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不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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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都还没到最热的季节，阳光正好，哪怕没了云层的遮掩，任由其洒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觉燥热。
这个时代的人们严格地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尽管初来乍到的时候尚有些不太习惯，但乐彤也只能渐渐地放慢节奏，努力地与这里的步伐保持一致。
简单地梳洗完毕，乐彤出了房间朝客厅走去，一路上努力地记下四周的布局，以保证自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新的环境，这样不仅能方便生活，更能让自己少闯祸惹麻烦。
这种深入骨子里的小心谨慎，甚至让乐彤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奈。
“真觉得，看彤姑娘倒茶的动作都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突然传来的女子声音让乐彤端着茶壶的动作一顿，随即抬眼看去，见到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性后微微有些诧异：“夫人？您今天怎么……”
她还是前几天从红莲公主那里得知的，这位冷宫的夫人身体并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不说，就说之前韩非给她送来的那一长串药材名单，就足够让乐彤意识到这一点了。
据说在她之前还有一位曾在宫里照料她的侍女，只是前些日子被家里人叫回去出嫁了，再加上卫庄这个时候又碰巧要出远门拜师，这才轮到她走马上任。
面对她的疑问，女子只是优雅地抿唇一笑：“无事，只是看今日天气不错，便四处走走。是吧，小庄？”
乐彤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这才注意到跟在女子身后的少年，对于刚刚的那句随意的提问，他也只是抱胸冷哼了一句像是默许。
于是三人在厅内落座，乐彤抿着唇看了眼女子的脸色，见对方的确看上去没什么不适，才没说出劝她回房间的话。
“请用。”她不紧不慢地倒上两杯茶，轻轻放到对方身前，“刚刚煮好，还请小心被烫到。”
出乎她的意料，除了最开始便没再说上一句话的卫庄率先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也不在意热水是否烫口。
而卫庄在喝了一口之后便沉默着放下茶杯，微合的双眼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夫人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儿子挑了挑眉，也低头抿一口茶，末了微笑着看向乐彤：“彤姑娘好手艺，倒也的确不负韩非公子的称赞。”
“合您的口味就再好不过了。”她对于这种称赞的回答基本上全是一个态度，无论是先前面对韩非，还是现在面对这位冷宫的夫人。
女子听后意味不明地一笑，偏过头再一次把问题抛给一旁的儿子：“姑娘谦虚了。是吧，小庄？”
这已经是她在一个时辰之内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甚至连语调都相差无几。
乐彤忍住扶额的动作，心里却无奈于这位夫人略有些恶劣的性格。
只是这一次不同于先前，被问到的卫庄却没像那样不屑地一带而过，他睁开深色的双眼，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母亲，便将视线转到乐彤身上。
一时间她被盯的有些后背发冷，对方又一言不发，乐彤也只能抬手把茶杯送到嘴边，以试图遮掩那有些僵硬的面部表情。
半晌，她才听黑发的少年轻笑一声，悠悠地道：“呵，还算没有让人失望。”
乐彤的呼吸一促，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回应，卫庄话里意味不明的指代让她拿不准对方究竟在说哪一方面——至少她不会愚蠢到认为他单单只是在夸奖自己茶煮的好喝。
“……能得到卫庄公子的称赞，是彤的荣幸。”她顿了顿，有些干巴巴地吐出一句。
“不必拘束，彤姑娘。姑娘看上去也与小庄年纪相仿，尽管同妾身一样，称他‘小庄’便可。”夫人抬手用衣袖半遮住下半边脸，末了也没忘了再加上一句乐彤刚刚总结出的口头禅，“是吧，小庄？”
卫庄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抬眼盯着乐彤看了两秒，就又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虽然态度说不上友善，但是，这是……被认可了吧？
“不打扰彤姑娘了，妾身就先行回房间去了。”
微微有些发愣的乐彤直到女子已经自行起身，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她连忙放下手里沉甸甸的茶壶，顾不得被溅出来的茶水烫了一下的手指，走上前去扶住女子的一边胳膊。
“夫人，彤送您回去。”
迈出厅门的时候她小心地侧过头，见到卫庄还保持着先前姿势，闭着眼睛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于是她微微一笑：“请小心脚下，夫人。”
*
替女子整理好床铺和梳妆台，乐彤见窗外天色不错，便打算外出采购些东西——距离这宫里前一位侍女的离开的已经有些时日，不光是消耗得差不多了的生活用品和食材，就连这位体弱多病的女主人必需的药物也所剩无几了。
“那么，彤很快回来，请夫人好好休息吧。”她整了整神色，在得到对方的应允后便离开了房间，没在意女子向自己挥手时嘴角挂着的意味不明的微笑。
回房间拿了伞，乐彤刚一走到院门口，在看见黑发的少年抱胸靠在树下的时候，禁不住愣了一下。
“卫庄……公子？”惊讶地脱口而出，乐彤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被嘱咐过要用去掉敬语的称呼。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并不妨碍少年听清这一声轻唤。
黑发少年转过头来，视线接触到乐彤手上拿着的罗绢伞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略有些不耐烦地直起身子，脚下却并未移动半分，好像在等着愣在原地的乐彤走过去一样。
“我还想着你这家伙怎么磨磨蹭蹭的，居然还特地取了那把伞吗。”他的口气不冷不热，乐彤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抱怨似的不满。
这让她一时间拿不准卫庄的画外音，只得犹豫着开口：“……公子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上去还是在等她的样子？
后面那句她当然没有说出来，被当成傻瓜嘲笑一番还是小事，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被认为是喜欢自作多情的女人。
卫庄听后，挑了挑眉，眯起眼盯了她半晌，意味不明地转身，自顾自地朝院门的方向走过去了，其间更是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还不过来？你再磨蹭下去，等买完东西回来就都赶不上哺食了。”*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看样子他的确是在等自己一起去买东西？
乐彤眨了眨眼，虽然还有些想说的话，不过看卫庄的样子，还是先跟上去比较好。
她握紧了手里的伞，小跑了两步追上少年的背影。
尽管口气一直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但是卫庄似乎还是放慢了步伐，让她不至于太过吃力。
“卫庄公子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外出？”她一路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至于听不见他说话，又不会在对方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撞上去。
“别误会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想出来走走。”面对乐彤的疑问，卫庄依旧头也不回地解释着，并且用强调的语气补充了一句，“绝对不是特意陪你出来的。”
跟在后面看不见少年脸上的表情，但乐彤觉得，面对别扭的关心，她至少也应该给足面子：“……是，彤明白了。”
接着，她就看见卫庄的脚步一顿，随即又像是赌气般地加快了几分。
*
“就要这些了，是的，请帮忙包起来吧。”
伸手接过店老板递过来的大大小小几个药包，乐彤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一开始拿到那写满了好几篇简牍的药物清单时，差一点就觉得自己眼花了。
“买完了？”据说是因为讨厌药房的味道而坚持等到门口的卫庄见她走出来，便随意地走上前去，对着那一堆药包还是心情不太好地皱了皱眉，却在下一秒冲她伸出手来，“喂，给我。”
“？”
“……如果你愿意拎着那么多东西一路走回去，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似乎是因为难得的想要主动帮忙，对方却是一副不领情的疑惑表情，让卫庄的口气不怎么友善。
显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乐彤提着包裹的动作一顿，讶异地抬起头看向卫庄，眸子里罕见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还是卫庄这么几天来头一次看见黑发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来得感叹“她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无趣”之类的，就本能地反感这样的眼神。他抿了抿唇，不出一眼地眉头一皱，转身便作势要离去。
才反应过来的乐彤连忙追了上去。
“刚刚是彤失礼了，还请公子见谅。”清亮的女声从卫庄身后传过来，比起以往的平静无波，似乎终于多了一丝本该属于这个年纪女子的情绪。
她顿了顿，大着胆子越过身前的人，抬起头与他双目对视。
“如果不会给公子带来麻烦，那么这些就拜托您了。”黑发的女子说着，将包裹伸到对方身前，与发色相同的黑眸里毫无保留地映出少年的影子，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她看上去没有平日那样古板无趣。
她先前大概因为韩非和红莲的关系而对这个少年抱有某种误会，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是身处冷宫，无论是那位夫人，还是眼前的黑发少年，本质上都是个温柔的人。
这样看来，她的那些过分的谨慎似乎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乐彤突然间转变的态度让卫庄也有一瞬间的愣神，想说的话却在对上她那双澄澈的黑眸的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瞳眸像是一汪深潭，却清澈得能看得见最底。
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愉悦，但卫庄还是维持着先前的表情伸手接过女子递过来的包裹，面不改色地从她身旁绕了过去。
但是乐彤清晰地听见少年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用称不上强硬的口气说：“都说了给我把敬语去掉。”
松垮地束在脑后的黑发随着女子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最后垂落在她肩上。
快到正午的阳光略有些刺眼，她微眯起眼睛看向卫庄的背影，尚未及冠的少年的肩膀算不上宽阔，却能让人产生一种无论什么都能背负得起来的可靠感。
乐彤好像突然明白，那位让韩非都一直头疼不已的红莲公主究竟为什么会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了。
“你傻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抱歉，这就来了，小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不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