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城亡书》许青执

8、第一卷 暗黑世界 第八章 危弦（中）

　　陈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夜色渲染的天际，川流不息的街道与行色匆匆的行人。楼下不断有高档汽车摇晃着明晃晃的车灯开进停车场，橙色的灯光交错着映亮了陆地上的厚厚的积雪。
　　这栋N市最高大楼的地下一层，就是N市地下黑市。
　　而今天，又是地下黑市一年一次举行拍卖的日子。他作为地下黑市拍卖行唯一的主持人，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个年头。
　　说来也奇怪，地下黑市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卖一样东西，却总能找到世界上相当珍贵的稀世珍宝，能来到这里的参加拍卖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地位极度的不同寻常的人。而拍卖物品的价格都上亿元。这也是地下黑市能支撑这么多年的原因。
　　今天也是陈迹这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一年的时间只有一天的工作日。
　　落地窗映照着陈迹西装革履的影子。他的头发被发胶固定出拉风的发型，打理的油光水滑。专人定做的高级西装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再加上泛着亮光的高档皮鞋，称的他整个人玉树临风。他退后一步，对着自己的影子理了理西装的领带。他吹着口哨，愉悦的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杯，浅尝一口。
　　他在等待。等待侍者送来的卡片和材料。上面通常会写着这一次拍卖的东西的名称和相关资料，为了保密，这些东西每年都会在拍卖开始的前半小时给他。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悠闲的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
　　敲门声在这一刻响起。
　　“请进。”陈迹微笑的放下酒杯，站起身。
　　侍者托着托盘开门走进来，优雅的鞠躬，“陈先生晚上好。”他将托盘递到陈迹的面前，托盘上如同往年一样平整的放着一张巴掌大小折叠整齐的卡片，只是没有材料。
　　陈迹随手翻了翻卡片，确定它只是一张卡片之后，一头雾水的问，“材料呢？”
　　“今年并没有材料。”侍者回答。
　　“怎么可能？！”陈迹的表情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往年都有厚厚一沓材料啊，没有材料怎么解说？”
　　“这个……我不清楚。”侍者笑容诚恳。
　　老板是肯定找不着的，他每年都不会亲自来。陈迹苦恼的抓抓头发，伸手拿过卡片，“谢谢你啊，辛苦了。”
　　“不客气，再见陈先生。”侍者礼貌的退出去将门关好。陈迹在打开卡片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卡片上清晰的写着四个大字：“半尸之心”。
　　陈迹将卡片翻转了几下，在沙发上坐下，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搞什么啊，今年地下黑市疯了不成。没有材料，而且还是这么惊悚的拍卖物品，闻所未闻，难不成要他凭空臆想吗？
　　不过话说回来，半尸之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摸着下巴，努力想着今晚应该如何应对。半响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敲门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他的秘书。
　　“陈先生，时间差不多。”秘书说。
　　陈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西装领子，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卡片，“走吧。”
　　“陈先生，今年要拍卖什么珍品？”秘书紧紧跟随在陈迹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看看他有些空荡的双手，好奇的问。
　　“是半尸之心。”陈迹和秘书走进电梯，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
　　电梯上红色的数字从30层一层一层减少。
　　“半尸之心？那是什么？”秘书表情惊愕。
　　“鬼知道，”陈迹望着她耸耸肩，“也许是血淋淋的半颗心放在琉璃台上也说不定呢。”
　　秘书惊恐的捂住嘴巴，陈迹看到她的神情，哈哈大笑，“逗你的，绝对没那么血腥。”他捏着卡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就给了这么一张破卡片。真不知道今年谁会买这种东西。”陈迹说完摊开手，幽幽的叹了口气。
　　秘书有些担忧的说：“这么困难吗？那你今年怎么解说？”
　　电梯“叮”的一声，已经到了地下一层。陈迹和秘书走出电梯，他露出极其自信的笑容，“像我这么聪明，当然还是有办法的。”
　　“那你要加油。”秘书冲着陈迹挥挥手，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
　　“放心。”陈迹摆摆手，微笑的跟着来接应的工作人员走上了拍卖台。
　　台下如同往年一样。剧场般大小的拍卖厅，一楼与二楼都坐满了贵客，刺眼的灯光打在拍卖台上，只能看到台下大片大片黑压压的模糊的人群。
　　陈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倒数了三个数，而后清了清嗓子，拿起了麦克风。
　　叶执瑶是被一声尖锐的麦克风发出的噪音吵醒的。
　　朦胧中，她总觉得眼前尤其的明亮。如同身处黑暗的洞穴在洞口有着唯一明灼的光亮，又好像舞台上聚光灯全部打在自己身上那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可是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混沌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触感与疼痛也渐渐明晰。她感受到浑身的擦伤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手腕与脚腕处被麻绳捆绑束缚，以及眼睛被覆住黑色的布条嘴被胶带封住的感觉。
　　是的，她记起来了，她被人绑架了。在奔跑着穿过百川街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一凉，然后瞬间意识模糊，浑身无力。最后跌跌撞撞的倒下。意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漫天飘散的雪花，天地染尽的银白色，和雪花落在脸上柔软冰凉的触感。
　　只是现在她在哪里？她尝试着转动脖子，努力睁大眼睛。透过黑色的布带，只能隐约朦胧的感受到光的明暗变化。她仰起头，感受到头顶以及四周的光亮。这个地方……真的很像舞台，四面八方都是光，也只有光。
　　她的听觉渐渐恢复。她好像听到很吵杂的声响。由远及近，由小到大。这种声音，好像是千万人在共同窃窃私语，喧闹着，喧哗着，嗡嗡作响。
　　这里有很多人吗？这里究竟是哪？为什么她会感觉莫名其妙的害怕和恐惧？
　　“叮”的一声，麦克风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响。
　　四周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叶执瑶侧了侧头。
　　这一次，终于有一个男人开始说话了，他磁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地下黑市！今天，我们要隆重推出今年的特别宝物，想必大家早已有所耳闻，是的，就是这个少女，她拥有今天拍卖的珍品——半尸之心！”
　　瞬间惊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闪光灯闪烁，四周吵杂的噪音再起响起。叶执瑶惊慌的睁大眼睛，茫然无措。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有什么正在生根发芽，想要破茧而出。她感觉到四周无数双泛着贪婪的光芒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她，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让人绝望而窒息。
　　她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怆的哽咽声。
　　她大概是要死了。
　　她从小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敏锐。就在现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其实人们不愿意死的原因很简单，只是遗憾。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她还有太多遗憾，她还没能救出哥哥，还没能看着爸爸痊愈，她还有太多事没能完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我大概是要死了。
　　她的眼泪瞬间汹涌而下。
　　男人的解说还在继续。
　　突然之间，有一种东西如同水中飞速游动小蛇，轻盈的，欢快的从耳朵钻入她的大脑，在她大脑的深处肆虐着游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听觉好像突然变得异常灵敏清晰起来。她似乎听得到很细微遥远的声音：手腕上指针转动的“沙沙”声；大楼背后百米之外轻轨极速而过的轰鸣声；一旁站立的不知名的男人轻咽吐沫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机器轰隆的声音。
　　甚至，她听到了无数个人的交谈声，男人不屑的冷笑声，女人软糯甜美的撒娇声，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她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在说：
　　“有半尸之心的少女……”
　　“半尸之心……杀死女人挖出心……”
　　“好想吞下……”
　　“好想吃掉……”
　　“好想……”
　　她头痛的就要炸裂开了。
　　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脸用力地埋进臂弯，企图用手臂遮住耳朵，不再听到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