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夜半雨声

3、叁

　　如果可以的话，萧母肯定会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吃回去。

　　当晚摔门而去以后，萧子铭和艾维在萧家所在的斯蒂芬星呆了一夜，第二天便踏上了回机甲大队的行程，剩余的假期全部消掉，存着以后再用。

　　萧子铭的假期并没能等到以后再用。

　　归队第七天，提旦人发起又一次进攻，第七舰队接到命令，正面迎敌，战斗中，萧子铭和艾维共同对抗同一架加强型提旦机甲，因为给艾维争取最后一击的机会时，机甲因为损伤出现故障，萧子铭没有能够及时脱身，被粒子炮近距离轰成了尘埃。

　　萧母一语成谶。

　　萧子铭真的去死了，而且确实算是为了艾维去死了。

　　如果没有和萧母吵架，没有消极地选择回军队销假，而是留在了斯蒂芬星，那一天他们原本应该刚刚踏上归队的行程。

　　时也，命也，自作孽也。

　　那一场堪称惨烈的仗打完，躺在医院里的艾维其实不恨萧母，她不过随口一说，谁会想到真能成真？如果说了就会成真，谁会这样骂自己的亲骨肉？如果知道不和儿子吵架，他就可以躲过一劫，萧母不是一定不能忍受艾维的存在。

　　比起萧母，还不如恨没能保护爱人的自己。

　　不过，谁也没办法让萧母自己不恨自己，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别人也没有办法。灾祸发生，殃及自身，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沉浸在“如果”里。

　　在躺在医院里的那一个月里，在接下来的十年中，艾维常常想起他们从萧家出来后的那个晚上。

　　人空着手出来，行李都在萧家没拿——后来是第二天早上，萧子介找到他们，给他们送过来的。天冷，他们也没法露宿街头，于是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肩并肩不说话，最后走到一家家庭旅馆，没什么原因地决定住下来。

　　旅馆的一路有一架立式钢琴，贴着墙，他们和和蔼的老板一起喝着茶，听老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着天，萧子铭突然来了兴致，在老板的同意下打开了钢琴，弹起了钢琴曲。

　　第一首，就是他十年后再见到他，听见的这一首《梦中的婚礼》。

　　当时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结婚，举行婚礼。

　　哪想到真的成了在他梦中，才会有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

　　十年后，艾维再见到萧子铭——准确来说，是以克隆培养了躯体后，又向大脑输入曾经储存在芯片中的记忆，从而制成的复制人。他又梦到了那个晚上，那架立式钢琴的音色不是很准，那些模糊了的音符，在这一次的梦中重新清晰起来。

　　艾维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医院里。

　　当然不是小说里胡说八道的重生，他已经是少将军衔，这间病房比十年前的那间高档多了。再说，如果非让他重生回那样一段令人绝望的时光，艾维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