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室友的三百天》时*雨

6、六、

　　我们准备了苹果派、烟熏三文鱼、幸运饼干和红酒去参加米娅的圣诞派对。
　　我没有参加过这种美式的派对，只在电影里见过它的疯狂。
　　“谢谢你们带来的食物，我还希望你们可以做两个中国菜来呢。”米娅给我们开门，房间已经布置妥当，沙发和座椅被推到房间的两侧，屋子当中流出了足够大的可以跳舞的地方。
　　家桓笑道：“下次吧。”
　　米娅的房间在公寓楼层的转角处，因而实际的住房面积看上去要比公寓其他住户宽敞很多。
　　唱片机里响起了一首《Let her go》，半个小时之后变成了打着沉重拍子的电子乐，让你会对人怎么可以在半小时之内就把原本空荡的房间塞得水泄不通感到诧异。
　　我本身并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不能尽兴，看着你侬我侬的蔡茹小两口也感到很无奈，只好摸了一把带来的幸运饼干坐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
　　我想我的生活需要一点新的启示，我捏碎了饼干往嘴里塞，并且从饼干摸出一张纸头来。
　　幸运饼干吃起来脆脆的，有点像小煎饼，味道并不坏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种在美国很是流行的零食据说是中国人发明的，但是在中国却并没有这种东西，而里面类似于箴言的话只是给有心的人听的。
　　“Go for it！”那张小纸片上写着。
　　Go for what？
　　家桓在一边和几个肤白丰韵的外国女生聊天，又很绅士地为她们端来饮料。
　　家桓是那种平时并不爱交际，但是碰上这种场合就变得很能说会道的人，看着外国女生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我都有点好奇他究竟在对她们说什么，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家桓又高又瘦，平时一直戴着眼镜，这时候脱了，我想他的面容，对于欧美人来说，是太过清秀了，所以他的受欢迎让我很有些意外，我想这和他的口音有关系，他说中文有些口齿不清，说英文倒很好听。
　　“Is that your boyfriend？（那个是你男朋友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我坐的沙发背后传来。
　　“什么？”因为对方说的是英文所以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双蓝色的眼睛冲到我的面前。
　　“不，他不是。”我简单地回答。
　　“蓝眼睛”笑了笑，从我面前移开了，这才让我看清楚他。
　　我自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而更喜欢观察和揣测，而作为一个人的来龙去脉，我相信很好地藏在人的一双瞳孔里。
　　我却不能从眼前的这一双碧蓝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我微微一笑：“他是我室友啊。”
　　“蓝眼睛”也笑了：“我叫里昂，你呢？”
　　“你可以叫我Mickey。”
　　“所以你是姓老鼠的咯？”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在骂人，我却生气不起来。他说中文的语调半生不熟，五官却没有混血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ABC一枚。
　　里昂坚持邀请我跳舞，我推辞说不会。
　　他拉着我的手说：“没关系，我教你。This is a party,let’s have fun。”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孩子的好兴致，我倒不好意思扫兴了。一首嘈杂的歌放完，扬起了悠扬舒缓的节奏。里昂把我的手搭在他肩上，又轻轻搂着我的腰。
　　我觉得周围的人的视线全都放在我们身上。
　　里昂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别紧张，放轻松，跟着我的步子来。”说话间，暖暖的热气吹进我的脖颈里，又苏又痒。
　　结束动作是里昂抱着我转了小半圈，我没想到他力道那么大，真能把我抱起来。周围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和起哄的声音。
　　“你跳得挺好的。”里昂说：“辛苦了，口渴吗？我去给你拿饮料。”
　　米娅调的潘趣酒又酸又甜，泛着朗姆酒特有的苦涩。我接过来，一口气就喝干净了。
　　里昂笑道：“喝慢一点，会醉的。”
　　我又给自己舀了一杯蓝色的酒，喝了一大口，对他说：“哦，蓝眼睛的里昂，这一点点酒是灌不醉我的。”
　　里昂神色黯然了一下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很奇怪。”
　　“很奇怪？”我摇摇头，深深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大概是喝醉了。几杯酒下肚，身上燥热起来，派对的人越来越多，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迷糊间有人扶起了跌跌撞撞的我，我一抬头，是家桓。
　　“你怎么喝得这样醉？”
　　“我高兴啊，今天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不是吗？”
　　我不知道家桓的视线凝望向何处。他对我说：“等我一下，你站在这里别动，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我站在原地，哪里都不去。
　　可是等了好久，却一直等不来家桓。
　　其实不过就楼上楼下，我走不丢。
　　“你站在这里干嘛？”里昂跑过来同我说话。
　　“嗯…等人。”我说。
　　“等谁？”
　　是啊，等谁呢？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里昂说。
　　他带我跑上楼顶，凉爽的夜风立刻吹得我清醒了不少。
　　这是一个漂亮的街道，看上去跟上海的差不多，远远望去，还能看到我的学校。
　　“危险！你快点下来。”
　　我沿着楼顶的边缘走来走去，这样做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和惬意，里昂着急地冲我喊，我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不肯下来。
　　“那你握着我的手。”
　　我听话得照做了。
　　从楼顶望下去，可以看见米娅房间的阳台，米娅的男朋友正在和一个女生接吻，那个女生却不是米娅。
　　我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看到米娅像发了疯一样朝她的男朋友扑过去，嘴里一边喊着：“I knew it！I knew it！”
　　我们不知道邻居的家中正在上演一幕怎样的狗血情景剧，那天在楼道里见到的这样恩爱的一对情侣，Eric看上去很幸福，也很爱自己的女友，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偷情呢？难道是为了给波澜不惊的生活增添一味刺激？也许连米娅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和悲痛，这个伤心的人儿将手里的半截玻璃瓶扎向自己的男友，众人则是一阵惊呼。
　　我站在阳台上，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样。“Madness！Madness！”我喊道。
　　里昂好不容易把我弄下来，我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很温暖，紧接着他突如其来的吻把我惊醒了。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认识不足三个小时。
　　这个世界大概是真的疯了。
　　我把他推开，狼狈而惊慌。
　　我跑去找家桓的时候，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警察，我没找到家桓，蔡茹把我拉到一边。
　　“我英文还结结巴巴地说不利索，万一警察盘问我怎么办。”她紧张地问道。
　　“不会有事的。”我说。
　　“你怎么了？看上去这么累的样子？”蔡茹问。
　　我摇摇头只是说：“回去吧，见到家桓没有？”
　　蔡茹朝人多的地方指了指，警察在向人群盘问着什么
　　家桓好像在同警察理论，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这样冷的天，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热裤，露着一双修长的腿，套着家桓宽厚的外套，留着长长的直发，模样并不算典型的美人，不过漂亮得很有生气。
　　原来警察来了之后，除了迅速拘留故意伤人的米娅，还发现了违法药物。
　　本来派对这种场合，出现违禁的药物并不奇怪，不过是一个城市里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年轻男女追求一个刺激而迷失的夜晚而已，老美自己选出来的总统都有多次曝出年轻时候吸毒的丑闻，美国是一个宽容的国家，好像到了这里，就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一样。
　　而这种宽容，也许也就是导致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我一直觉得05年风靡一时的电影《罪恶之城》的原型就是芝加哥。
　　蔡茹在我耳边上问：“这个女的是谁？”
　　我再次摇头。我们不了解的也许不只住在隔壁的邻居，还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一转眼，家桓和这个女子就从面前消失了。我只好自己走回住处，正要拿钥匙开门，房间里传来家桓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手一晃钥匙掉在了地上。
　　“拿出来！”家桓用广东话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个慵懒而随意的女声：“拿什么啊？神经病。”
　　“拿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薇拉我再说一遍，你最好快点拿出来！”
　　“你干嘛啊！你抓痛我了，快放开啦！”
　　我推门进去，几卷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滚到我脚边。
　　家桓看到我，愣了一下，那个叫薇拉的女子迅速挣脱了家桓的手，跑过来捡起钱，撞开我们几个，奔了出去。
　　后来家桓的游戏伙伴，那个时常来骗吃骗喝的北京胖子用一脸扭捏的表情对我说：“薇拉是家桓的初恋女友，呐，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我怕伤害太大。”
　　我白了胖子一眼，偷偷往他的柠檬水里加辣椒油。
　　“谁年轻的时候不会犯个糊涂呢？”胖子毫无知觉，一边吃着油腻腻的披萨，一边喝着他的柠檬水：“据说这妞没来美国之前就是小太妹一枚，浑身上下不下五处纹身，好几次都差点进局子。唉，孽缘呐孽缘！”
　　我终于明白家桓为什么会收留艾米丽了，不单是处于泛滥的同情心，也许他在艾米丽身上看到了薇拉的影子。
　　这一刻我觉得内心的情绪有些混杂。
　　胖子跟我讲话的时候家桓从我们身边走过，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在沙发上看，我们两个立刻住了嘴，互相看了一眼，憋着不说话。
　　一会儿门铃响起，家桓放下报纸，跑去开门。
　　我朝门口瞟了一眼，看到站在哪里的，分明是里昂的身影。
　　我忙冲上前，并且把家桓推进屋，结结巴巴地对里昂说：“你，你怎么来了？”
　　“你真的住在这里呀，”里昂惊喜地说道，又指了指楼上说：“米娅搬走了，我正打算搬进去住。”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
　　“那个是你朋友？你在美国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吧。”
　　我刚关上门，家桓在我背后说。
　　“你干嘛站在我后面，想吓死我啊。”我扶着胸口表示受到了惊吓。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他笑笑，问道：“那个是谁啊？”
　　“新…新邻居。”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