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逃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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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绕着亚当的力量像吃了兴奋剂，它们由飘渺的布料变成了具有实体的潮水，重重地拍击在墙壁上，那墙碎了，月光优雅地照进来，漫过废墟的水流银光浮动，亚当茫然地站在中间，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轻飘飘地掉在他脚边，是凯丽，她陷在深湖里，紫色如同细丝密集地攀上她的皮肤，像个远古仪式的祭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那里冷得要命，也绝望得要命。
康斯坦丁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衣服和肌肉组织被划出整齐的痕迹，它空洞洞地裂开，像个漏风的地窖，腹腔里头的东西被完整地取走了，巫师不快地拧起眉，那未出生的畸形逃走了，今晚这事的开头就挺糟糕，但相比起结局，它美好得像是一桶配肥皂剧的爆米花。
亚当呆呆地抱着那女生，她的金发失去了生机，像一堆干草杂乱地铺在他手臂上，她就这么死了，亚当不敢相信，几天前她还要求自己负责呢。
她为什么要来教堂？
——这是理所当然的，好好想想，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橡树镇的每个人都是，她要来告解自己犯下的罪，她负担不了那孩子的生命，她要杀死它，这就够叫人崩溃的了。
她没有叫他，亚当想，就是叫了自己也不一定会来，他给足了钱，那可能是凯丽人生中最耻辱最垃圾的部分，他是个人渣，甚至还在最后害死了她。
“你能救她吗？”亚当抬起头，康斯坦丁站在那儿，影子被拉得老长，他身上有一种比那具尸体更冰冷死寂的东西，他现在能感觉到一些了，那算不上太愉快，他本来以为他们是朋友来着，但现在看上去似乎每件事都打算要和他作对到底。
“她已经死了。”康斯坦丁平板地陈述事实，口气生硬得像根利箭，轻易地洞穿了亚当的自我欺骗，“而且我是个黑巫师，从生下来起字典上就没出现过‘救赎’、‘治愈’的字眼。”
康斯坦丁大概从来没进修过语言艺术这门课，骨子里就缺少绅士风度与善解人意，亚当颤抖起来，他知道这就是终结了，康斯坦丁下了定论，躺在他怀里的女生就只能永远地被埋到深不见底的地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克莱门特不忍地转过头去，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硕大的黑色瞳孔像是遭受了剧烈刺激那样拼命收缩起来，“快看！我的老天爷，那东西要出来了！”
教堂里的灯正在开裂，一盏接着一盏，先是那些水晶般剔透的橡子，裂痕在上头蔓延，速度很快，并且服务细致周到地光顾每一处，然后是琥珀外壳，那些金色流质兴奋地大叫，它们确确实实发出了声音，像是阴森而饥渴的暗笑，趾高气昂地将要奔向自由人生。
“快跑！”
康斯坦丁叫道，他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黑猫猛地蹿了出去，它像条青烟那样穿过座椅，大量的银光和烟雾从它的脚下延展出来，在地面上铺出一条醒目的坦途，康斯坦丁率先走了上去。亚当抱起凯丽，他似乎盘算好了一定要带她离开这片伤心地，他拽着双腿发软的克莱门特，以一种无比累赘的方式跟在康斯坦丁身后。
第一盏灯完全碎了，金色流质挂在琥珀外壁上，它们看上去粘稠得惊人，在半空拉出几米长的细丝，沉重得令人反胃，它的头部很快触碰到地板，就像刀子从奶油里穿过，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它，那些看似坚固无比的石砖以可怕至极的速度向一点陷落下去，那圆圈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世界，像个不知餍足的怪物。
亚当咒骂一声，从衬衫底下抽出一把枪，通体是斑驳的银色，美得好像个艺术品，他毫不犹豫地朝那疯狂蔓延的黑洞里射了一枪，它停了停，亚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包围圈就以更加剧烈和狰狞的姿态扑了过来，一副不把他吃掉不算完的架势。
“别浪费子弹，分泌液的浓度太高了。”康斯坦丁抽空看了一眼，指了指那把枪，“你不能指望一个一次性消耗品发挥出太大的作用。”
“见鬼，我要退货！”亚当愤怒地叫道，他仍然紧紧地捏着枪，那东西能给他一点安全感，比起背上的尸体，它温暖多了，“我花了很多钱，你起码要给我一个有诚意的赠品！”
“回去给你做。”康斯坦丁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的注意力全副集中在几米外的出口上，他一定不会兑现的，亚当沮丧地想，他甚至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琥珀裂开，分泌液从灯顶垂落，深深地扎进脚下的黑暗里，像一片金色发光的森林，那场景挺美，亚当和克莱门特却不约而同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整片地板都被蛀空了，除了他们站立的一小片薄薄的银粉，那底下深的像是直接连通了地狱。
银光在金色流质的侵蚀下开始变得闪烁不定，克莱门特跑在最后面，她经过的地方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崩裂，他们就像跑在一道悬崖间的破烂吊桥上，“加固一下！”亚当惊恐地叫道，他试图召唤他的力量，但那空荡感让他腿软，它们不在那里，被那分泌液完全吞掉了。
它们怎么能够什么都吃！那些力量上写着斯坦森的大名，它们在用餐前至少该请示一下，亚当愤怒地想，他嘴上老是说着抗拒变成一个非人，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力量是他的，没有一个人会轻易出让自己的所有物。
耳边传来震天的巨响，那鬼东西把整座教堂吃成了一个纸做的空壳，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石块从天顶掉落，康斯坦丁嘴唇飞快地蠕动着，他在他们的头顶撑起了一道防护罩，那东西像片遥控的透明雨云，康斯坦丁试图让它变得更大，但那些横亘的金色细丝显然不会轻易让这件事得逞。
黑猫的魔力终于到达了极限，它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出口处，康斯坦丁把它塞进了自己的雨披里，亚当试图再加把劲，他带了两个人，并且其中有一个完全失去了配合的能力，凯丽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紧握着的克莱门特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就差一点了，加油——上帝，克莱门特！”
亚当惊恐地叫着，女生身后的路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的背部被金色分泌液侵蚀出一整片空洞，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和内脏，一部分器官如同融掉的蜡，粘腻地搅合在一块儿，看起来恶心极了。她像是完全死了，人类没道理在这么重的伤势下幸存，但她脸上那双可怕的黑色瞳仁不自然地颤动着，鬼眼保住了她的最后一点活性，或许是那魔鬼不爱吃死食。
亚当咬紧牙齿，他把克莱门特往身边拽了一点，用力地向前推出去，然后猛地悬身，将凯丽也扔到了门口，银光终于挣扎着熄灭了，他脚下一空，毫无反抗地掉进了黑暗之中，他听到周围嘈杂的私语，有种奇怪的错觉，这黑暗里的一切都是活的，它们隐秘地窥探着，那目光垂涎而冰冷。
亚当闭上眼睛，享受这人生最后的时光，许许多多的场景从他脑海里闪过，那是死亡光临的先兆。他费了一点功夫去回忆那些重要的事，但能想起来的不多，他的人生就是这样，缺乏那些值得铭记的东西，烂得像一团狗屎。
亚当摸索着握紧了挂在胸前的六芒星保护符，有一点光从他手指间漏出来，像是海上迷雾中闪烁的灯塔。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逃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