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录》江南陌路

1、梦里花颜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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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了。仿佛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梦里花开馥郁，琴声悠扬。视线里有一条白纱，缓缓地、轻盈地，不停摆动。
　　“堇，不要等我……”
　　“不……不要……”
　　白纱被风吹动，遮住了我的眼睛。然后，一阵短暂的竹笛声后，你消失不见。

　　自从你离开后，我每天都重复做这样的梦。醒来时，我总会走到院子里的篱旁，看那里的木槿花还有没有开。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你要是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到的人，说明这个人很思念你。如果那时一朵花恰好盛开，你只需要耐心地等待他的到来。

　　现在是开成元年十一月，我的双十年华，在凌晨三点二十分时，正好刚刚开始。我出生在元和十一年末最寒冷的时候，距离那时，已经过了三个纪年。我看见母亲在我床边，亲自把一支银簪放在我的枕下。她说，女子要会打扮，才能留住人心。我不否认她所说的话。但能留住人心的东西，太多。她笑了，笑容依旧甜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变得苍老。她头上的发簪一直没变。我喜欢看着它戴在母亲头发上的样子，与母亲的容颜如此之搭，那是父亲以前送给她的信物，一支散发着淡淡青草香味的木簪。我很难想象，这支木簪，在她头上戴了数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岚熟悉的脚步声向我传来。我起身，她进房端来一碗银耳莲子汤给我。那是她亲自熬的。然后，我床边的屏风被人换去。每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屏风都会更换，从布织的，再到刺绣，然后丝绸。我的妆台上摆放着一面褚色的凤凰铜镜，上面已经微微生锈，闪着翠绿的颜色。还有一盒胭脂。那是父亲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然后，他离开了。
　　他离开的不早不晚。二月初二，母亲的生辰。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我痛恨他。那几天的时间，我把他房间里的书卷全都撕了个遍。还有书桌上的青花瓷具，也一并摔碎。
　　他还是没有回来。
　　母亲没有流泪。她一直在等。她也没有怪我，只是默默地整理。
　　我不明白，母亲十八岁那年，匆匆出嫁，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她从来没有怨言，在这个家里，她受伯父的冷落。我所听说的，她曾被伯父赶出这个家。但是她只是跪下来求饶。
　　那时她才十八岁。过了半年，我出生了。她受到的待遇依旧没有改观。我亦不知道父亲的态度是怎样的。他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沉默的。母亲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送你胭脂吗？是因为，他太疼你了。
　　那他为什么要离开？
　　母亲低眉，视线转向别处，没有发出声音。
　　四年过去了。我的心沉淀下来。岚告诉我，爱，要学会放弃和宽容。
　　岚，是我叔父唯一的女儿。名义上她是我的姐姐，却好像我的另一个母亲。她比我年长不过二三岁，有着稳重的性格，还有，一副沉寞的面容，以及，一双透着幽蓝色的眼睛。她懂很多事情。自从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她从开朗变得沉默。
　　我换上衣服时，岚走进来，说，院子里的木槿花全开了。
　　我难以置信。又有些许欣喜。

　　我披了一件羊羔风衣急忙出去。刚出房门，一阵寒风迎面扑来，我的发丝一根一根地吹起，无奈地飘动。现在是冬季，院子里吹着清冷的风，对面云烟阁的牌匾缓缓倾斜，沾满了灰尘。我转身，穿过长安廊，然后到了那里。远远望去，篱笆里开满了粉色的，一大朵一大朵的木槿花。
　　它开了。迟了花期。
　　它开得那么好看，一点也不差于六月时的样子。寒风吹拂下，它绽放出最谄媚的姿态。
　　我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你曾经对我说过，当木槿花开的时候，我就可以见到你。五个月过去了。
　　你……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