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快递雨鹰号》玫瑰与莲

7、第05章 新纪录1

　　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去见文森特伯爵，之后的事情我们来搞定——可以做到吧？
　　望着不远处灯火闪烁的夜总会，不知为何伊恩的脑子里回想起那位军官的话。他会说到做到吧……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自己远在爱因的家人，可就全押在上面了。
　　与其被人当成奴隶凌辱虐待，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抱着这样的想法，伊恩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了夜总会。这里是在天琴的爱因人的主要活动据点，文森特伯爵是大股东之一。
　　还没等伊恩靠近夜总会大门，他就被两个身材高大的斯瓦克保镖拦了下来。
　　“我想见伯爵……”
　　“伯爵已经不想见你了，滚！”其中一个狠狠推搡了他一把。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对伯爵说……”踉跄了好几步，伊恩才站稳脚跟，“关于萨瓦人的……东西。”
　　两个保镖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等着。”其中一个狠狠瞪了伊恩一眼，指着他的鼻子说，“如果你敢骗伯爵，有你好看！”
　　说罢，他就进去通风报信了，另一个看着伊恩，仿佛大猫看着面前的小耗子般。随时会被吃掉的……就在伊恩这样想的时候，进去通报的斯瓦克保镖走了出来。
　　“伯爵说可以见你一面。”他说，“要是敢耍花招，立刻要你的命！”
　　一伊恩唯唯诺诺地被他们押进了灯红酒绿的夜总会，这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令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地方——爱因人的地下王国，他们这些奴隶只是蝼蚁，国王，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不知为何伊恩突然想起了雨鹰号——
　　我对不起他们……
　　伊恩被押进了包间，文森特伯爵此时正在搂着两个美女喝酒，脚下还趴着一个。发觉伊恩被带了进来，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事？”
　　“关于萨瓦人的……东西。”咽了咽口水，伊恩按照事先编好的台词，结结巴巴回答，“那个东西……是个武器……”
　　“还有呢？”伯爵拨弄着酒杯边缘的柠檬片，心不在焉地问，“我记得你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他们说我没有什么用，把我放了。”
　　伯爵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阴影：“我了解天琴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你。”
　　说罢，他把手中的酒杯狠狠往伊恩脸上一砸。
　　“你敢耍我！”
　　“大人……我没有……”伊恩吓得几乎快要趴在地板上，“萨瓦人找的东西是个单兵武器，当时我就在旁边——”
　　文森特伯爵挥挥手示意两个保镖，其中一个一把捂住了伊恩的嘴。
　　“这些我不想知道，而且你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然后，他起身，板着一张脸飞快地在包间内来来回回踱步。包间内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在一片寂静中，伊恩能清晰地听到嘈杂的歌舞声透过墙壁缝隙从外面渗进来，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文森特伯爵到底知道什么内幕，他也许永远无法知道。
　　“谁让你来找我的？”最终，伯爵停下脚步，凶狠地瞪着他问。
　　伊恩被吓了一跳：“什么？”
　　“是萨瓦人，还是天琴人？”
　　“是……我自己……”伊恩几乎不敢去看文森特伯爵的眼睛。
　　伯爵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地拉扯着：
　　“你个小妖精，别忘了谁是你主人！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说！”
　　“我不知道……”
　　不等伊恩把话说完，文森特伯爵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伊恩本能地想往后退，可是身体被斯瓦克保镖死死地摁住。还是和过去一样啊……他绝望地想。房间内另外三个爱因女奴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连气都不敢喘。
　　又是一拳头下去，伊恩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全是血。
　　“你们都在算计我！算计我！”伯爵一边挥舞拳头一边表情扭曲地大吼，“萨瓦人也好天琴人也好……统统去死好了！”
　　说到这里他一把抄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地向伊恩的肚子捅去，一连捅了好几刀，仿佛一个任性的孩子为了撒气而虐待玩具洋娃娃……直到自己发泄够了，文森特伯爵才喘着气直起腰，顺手将血淋淋的水果刀往地板上一丢：
　　“把所有人召集起来……马上！”
　　他冲那三个吓呆了的女奴大吼，其中一个一个机灵，拉着自己的姐妹迅速跑出包间。伊恩还被斯瓦克保镖拎在手里，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撕开一个大大的洞，温热的血液在不断流淌……
　　我想回去……
　　在一阵疼痛和昏迷之后，伊恩感觉自己被拖上台阶，捆住双手吊了起来，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双双木然的眼睛。
　　是自己的同胞们。
　　“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伯爵站在旁边，冲着台下的爱因人大吼，“我把你们从贫民窟里带出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呢？居然用背叛来报答我！”
　　不……不是这个样子……伊恩绝望地摇摇头，他回忆起自己刚刚离开爱因来到这里，因为不堪忍受文森特伯爵和其他贵族的虐待折磨，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飞船通讯员资格证，总算一只脚逃离了这个魔窟般的夜总会；可是伯爵仍然控制着他，要挟他，因为自己的家人也是奴隶。他又回想起登上雨鹰号的第一天，手忙脚乱弄错了通讯频道，还是卫凌风纠正过来的……
　　我已经回不去了。
　　在他的脚下，本来用作跳脱衣舞的玻璃缸内注满了水，一缕缕红色的丝状物在水中上下漂浮。
　　血线虫。
　　这是生活在爱因星球的沼泽深处，最令人谈之色变的生物——可以在短短几秒钟内将一个成年人吸血吸得只剩下一张皮。爱因的奴隶主们经常将不听话的奴隶扔进满是血线虫的沼泽之中，如今，这种用于死刑的虫子被文森特带到了这里……
　　“你们都听好了。”伯爵指着台下的奴隶们，依旧高高在上表情扭曲地嚷道，“下次谁要是敢再背叛我，这小妖精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好好听话——”
　　“根本不是这样——”
　　伊恩大嚷着，话音却被巨大的水声淹没——
　　文森特伯爵一刀割短了吊着伊恩的绳索。
　　水花四溅，慢慢慢慢染成了粉红色。寂静的夜总会舞厅内除了不断拍打玻璃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渐渐地，就连这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舞厅内的爱因人就这样默默站在原地不动，也许，早就对面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麻木不仁。
　　砰——
　　夜总会大门被重重撞开了，紧接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蒙面黑衣人一拥而入，有人一枪打爆了玻璃缸，玻璃渣和血水四溅——直到这时，舞厅内的人们才发出尖叫，四散而逃。
　　谁也逃不了，夜总会各个出口全被人包围了。几名医护人员拨开人群迅速冲向一滩血水中央的伊恩，一名红头发的军官跟在他们身后。
　　见势不妙，文森特伯爵扭头就想跑，可是却被几个蒙面黑衣人拿枪指着——对方的制服上没有任何标志——不是SWAT，而是直属于参谋总部情报部的特殊作战队，天琴特种作战部队中精锐中的精锐。至于他的两个斯瓦克保镖，早已向这些绝对打不过的精锐们乖乖举起双手投降。
　　医护人员开始对伊恩进行紧急抢救，乔恩走到他身边，慢慢地蹲下。由于血线虫的入侵，爱因人苍白的皮肤下呈现出一条条诡异的血红色花纹，不断蠕动着，其中一个医护人员在给他注射了一针药物之后，向乔恩摇摇头：
　　已经没有救了。
　　“把我的家人……”这是伊恩用尽所有力气，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答应你。”
　　乔恩点点头，轻轻地盍上了伊恩的双眼。
　　然后，他起身，迅速向一个包厢走去。文森特伯爵正被两个人押着，乔恩快步径直走来，一拳头重重地捶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凌风他哥哥揍我的，我把它留给了你……”说罢，他一把揪起伯爵的领子，“你和阿扎克将军的关系很好吧？告诉他，我们想去他那儿看看，顺便带给他一件小礼物。”
　　“我……”显然，文森特伯爵被他这一拳头揍得有些发懵。
　　“或者，我可以告诉他，你和伊瑞斯将军的关系也很好？”乔恩揪着伯爵的领子，砰地一声把他摁在墙壁上，“你把δ22的情报卖给了阿扎克将军，但是作为阿扎克的政敌，伊瑞斯开出的价码更高——”
　　“我没有！”终于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文森特伯爵不禁大叫，“你完全是在污蔑我！”
　　“我当然是在污蔑你。”乔恩盯着伯爵的双眼，恶狠狠地说——伊瑞斯根本不知道δ22的事情，不然他就不会只对着沈绯下重手，而阿扎克百分百知道δ22的详情。
　　不然也就不会从中横插一杠，阻止伊瑞斯的手下干蠢事。
　　不过这种涉及到两国绝密的事情居然还有第三国插足其中吃里扒外，这让天琴人的高层很不爽，于是乎才有了今晚的秘密行动。
　　“再说你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怎样污蔑都行啊，更何况你还杀了人，没把你交给警方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文森特伯爵还想狡辩可是突然闭嘴——杀人在天琴共和国可是最重大的罪名，甚至可以无视外交官豁免权——以前有过外国人杀害天琴本国公民然后被判死刑的先例……想到这里文森特伯爵顿时感觉自己被眼前这家伙坑了——
　　因为他的对手，是这个国家智商最高的人。
　　一股重重的无力感向伯爵袭来……自己果然还是跳不出遭人算计的怪圈。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乔恩松开了他的领口，顺势往沙发上一坐：
　　“你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文森特伯爵心有余悸地捂住脖子，结结巴巴地问。
　　“代我们向阿扎克将军传个话。”乔恩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们想去拜托他，时间日期由他来定。其他的事情你要是再插手，下次抓你的可就不是我了。”
　　伯爵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乔恩从军服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递给伯爵：
　　“这是我们年度军事演习的观摩邀请函，一定要记得去哦，这可是VIP席位，想必就连你们国家的大使也没有呢。”
　　爱因人怕天琴人，但是更怕萨瓦人，对付这种吃里扒外欺软怕硬的国家，硬邦邦的威胁足以——下个月的军事演习会证明这一切。
　　联想到之前关于此次军演的种种传闻，冷汗在一瞬间浸透了爱因人的脊背，这个难熬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没有什么比被人揪住把柄更可怕的了，何况对手还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意志：大国的事情小国家还是少插手为妙。
　　上面交代的事情算是办完，乔恩起身，临走之前还不忘拍拍文森特伯爵的肩膀交代两句：
　　“别把我们当傻瓜，我们可是一直在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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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沐兰就收到了乔恩的通讯，说自己已经赶回了络星。沐兰原本以为他会休息一下，没想到这家伙急匆匆把她叫到了军区医院的会议室。
　　开会。
　　绍薇也在，还有军情分析处的其他几个人外加参谋总部的一个准将。因为把副手留在了尚都的研究所，沐兰只能自己一人出席——看这气氛，分明是准备讨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上面已经决定，δ22的事情由你们生命科学研究院和我们情报分析处共同负责。”
　　等沐兰坐定之后，乔恩一脸郑重地宣布。
　　“凌云知道么？”
　　“我想等他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告诉他。”
　　沐兰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是目前最恰当的决定了。
　　“那么。”乔恩搓了搓手——他很不习惯这种郑重其事的会议气氛，可是没办法，毕竟是上面交代的任务，“关于情报共享方面的事情，我想博士您手上的资料更多一些。”
　　沐兰冲他挑了挑细眉：“你想听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都一样吧。”乔恩摊开双手，“反正……我们都得制定应对方案。”
　　“δ22针对的不是我们天琴人本身，而是我们这个高度依赖机械、AI、量子信息网络的社会。”
　　沐兰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导师的研究资料投射在会议室的正上方——复杂的分子结构，量子信息网，还有导师留在日记本上的字迹。
　　“他可以控制任何搭载了AI的机械。”
　　“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乔恩问。
　　沐兰揉了揉眼角：“坏事情。好事情是——就算萨瓦人夺走δ22，他们也没法使用。”
　　“为什么？”
　　“还记得δ22有自己的独立意志么？简单地说，就是另一个凌风，一个活生生的天琴人，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有人小声地说。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沐兰看了一眼绍薇，示意她把自己的研究资料投射出来，“凌风体内的δ22和萨瓦人的身体属于同一种物质，但是分子排列更加高级——当然，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目前无法搞清楚的。”
　　“可以说，是特别定制。”绍薇补充了一句，继而又说，“我们把分子结构发给国防大学的研究中心，据他们反馈，在目前现有条件下这种物质只能在实验室内进行仿制，而且成功率极低——如果仿制成功，对于我们目前生产的单兵外骨骼装甲来说将是一场革命。”
　　“可是还是失败不断啊……”
　　乔恩揉着眉心，正说着，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看见突然进来的人是卫凌云，沐兰多少有些发愣。
　　“是我叫他来的。”
　　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将军突然说，沐兰这才想起来，他是卫凌云的上司，薛绍欣准将。
　　准将冲她点点头：“教授，请继续。”
　　“还有一件事情……”看着卫凌云面无表情的脸，沐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我们一直在寻找凌风的抢救记录……就在这里……”
　　她一挥手，会议室上的投影变换成一行行手写的文字。
　　“凌风移植了卫凌雪，也就是你妹妹的小脑……”
　　“他说过，两个孩子他只能救一个……”
　　听到卫凌云低沉的话语，沐兰快速将抢救记录翻到最后一页。
　　“当时负责抢救凌风的除了卡伦教授和沈教授，还有一个人。”她定定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乔恩，“你父亲。”
　　乔恩顿时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是他把三个孩子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是他当时的口述，被沈冰辰教授记录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他当时是边防警备队队长……”看着面前的全息投影，乔恩喃喃地说，“二十年前海星上发生的事他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也许是因为太惨了。”
　　“的确是一场人间惨剧。”薛绍欣准将轻声说，“我们本来的意愿是和塔林人和平相处，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可是到头来却……”
　　乔恩嗤笑一声：“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事情已经过去了，经验也好教训也好我们已经总结了够多。”仿佛是驱散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准将挥了挥手，缓缓起身，“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在坐的诸位，希望大家能妥善处理，以国家和文明的利益为重。”
　　“明白。”
　　乔恩同样起身，向他敬了一个军礼。送走了旁听会议的准将，会议室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顿时露出了他张牙舞爪的本来面目。
　　“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一趟纶星港？”乔恩几乎是蹦着冲到饮料机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果汁。
　　“什么？”沐兰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
　　“我们打算和阿扎克将军进行接触，告诉萨瓦人，δ22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乔恩大大地喝下一口果汁，看着沐兰，然后望向依然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卫凌云。
　　“这也是保护凌风最好的方式。”
　　也只能这样了……想到这里沐兰同样接了一大杯果汁，走到卫凌云面前。
　　“喝吧……”
　　卫凌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接过沐兰递给自己的玻璃杯。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沐兰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是乔恩，大大咧咧地往卫凌云旁边一坐，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风打算报名参加飞船竞速赛。”卫凌云看着手中的玻璃杯，通透的表面映出自己的影子，“他们缺一个通讯员。”
　　乔恩呵呵笑了一声：“还是想着飞啊。”
　　“这也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快乐的事情了。”卫凌云低声说，“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他。”
　　“加油吧。”乔恩起身，拍了拍卫凌云的肩膀，“别忘了，陪着他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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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讯员啊……
　　看着从卫凌云那里拷贝来的报名表，绍薇不由得皱紧眉头：民用飞船和军用飞船的操作要求不一样，而且两者的资格证也无法互相通用——如果能通用的话，别说卫凌云，就连绍薇本人都可以登上雨鹰号凑数。
　　“你觉得咱们能找到合适的人么？”乔恩从办公桌后面探出脑袋——这家伙又在上班时间玩网络游戏了，绍薇无奈地想。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而且雨鹰号上的四个船员已经互相配合协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种默契感短时间内是无法迅速培养的。”
　　乔恩打了个哈欠：“缺了一个好麻烦……下个月可就要比赛了啊……”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那个爱因人会死。”绍薇犀利地问，“连**都给他准备好了。”
　　“我需要文森特手上有人命，不然不好控制。”说罢，乔恩一炮轰向自己的“敌人”，“这家伙还有用——要不是咱们拦着，安全部的人早就让他人间蒸发了。”
　　正说着，绍薇的通讯终端响了，打开一看，联络她的人居然是远在家园三号太空城的罗漾。
　　“你们是不是招聘飞船通讯员啊？”他问。
　　“不是我们，是给凌云他弟弟帮忙。”不等绍薇说话，乔恩迅速凑了过来，“怎么，你有执照？”
　　“不是我，是我弟弟。”罗漾说，“他今年刚从飞行学院毕业，原本是想进瞬风快递的，可是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
　　乔恩一脸的幸灾乐祸：“恭喜恭喜。”
　　“恭喜你妹！”罗漾气愤地嚷嚷道，“谁稀罕瞬风快递的工作啊，太危险了！”
　　“可是飞船竞速赛的要求也很高啊，你们家老弟能胜任么？”
　　“管他能不能胜任，先参加比赛再说。”罗漾不耐烦地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这样能行吗……”眼睁睁看着罗漾结束通讯，绍薇无奈地问。
　　“一句话：管他的，先参加比赛再说。”乔恩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玩起网络游戏，“再说以雨鹰号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拿名次还是个未知数呢。”
　　乔恩的判断没有错，目前的雨鹰号，等于一艘报废的飞船——两台发动机全部被毁，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毛病和问题……这艘历经磨难的飞船此时停泊在络星的航空港，在它的旁边，准备参加比赛的飞船正陆续到来，和这些崭新的飞船相比，残破不堪的雨鹰号简直像一个笑话。
　　快点醒来吧……
　　卫凌风轻轻抚摸着飞船光洁的表面，此时的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名为“焦虑”的心情，就像自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哥哥的感受也是这样。
　　妈妈已经不在了……
　　这是卫凌风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一直都想忘记，也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是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二十年之前的影像却无比清晰地映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来你记得……”哥哥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头顶传来的一阵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两艘军用飞船，一前一后编队飞行，咆哮着冲出络星那淡蓝色的大气层——几乎和飞船竞速大赛同时，这个国家一年一度的军事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该怎么办？目送飞船渐渐消失，卫凌风迷茫地想，他没有修理飞船发动机的钱，虽然雨鹰号上的两个船员还滞留在络星，可是伊恩却不知去向；报名表拿在手里，再过几天就是报名截止日期……
　　而且他能不能离开军事管制区也是一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卫凌风还是打算尽力先把飞船修一下，也算对公司有个交代。没过多久收到讯息的梅子和莫格斯赶了过来，三个人非常默契地互相传递着工具，将两台破损的发动机拆下，通过机械臂将发动机吊在了空地上。
　　“完全不能用了。”莫格斯敲了敲发动机漆黑的金属外壳，说。
　　卫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还是……放弃吧……虽然他非常不情愿这样做。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飞船旁边，谁也不愿意把丧气的话说出口，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不放弃，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有人穿过宽阔的停机坪，向这里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给飞船开追悼会么？”
　　卫凌风扭头一看：是沈绯，也只有这家伙能说出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莫格斯诧异地问。
　　“回去？我没被外交部炒鱿鱼就算万幸！”沈绯停下脚步抱起双臂，“说吧，怎么报答你们。”
　　“不需要。”卫凌风冷冷地回绝，“你能记得你欠我们的就好。”
　　“所以说我欠你们的情必须要还啊。”沈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眼镜架，“这样，你们老板那边交给我，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那只铁公鸡拔下两根毛。”
　　“啥？”
　　“你们不是准备报名参加飞船竞速大赛么？”沈绯看着卫凌风，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如果没有赞助，雨鹰号是飞不起来的。虽然竞速比赛都是以团队名义参加，但也没有禁止打着公司的旗号不是？”
　　“可是高老板会气疯的……”梅子小声地说。
　　“我管他气疯不气疯，只要能帮助你们参加比赛就成。”说到这里，沈绯托起下巴，“我记得前三名的奖金是很丰厚的吧？就算你们几个被公司炒了鱿鱼，也能用这笔钱应付一段时间。”
　　他的一席话，不偏不倚正好说出了卫凌风的真实打算——闯下这次大祸，瞬风快递是万万留不得雨鹰号了，依高老板的性子，没让他们赔偿公司的名誉损失费就已经是额外开恩……
　　而如今，沈绯却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让抠门成性的高老板拔毛，赞助雨鹰号参加比赛。
　　眼看天色不早，沈绯唠叨几句就回去了，卫凌风呆呆地站在飞船旁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梅子提醒他：
　　“回去吧。”
　　“那个外交官能办得到么？”莫格斯收起自己的扳手，“我从进入公司直到现在，还没碰见哪个人能让高老板让步过。”
　　“只能等等看了……”
　　卫凌风叹息着，看了一眼通讯终端上的时间：距离报名截止日期还剩下不到四天的时间。不仅仅是飞船发动机，他们还缺少一个通讯员。
　　“不知道伊恩到底怎么样了。”梅子同样收拾起自己的工具。
　　卫凌风回想起飞船上曾经发生的那一幕：“我想……他一定是不得已才这样做……”
　　“总觉得缺少了他就像空气中缺少了什么东西似的。”莫格斯抓抓后脑勺，“他应该是雨鹰号上话最多的家伙吧。”
　　又聊了几句，三个人各自回到临时居住的地方，卫凌风依旧住在军区医院里，对于他的监控仍然没有撤销。仿佛坏心情会传染似的，这几天沐兰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至于自己的哥哥卫凌云——自从揍了乔恩一拳头之后就一直停职到现在，心情再坏也无济于事。
　　唯一一件让卫凌风稍稍感觉到宽慰的事情，就是卫凌云联络到了新的飞船通讯员，罗漾的弟弟，个人资料和资格证已经发送过来，本人过几天就能赶到络星。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资料卫凌风不由得头大：刚刚从学校毕业，太年轻了，什么经验都没有。
　　眼下，还是把人凑齐了再说。
　　想到这里卫凌风干脆将报名表空出的地方填写完毕，和船员个人资料一起发送给大赛组委会。倘若雨鹰号真的在比赛之前无法修好，他们只能宣布弃权。也许从今以后，雨鹰号上的所有人都将和宇宙飞行告别。
　　第二天下午，卫凌风收到了沈绯的通讯——高老板想和他谈谈。
　　“是面谈还是……”卫凌风想起自己仍然无法离开军事管制区。
　　“用我的通讯啦！”沈绯大声嚷嚷着，“我现在就在你们老板的家里！”
　　卫凌风顿时无语——沈绯果然说到做到，连夜飞回尚都去找高老板了。他甚至很难去想象一个脾气暴躁的外交官是怎样威逼利诱一个奸商做出让步的——或者沈绯把杨扬也带了过去，塞因人可是会揍人的……
　　“比赛的事情沈参赞已经对我说了。”因为没有传输实时影像，卫凌风只能听见高老板那别扭的，非常不情愿的声音，“你们代表公司参赛，这很好……”
　　“飞船两台发动机需要更换。”卫凌风说，“通讯员我们已经找了一个，不需要公司操心。”
　　“你们让我操心的事儿还少么……”高老板哼哼唧唧地说，“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人就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这时有什么人突然闯了进来，高老板暂时将音量降至最小，嚷嚷了片刻，又恢复了和卫凌风的通讯。
　　“这样。”高老板的话音里多少透露着不耐烦，“如果雨鹰号能进前三名——能拿第一更好——我就不让你们赔偿公司的损失了，大家好聚好散。”
　　这几乎……不可能吧！卫凌风默默地想，他的最好成绩是第十名，还是在三年之前，雨鹰号状态最好的情况下。这时他的脑海中几乎不受控制地涌出一些思绪，控制着自己，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感觉震惊的话：
　　“如果我代表公司拿了第一……”
　　“拿第一了那就更好。”高老板还是哼哼唧唧的口吻，“雨鹰号你带走，梅子和莫格斯你选一个当助手，这船留着也晦气——倘若拿不着名次……哼哼……你净身出户，他们两个还得给公司打工，至于雨鹰号——只能拆了——别说我迷信啊，这船实在是太晦气了。”
　　这完全是拿自己未来的命运做赌博……听到高老板开出的条件，卫凌风无奈地想——可是如果不赌，他将没有任何出路可言。
　　还有雨鹰号。
　　“您……确定？”卫凌风结结巴巴地问。
　　“沈参赞作证，一言为定。”高老板多少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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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晦气，真晦气……”
　　高巍关闭通话界面，差点儿把移动终端扔了出去。
　　“喂！这可是我的东西！”沈绯连忙在一旁大叫。
　　“我哪敢扔您的东西啊。”高巍咬牙切齿地将通讯终端还给沈绯，“沈参赞，您怎么不说您欠我们公司的情呢？”
　　“我这不是在还么？”沈绯推推眼镜架，“倘若雨鹰号真的拿了第一名，也是以你们瞬风快递的名义，这比做广告的效果还要好。”
　　“还做广告……公司的名誉都让这一船家伙败坏光了！”高老板捶着腰从老板椅上起身，这时他的女秘书推开门走进来：
　　“老板，刚刚少爷他……”
　　“别管他！”
　　一提起自己的儿子，高老板更是火冒三丈，但眨眼又强行压了下去。
　　“刚才让您见笑了啊……”他赔笑地对沈绯说。
　　“年轻人么，冲动也是正常的。”沈绯同样赔笑着说，“雨鹰号的事情还请您多费心。”
　　“一定一定……”
　　“那么，我就告辞了。”
　　送走了沈参赞，高巍几乎是连蹦带跑跑回自己的卧室——他千想万想都不会想到，自己的遗嘱居然被儿子给翻了出来！
　　这小子，一定是趁着自己和沈绯商谈的机会，偷偷溜进卧室撬开了保险柜。
　　保险柜的门被丢在了卧室的地板上——最原始的那种，大战之前生产的老古董。高老板是一个喜欢复古风格的人，想不到这种爱好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他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将这个规模庞大的公司留给自己的女儿。
　　在卧室里沮丧地站了半天，高巍才想起必须和自己儿子谈谈……幸好，儿子接听了自己的通讯，虽然这小子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晓青，你听我解释……”高巍长叹一口气，“晓娜是女孩子，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你不一样，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就得有自己的事业……”
　　“你分明就是偏心眼！”儿子在大吼，“什么事都向着姐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的努力你难道从来都没看见？！”
　　“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在我后面……”高巍苦口婆心地解释，“你太年轻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把公司给谁？”
　　“晓娜。”听到儿子的质问，高巍无奈地回答，“至于你想问我为什么的话我也可以回答你——不是我偏心眼——晓娜的性格比你沉稳，就算将来公司的发展陷入停滞，她也能让公司运行下去。”
　　而儿子高晓青凡事冲动的性格，倘若处理不好，绝对会是公司未来的隐患。作为老板的高巍对此再清楚不过，但儿子却口口声声说他偏心眼……
　　一边是闯祸不断的员工，另一边是自己中二期的儿子……我容易么我……高老板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泪流满面，在外人眼中无比风光的大老板此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他拼命解释遗嘱的事情，希望儿子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可是自己的儿子就是听不进去。
　　“死老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
　　丢下这句话，高巍就再也听不见儿子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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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家事一团糟，高老板还是说到做到，按照约定的时间将两台崭新的发动机送到络星的航空港。负责运送发动机的是卫凌风的老对头，苍鹰号舰长潘德伦，虽然不知道卫凌风又惹上什么麻烦，潘德伦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
　　“哎呀呀，你说你飞的好好的怎么会被公司开除了呢？公司所有人都在议论，玛雅姐可是非常想你的……”
　　没有人理这家伙，雨鹰号的三名船员分工默契地拆开发动机包装箱，测试，检验各项参数。
　　“我说伊恩不在了你们一个个就变成哑巴了？”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潘德伦越发来了劲儿，“我听说他被——”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只手重重地拍打在他的肩膀上，扭头一看，卫凌云站在身后，一脸的乌云密布。
　　这家伙可是会杀人的！
　　“对不起我错了——”
　　发出一声惨叫，潘德伦拔腿就跑——没有人和他说再见，各种繁忙复杂的工作压在每个人头上。
　　不仅仅更换发动机，整艘飞船都需要大修。考虑到比赛需要，卫凌风打算在发动机安装好之后，将飞船开到络星附近的太空城——家园二号进行进一步的调试。因为军演的缘故，络星附近的太空区域全部被纳入警戒区，军方对于卫凌风的监控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还有卫凌云跟着。
　　不过一直呆在他身边的沐兰却被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带走，不知去了哪里。不一会儿卫凌云也被一个通讯叫走，眼看时间接近络星的中午，卫凌风示意大家休息一下。
　　“我们能赶得及么？”作为轮机长，莫格斯的心里也没底。
　　“只能尽力了啊……”卫凌风抬起头，出神地望着飞过苍穹的军舰，“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
　　“你说这话也太见外了吧。”莫格斯挠了挠后脑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这艘飞船的舰长，就算飞船不在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遇到的最称职的舰长。”
　　看着身材高大的斯瓦克人，卫凌风一时无语，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涌上心头。
　　“谢谢你们能信任我……”面对和自己一起风雨同舟的船员，卫凌风决定将自己的真相说出，“二十年前，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塔林人入侵了海星，屠杀了定居点的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和妹妹在内……”
　　他向梅子和莫格斯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这……看上去是我的手，但是却是另一种物质，而且到现在军方还没有搞明白。”
　　“难道这就是……”
　　梅子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眼前的景象和塞因曾经发生的那一幕重叠在一起，而卫凌风的手腕上还戴着相同的监测器。
　　“我也不明白啊……但终归是活了下来，哥哥也是……一个萨瓦人救了我，用他们的东西……很多事情就是因这个东西而起，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情……所以……”
　　梅子没有说话，将自己的手伸出，握住卫凌风的手。
　　然后，是莫格斯宽大的手掌。
　　“未来的事情离我们太远了，还是好好比赛要紧。”斯瓦克人说，“等比赛完了，大家一起去我老家坐坐。”
　　“然后去檀都。”梅子撩了撩额头前的短发，“我爷爷和奶奶一直想看看外星人……”
　　“嗯……好好比赛。”卫凌云深深呼吸一大口空气，“等比赛完了，就去你们各自的家看看。”
　　“约好了。”
　　“一言为定。”
　　虽然已经是中午，可是三个人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儿压缩饼干，继续为了雨鹰号忙忙碌碌。就在两台氦3发动机依次安装完毕，准备调试的时候，卫凌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高，大约刚满十六岁的金发少年。
　　“对不起我来晚了！”少年向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这里的飞船太多，我找错地方了！”
　　站在他旁边的卫凌云痛苦地扶着额头。
　　“你是……”因为见过罗漾一面，卫凌风多多少少能回忆起对方哥哥的模样——和哥哥相比眼前的少年分明是个缩小版，外加可爱版。
　　金色卷毛，娃娃脸，还有一双大大的褐色眼睛……
　　“大家好，我叫罗平，今年十六岁，是一名实习通讯员！”少年朗声自我介绍，见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继而接着问：
　　“这就是你们的飞船吗？好厉害啊！飞起来是不是很快啊？”
　　这少年也太天然呆了吧！
　　所有人一脸黑线地去看卫凌云，卫凌云无奈，只得走到一旁拨通罗漾的通讯——
　　这家伙关机。
　　“你……有工作经验么……”
　　最后，还是舰长卫凌风打破了沉默。
　　少年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基础通讯频道是什么？”卫凌风接着问。
　　“让我想想……”少年挠着腮帮，“是α波段吧？不然就是β波段……反正这两个波段都可以……”
　　我可以换人么……卫凌风悲哀地想。因为宇宙射线的干扰α波段和β波段几乎是废弃不用的，除非在两艘飞船距离较近的情况下。少年似乎丝毫不知自己回答错了，继续兴高采烈地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飞船啊？”
　　“飞船还没有修好……”莫格斯同样一脸黑线条。
　　“原来是这样啊。”罗平多少有些失望。
　　“所以，你还得等几天……”
　　“没关系！我哥说了，无论你们有多少困难，我都会尽力帮助你们！”
　　少年，你不给我们添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卫凌云以安排住宿为由，迅速地拉着罗平的胳膊把他拽走了，看着他不断挥手告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停机坪边缘，雨鹰号的所有人突然有一种后悔的冲动。
　　“这小子绝对不行啊！”莫格斯抓住头发仰天咆哮，“飞行学校到底给他灌输了什么东西！”
　　“这个飞行学校……以前只是个业余培训班……”梅子用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罗平的个人资料。
　　“我们可以向教育部门举报么……”
　　“我想不可以，这个培训班是通过正规手段升级成学校的。”
　　“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没有腐败才怪了。”说到这里，莫格斯扭了扭自己的肩膀，“要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能把人凑齐……唉……”
　　卫凌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多少有些怀念伊恩还在的时候，一船人齐心协力，翱翔于深邃广袤的宇宙之中。尽管最后伊恩切断通讯，还把信号暴露给萨瓦人，置所有人于险境……
　　如果此时伊恩站在自己面前，卫凌风还是能原谅他。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比赛的日期逐渐接近，同样地，军事演习也是——似乎是出于某种安排，两者举行的日期只隔了短短一天。因为过去一直对媒体和公众保密，突然宣布开放的军事演习反倒吸引了更多的人气，住房本来就紧张的络星顿时人满为患，有的人不得不临时住到设施并不完善的家园二号太空城。
　　同样，为了调试飞船，雨鹰号也转移到了家园二号。仿佛已经适应了雨鹰号各种紧张的测试工作，罗平没有给卫凌风他们添麻烦反倒补习了一些相关知识——当然，少年天然呆依旧，而且是没心没肺的那种。
　　“哇！这就是上届冠军先锋号！好厉害啊！”
　　莫格斯一把揪住罗平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干活干活……”
　　“等一下——东风号！我看见东风号了！”少年对着玻璃幕墙外飞过的飞船张牙舞爪。
　　“等数据搜集完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斯瓦克人干脆一把扛起罗平，赶在被人围观之前迅速离开。没走出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不是莫格斯么？”
　　“高、高晓青少爷？！”莫格斯转身，一脸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不要叫我少爷，我已经和那个死老头子一刀两断了。”高晓青不耐烦地挥挥手里的宇航头盔，“你们舰长在哪里？我有事情想找他谈。”
　　“他在测试飞船发动机，请跟我来。”
　　莫格斯扛着罗平，带领高晓青一路小跑，登上临时停泊在空港的雨鹰号——太空测试一旦全部完毕，雨鹰号就要和其他飞船一起返回络星的空港，等待最后的比赛。当高晓青走进驾驶室的时候卫凌风正好在调整飞船的重力参数——他整个人瞬间浮了起来。
　　莫格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把他挂在了安全挂钩上。
　　“听说你被老头子开除了。”高晓青开门见山地说。
　　“等这次比赛结束之后。”卫凌风头也不抬地回答——平日里他就和高家的少爷没什么交集，关系自然说不上好。
　　当然，也说不上差。
　　高晓青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抠门，只赞助了两台发动机，剩下的什么都不管。”
　　“反正我们自己能搞定。”卫凌风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将重力值推回到正常水平。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等重力一恢复正常，高晓青就解开腰带上的挂钩，背起双手慢慢地在驾驶室内踱步——如果不闯祸的话，这艘飞船应该还是公司最出色的主力运输飞船之一吧，他想。
　　“不知道。”卫凌风淡淡地回答，“也许……会休息一段时间，四处走走……”
　　“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开公司？”高晓青突然问。
　　卫凌风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工作，愣了半晌。
　　“不知道……”
　　最后，他实话实说——
　　谈不上感兴趣，也谈不上不感兴趣。
　　我只是喜欢飞行而已。
　　卫凌风默默地想着，高晓青却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老头子说我的性格不适合开公司，我偏要证明给他看看，我不比我那个老实巴交的姐姐差！反正钱的事情你不用愁，死老头子给你开多少工资，我加倍就是了。”
　　“那个……高少爷……”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莫格斯结结巴巴打断了他的话，“舰长可能……没法飞了……”
　　“怎么可能啊？”高晓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的舰长执照被冻结了。”
　　卫凌风从ID信息里调出了自己的电子舰长证给高晓青看，高家的少爷怔怔地愣了半天，仿佛不把这件事当真一般挥了挥手：
　　“切……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正说着，梅子匆匆走进驾驶室。
　　“我刚刚领到停泊号牌，飞行路线和规则都变了。”
　　“让我看看。”高晓青一把抢过梅子手中的平板电脑，投射出整个比赛的飞行线路——从络星的航空港出发，穿过大气层飞至小行星带，需要连续获得三个纳米信标发出的信号，然后再次返回络星的航空港。
　　比赛不仅仅考验飞船的飞行速度，更考验一艘飞船的整体实力——尤其是那三个信标，纳米级，民用雷达根本无法通过扫描发现，只能在茫茫宇宙中搜索它们发出的微弱信号。
　　这需要领航员和通讯员高超的技术水平和相互之间的默契配合，而雨鹰号上的这个通讯员……高晓青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莫格斯身边，一脸不明所以的少年——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菜鸟啊！
　　还是……就此放弃？高晓青心有不甘地想，明明知道比赛获胜无望，卫凌风为什么还要坚持参加呢？
　　他想不明白。
　　叹了一口气，他将平板电脑还给梅子，礼貌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么，高少爷……”莫格斯挠挠后脑勺，犹豫着是不是要把高晓青礼送出去。
　　“我才不会简简单单就放弃呢……”
　　高晓青气哼哼地抱起胳膊，突然，他几步跳上了指挥控制台，一巴掌重重拍在控制面板上。
　　“听着，我不管你闯了什么祸，也不管你以后能不能飞……反正我就是要赌一把，赌你赢，让那个死老头子难堪好了！”
　　卫凌风抬起脑袋，看着高晓青的双眼，多少感觉有些出乎意料——高家的少爷，明明可以衣食无忧，为什么偏偏走上这样一条非得和老爹扛到底的路？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明明你也一样。”
　　高晓青哼笑一声——眉宇间的神色和高老板像极了，卫凌风想。
　　“明明知道自己也是在赌，明明知道输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为什么还要去比赛？”
　　“我只是……想这样做……”卫凌风有些迟疑地回答。
　　“我也一样。”说罢，高晓青直起腰，拍了拍卫凌风的肩膀，“你可别小看我啊，我也是有舰长执照的，只不过平时不怎么飞罢了。”
　　“可是我们的参赛名额都已经审核确定过了……”估摸着要把罗平换掉，梅子连忙去查比赛的相关规定——已经到了比赛的前两天，根本没有办法临时换人。
　　倘若偷偷更换船员，就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我说的可是以后的事情啊。”高晓青叉起腰，自信满满地笑了，“我需要雨鹰号的飞行经验，至于比赛能不能赢——能赢更好，赢不了也没关系——我会把你们两个从死老头那里挖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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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就在高晓青自信满满规划未来的同时，文森特伯爵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陪同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一起应约抵达家园二号。天琴人的外交部门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非常安静，满是鲜花装饰的高级套房。尽管如此，文森特依然感觉是不是有纳米窃听器藏在鲜花里。
　　他的手下告诉他，整个情报网早就被天琴的安全部门监视，两个骨干也非常巧合地出了意外——一个被从高空落下的扳手砸成重伤，另一个死于出租房的电器起火。
　　这绝对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遭到死亡威胁的文森特伯爵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地将乔恩的会面要求通过自己的渠道告知阿扎克将军之后就再也没有从事任何针对天琴的情报收集活动。至于这次军事演习——除了个别国家的外交官外，尚都的外交官圈子一致认为军演的目的是冲着哈西姆人和萨瓦人。
　　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其他国家能遭到天琴人的如此仇恨。
　　等待军演开幕的最后几个小时变得非常索然无味，文森特伯爵甚至无聊到去数到底有多少飞船离开了家园二号——军事演习开幕的第二天就是飞船竞速大赛，真不知道天琴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将这两场活动的举办地安排在同一处。
　　倘若发生误伤什么的……抱着这样恶作剧的想法，文森特打发着时间，出于无聊他打开电视，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在天琴流亡的帕夏公主将会出席飞船竞速大赛开幕式。
　　“你们斗……别把我们掺和进来。”
　　伯爵哼哼着，关闭了全息投影，没过一会儿又重新打开——新闻里开始播放年度军事演习的相关新闻：国家管理委员会委员长、国防委员会委员长——也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陈学林抵达络星，还有其他一大堆随从人员。这时几个其他国家的外交官进来串门，有的手里还端着免费提供的小点心。
　　“陈学林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看着新闻，说。
　　他们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文森特默默地想。
　　“还是省省吧，咱们还得在人家地盘里混饭吃呢。”
　　“反正我的任期马上满了，得罪冒犯的话说出来也无所谓。”一个年纪颇大的外交官用鼻孔哼哼着，“天琴人骨子里和哈西姆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这一点我深表赞同，文森特想。
　　“陈学林刚上台的时候还承诺推行星际联合宣言进程——感情星际联合宣言在他们这些大国眼中就是一张废纸啊！”
　　所谓带领所有国家走向和平的宣言三个大国没有一个认真履行的——除去属于硅基文明的萨瓦人，另外两个就是同属于碳基文明大家庭的天琴人和哈西姆人。最坑爹的是宇宙中这三个最强大的国家彼此敌视，甚至连最基本的外交沟通渠道都没有，小国们被夹在中间充当传音筒，苦不堪言。
　　不过联想到乔恩通过自己去找阿扎克将军这件事，文森特深感其中的不简单——天琴高层一定非常渴望打通和萨瓦人的沟通渠道，无奈这帮萨瓦的封疆大吏们各自为政，动不动就碾灭碳基文明的星球，彼此之间因为争权夺利产生的矛盾更是难以调和——阿扎克和伊瑞斯这两个将军就是个例子。
　　似乎，这次军事演习也是为了影响萨瓦人的决策而公开的。文森特知道天琴人每年会向和另外两个大国发生冲突的国家秘密派驻观察员或是军事顾问，以便收集情报和数据。至于天琴人为什么想和萨瓦人交流而不是哈西姆人，这一点文森特始终无法参透。
　　也许在天琴人眼中，萨瓦人是远虑，随时随地准备打劫天琴商船的哈西姆人才是近忧——何况与萨瓦人相比，天琴人对哈西姆人的仇恨更加刻骨铭心。
　　外交官们又闲聊了一阵，开始陆续离开——军事演习即将开幕，在家园二号的观光台可以看到从络星出发的舰队。新闻里的国家领导人已经换成了整装待发的军舰——还是最新生产的型号。想到自己国家连块高级合金都需要进口……文森特伯爵索性走到冷餐台前。
　　“啊，这不是文森特伯爵大人吗？”
　　伴随着一声温婉的女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晃到了眼前，文森特定眼一看，继而挂出一副礼貌性的笑容：
　　“原来是姬如月小姐，幸会幸会。”
　　“怎么，伯爵大人不开心么？”女人绕到他的身边，一只玉手缓缓抚上他的肩膀。
　　“最近事情多，的确有些累了。”
　　文森特表面上平静地应付着，心里却简直恨不得能立刻从太空城跳出去——这女人是除了乔恩之外最难缠的天琴人，甚至连天琴本国人都对她模糊的政治立场和暗中损害国家利益的举动感觉头大——
　　姬如月是玄离国的皇室末裔，唯一仅存的皇室成员。
　　在被派驻之前文森特就多多少少了解天琴共和国的历史：玄离国曾经是玄星上最强大的国家，以至于整个星球都以这个国家的名字来命名；随着哈西姆人的突然入侵整个国家瞬间灰飞烟灭，紧接着是萨瓦人……在那场大战中到底死了多少天琴人不是文森特所关心的，他目前唯一关心的，是怎样才能赶快摆脱这女人。
　　他可不想再次被乔恩或者安全部的人找上门。
　　“您在担心什么啊。”似乎察觉到他想逃，女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一定是练过格斗术的！文森特在内心深处哀嚎。
　　“没……没什么……”
　　文森特求救似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可是爱因的大使正和别国的外交官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洪流一般的舰队划过观景台上空……
　　天琴共和国8620年军事演习正式开始。
　　“您在看什么呢……”姬如月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问，带来一阵醉人的香味。
　　“军舰……”文森特也被头顶壮阔的一幕所震撼。
　　“看上去非常了不起不是么？谁又能知道这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可是一点自豪感也听不到啊……女士。”
　　姬如月咯咯地笑了，一只胳膊干脆绕到文森特的脖子上：“又不是我的东西。”
　　“您可是天琴共和国的合法公民。”
　　“他们可没有拿我当合法公民。”说罢，姬如月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文森特的下巴，让他的脸转了一个角度，“看见那两个观光客没有？还有那个记者——他们都是国家安全部的人。”
　　文森特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您这样冒险和我接触，到底想要些什么？”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希望能赶紧结束这女人的纠缠。
　　“想要您证明一些事情。”姬如月干脆搂紧了他的脖子，两个人仿佛一对情侣，“他们想要建立一条沟通的渠道，是吧？”
　　文森特点点头。
　　“已经有人过去了，是吧？”姬如月继续柔声地问。
　　文森特依旧点点头。
　　“你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是吧？”
　　仿佛突然遭到雷击，文森特的整个身体顿时僵了。
　　“没关系，我能搞定一切，也能搅黄这一切。”姬如月松开他的脖子，留给他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和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你放心，周围没有窃听器——有人在台面上罩着我。”
　　丢下这句话，姬如月拍拍文森特的脸颊款款地离开，留下文森特一人站在原地淌冷汗……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注意力才勉强集中到观景台上方的全息投影——爆炸和纷飞的激光如同礼花一般撒满头顶，投影下方的战损比表示，目前的红军并不乐观。
　　完全是被蓝军吊打的节奏。
　　这还仅仅只是演习的冰山一角……看着滚动播放的字幕，文森特伯爵不由得联想到第三次宇宙大战时，天琴人是怎样趁着萨瓦人应付内乱的机会，将硅基人和哈西姆人一起撵出了整个星域，由此确立了宇宙大国的地位——完全是一边穷追不舍一边吊打，丝毫不给对方还手喘息的机会。全息投影切换，更加辽阔的一片星域显现，随着星星点点的战火在宇宙中此起彼伏，人群中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琴人完全重现了一百年之前的战况——哈西姆人和萨瓦人联合起来侵略这颗星球。
　　唯一不同的是百年之前哈西姆人和萨瓦人处于敌对状态，战火从遥远的美莹星一直烧到玄星；而一百年之后的军演，是他们联合在一起，倾尽所有的力量试图将玄星毁灭……
　　够了，文森特绝望地想，这次军演完全是天琴人在直白地告诉所有不怀好意的国家——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我们完全有本事把你们从宇宙中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