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倦枕厌夜

2、第 2 章

　　2.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傻笑的瘦小身影。
　　因为成绩不好又个头小小的缘故，柳明时常被周围的小孩子欺负。但他却完全不长记性，只要别人一两句甜言蜜语，他又能不记仇一样和对方玩儿到一起去。
　　每到这种时候时候林壤都会无比羡慕这人的天真无知。
　　或者说……迟钝？

　　林壤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内心，他知道即使被恶劣的手段和话语捉弄嘲讽过，柳明依然没有记恨对方，而是带着百分百的期待，渴望加入到小伙伴中。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效果的。
　　和林壤因为总是尖刻地直指对方真实想法，让人尴尬畏惧导致无法融入集体的原因不同，柳明被排斥单纯是因为少年们毫无遮掩地对弱者的鄙视。
　　人是群居动物，就算只是小孩子，也已经潜移默化着学会了划分出区域，并透过日常交流时产生的对比来寻找自己的定位。
　　简单来说，就是和水平相当的人抱团在一起，从集体的角度来对待与自己不相同的人。
　　柳明每次考试都来不及完成试卷，被叫起来朗读课文的时候更是磕磕巴巴错字串行，刚开学没多久，大家都知道院子里那个小男生是劣等生了，自然乐意见得和他区分开。
　　他就像是一个祭品，所有人都知道他学习很差，而大家要做的只是不要和他站在一起，孤立他，这样哪怕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多优秀，也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看吧，那里有个人比你还要差劲，还要惨呢。

　　柳明并不傻，自然也清楚自己并不受欢迎。
　　他知道周围的小朋友只是偶尔兴起了才想到他，更多的时候则是把他当做透明一样的存在。
　　比如那些人明明喊了柳明一起来玩儿捉迷藏，却从始至终完全没有人想起要去找他。更因为一场大雨，大家一哄而散，四散着跑回家，再也没人记得要去提醒躲在砖洞里的柳明游戏已经结束。

　　林壤和柳明的第一次接触，便是在那样一场大雨里。
　　林壤落魄地跑出家门，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过得更凄惨了，他的身世简直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可怜。
　　然后他迈着小短腿路过一个砖洞，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悲伤而低落的心声：【呜呜……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也想有个朋友啊……像贝贝那样……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给他，只要我能有一个朋友……呜呜……求求你了……给我一个朋友吧……不要多聪明或者漂亮，只要他愿意看到我，跟我说话就足够了……】
　　那声音十分稚嫩，听上去亦是惨兮兮的。
　　因为语气太过哀伤，让林壤也一下子忘了哭。
　　“……”
　　林壤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好奇地走了过去。
　　于是，眼睛上还挂着泪珠的“小林壤”与红着眼眶死死憋着眼泪快要哭出来的柳明，第一次看到了对方……

　　眼前的小小身影让柳明愣了愣，眼睛顿时一亮。
　　他并不怕生，而是小心地把浑身湿漉漉的林壤抱到怀里。
　　“小家伙，你是迷路了吗？乖，不要怕哦。”
　　林壤：“……”
　　柳明摸了摸林壤的头，林壤不太习惯的扭过脸，蹬着腿想要跳下去。
　　他听到柳明在心里说：【好可爱啊，好想养他。不知道带回去妈妈会不会同意。】
　　林壤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才不要被这个被人欺负得只知道哭鼻子的家伙领回家养！
　　还有，可爱是形容男生的词汇吗？
　　这么笨，难怪没有朋友。
　　【哇，他的身子好软啊，好喜欢，这只小狗怎么会这么可爱……】
　　柳明的话提醒了林壤：他现在并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犬类的形态。
　　他想起了父母对他的态度，眸子不由一暗。
　　口是心非，不管再怎么喜欢我，如果知道我不是狗狗，而是人类变得，还是会把我当做怪物的吧！
　　想到这里，林壤顿时来气，他狠狠咬了柳明一口，蹦出了他的怀抱。
　　“哎呦！……等、等等，小狗狗，你去哪里……”
　　……

　　“先生……先生？……请问您签好了吗……”
　　林壤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递向柳明的单据不放手。
　　而柳明正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好意思。”林壤连忙松开手。
　　柳明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相认。只是从他心里传来的声音明显低沉下去，林壤几乎可以看到一团乌云笼在对方的头顶。
　　柳明接过单据后，垂头丧气地道别离开。
　　知道对方是因为觉得自己现在混得比较惨，不想让他看到，所以林壤也没有点破。
　　只是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免不了又想起了不少与之相处的事情。
　　迟钝老实又不会说谎的柳明，似乎算是林壤童年时期唯一可以放心相处的朋友了。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简简单单，毫无杂念或者恶意。
　　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柳明，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干净到透明的一个人。

　　因为之前咬了柳明一口，事后有些担心的林壤便在第二天便找了个借口去柳明家找他。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传染狂犬病一类的事情，只是觉得误伤了无辜的人，想要说句对不起。可真到了对方家门口，他又抹不开脸敲门了。
　　纠结了半天，林壤用力拍了拍门。
　　“来了！”
　　啪嗒啪嗒，穿着大号拖鞋跑向门口的声音。
　　【会是谁呢？妈妈回来了吗？】
　　柳明踮着脚从猫眼里看了半天，没有人。
　　【咦？好奇怪……】
　　门外偏低矮的位置传来了轻轻拍打的声音。
　　柳明莫名其妙地打开门，低下头，惊讶道：“啊！是你！”
　　门口的位置蹲着一只个头小小的金毛犬。
　　柳明开心地把小金毛抱了起来。
　　【小狗怎么会自己找过来！！他找不到家了吗？对了，狗可以靠气味找回家，他是跟着气味找到我的吗？他好聪明啊！他一直没回家是不是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呢……他吃不吃苹果？还是要喝奶……先弄点水吧！】
　　发现对方在见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完全没有想到之前被咬的事情，而是天马行空想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事情，林壤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觉得有点点开心。
　　“小狗狗，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要吗要吗？”柳明抱着金毛犬的前腋下方，轻轻晃了晃他。
　　因为变身而消耗了不少的体能，林壤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吃吧吃吧吃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林壤看着柳明，迎着对方期待的眼神，憋了好久：“………………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