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若晨星·深爱》萧木兆

6、瞎子

　　晨星喜欢看电影，觉得电影院温馨浪漫的气氛是最适合感情处于朦胧时期的男女感情升华的地方，但是寥若安的状况显然不适合这个计划，晨星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

　　想到寥若安的不方便，晨星觉得还是把主动权交给寥家俩兄弟。正想着应该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想法，这边电话先就响了。
　　“若安。”
　　“晨星。明天想去哪玩？”
　　“我正想问你呢。我怎么安排都行，你方便就好。”
　　“晨星，你真的不用为我考虑太多，你是女孩子，你开心最重要。再说有你和洛安陪着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明天干什么我们听你的。”
　　那句“你开心最总要”像冬天隔着玻璃晒进来的阳光，人站在阳光里，温暖从毛孔慢慢渗入骨髓直至心田。
　　“我想看电影。”晨星鼓足勇气，但说完就后悔了。她担心自己的要求触动对方的自尊心，在两个人微妙的情感里横生出许多枝蔓。
　　“好啊，我陪你看，我还没进过电影院呢。不过电影我看不懂，你不嫌我笨就好。嘿嘿。”
　　“我还担心你不高兴呢。”
　　“我没那么小心眼的。其实跟我说话不用小心翼翼的，和你平常一样就很好。”
　　“嗯！对了，在你弟弟宿舍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他们都很好相处呢。”
　　“那就好。还有半小时就熄灯了，我去洗漱了，明天见。”
　　“明天见。”

　　盲人不能依靠视觉来观察外在环境，主要看触觉和听觉来帮助他们了解他们所处的周围环境，所以他们对陌生环境一般很难适应。
　　寥洛安的宿舍是6人间，几个人平时随意的很，自己的东西随手丢，别人的东西随手用。桌上、地上、床上无一不是杂乱不堪。寥洛安把横亘在路中间的凳子移到靠近书桌，开辟出一条道路领寥若安进了宿舍。
　　先是熟悉环境。
　　把门口作为起点，往里走十步，再往左两步的距离是寥洛安用的书桌，再往右五步是床铺。桌子底下放着脸盆，里面放了洗漱用具。柜子在门口往左三步半的距离，卫生间和水房在出宿舍往右走五十步的地方，外间洗漱，里间是卫生间。寥洛安领着寥若安一边数着步子，一边抓着他的右手碰触周边的物体，感知他们的位置、形状、大小、和温度。宿舍同学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都有些愣。
　　上课的时候寥洛安让寥若安一个人在宿舍听PM3，里面都是他给他下的音乐和有声读物。寥若安自己在宿舍把弟弟的被子和衣服叠整齐了，再摸到扫把凭感觉把宿舍的地打扫了一遍。宿舍两头各有一个大垃圾桶，寥若安扔完垃圾往回走，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吃惊的声音：“咱们宿舍楼什么时候住进来一个瞎子？！”“好像是XX宿舍的家属。”...
　　声音渐行渐远，回过神的时候寥若安已经忘了步子数到哪了。有点小慌乱，找不到宿舍就意味着要在楼道里呆一上午，等寥洛安他们下课回来。但是人在事态紧急的时候，总会突然想出办法。他决定往回走，一直到右手探到水房的门作为参照物，再掉过头重新数步子，刚好五十步，手摸到门把手开门回到宿舍。

　　寥若安不禁自嘲，瞎子就是瞎子，连扔个垃圾都差点找不到住处了，真是很没用。已经忘了从什么开始，“瞎子”成为自己撕不掉扯不破的标签。如果可以，他也想领略蓝天白云的风情、花红草绿的芳菲、月落星沉的壮美，可是他做不到，他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没有眼睛，只能依靠盲杖缓慢前行，双手慢慢摸索，他一出生便是这样，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懂为什么有些所谓的“正常人”，他们拥有一双保贵的眼睛却要用它们去歧视？！

　　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晨星的情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他想象不出她的模样，本以为彼此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没想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姑娘竟默默跟在自己身旁。寥若安知道，以一个正常人步行的速度她肯定会将自己甩出十万八千里，而这个女孩跟着自己或许是处于瞎子的好奇。

　　意料之外的是，女孩似乎并不乐于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在快要踩到石子的时候会轻声提醒，在自己陷于人潮拥挤的慌张的时候拉过自己的手小心避开人群将自己带到安全领域，温暖的告诉自己车次到站并耐心的送自己上车,一路上尽是体贴的帮助。
　　被拉过的手上面的温度好像持续不散，突然好想摸摸她的脸，将她的形象刻进脑子里。想到两人的相遇只是意外，心脏好像被抽空。但是，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的，把这个女孩再次送进自己的生命，寥若安觉得自己的心被点亮了。

　　寥若安身边的同学感情顺利的很少，有几对情侣，双方都是盲人。两个人都看不见，生活中的不便是习以为常。寥若安也听过一些同学说起曾遇到的困难。有个朋友，妻子全盲，自己左眼完全失明，右眼有光感。一次他拉着妻子过马路，没看清路面的水坑，两人跌进水坑，摔得遍体鳞伤。
　　还有一位朋友，陪妻子去医院看病，医生开了几种药，嘱咐完每种药的服用剂量和次数，但是包装盒上没有盲文标识，回到家就完全分辨不出来了。半夜的时候妻子发烧，想给妻子找退烧药，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只好找对门的邻居帮忙。人家虽然帮忙了，但是大半夜被吵醒心里总是有点怨气的。千恩万谢的送人离开，在踏出门口的瞬间只听见那人嘟囔：“跟瞎子对门真倒霉！”
　　还曾听一个朋友讲，他和女朋友去登记结婚，要填登记表，两个人看不见没法填，结果工作人员不予办理。
　　......

　　在遇到晨星之前，寥若安对自己的感情归宿已经是视死如归。没有眼睛的生活充满了艰辛，与其两个人在黑暗中撞得头破血流后互舔伤口，不如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踽踽前行，暗自疗伤。
　　当然这种消极的想法决不能让家人知道，徒增他们的担心。

　　他觉得晨星是火，虽然他不知道这不能看不能摸的火是怎么燃烧怎么照亮世界的，但是只要靠近她自己就会欣喜若狂，就会觉得温暖。他想留住她。

　　他知道要留住她就必须要拆掉自己内心的围墙，放空自卑和自怨自艾，同时又要筑起另一道围墙，让里面住满乐观、自信，只有这样才有健康的、平等的感情基础。

　　下课了，安静的宿舍楼瞬间炸开了锅，说话声脚步声像洪水般灌入两耳。几个人踏进宿舍看见几百年没扫过的地变得干干净净，寥洛安的狗窝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无不发出惊叹。
　　“哥，帮我也整理整理东西呗。”宿舍里的乐天派小强开起来玩笑。寥若安比他们都大，由此获得“哥”这个尊称。
　　“滚，你这邋遢虫，给你收拾的再干净也维持不了三分钟。”寥洛安嗔道。
　　“你们是亲兄弟吗，哥哥这么勤快，弟弟这么懒！？”胖墩不得不质疑。
　　“我们不是亲兄弟，我跟你们才是亲兄弟呢，一个个的懒死了，东西随手扔，永远不收拾。”寥洛安妥协道。
　　“我们盲人可能跟你们不太一样，我们看不见，所有的东西都要记住摆放的位置，不然就找不到了。还有，如果东西随手扔会成为别人的障碍，所以整洁对我们是必须的要求。”寥若安解释道。
　　“那盲人学生的宿舍晚上有电吗？”
　　“有的。大部分的同学都还有些视力，他们有光感、能分辨强烈的颜色。和你们一样，晚上也有宿管查寝。”
　　“你们眼睛不好，东西会不会弄错？”
　　“我们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一般不会弄错。不过，要是不小心弄错了也不容易发现。我记得那时候我跟我们宿舍同学有一双摸起来款式差不多的运动鞋，有一次我们俩把鞋子洗了都放阳台晾着，他的一只鞋掉地上然后把我的一只鞋拿走了，结果我们俩各自穿着两只不同的鞋过了一周。还是我妈接我回家的时候发现我脚上的鞋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蓝色的。”
　　这件糗事让大家开心了很久。

　　有没有灯对寥若安来说没有区别，所以每天晚上关灯的任务就落到他头上。这几个善良可爱的男生跟他相处时没有过分的小心，也没有令人生厌的怜悯，大家平等相待，相处的其乐融融。这正是他需要的。

　　还有，可以为别人做点什么的感觉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