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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劫婚 ...

  •   风吹过,带来泥土的清新气息。从不甚安稳地梦中醒来,挽心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从眼前绵延至远处。草原尽头,是壮丽的高山。山很高,很雄伟,起伏蜿蜒的山峦,是她从未见过的辽阔天地。马车的车轮轱辘咯噔咯噔碾过石官道,有一瞬间,她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近乎逼真的梦境。随即,她听到侍女白萍忧虑的声音在耳畔扬起:“公主,你醒了吗?”
      “唔。”挽心回应了她,仍只是恹恹地抱着蚕丝被蜷身躺着,望着远处棱嶒的高山,觉察到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现实,心头紧紧揪了起来。
      “趁热把这碗汤药喝了吧。”白萍伸手摸了摸挽心的额头,神色间更显忧愁。公主病得这么重,真怕挨不到漠北呀!
      这几天来,挽心一直在高烧昏睡中度过,而车队也一刻不停地向西北方向驶去。心爱的人猝然离世,平日里疼惜她的父皇翻脸成冷酷绝情的帝王……种种激烈的情绪折磨得她形销骨毁。车队出了洛阳城,她就来势汹汹地病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上,挽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公主,就要出大汉的边境了!”远方黑压压一片,林立着等待迎亲的匈奴人,红蓼心怀畏惧,连话音都怯声怯气的。
      望着众人惴惴不安的神情,挽心的心湖却如一潭死水,大抵世间薄命女子,一切身不由己,就如同自己眼下这般。上天许了她与西林彧相聚,却也注定了分离,已是人生最凄哀之事,不曾想还要禁受这般屈辱。
      泪意模糊了眼眶,衣襟上早已湿了一大片。西林彧,你走了,时光还在,流光易转,浮生尽歇。经年以后,还有什么是不能忘却的?
      “吱呀——”马车毫无预警的陡然煞住,白萍“哎哟”一喊,仓惶中伸手护住挽心,生怕她撞伤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没等车身摇晃变缓,只听得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外头似乎乱成了一团。
      车窗外响起一阵阵骚动,交谈声喧闹嘈杂,就在此时,铿然男声石破天惊,“乐平公主是我的家人,我来接她回家!”字字掷地有声,挽心听进耳内十分清晰。
      这声音,这声音是……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率先作出反应,挽心一把推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去。顿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耳朵里听不见半点儿声响,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个令她朝思慕想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是西林小将军啊!”红蓼率先惊叫出声,白萍也看到他了,她们的声音既震惊又饱含着无限喜悦,“这,这怎么可能?”
      西林彧的面色阴郁可怖,锐目凛凛,神情里带着一股令她无法理解的怒意。挽心怔怔地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挤不出半句话来。她的双眸迅速泛起一层泪雾,透过水雾,她的视线里充满了一副刚劲挺拔的身躯,胸口和肩胛处捆绑着绷带,渗透着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除此之外,他完好无缺!
      ——西、林、彧!
      眼泪无法抑制扑扑簌簌地落下来,心脏怦怦作响,在整个胸腔里激越地躁动着。感谢老天,她竟然还能见到他!她再也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不管是生还是死,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西林彧!”她的整张脸庞一瞬间光彩横生,朝他伸出渴切的双手,“西林彧,我在这儿!”
      印象中挽心看似柔弱,却有着如同男儿般坚强倔强的性子,西林彧不曾见过她流泪,此时本能地想为她拭泪,却硬生生止住自己痉挛的双手。皇上的一番话这几天他反复思量,心内迷惑不已,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他对旁人的劝阻置若罔闻,仅凭着胸臆间沸腾的思念,拼尽一口气力,没日没夜地赶回来,然而,面对的却是她不守名节的难堪。她同意和亲,比当初嫁给哥哥令他的心更痛上百倍!她见到他时那种一下子活过来的样子,她因他活着而喜极而泣,种种情绪起伏他都看在眼里,她总是让他心生疼惜,让他肝肠寸断。然而,他的心中却也由此燃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
      这份相思犹似海深,铭刻在他的骨血中,他不敢去丈量,看到她安然无恙之后,他竟觉得心中一块千斤重的大石落地,一颗心回归本位,无比轻松畅快,嘴角忍不住想上扬。到底谁对谁来说更重要?真该死!看来他是注定栽在她的手上了,西林彧狼狈地抹了把脸,想隐藏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为自己的没出息懊恼不已。

      穷凶极恶的匈奴人察觉到状况不对,依仗着兵多势重,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率先放马冲杀过来。西林彧眯起锐目,这里虽然不是战场,但这帮匈奴人要抢走他的家人,就怪不得他了,谁也别想再活着回去!
      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恨意迸发成狂潮,西林彧双目暴瞪,眸中火光四溢。“保护好公主!”他朝向送亲的兵将低喝一声。随即振臂一呼,挥起手中紧握的黑金环首刀。“一个不留!剿杀!”伴随着一道金光疾射而出,人与赤电已疾风般冲杀了出去。
      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血腥的屠杀和死亡,挽心饶是胆子大,也被吓得心神俱裂,环抱住自己纤细瘦弱的肩头,她控制不住地打着冷噤,连眼皮也跟着哆嗦起来,而视线却始终无法从西林彧的身上移开,她心悬着他的安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那名震漠北的铁蹄骑兵,个个骑术精湛,刚劲迅猛。玄黑色的战甲灼耀如星,反射着骄阳的光芒,像是一头头嗜血的猛兽,异常狰狞;西林彧夹在金戈铁马的战士中间,黑金环首刀迸亮慑光,如怒鬼,似修罗,勇猛得如同戳入敌人心脏的一柄利刃。只眨眼工夫,鲜血四射飞溅,已冲垮了匈奴人发起的攻势。
      漫在空气中的杀意似永无止境,脚下的大地都在嗡嗡作响。直到再无人与他对抗,直到整片原野恢复了最初的宁静。白萍和红蓼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早已吓得瘫软委地。挽心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僵直地维持着最原始的姿态,目不转睛地望着西林彧利落地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
      西林彧脸含怒意,眼神凌厉得骇人,脸庞上沾染的鲜血,令他看上去十足十像个凶神恶煞。挽心从不曾见过他情绪如此失控,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退了小半步,却在他的眼眸中看到更为炽烈的怒火。他在生她的气?而且,看上去快要被气炸了!
      “我可不是怕你诶,是我的腿,我的腿麻了——”心绪翻涌如怒波,挽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膝盖僵直,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眼看就要向后栽去,却被西林彧一双有力的臂膀给牢牢接住。
      灼热的气息兜头盖脸地罩住她的呼吸,挽心长舒出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她渴盼至极地抬起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他的怀抱是有温度的,不是她在做梦啊。她再也不愿放手了,她要倾力将彼此的命运打碎,融在一起,此生不离不弃。
      “西林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对上他澄亮的眼睛,却找不到往日里内敛的温静,他的眼中布满了霜雪般的寒意。“你怎么了?”挽心心中有无数的疑惑正待发问,副将秦彭长臂一斜,把两个战战兢兢的匈奴使臣拎了过来,“老大,这两个家伙怎么处治?”
      想趁大伙儿不注意溜走?门儿都没有!以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他们都经历了那场被围歼的惨烈战役,只要见到匈奴人,就狠不得立刻将其碎尸万段,祭奠惨死的兄弟们!
      “斩首示威!”西林彧连眼皮都没抬,仅以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命令道,“让降服的匈奴人拿着他们的头颅回去,转告呼延王,‘犯我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之!’”
      “得令。”众士兵齐声应和。其中早有人按捺不住,激愤地抽出刀剑箭步冲过来。
      挽心呼吸一窒,担忧之色跃然脸上。未经奏准,私自屠杀使节与北匈奴交恶,父皇一定会将西林彧治罪的。不行,这么做绝对不行!
      “住手!本宫命令你!快住手!”挽心用力挣开西林彧的怀抱,身子一横,伸手拦住正欲手刃使臣的士兵。
      挽心的反应大大地出乎西林彧的意料,而他的心也一同坠入谷底。本来他还抱持着一丝希望,挽心只是逼不得已,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但现在看来,连那一丁点儿的希望都幻灭了。他的心好痛,像被刀割成一片一片,甚至比胸口那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还要疼上数百倍。
      “军令如山!即便是公主也不能阻拦!”西林彧毫不怜惜地上前将挽心一把拽开。挽心趔趄了两步,一股热气顿时涌上脸颊,西林彧出手的力道虽然不大,却足以令她的颜面尽失。她错愕地抬头望向西林彧,看着他如罩冰霜的脸,而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灰,眼神透射出阴冷,像是在看一个敌人一样。
      期待与失落两股情绪相互冲击,加上方才突然来袭的愕然于惊惧,大起大落的情绪刺激,使挽心一时间无法承受,头部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周围的事物都重叠模糊起来,她甩甩头,努力用仅余的气力温言软语地请求他:“西林彧,你听我的话,别冲动,千万别做傻……事……”话音未消,眼前已不争气地陷入一片黑暗中,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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