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深深》殇姒墨

2、第一章

　　傅君恒紧抿着唇，眉间深锁。在他面前，放着一份案件报告。是关于这几个月来，当地陆续有人失踪，被杀害的案子。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这案子也仍是毫无进展。如此下去，必会人心惶惶，引起社会恐慌。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口，缓缓吐出，烟雾袅袅。

　　就在三天前，又有了新的死者——文若兰，一个小商贩的独女。

　　尸体是当地一个渔民外出捕鱼时偶然发现的，据说当时死者的头发被水草缠绕住，所以才没有漂出境内。像先前发现的那几具尸体一样，死者被换上了鲜红色的嫁衣。胸口被利器以十字的形状剖开，内脏皆被取出，死状十分凄惨。切割的边缘很平整，没有丝毫抖动，可见凶手心理素质极高。

　　另外，还有一点也很让人注意。那便是：这几名死者死前都曾在同一家戏楼里听过戏。

　　那戏楼……傅君恒紧紧蹙起眉峰，目光凌厉。怕是还要再去一趟……

　　“咚——咚——”门被敲响。

　　傅君恒头也未抬，只一声冷冷淡淡的“谁”后，便没了下文。

　　“探长，是中央派来的人。听他说，他还是您在军校时的同学。可以让他进来么？”
　　黑眸一动，傅君恒掐灭烟蒂，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声音柔和不少。“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先是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笃笃地擂在傅君恒的胸腔间。门被打开的过程，仿佛被剪辑成了无数个片段一样，慢到让他觉得呼吸滞涩。待看到那人熟悉的笑脸时，他深锁的眉间才终于舒展开来。

　　“哟~好久不见,傅君恒。”

　　来人身姿挺拔，体型修长，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只往那一站，便是英气逼人，让人不容小觑。昔日稚嫩青涩的面容也早已褪去，如今的他，眉目清朗，面部线条凌厉。但笑起时，那眉眼弯弯，波光流转的模样却仍是未变。

　　“好久不见，顾棠秋。”傅君恒站起身，在室内的他只穿了一件黑色v领针织衫，露出径直的锁骨。他用眼神示意了下那个通报员。

　　通报员立刻心领神会，关门退出。

　　傅君恒锁上门。下一秒，他就将顾棠秋压在墙壁上激吻起来，唇舌交缠，呼吸交错。直到看见对方因喘不过气而涨红的脸时，他才意犹未尽地止住这次亲吻。傅君恒两手撑住墙壁，将顾棠秋禁锢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他抵着对方的鼻尖，低声嘶哑着嗓音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却足以让他把自己的位子坐牢，也足以让心底那植入肺腑的思念疯狂蔓延。

　　顾棠秋脸色绯红，他双手环上傅君恒的脖子，呼吸稍显急促：“现在形势很乱……你明白的。”他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唇瓣，像是早就猜透了对方的心思一样，浅笑。

　　“君恒，我也想你。”

　　他的爱人从不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却总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这些在男人间羞于启齿的话。这样的性格，说好听点，那叫冷酷。说难听点，就是闷骚。顾棠秋囧囧有神地想到。

　　果不其然，傅君恒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立刻缓和了不少。他直起身，松开禁锢顾棠秋的手，他转身往办公桌走去，两手挟起那份报告，丢过去。

　　“怎么？这事居然也惊动了高层？”

　　“这倒不是……”顾棠秋接过报告，只粗粗看了两眼，便搁置在一边。他撇了撇嘴，颇为别扭地道：“只是我很想见你，所以……”

　　“你便滥用了下你的职权。”傅君恒打断顾棠秋的话，接了下去。看到对方认真点头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便上扬了几分。他轻笑咂舌，“ 啧，还真是像你。”他斜靠在办公桌旁，姿势闲适慵懒。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朝对方勾了勾。他道：“过来。”

　　顾棠秋缩了缩脖子，心里明知对方没安什么好心，可脚步就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人迈了过
　　去。等他站在傅君恒面前后，他在心底狠狠地鄙视着自己。

　　顾棠秋，贪图美色的你活该被人吃干抹净！

　　接下来，傅君恒的手搭上了顾棠秋的皮带。然后……极其优雅地解开。

　　顾棠秋的大脑当场死机，脸色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红。他望着对方面不改色做出如此禽兽行为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愤然道：探长在办公室里明目张胆地解军阀的皮带，这世道还能更和谐点么！

　　“君……君恒，不……不可以在这里。”顾棠秋手忙脚乱地摁住那双不安分的手。傅君恒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轻轻瞥了眼顾棠秋，然后波澜不惊地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帮你换衣服而已。”顿了顿，他轻笑着反问：“不然你以为我要……如何？”

　　“告诉你我才没有乱想！”顾棠秋下意识地便急急忙忙开口分辩道。他羞恼地夺过傅君恒手里的衣服，却冷不防对上那双幽深宠溺的黑眸。于是原本气急败坏的嗓音在一瞬间变得嗫嚅起来。“我自己来就好了。”

　　顾棠秋走进办公室内的小隔间里去换衣服，傅君恒则拿起那份报告，坐在沙发上重新翻阅起来。片刻后，他将报告放到桌上。他举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满地枯叶凋零，一片萧瑟光景。纵然隔着层玻璃，傅君恒也仿佛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枯败气息。

　　这样不平静的日子，究竟何时会有尽头……

　　他瞥了眼小隔间紧缩的门，突然伸出手指在满是雾气的玻璃窗上写下了几个字。字刚写完，他便觉得这行为实在幼稚至极。正想用手拭去时，小隔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我换好了。”

　　顾棠秋边说边掩上门，转身，恰好看见傅君恒放下窗帘的一幕。眼眸眨了眨，他走过去，满脸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傅君恒拦下他欲掀窗帘的举动，“没什么，只是外面下起了雨而已。”他轻声道。顾棠秋看了眼傅君恒，对方的表情毫无破绽。“哦……”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傅君恒拿起挂钩上的风衣，垂首对怀里人说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温柔的语调在转瞬间被风雨掩埋，点点雨滴敲打上透明的窗面。雾气氤氲下的字体边缘已经模糊，但依那形状却仍是可以辨出其中深意。

　　【想带你回家。】

　　傅君恒刚踏出房门，迎面而来就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她穿着白色大褂，神色严肃恭谨。“探长，还是和往常那样由我和你一起去么？”苗可人，他的副手——医学院的高材生，生物和化学双博士。

　　“不用了。”傅君恒神色如常地拒绝，语气中一如既往地带上了那份疏离的冷漠。苗可人一愣，显然对方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她推了推眼镜，隔着镜片将顾棠秋上下打量了遍。

　　是中央下达的机密任务吧……这么想着，苗可人随即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收回眼，望着傅君恒，正色道：“明白了，探长。”

　　“嗯。”傅君恒淡淡地应了声，揽着顾棠秋的肩往外走。没走几步，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黑眸敛起，他俯身在对方耳边低语道：“等我一下。”接着，他转身步入办公室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条米色针织围巾。他将顾棠秋裸/露在外的脖颈轻轻围上后，这才松开微蹙的眉峰，语气是常人未曾听过的温柔。“外面天冷。”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微妙起来——他们的冷面探长这是要转型了还是被门夹住脑壳了？还是他们已经神志不清到产生幻觉了？

　　顾棠秋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灼视线，顿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集体出来稍息立正了。他抖了抖肩，窘迫地催促着傅君恒，尴尬地道：“好了，好了，走吧。”

　　沈青砸吧着嘴，对着苗可人模仿起傅君恒来。“外面天冷~~”那恶心舔你的腔调让本就窝火的苗可人怒火更盛。她毫不客气地用手肘顶上沈青的肚子，然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沈青吃痛地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他望着苗可人的背影，不由低声自言自语道：“可爱是可爱，就是太暴力了点……”

　　深秋时节的天气总是这般变幻莫测，前一秒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今已是滂沱大雨。傅君恒套上黑色风衣，将顾棠秋裹进怀里。然后，他才撑开伞带着人步入雨幕中。尽管只有几米远的路程，但当两人进入车内时，身上均是被席卷起的雨点沾湿了些许，样子有些狼狈。

　　顾棠秋拭干脸上的水渍后，又伸出手去擦拭对方脸上的水渍，他问道：“要带我去哪里？”

　　傅君恒插上钥匙，发动引擎，目光冷峻而锐利。车子缓缓行驶着，他答道：“这条路的终点站——归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