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录》江南陌路

5、青萍浮水

　　我回到了家里。踏进大门的一刹那，我看见母亲坐在茶亭里。庭院里的积雪有些还没有融化。
　　“对不起，妃堇，我不该不告诉你，我．．．．．．”
　　“你不必说那么多，”我打断了她的话，“我都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眼里满是忏悔。
　　我转身，回到了我的锦绣楼。母亲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满满的寂寞。
　　门是开着的，我看见岚在打扫我的房间。
　　“岚，我很爱苏沐。”我对她说。
　　“嗯。”她回答。
　　“嗯。”
　　“你爱他，是因为你在十六岁遇见了最完美的他。”岚，没有看我。她说话很少看着人。
　　也许是吧。我默认了。
　　因为我遇见了他，所以我开始变得不完美。
　　我开始变得厌倦一切，变得浮躁不安。
　　岚好像听见我的心声。她说道：“我亦相信你是爱他的。不关乎年纪。”
　　岚知道一切，她很神奇。
　　“爱，可以带来温暖，可以带来关怀，同样可以带来伤害。互不亏欠。”
　　“岚，你害怕你会失去吗？”我问她。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道。
　　叶岚，陪伴了我数年的叶岚。独立坚强的叶岚。有着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睛的叶岚。她突然变得让人怜惜。
　　时间摧毁了人的所有，又消磨了人的所有。
　　天色已经亮了。他应该是不会再来提亲了。
　　桌上的那件红棉袍，还依旧放在那里。棉袍上的绣花很好看，是一对凤凰，闪着耀眼的金芒。母亲，之后也没有过问，她应该明白了我的内心。我想，这个世上，有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需要表达出来，但一定有人能懂。
　　晚上，我睡着了。我梦见我，在一个繁星落落的黄昏，和沐，坐在一条小舟上，旁边，什么也没有，只是碧蓝碧蓝的水。小舟，慢慢地漂浮着，漂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没有说话。我们只是安静地对视着。或者望向远方，或者荡起船沿的水花。
　　天亮了。我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融化。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很暖和。院子很大，但是除了凉亭，花草，什么也没有。凉亭是父母设计建造的，它是方形的，四根木柱是精制的檀香木。从凉亭下面往上看，头顶是一副雕刻，也是父亲亲手做的。那刻着的是很罕见的花草，虽然很漂亮，但我不认识。母亲也说她没有见过。凉亭的旁边，是一些花草。我很少整理这里的花草，岚和母亲却都会打理。尤其是岚，很喜欢植物的香气，她说，植物是有灵气的，无论什么植物，如果它不再散发香气，那它的心灵一定是死亡了。
　　今天，是母亲去庙里上香的日子。母亲是崇信佛教的，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岚都会陪她去庙里求签。我的母亲，之所以心里能如此平静，不仅仅因为她是天性通悟的人，也这种泰然的心境，有很大的关系。
　　母亲带了一些水果和几只香烛，我和岚挽着她一并走着。母亲是很喜欢岚的，不仅仅因为同情她的命运。

　　庙上今天来了很多人，但是，人多的地方，也是一样安静。这种地方，只有在永宁街方圆几里内的“净香庙”才能有。寺庙的面积不是很大，青黑色的瓦顶，映衬着许多树木。庭院内种植了许多的花。我们慢慢走向那里，只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
　　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