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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浴血 ...

  •   乌云压顶,闪电夹杂着暴风雨,滚滚雷声响彻整个帝京。

      大风将门窗刮得哐当作响。烛火虚晃眼见就要熄灭,宫女太监们急急堵上门窗。

      在宫城的另一头,距离帝宫最远的院落。院子里堆满了马桶,即便在阴冷的雨天恶臭味依然呛鼻。周围四下无人,暴雨声中隐隐可听见细微的呜呜声。

      黑漆漆的院中,锦衣太监死死按住怀里的男孩。惊雷劈下,照亮了男孩玉一般的面容。男孩双目赤红,素色的衣袍被雨水浸湿,满面水渍竟不知是雨是泪。他抵死挣扎,却被太监捂住了嘴。瘦弱的身子在暴雨中显得单薄又无助。

      男孩的正前方跪着个妇人。妇人衣衫褴褛,枯木般的手指死死抓住脖颈处的白绫,目光凄哀望着男孩。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喊不出声音。看唇形,分明是叫:孩儿……

      拉紧白绫的太监们骤然用力。妇人两行清泪自眼角溢出,手指一松,而后便没了声响。

      男孩泪如雨下挣扎得更烈。他发狠地咬下太监手上的肉。太监惨叫一声放开男孩。

      “娘——!”

      “轰隆隆——”又几道惊雷落下。

      男孩任凭雨水将自己淋个透湿。他不哭不闹,静静地跪在妇人尸身前。

      身后的太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弓着身子上前,劝道:“殿下,您眼前的不过是名普通的宫人。过了今天,您的母亲便不再只是名倒泔水的宮婢,而是大齐的国母。为了您的将来着想……请回吧。”

      太监见男孩毫无反应,又唤了声:“殿下?”忽然他发出一声闷哼,鲜血自口中溢出。太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一低头,腰间的剑不知何时插在了肚子上。

      男孩拔出长剑,太监倒地不起。他冷眼看向另外两个行刑的太监。太监们一脸惊慌却不敢逃。男孩手起刀落,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电光之下,男孩神情冷漠满脸是血。他素色的衣袍被血水浸红,在侍卫们诧异的目光中浴血而行。他一路行至帝宫,血水拖了一地,在轰隆的雷电下,宛如厉鬼修罗。

      -------------

      暴雨倾盆而下,男孩直直跪在院中。帝宫的房门紧闭,屋子里却亮着灯。男孩等了许久,苍白的脸冻得发紫,却始终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男孩的脸因愤恨变得扭曲,他几近崩溃地冲屋里那人嘶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娘?父皇——!”

      空荡荡的院落回荡着少年的声音。然而除了雷雨声,并没有人回应。

      一把伞出现在头顶。男孩黯然抬头,看到头戴木簪的绿衣少年一脸麻木。

      绿衣少年冷声问道:“敢问殿下,石子若是硌了脚,您是一脚踢开,还是继续任由它垫在脚底?”

      男孩神情冷漠,并不作答。

      少年又问:“若硌人的并非是石子,而是脚上的肉瘤呢?殿下每踏一步便会生疼,还会任由它长下去吗?”

      男孩依旧不答。

      少年冷然劝道:“殿下请回吧,陛下不会见您。”

      “司马寮,是你谏言杀了她。”男孩看向司马寮的目光透着强烈的恨意。他抬掌冲司马循袭去。
      司马寮身手极快,一只手拆解男孩的招式,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冷漠道:“暗阁向来只奉强者为君,殿下想赢过在下,这点能耐还远远不够。”

      只可惜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剑光。司马寮躲闪不及,脸上多了道血口。他摸了摸脸上的血,目光冲男孩扫去。忽然觉得男孩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轩辕宏。他忽然笑出声:“在下终于明白陛下不顾一切扶您上位的原因,您果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男孩将剑抵在司马寮脖子上,愤恨望向紧闭的宫门:“石子阻路便将其踢开;脚上生瘤便一刀割落。儿臣想问父皇一句,天子身处高位,这椅子坐的凉不凉?”

      屋内依旧无人应答。许久过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高处不胜寒,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天子’,便是为了天下,执天下人为棋子的人。这‘子’,可以是臣子,可以是妻子,甚至可以是自己的儿子。你若不想做棋子,便要变得足够强。只有这样,才能护你想护的人。”

      男孩一脸麻木,面无表情的脸无端端生出一种悲戚感,看似要流泪,却一滴泪也无。他闭目仰起头,忽然扔了手中的剑,再睁眼身上的稚气再也不见,转瞬间变了个人。他冷眼瞥向门扉上男人的剪影,转身冲宫门离去。

      -------------

      暴雨倾盆,大街上行人无几,偶有马车疾驰而过。

      男孩一脸冷漠走在街上,一身血迹频惹人回头。他形若游魂,不小心撞到个人。

      “走路不长眼睛啊!”那人刚要破口大骂,看到男孩满身的血骤然噤声,再回神,男孩已经离开。

      -------------

      “啊~这雨到底要下多久啊?”

      屋檐下蹲了个小小男孩。他支着脑袋叹了口气,一脸丧气地望着上方滴下的雨滴。

      隔壁铺子里的大娘见男孩皱着小脸,大大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她拿了把伞出来。

      “小公子,不嫌弃的话先将就着用着。我这店子都打烊了,晚了回家,家人是会担心的。”

      小小男孩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大娘!我哥回去拿伞了,他要我在这里等他。”

      “这样啊……”大娘将伞往他怀里一塞:“这伞你先拿着,万一你哥不来呢?”

      小小男孩犹豫了会,点头收下:“谢谢大娘!”

      街边的店陆续打烊,整条街黑漆漆一片,雨却没有变小的趋势。小小男孩蹲在屋檐下,目光落在跟前的蚂蚁洞上。他正等得有点不耐烦,忽然瞥见路上晃过去一个东西,身上还带着血。

      “鬼啊!”

      小小男孩抱头大叫,等了半天这“鬼”没有理他,于是大着胆子睁眼。这才发现路上飘的不是鬼,是个比鬼还像鬼的人。

      大雨天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干嘛跑到街上吓人?

      小小男孩只觉这人有病,于是撑着伞跑过去,踮了半天脚才勉强把伞支在他头上。

      “喂,你大晚上的干嘛跑出来吓人?”

      这人冷眼看向小小男孩,眼神空洞毫无生气。清冷的面颊上还带着血。

      “让开。”

      小小男孩扁起嘴:“我好心好意替你遮雨,你不谢谢我就算了,干嘛这么凶?”

      男孩一脸冷漠,丝毫不领情抬腿便走。

      “喂!”小小男孩气得跺脚,伸出短短的胳膊就去拽这人的衣角。只听见“咚”地一声,男孩直直倒在地上,染了一身泥。

      “喂!你醒醒!”

      小小男孩一脸焦急晃着他的身体,伸手一摸,男孩的额头滚烫。

      “……算我倒霉!”

      小小男孩一咬牙,吃力地将男孩扶到屋檐下。戳了戳男孩,想了想,捡了个树枝在蚂蚁窝边上留下歪歪扭扭几个大字:我去找大夫。

      抬眼看向路边的破板车,他扔了木棍,拖着男孩放在板车上,将伞打开撑在他身上,消失在风雨中。

      -------------

      男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血衣已换成一件月牙白的衣裳。他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腿边多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大夫睡眼惺忪端着药进屋,见男孩起身不耐烦骂道:“起来做什么?还不给我躺着!这小子深更半夜敲我的门,硬是把我从床上拽下来。你若再病了,我岂不是白废?”

      男孩不自觉将目光落在小小男孩身上。

      只见小小男孩打着哈欠起身,见到男孩已醒,一脸地兴奋:“你醒啦?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你就要死啦?”他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脯:“还不快谢谢我!要不是我拼死拼活把你背到这,你肯定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看着小小男孩一脸“求表扬”的样子,男孩心中彻骨的寒意似消退了几分。

      “诶,我救了你,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小小男孩拉着男孩的袖子:“你笑一个嘛!”

      男孩懒得理。放下锭银子出了屋。小小男孩赶紧追上去。

      屋外的雨已停,淡青色的云雾遮住了月亮。院中栽了几株昙花。大朵大朵含苞待放的昙花簇成了团。

      适时天上的乌云刚好散开。月光在男孩身上一点点上移、扩散,照亮了他的轮廓。他身上月白的衣料映射出淡淡的银光。玉琢般的脸颊十分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见到了踏月而来的仙童,就连半开的昙花刹那间都因为他的仙气绽开。男孩半隐在待放的昙花群中,茕茕孑立,平添一丝遗世的孤意。

      小小男孩不禁看呆了。忽然院外传来声马鸣。

      车帘掀起,是司马寮。他躬身冲男孩轻道:“殿下,该回了。”

      男孩足下一顿。

      上了这马车,前方便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一路淌血,血雨腥风。为“天子”执棋,却也是天的棋子。从此再无私情,只存天地之爱。

      男孩闭目,似告别什么般,而后抬腿冲马车走去。

      “喂,你就这么走了?”小小男孩忽然跑过来。

      男孩缓缓回头,月光给他清冷的外表渡上了一丝柔意。

      小小男孩一愣,忽然小小声说了句:“你看起来好寂寞,笑一个好不好?”

      男孩看了小小男孩许久,而后微微扬起了唇角。

      “你叫什么?”

      “我叫苏……”小小男孩刚要回答,外边忽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死小孩!有你这个妹妹算我倒了八辈子霉!等我找到你非扒了你的皮!”

      那人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声音倒是稚嫩。

      小小男孩咂咂嘴,暗暗道了声“糟糕”。

      司马寮又唤了声:“殿下。”

      等到小小男孩回神,男孩已上了马车。

      -------------

      “殿下,殿下!”

      程德贵轻轻唤了唤晏清。晏清这才回神,意外自己竟想起十年前的旧事,不知不觉走了神。他脑海中闪过小小男孩的脸,记忆中他的大而圆的眼中泛着光,跟苏秀的重叠。

      程德贵弓着腰提醒:“殿下,亥时了,您该歇着了。”

      在赤红色宫墙的映衬下,晏清月牙白的衣袂微微泛红,似染了血。

      他放下奏折起身:“备车……去栖燕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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