暗使，明含蕊。
但又只像是，明含蕊罢了。
“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少年人听得有些痴了。他觉得，雾气升腾间，那女子便是不真实的叠影，空灵独秀。
一片清冷冷的寂落。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素手曳过最后一个颤音，压在弦上。
她低下头来，道：“出来吧。”
少年一愣，脸颊微红，踌躇着还是站了出来。
明含蕊转头看向了他。黑眸深深，素衣静静，有了某种灼目的光辉。她清清淡淡地笑了：“周邦彦的《兰陵王》，我一直都未能悟得其中神韵二三，本是不合为人所闻的。”
少年赶忙道：“不，很好听的。声若金玉……”猛地顿住，他忽然就不说了，恍然间便已明白明含蕊的意向并非如此。
片刻沉默后方要行礼，然而却听她道：“不用了，你且来坐吧。”
少年依言，席地坐于离她三步之遥处。
明含蕊也不管他，犹自抚着摊在她膝上的那张乌沉沉的桐木七弦琴。许久了，才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
“那你是想问些什么罢。”
“这个……”少年有些愣了，他，的确是想问些什么的吧。然而他嘴角翕动，却还是挤出了三个字：“也没有。”
“是么？”她忽然将琴放下，长身而起，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他。道：“听说你曾是换夕阁的阁主，现在又是谷主的侍卫。”
“……”
“我也是许久未回谷了，却不知现在谷中的战力如何。”
少年一愣：她要干什么？
“拿上你的剑。”她忽地轻喝一声，周遭的景致一变，顿生了肃杀之意。
少年忙抽出配剑，轻挥几下，满园子的雾气便消影无踪。
明含蕊微微颔首，黛眉轻挑，神色一凝，双袖猛地一震——
便要出招！
……
然而，忽然静了，周遭的生生万物都静了——
一双手，修长而有力，隔着衣袖，按住了她的腕。
落在视野内的，是曳地的月白色长袂。逆着身子向上看去，是男子冷峻的脸。眸光深深黯淡得一如从前，微微泛起的碧绿是苗疆人的特征。
他道：“你想死么？”
少年猛地跪下，颤着声音，低低地行了礼：“谷主大人。”
然而，柳疏涯却并未看他，也未看她。他看的，只是那张已有些古旧了的七弦琴。他道：“你以为，我可以在一个晚上就解了唐门的绝毒吗？”
少年抬头，看向了明含蕊。却见她神色无异，倏尔猛地震开了柳疏涯的手。她道：“我本来，一直都以为你，手段非常，无人可及。”
“是么。那你，最好一直都这么以为。”柳疏涯理了理衣衿，同样的神色无异。
一番话，平淡得无所波澜。
少年起身，看着各自沉默的两人，突然有了某种无声的失落。
正想着，却见谷主衣袖一扬，一个黑影便向他直直地打来。少年一愣，从速度和声音上来判断，是类似于令符一类的东西。他一伸手，牢牢地接住了。
触感温润清凉，摊开手来，却是一面拳头大小，透着青辉的玉质令牌，凸刻了绝壁边云海万里的壮美景象。
少年不解，方要抬头，便已听了谷主的声音远远传来：“七月一到，就是谷中三年一次的论武大会。若你能赢得前十，就可去接替暗阁楼主之位。”
少年一愣，仰头望去，却见谷主英挺的身姿已离得很远了，渐渐地，消失在花香鸟语的尽头。
子规复鸣，天地万千间却又像少了那一分色彩。弥留依旧的黯淡，早已是无法追溯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金玉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