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天灾人祸

1、第一章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三天。逃难的饥民犹如困兽，在青州城外徘徊。
　　成群的饥民中已经没有多少羸弱的妇孺，即使是青壮也饿的发慌。唐婉已经尽力了，半个月来自己已经没吃上一粒粮食，都是靠着树皮草根之类的活着。她觉得可能实在是饿坏了，或者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确实是足以让人崩溃，她紧了紧怀里明家仅存的唯一一个男丁，看着身旁才七岁的小姑，哭了起来。
　　明易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去抢那富户从墙头扔下来的粮食，可能自己也不会受伤，也许这一伤就死在那了，或者也许自己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他是多么的想要吃的啊，虽然他很清楚，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大嫂已经把所有能吃的都给了自己，从仅剩的粟米，到马儿吃的豆料，最后甚至是路边蝗虫和野菜的枯梗。这已经是能给自己的最好的了。可是现在自己伤了腿，哪怕他并没有冲向人群的最中央，可是依旧是伤了。青州城门一日不开，这些难民也就无处寻药 ，若自己死了，自己的小妹和大嫂又都是女子 ……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若不是腿伤太疼，肚中饥饿难|耐，怕是会狠狠的睡上一觉，可惜现在他却难受的一点也睡不着 。
　　唐婉身边的小女孩瘦的如同纸片一般，仿佛一吹就倒，她的眼睛狭长，半眯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当然，也没人在乎一个小姑娘在想什么，她活着就算上天怜悯了。她看着痛哭的嫂嫂和懊恼的二哥 ，抿了抿唇，这就是他们跋涉了三天得到的一切，好不容易走到青州城外，城门却不开，富户们就像投喂野狗一般向城外扔些粮食，谁也不知道城门不开的原因。也有一些饥民去冲撞城门，却又被城头的守军打死打残。人命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死的人太多了，生命如同蝼蚁。像大嫂这样还能兼顾小叔和小姑的良善女子，很难想象还能存活下来。
　　是的了，如果一开始大嫂便把自己卖掉，也许哥哥和嫂嫂还能多撑一些时日。
　　女孩叫晓晓，他的父亲明多问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去了西北大营，从此之后再也没回来过。载顺末年，她的兄长明晔在三王之乱的时候被鲁王的军队强行编制入伍，从此也没有回来。打她知事起，母亲就是疯的，没了丈夫和儿子，每天浑浑噩噩，没有多久也就去了。如若不是有大嫂，怕是没有这大旱之灾，自己和年幼的二哥也很难活下去。
　　叹了口气，唐婉擦干眼泪。眼泪在她枯黄的脸上划过两条肮脏的泪痕，谁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或者说还有没有明天。突然，饥民开始向一个方向流动而去。唐婉还得照顾明易，便让晓晓去看看，还特意叮嘱，勿往人堆里去，别伤了自己。
　　只见远处的城门边走来一队带刀的人马，出来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官人。挺着个肥大的肚子，身后跟着几辆载货的马车。在人群聚起来的时候，那当官的身边出来一个身着赭色衣物的人，扯着嗓门喊着：“青州刺史奉皇命赈灾，稍后会在西门发放粥食，所有人按序排好，切勿推搡！”这一嗓子嚎的所有人都精神了，远见灾民都在西门挤着谁也不肯让谁，带刀的侍卫呼啦一下子全都上去了，不一会队伍就排的整齐了许多。
　　晓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往大嫂那里跑去，二哥听到以后猛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奈何腿还没有站稳又差点倒了下去，还好晓晓和大嫂都拉拽着他。于是讪讪的扯了扯嘴角。在大嫂的搀扶下排队去了。
　　还好不论怎样都等到了救灾的粮食，奈何这粮食并不多，只不过是一人一碗粟米粥并一个杂粮的饼子，虽然不能让人人都吃饱。可是即使是这些，已经让灾民们欣喜若狂。尤其是粟米粥里还添了一点咸菜丁，让这些许久不食加了盐的食物的人们狼吞虎咽。
　　领了粮食并迅速的咽下去之后，唐婉走到一位带刀的官爷身边，问道：“官爷，可知这青州城门何时能对我们打开，我小叔的腿受了伤，我们想到城里看一看可好？”官爷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关注这里，便悄声说道：“我看你也是可怜，可是我们虽然当着差，却也不知道这城门何时开放。”说着又四下张望了一下，“ 我们老爷这次来派粮，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才让城门打开的。”然后就不再看唐婉，仿佛没有搭理过她一样继续维持灾民的秩序。
　　唐婉张了张嘴，本想谢过，但是看到官爷不太想搭理她，便回到明易和晓晓身边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任青州刺史姓余名方，扬州人，他虽然不是政绩卓绝的好官，却也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其实他早就想出来救济灾民，奈何灾粮和官银一直没有发放到这里。城中富户又怕灾民涌进后城内大乱，毕竟大家并没有灾粮可以救济这些灾民，所以不愿意开放城门，只愿意捐献一些粮食救济。
　　所以才会有之前从城墙上往下扔粮食，导致灾民哄抢死伤无数。富户们见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同意打开城门救济灾民，却依旧不允许灾民涌入城中 。
　　现在也只能希望救济的钱粮能够快点抵达青州了。
　　余方看了看远处的长队，背着手叹了叹气，手上从富户那里征集的粮食顶多只够发放两天的，也不知道灾粮什么时候能到，愁啊。
　　这时候身边人来报：“老爷，咱的大老爷呦，天大的好消息！”“你小点声，不管是什么消息都别这么大呼小叫的。”余方道，现在除了灾粮到了，其他的都不能称之为好消息。“老爷，灾粮快到了，刚刚得到的消息，明天灾粮就能到咱青州地界了。”“什么？明天就能到了，那太好了。”说着，看着领粥的长队，舒心了许多。
　　第二天，青州城门大开，城中专门规划了一部分贫民区来搁置灾民，发粮的队伍井井有序。但是余方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怎么也没想到圣上准下来的钱粮居然这么少，即使省着发放，也仅仅能够发放一个多月罢了，接下来的茫茫寒冬如何度过？这还是所有官银都兑换粮食的结果！难道隆冬时节不接济灾民发放一些衣物，让他们都冻死不成！更何况城中富户已经知晓皇粮已到，是不愿继续捐赠的了，毕竟过去的一个月，城中贫民和城外饥民都靠着这些富户度过了许多时日。想想就难熬，余方紧了紧腰带，在自己的肚子上嘞了一条缝，又整了整衣冠，只好再去赈灾的御史中丞那里再商讨一二了。
　　此时唐婉他们的心情也和那余方差不了多少，城门一开他们就到城内的医馆去看明易的伤腿了，可惜医腿的医药费却让唐婉犯了难，她只有一根婆母去世前留给自己的一根银簪子，可是这簪子却不足以抵这医腿的费用。这已经是他们到的第三家医馆了，无论如何讨价还价医馆也不能再便宜一些，早上领的救灾的食物现在早就消化的差不多，明易退费的坐在路边，晓晓则如以往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的蹲在明易身旁。
　　唐婉知道自己必须得找个活计，否则别说医治小叔的伤腿，保不齐都会饿死。正在犯愁的时候，路边走来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看了看路边的三人，路过之后又走了回来，看唐婉稍大一些，问道：“不知你们三人是否是一家人？”“是啊。”唐婉无精打采的答道，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不知你家这个小姑娘能否卖得？”见明易听到这话瞬间抱紧了自己的妹妹，又道：“莫怕莫怕，我只是看你们在医馆外面坐着着实可怜，我是这城中陆府布庄上的管事，听闻我家主母想找几个小丫鬟伺候我家小小姐，我看不妨我带这小丫头去试上一试，可好？毕竟陆府可不缺粮食。”
　　陆府是这青州大户之一，这是晓晓这种远在乡下的人都知道的，如果能进去的话，哥哥的腿也许能够保住。唐婉并不是什么都不顾的人，先不说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陆府的人，晓晓是不能卖的，明家于唐婉有恩，在唐婉被继母打的半死的时候救了她，她之后又和明晔成了亲，自然是不希望明晔唯一的妹妹被卖掉。
　　“不知陆府可收成年女子？”唐婉打听到 ，明易听她这么一说又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抓着她，生怕她怎么样。他已经不想有人离开他了，父亲也好，兄长也好，甚至是母亲，他本不是脆弱的人，但是却不希望这个好好的家再被拆散。虽然已经没有了家。
　　“成年女子倒是不收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到前面那个路口向右转到那边第一个左手第一个卖布的布庄上去找我。你家这个小姑娘我家主子也不一定就是要的，我只是觉得你们可以去试一试。”那男人说完就走了，脚步轻快的很。晓晓肚子咕噜了一声，怕是不吃饱是不会有这种轻快的步伐的。

　　第一次写文
不要在乎那些奇特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